“這位舒姑娘,你可識得陛下?”


    謝紜登時明白李瑛的意思,看向舒筠的眼神越發銳利。


    李瑛問的突兀,舒筠略有些愣神,她搖頭,“我不曾見過天顏。”


    舒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不似作偽,李瑛也不好揪著不放,隻頷首嗯了一聲,便起身先行離開。


    謝紜心裏很不痛快,追上李瑛的步伐,竟是罕見心平氣和與她搭話。


    “李瑛,咱們得查一查這個舒筠,她太古怪了,一個六品司業之女,竟能跟咱們住在一塊,不是稀奇麽?”


    李瑛比謝紜沉得住氣,她目光淡漠看向前方,語含嘲諷,“有什麽好查的,左不過是容色出眾,將來成為一妃子而已,怎麽?”


    她撩眼過來,丹鳳眼狹長而犀利,“你該不會指望陛下守著你一人?”


    李瑛比謝紜目標明確,也更看得清形勢,她要的是皇後之位,至於裴鉞納多少妃子,她根本攔不住,也不會去攔。


    李瑛扔下這話,先一步出了儲秀宮。


    謝紜看不慣她跟個驕傲的孔雀似的,翻了個白眼,又尋崔鳳林打聽舒筠,崔鳳林不愛背後說人閑話,推脫道,“我昨夜睡得早,並未與她嘮家常。”


    舒筠將那碗藥湯喝盡方才去學堂,她並不知,那並非是一隻尋常的乳鴿,是暗衛今日淩晨剛打下的野鴿,統共一隻送去禦膳房,再加了一味千年老參,做出三盅湯,一盅獻給太皇太後,一盅送去奉天殿,最後一盅給了舒筠,連太上皇都沒沾上光。


    用裴鉞的原話,“這姑娘昨日受了罪,給她壓壓驚。”


    第12章


    舒筠根本不知參湯有別,這老參湯果然有奇效,舒筠在鹹安宮住著幾日戰戰兢兢,頗有些神色不濟,今日喝了這參湯神采奕奕地踏進了學堂,就連上午夫子講課她也聽得入神,還做了不少抄注。


    淑月公主挨了訓,麵子上怪不住,借口生病沒來學堂,舒筠落了個清淨。既然她搬去了儲秀宮,於裴鉞而言便無顧慮,便交待舒筠以後晚邊去藏書閣用膳,舒筠也樂得晌午能歇一會兒。


    下午又是晏夫子的課,晏夫子為人嚴苛,不苟言笑,學生們都極怕他。


    今日夫子所教為千古名篇《嶽陽樓記》,此文宏遠清越,氣勢激昂,讀起來朗朗上口,上迴便是這位夫子罰她站在廊廡外,舒筠不敢大意,正襟危坐跟著念讀。


    謝紜一雙眼暗中睃了舒筠幾迴,她這個人心裏藏不住事,打聽不到舒筠的來曆,便想著折騰她一番,於是趁著晏夫子提問的檔口,她便大著膽子開口,


    “夫子,昨夜舒家妹妹說她可一字不差背下這篇,不如讓妹妹當眾背誦,也好給咱們樹一個榜樣。”


    舒筠嚇得筆都扔了,她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她慌措地盯著謝紜,謝紜朝她無辜地眨眨眼,甚至還拱火地問最左邊的李瑛,“李姐姐,你說是與不是?”


    李瑛這迴沒拆她的台,也沒看舒筠一眼,淡聲道,“是有這麽迴事。”


    她們倆若聯合整一個人,那這個人就沒逃了,大家夥幸災樂禍看戲,唯獨崔鳳林朝舒筠投去擔憂一眼。


    紗簾對麵的裴彥生登時便要起身替舒筠推脫,卻被身側的裴江成拉了一把,


    “謝紜和李瑛是什麽性子,你越護著,她們越得寸進尺,背不出來也不打緊,無非就挨頓戒尺。”


    裴彥生咬著牙坐迴去。


    晏夫子歪在圈椅裏,目光朝舒筠投來,“是你?”


    舒筠是唯一一個敢在他課堂打瞌睡的人,晏夫子對她印象不好。


    舒筠絕望地閉了閉眼,起身施禮,“夫子,我背不好。”


    夫子臉色微冷,“老夫已講了一個時辰,你總不至於一個字都記不住?莫非又打瞌睡去了?”


    眾人哄堂一笑。


    舒筠臉給脹得通紅,隻能硬著頭皮上陣,這一緊張好一會兒都想不起怎麽開頭,她囁喏了半日,方才結結巴巴開口,幸在今日專注,也嚐試著記了一些,第一段是背下來了,可後麵的無論如何都記不起,她深吸一口氣道,


    “夫子,我是第一次讀這篇文,隻記得這些了....”


    這是在委婉地抗拒謝紜的汙蔑。


    謝紜豈能認錯,滿臉委屈地起身,朝夫子蠕著嘴,“夫子,我昨夜明明聽到她在誦讀,估摸著是自己沒記全,便尋借口,罷了,就當我多嘴,夫子罰我吧!”


    她伸出手。


    晏夫子抬眼掃了二人一眼,倒是沒起身,隻淡聲道,“明日你們二人同背,誰背不出來我打誰板子。”又遙遙用戒尺指著舒筠,“今日的記下,明日背不出來一起打。”


    舒筠小臉一跨。


    謝紜卻洋洋得意地勾了勾唇,她早就料到夫子會這麽做,這篇文她十歲那年便背下來了,至於舒筠,看她笨手笨腳,磕磕巴巴,怕是第一次讀,一個晚上的功夫她能記得多少?


    這時,李瑛忽然掀眼看著她囂張的側影,“夫子,依我看,一篇《嶽陽樓記》可彰顯不出謝妹妹的才情,怎麽著也得將《滕王閣序》加進來吧,再不濟,背《左傳》也成啊。”


    謝紜笑容僵在臉上,她扭頭狠狠睨了李瑛一眼,那《滕王閣序》她雖背過多次,但此文辭藻華麗,對仗工整,裏頭尚有不少生僻字,一不小心就容易出錯,舒筠背不出來眾人不會在意,她若背不好就丟大臉了。


    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謝紜與李瑛鬥了這麽多年,豈會輕易認輸,便冷笑道,“這麽說,李姐姐也要加入戰局咯?”


    李瑛頷首,“這是自然。”


    謝紜驕傲地抬起下頜,“那就再背一篇《墨竹賦》。”此賦為宋代文人蘇轍所作,而李瑛的祖父李相名諱李轍。


    李瑛眯了眯眼。


    學堂便熱鬧起來,大家各抒己見,到最後演變為所有人參與,背出一篇可免罰,背出全部名篇有賞,由此,又多加了幾個篇目。


    這些文章去年夫子便在學堂講過,各人擇選一篇熟悉的均可過關,不過是為難舒筠這個新手。


    放學後,舒筠捧著課帖上的名錄麵色發苦。


    這裏頭的五篇她一個都背不出來。


    烏金西垂,斜陽洋洋灑灑罩下一抹餘溫。她無精打采抱著學囊要出英華殿,以謝紜為首的幾位姑娘圍堵過來。


    舒筠見她們麵色不善,抱著學囊後退一步,脊背在門框磕了一下,她嘶的一聲疼,警惕睇著謝紜,


    “你還想做什麽?”


    謝紜穿著一件短臂薄褙,一條十二幅湘裙,膚白貌美,整個人豔麗地不可方物,她撩了撩額發,“好妹妹,你別誤會,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不是?”


    舒筠白了她一眼,別過臉去,手心拽得老緊,“謝姑娘,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故算計我?你明知我剛學,什麽都不會,還弄這麽大陣仗。”


    謝紜見她滿臉苦惱,早上嘔著那口氣泄了,欺負這種差學生格外有意思,她笑了笑,


    “妹妹果然是個小沒良心的,我不過見你與我一道住在儲秀宮,有心督促你,你卻不領情,哎喲,今夜迴去可得懸梁刺股,否則明日不知多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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