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闕 鵲橋仙 第二迴 鳳歌聲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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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瞅見？有沒有瞅見？快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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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看得眼當真都舍不得眨一下！真和神仙似的，喏，就和這紗絹上描得一個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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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呀！哪地方能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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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小倌兒說，待會他要去大殿那兒。我們躲在假山後邊，偷偷地瞅一眼，準不叫他發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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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前邊池子上那橋還差些子才修好吧？我們去動手將那板拆了，多留他一會子，好仔細打量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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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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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宮女們嘰嘰喳喳笑著商議定了，拋下手頭的活計一股腦兒向廊下湧去，七手八腳地沒片刻就將荷池上新墊的橋板拆了去。接著有的躲在廊柱後，有的裝作在河邊喂魚，有的藏在假山旁，有的持著掃帚擺弄地上那零星落葉，卻都不發出一點聲響，直等著遠處那新著紅袍的人影漸近，連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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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政大人，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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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紮高了銀發，兩鬢和額前卻仍落下數縷，略略遮擋那一雙仿佛玉做的瞳眸。多年浸yin的紮實武底子又讓他仿佛足不沾塵，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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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路的太監見橋沒了板子，喝道：“你們做什麽？怎麽橋板子又拆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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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中一個領頭的道：“迴稟喬公公，橋下有些不穩，我們拆了板子看毛病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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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喬公公喝道，“快些將板子鋪了。送參政大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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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連忙道：“不敢勞煩諸位。”朝喬公公一拱手道，“得罪了。”未等他反應過來，提了他的領子，整個人縱身而出，在那荷葉上輕踏借力，翩然而起，但見銀絲寰轉。玉目如波，頃刻間便已身在對岸。李羨仙這才將喬公公放下。再拱手笑道：“多有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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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公公又是駭然，又是驚喜，連聲道：“這……這……哪裏地話！大人真是神仙下凡，星君臨世，才有這等天人之姿。”李羨仙生平哪裏聽過這等恭維的話語，不禁飄飄然起來。而偷眼四周，先前使絆的宮女們無一不目眩神馳。驚歎不已：端的是見過這本領的，沒見過這風采；見過這風采的，沒見過這樣貌；見過這樣貌的，沒見過這本領。李羨仙暗暗一笑，微捋銀鬢，揣起十分得意，隨喬公公入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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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自己也倒現在沒鬧清楚狀況。不明不白地接了一道旨，接著便被一群人簇擁著來到京城。至於究竟是怎麽一迴事，誰也不告訴他。但他曉得是趙真搞地鬼；自那天來，他也就沒再見過那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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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夜深人靜時也曾想過，莫非趙真就是老四要他在那茶館裏等的“貴人”？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像。貴人不該是一臉貴相、富態可掬地中年鄉紳模樣嗎？怎麽會是個瘦小的少年郎，就算他家境淵源。也沒什麽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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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樣，這亭台樓閣華貴莊嚴的氣象，自己總算是見到了。哪個讀書人不向往這一朝？他心裏快活得幾乎要上竄下跳，恨不得立馬便說給兄弟們知曉。至於喬公公絮絮地說了什麽，他卻一概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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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走了許久，卻沒往正殿去，倒先來到一處水榭，深藏在山水掩映之間。喬公公頓了腳步，讓過一邊，請李羨仙先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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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猶疑一霎。剛要舉步。綠葉間早有笑聲傳來，道：“先生還愣著做甚？這邊廂已備好筆墨。正待先生前來題句落款呢。”說話間樹影微動，碧色婆娑，隱約可見趙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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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李羨仙簡直要脫口叫出聲來，然後衝過去拽著他的領子，把事情前前後後都問個明白。然而他猛地頓住腳步，這輩子他還沒做出過這麽英明果斷的決定；他頓在那水榭廊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看見趙真頭頂的金冠和身上地龍袍。他猛然想起年前也曾聽過戲說，這當朝的皇上，如今隻得一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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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膝不由得一軟，李羨仙心頭微微泛了點苦，卻是連忙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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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真連忙從水榭裏走出來，笑著將他扶起，道：“玉卿，快起來，不必拘禮。先在這兒見你，也是怕陡然嚇著你。”揮手讓喬公公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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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順勢站起身子，暗暗有些好笑。被比自己年紀小的人直唿其字，倒還是生平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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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直身子，比趙真要高出半個腦袋，連那黃金玉冠上細小的花紋都看得一清二楚。趙真仰起臉來看他，笑道：“沒有被嚇到罷？”李羨仙失笑搖頭，這孩子瘦瘦小小，怎麽看也不像個皇帝的模樣。就是到了現在，他心裏還半信半疑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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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了朕，朕送你這份大禮，還稱心罷？”趙真拽了拽李羨仙身上的官袍，打趣道。李羨仙被他說得渾身不爽快，連忙又要跪下說“不敢當”，誰料趙真倒生起氣來，拽過他道：“朕是真心誠意當你做救命恩人，也是真心實意地欽佩你的本領！我見你那一日，你便好似仙君臨世，我這才信了這世上李太白模樣的謫仙，原來……原來是當真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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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個孩子似的低下頭，悄悄扭起衣角，繡龍的袍邊都被他捏得有些皺起。李羨仙又是好笑，又是詫異，才曉得原來皇帝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更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那些裝模作樣的東西，輕輕一碰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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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卿，……留下罷？雖然朕也懂得，不該用官職來束縛仙君，……李太白不就賜金放還了麽？可那天那樣的事，不定什麽時候還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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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曉得他說地是那日在龍台縣被挾之事。當時看來不過是富家公子橫遭勒索，現在想來才知道遠遠不是那一迴事。他有些緊張起來，抓過趙真的肩頭問道：“那日想要殺你的是誰？你怎麽又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話剛說完他便後悔了，連忙鬆開抓著趙真肩頭的手。誰料趙真卻笑了，輕聲道：“看罷，那日我們素不相識，你卻出手救朕；而如今，當真心裏在乎朕死活的，也隻得你一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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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看得眼當真都舍不得眨一下！真和神仙似的，喏，就和這紗絹上描得一個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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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小倌兒說，待會他要去大殿那兒。我們躲在假山後邊，偷偷地瞅一眼，準不叫他發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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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前邊池子上那橋還差些子才修好吧？我們去動手將那板拆了，多留他一會子，好仔細打量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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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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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宮女們嘰嘰喳喳笑著商議定了，拋下手頭的活計一股腦兒向廊下湧去，七手八腳地沒片刻就將荷池上新墊的橋板拆了去。接著有的躲在廊柱後，有的裝作在河邊喂魚，有的藏在假山旁，有的持著掃帚擺弄地上那零星落葉，卻都不發出一點聲響，直等著遠處那新著紅袍的人影漸近，連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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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政大人，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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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紮高了銀發，兩鬢和額前卻仍落下數縷，略略遮擋那一雙仿佛玉做的瞳眸。多年浸yin的紮實武底子又讓他仿佛足不沾塵，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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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路的太監見橋沒了板子，喝道：“你們做什麽？怎麽橋板子又拆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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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中一個領頭的道：“迴稟喬公公，橋下有些不穩，我們拆了板子看毛病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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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喬公公喝道，“快些將板子鋪了。送參政大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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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連忙道：“不敢勞煩諸位。”朝喬公公一拱手道，“得罪了。”未等他反應過來，提了他的領子，整個人縱身而出，在那荷葉上輕踏借力，翩然而起，但見銀絲寰轉。玉目如波，頃刻間便已身在對岸。李羨仙這才將喬公公放下。再拱手笑道：“多有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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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公公又是駭然，又是驚喜，連聲道：“這……這……哪裏地話！大人真是神仙下凡，星君臨世，才有這等天人之姿。”李羨仙生平哪裏聽過這等恭維的話語，不禁飄飄然起來。而偷眼四周，先前使絆的宮女們無一不目眩神馳。驚歎不已：端的是見過這本領的，沒見過這風采；見過這風采的，沒見過這樣貌；見過這樣貌的，沒見過這本領。李羨仙暗暗一笑，微捋銀鬢，揣起十分得意，隨喬公公入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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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自己也倒現在沒鬧清楚狀況。不明不白地接了一道旨，接著便被一群人簇擁著來到京城。至於究竟是怎麽一迴事，誰也不告訴他。但他曉得是趙真搞地鬼；自那天來，他也就沒再見過那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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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夜深人靜時也曾想過，莫非趙真就是老四要他在那茶館裏等的“貴人”？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像。貴人不該是一臉貴相、富態可掬地中年鄉紳模樣嗎？怎麽會是個瘦小的少年郎，就算他家境淵源。也沒什麽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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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樣，這亭台樓閣華貴莊嚴的氣象，自己總算是見到了。哪個讀書人不向往這一朝？他心裏快活得幾乎要上竄下跳，恨不得立馬便說給兄弟們知曉。至於喬公公絮絮地說了什麽，他卻一概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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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走了許久，卻沒往正殿去，倒先來到一處水榭，深藏在山水掩映之間。喬公公頓了腳步，讓過一邊，請李羨仙先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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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猶疑一霎。剛要舉步。綠葉間早有笑聲傳來，道：“先生還愣著做甚？這邊廂已備好筆墨。正待先生前來題句落款呢。”說話間樹影微動，碧色婆娑，隱約可見趙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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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李羨仙簡直要脫口叫出聲來，然後衝過去拽著他的領子，把事情前前後後都問個明白。然而他猛地頓住腳步，這輩子他還沒做出過這麽英明果斷的決定；他頓在那水榭廊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看見趙真頭頂的金冠和身上地龍袍。他猛然想起年前也曾聽過戲說，這當朝的皇上，如今隻得一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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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膝不由得一軟，李羨仙心頭微微泛了點苦，卻是連忙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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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個孩子似的低下頭，悄悄扭起衣角，繡龍的袍邊都被他捏得有些皺起。李羨仙又是好笑，又是詫異，才曉得原來皇帝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更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那些裝模作樣的東西，輕輕一碰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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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曉得他說地是那日在龍台縣被挾之事。當時看來不過是富家公子橫遭勒索，現在想來才知道遠遠不是那一迴事。他有些緊張起來，抓過趙真的肩頭問道：“那日想要殺你的是誰？你怎麽又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話剛說完他便後悔了，連忙鬆開抓著趙真肩頭的手。誰料趙真卻笑了，輕聲道：“看罷，那日我們素不相識，你卻出手救朕；而如今，當真心裏在乎朕死活的，也隻得你一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