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時。


    經過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批閱,近四萬人的答卷全數批閱完畢。


    說實話,要不是有儒道提升了五感,這麽多答卷絕非兩日便能批閱完的。


    即便如此,眾多內外簾官也已經累的夠嗆,皆是各自去官房歇息,隻餘一眾主副考官齊聚錄榜所。


    他們這會兒還不能歇著,明日卯時便要放榜,在這之前,他們要拆開彌封,根據考生的總成績定好中舉之人以及其上榜名次。


    不過到了這一步,隻需要按照不同顏色的評定記取票數,然後匯總排名就行,不用費腦。


    “諸位同僚,且再勞累一陣了。”


    祝天祿朗聲開口。


    “為國選才,我等榮幸之至,大人言重。”


    “大人把持最後一關,要說勞累,也是大人最勞累。”


    “……”


    眾同考官紛紛恭維。


    隻有孫伯亨沒有開口。


    等場間稍靜,孫伯亨長身而起,抱拳道:“說勞累不至於,但難免有些乏了,大人不如將中意的各科魁卷拿出,讓我等賞鑒賞鑒,也好提提神。”


    此話一出,還不等祝天祿開口,眾人皆是雙目一亮,紛紛響應。


    “孫大人此言甚合我意!”


    “是極是極,魁卷提神醒腦,堪比一劑良方!”


    “……”


    祝天祿並未多想,隻是謙遜道:“魁卷是我等共同裁定,本官豈敢一言而決?不過倒是確實記著幾份佳作。”


    當下,祝天祿對公事耳語幾句,便有三份卷子被調了出來。


    首先,便是引發漫天異象的詩賦卷,《無衣》。


    這是毫無疑問的,眾人也早有預料。


    隻是傳閱之後,還是忍不住紛紛讚歎不已。


    “那日異象至今仍在我腦中盤旋,能作為本次鄉試考官,實在是幸甚。”


    “是啊,雙聖共閱,英靈複蘇,單此一樁,足以使我大慶文風三百載不衰!”


    “下官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拆開此卷彌封了,哈哈。”


    “……”


    接下來是經義題的魁卷。


    “不錯,老成持重,有上古之風。”


    “文筆簡練,用詞嚴謹,閱之如出大儒之筆。”


    “……”


    再然後,就是策論題的魁卷了。


    孫伯亨不動聲色,待卷子傳至手中一觀,頓時心道果然。


    不能說這卷子答的不好。


    若是圍繞‘何以壯民生’這個題目來講,這份卷子寫的十分出彩。


    比如鼓勵農戶開墾荒田,對災荒地區減免賦稅,開通運河以便南北交通等等。


    總而言之,在鄉試之中,能有這種眼界已經難能可貴,被點甲上並不過分。


    孫伯亨將卷子傳下去,並沒有急著發難。


    現在隻知道《教戰守策》沒有被祝天祿相中,但並不意味著徹底黜落了。


    還是等拆封錄名之時再看。


    若那位考生其餘兩科成績太差那就罷了,否則……


    很快,提神環節結束,一番吹捧之後,眾人緊鑼密鼓的展開拆封、錄名、記分的工作。


    有單獨的計票官將不斷匯總過來的考生成績於同一張紙上謄錄,而後按照票數總和依次排序,再次謄錄一遍,以便眾位主副考官查閱。


    隻等眾人核對無異議後,前一百位便是此次鄉試的中舉之人了。


    次日淩晨,終於輪到了孫伯亨來核對名次。


    別的他也不看,看了估計跟別人也不會有太大的不同意見,他隻看策論卷。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孫伯亨站了起來。


    卷子隻有一百份,這裏麵,沒有《教戰守策》。


    也就是說,寫《教戰守策》的那名考生,並不在中舉名單之內。


    “總裁大人,下官請拔遺。”


    孫伯亨拱了拱手。


    雖然他是正四品,祝天祿是正五品,但京官大三級,同考官又在主考官之下,不得不口稱下官。


    拔遺?


    眾人紛紛看過來。


    雖然說同考官的確有拔遺的權限,但這年頭可不比以往,一場考試下來,數萬份試卷,你得翻到什麽時候去?


    而祝天祿此時心中一緊。


    他想到了那份《教戰守策》。


    該不會,孫伯亨想要找的就是那一份吧?


    說起來,以孫伯亨的脾性,若是讓他看到那份卷子,隻怕會如獲至寶。


    不行,不能讓他拔遺。


    可就當祝天祿想要開口勸阻之時,一眾同考官紛紛出言。


    “年輕就是好,這會兒了還這麽有精神……”


    “哈哈,也好,老夫正好也有拔遺的想法,隻是身子骨不行,便由孫大人代勞了。”


    “……”


    拔遺本就是大家都有的權限,這些人隻是礙於孫伯亨的背景,順水推舟說上兩句而已。


    卻並不知道,這讓祝天祿犯了難。


    憋了半晌,祝天祿隻好安慰自己,數萬考生的答卷,三科加起來十幾萬之數,不可能這麽巧就被孫伯亨批閱過。


    “這本是權內之事,陸大人既然有此雅興,自便即可。”


    祝天祿點了點頭。


    “謝大人。”


    孫伯亨謝過,離了座位,在已經碼放齊整的數萬答卷中尋找起來。


    其餘人等也不去管他,繼續核對。


    時間慢慢流過。


    一位同考官將卷子和名錄遞給下一人,伸個懶腰的功夫,突然瞥見孫伯亨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看那略微顫抖的背影,似乎有些激動的樣子。


    “孫大人,這是怎麽了?”


    這位同考官出聲問道。


    眾人齊齊看過去。


    “嗬,嗬嗬……”


    孫伯亨冷笑著轉身走過來,揚起手中的卷子:“主考官大人真知灼見,居然評了一個丁末,下官佩服,佩服。”


    丁末?


    眾官員麵麵相覷。


    主考官的金字丁末,那可是十八負票啊,這卷子寫了什麽慘無人道的東西,竟然讓主考官給了丁末的評定?


    “孫大人,在往年丁末的確不多見,但今年多了詩賦一科,不堪入目之作實在是太多了。”


    有人皺眉道,“光是本官,就給了十幾個出去,這並非是什麽稀罕事兒。”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詩賦答卷上給過丁末,雖然隻有十二負票,沒主考官的那麽狠,但也足以見此次詩賦科的不堪了。


    “有道理。可惜,這是一道策論題。”


    孫伯亨話音剛落,祝天祿麵色猛地大變。


    他已經知道孫伯亨說的是哪份卷子了。


    《教戰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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