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拿出去的兩張萬兩,四張五千兩的銀票,薄薄六張紙散出去,輕飄飄都砸不出一個水坑,茫茫的人海猶如大海,怎麽就讓李氏打撈上來了一張?第一筆四萬兩,還有後邊一筆兩萬兩,是她的十張兩千兩的銀票……許氏麵臨萬丈深淵,不敢低頭往下看,梗著沒有直覺的脖子牽扯出了一個醜陋的笑容。


    蔡氏的銀票,又不是她的銀票,蔡氏已經死無可辯,這件事情和她有什麽關係?


    一點關係都沒有!


    青衣門?


    朱妙華捂著額頭,頭疼欲裂。


    朱欽捏著薄薄一張票子,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擱在手裏,他的另外一隻手粗暴的把許氏提過來,手勁之大捏扁了許氏領口上金子打磨出來了一枚海棠花領扣。


    看到朱欽眼中蓬勃的憤怒,許氏嚇得眼前水蒙蒙一片,掙紮道:“這是老太太的銀票,老爺幹什麽拿我出氣?”


    “善惡隻在一念之間。若我的女兒隻是西南邊城一個不起眼的少女,捏死了她也沒有多大的後患;可是我的女兒已經是登記入冊,備選皇室的淑女。這樣一死往嚴重了說,是和皇室叫囂了,蔡氏苦心經營自己的位置幾十年,有那麽不知分寸嗎?”李月緩步朝朱妙華走去,在她身上巡視了一遍,道:“去年大姑娘也是登記入冊,備選皇室的淑女,皇家的兒媳婦,哪個孫女當不是當呢,剛才大姑娘說,我想讓你的母親給我騰位置?這句話就說對了,我的女兒出息,於蔡氏是無礙的,於你許氏就是有礙了!”


    說話間,李月動手把朱欽和許氏掰開,事情還沒有說清楚,不急著動手。


    許氏往後跌出去,跌退到朱妙華的身旁,她有聽清楚李月說的每句話,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朱妙華的臉上。


    朱妙華的臉嬌嫩,兩頰立刻浮現出一個清晰的手掌印,她兩輩子都沒有挨過巴掌,整個人都被打懵了,直接就道:“你為什麽打我!”


    “你自然知道,我為什麽打你。”


    許氏熱淚盈眶指著她痛罵。


    朱秒聰拉著朱妙華後退了一步,在朱秒聰看來,朱妙華當然是因為剛才為許氏辯解的話現在立時成了攻擊許氏的話柄,許氏才在朱妙華身上撒火,但是更深層的原因,就隻有她們母女心知肚明了。


    朱妙華看到了許氏眼中對她的怨恨,捂著掌痕低著頭顫顫發抖。


    許氏扇了朱妙華一掌,心底的那點子膽量都好像被扇起來了,一抹了眼淚指起了李月大聲道:“你沒有證據,一切都是你揣測的而已。”


    “這就差不多了。”


    李月在官帽椅上坐定了,接下來她就是個看戲的。


    朱欽揚著手上的銀票逼上前一步,對許氏道:“你日日在母親身邊伺候,別說你沒有煽風點火,一點兒都沒有參與這件事。”


    許氏伸直了脖子低吼道:“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你們沒有證據,你們不能誣陷我,你們沒有證據!”


    真是一通癲狂的掙紮,朱欽不怒反笑,道:“許錦,你還記得十七年前我同意娶你的時候,我說的話,你應的諾,你要是不嫌丟人,我也不嫌丟人,今天當著兒女們的麵兒,我再說一遍。”


    “不要,不要!”許氏撲跪到朱欽的腳邊,她怕丟人,她怕在李氏麵前丟人,但是朱欽的身手有多好,許氏一撲他就閃避了,許氏撲空在地上,迴頭看了一眼捂著臉低著頭的朱妙華,再朝朱欽乞求道:“老爺,看著孩子吧,我可以沒臉,孩子不可以沒臉。”


    朱欽看著朱妙華也是一聲歎息,沉聲道:“妙華,你過來。”


    突然被點到了名兒,朱妙華猛然抬頭,她的雙腿在戰戰發抖,不過那點抖動掩蓋在裙麵裏沒人看得出來,朱妙華都不知道她怎麽走到了朱欽的麵前。


    朱欽摩挲著朱妙華的頭頂,用一種惆悵的語氣緩緩的道:“你是為父第一個孩子?”


    第一,有李斐在前,朱妙華不是老二嗎?


    李斐坐在李月邊上垂著頭,老大還是老二,她並不太關切這種事情。李月抬頭看著窗外,二月的午後,冷冽的涼風徐徐的吹進來。


    朱秒聰和朱洪眼掃了一邊朱秒聰和朱洪,都選擇緊緊的閉了嘴巴,隨意在寧謐的內室裏,許氏的一聲啊嗚就特別的明顯。


    朱妙華猛得抬起來頭,臉上糾結扭曲。這種事情,大家在心裏嘀咕是一迴事,放在台麵上親口說出來,就是另外一件事,如果算上孕育的時間,李斐早產,朱妙華足月,對朱欽來說,確實是先有妙華後又李斐,朱妙華是他第一個孩子。


    第一次為父,就算是許氏那個什麽都看不出來的肚子,朱欽看著許氏的肚子,總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特別的感覺。不是說那個時候十八歲的朱欽已經在想象著怎麽當一個慈愛的父親,隻是虎毒不食子,看著許氏的肚子,朱欽的心地難免柔軟了三分。


    這不是朱欽接受了許氏的全部理由,也是一個契機。


    朱欽已經是徹底不嫌棄丟人了,眼轉到許氏身上道:“孩子懷在你的身上,許錦,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麽,你又說了什麽?我說這孩子在你的身上,你是生下來也好打了她也好,全由你做主,我許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許氏捂著嘴往後退,那些不堪的話她想朱欽閉上嘴。


    一開始朱欽決不了心娶她,孩子打了下來,他欠了她情;她堅持要生下孩子,朱欽會把她送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去生孩子,生下來的孩子作為一個進不了朱家的私生子養在外頭,至於她,朱欽說她要是想守著孩子,他就贍養她們一輩子,她要是想嫁個男人,他就出豐厚的嫁妝,她連個外室都不是,朱欽隻是許了她不管怎麽選都是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但是許氏期望的不僅是衣食無憂而已,李月已經不在了,她想要李月空出來的地位,當然在那種時候,許氏的話不是那麽說。


    朱欽看著許氏道:“你在我的腳下直哭,你說舍不得孩子,舍不得孩子沒有名分,你還舍不得我這個表哥,你說做妾做丫鬟都可以,你隻要一個棲身的角落……”


    “不要說了!”許氏厲聲的吼道,曾經的那些卑微,都是她的手段而已!


    “母親在旁邊看著呢,母親怎麽能同意……讓你這個外甥女做妾做丫鬟。”那時候朱欽是輕看了許氏,對蔡氏的意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說道:“上有高堂威逼,下有子嗣無辜……好,我娶你!”


    後三個字,朱欽也算說得痛快,目向許氏諷刺的道:“我說了這話,後頭還有一大半的話,我說……”


    “不要,不要!”許氏又撲過去,這迴朱欽沒躲,許氏成功的撲在了朱欽的腳下,淚水糊了一臉,跪下來低下頭道:“你不要說了!”


    朱欽蹲下來,捏著許氏下巴,把許氏的頭抬起來和他對視,繼續說道:“我早告訴過你的,你這個宣國公夫人就是家裏的擺設而已,你別指望能和李月在位的時候一樣的風光,我要是在外麵花天酒地了,你別來管我;從此內外的賬務分開,你不得插手外事;孩子生了下來,男孩女孩,怎麽撫育教養,我自有安排,你不得插手;既然母親喜歡你,要死要活的讓你做兒媳婦,你就去好好的做宣國公太夫人的兒媳婦,天天哄哄她老人家開心……你當初是怎麽應下的,你對我感激涕零,你也對老太太感激涕零,你說你會好好伺候母親,晨昏定省,捧盒絞巾,侍奉在母親左右!”


    當然朱欽妥協娶了許氏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自損,娶了許氏對他對宣國公府都是一種損傷,但是十七年前,延慶宮大火,皇上被大火燒傷,醫治了半年多,那段時間皇上身體不好精神也不好,成天的疑神疑鬼,看著滿朝文武就在琢磨著誰誰誰要反他。


    宣國公府及其相連的一大票的勢力,聲勢是太旺了,急於退一退。他一娶許氏,他的大姐二姐三姐全部勃然大怒,各方的關係都降掉了冰點,是一種自損長存。


    許氏在朱欽的手裏極盡的掙紮,不過她自己撞到朱欽手裏去的,一切的掙紮都被朱欽一一壓下了下來。


    朱妙華早跪坐在一旁,淚水滴下來集聚了一灘。


    朱秒聰袖覆其麵,不想見到自個兒母親的狼狽。


    朱洪怔怔的站著,他是嫡子啊,嫡子是身份是由母而貴,他的母親應該是一個很尊貴的人,可是他的母親原來那麽卑微!


    李斐早不想聽這些汙言穢語,不過這件事情從頭因她而起,她才不得不聽下去。


    朱欽把那一張一兩萬銀子的銀票拿過來,放到許氏的麵前道:“銀票進了青衣門又從青衣門流傳出去,絕對不止這一張銀票。”


    許氏的臉色是煞白煞白的。


    “你放心,道上的人道義比天大,絕不會張口出賣了雇主。”朱欽拍拍她的臉繼續道:“但是人走留痕,這件事情今天阿月查到了蛛絲馬跡,明天再讓別人查到怎麽辦呢?”


    許氏在朱欽的手上止不住的打著寒戰,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俊朗依舊的男子,好陌生好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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