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哐啷,是鐵鏈子砸在地上的聲音,許氏飆出一身冷汗,她倒是想像兒子一樣往後避,隻是雙腿虛軟邁不開步伐,整個身子搖搖欲墜。在這些人裏,還是朱秒聰最鎮定,走過去攙住了許氏,母女兩人相互倚靠著站著。


    許氏迴頭看,看見兒子小臉兒泛白,急退三步之後一屁股摔在地上,臉上要哭不哭的樣子。


    啊的一大聲,許氏先哭嚎起來,對李月大聲罵道:“你想幹什麽?你想殺我的兒子!不敢殺就嚇死他?我告訴你,我兒子可精貴著呢,要嚇出個好歹來,我和你拚命!”


    “老爺!”一聲委委屈屈的嘶吼,許氏柔軟的身子虛靠在朱秒聰的身上,淚水漣漣的對朱欽哭求,道:“老爺你要為我們娘倆兒做主啊,她的女兒不知道做了什麽被人盯著了,和我們有什麽相幹,沒個道理,青天白日的,就闖到府裏來拿我們娘倆兒撒氣。洪哥兒是招你惹你了!”


    許氏喋喋不休的哭罵,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她什麽事都不知道,什麽事都沒有幹過,她和孩子們就被李月一通恐嚇,可不是受了天大委屈。


    “行了,哭什麽哭!”朱欽很有幾分不耐煩,道:“你就知道哭!”


    如果哭是女人隨身的一件武器,這武器對付男人是挺管用的,但是許氏在朱欽麵前哭泣了十幾年,這件武器鈍了鏽了,今天是不管用了,今天的事,絕對不是許氏胡攪蠻纏一下就可以過去的。


    李月踩著鐵鏈子,朝朱洪走過去,經過許氏身邊,許氏一把抓住了李月的胳膊。這個時候,許氏就是一個護犢子的母親,厲聲道:“你要幹什麽!”


    在內心深處,許氏還是明白自己是對李斐做了什麽的,所以李月靠近她兒子的時候,以己度人,有種恐懼就自然而然的滋生出來了,對許氏來說,朱洪可是她後半輩子的指望。


    “都說為母則強,但是成為母親也有了弱點,孩子就是母親的弱點。你很明白這個道理。”李月捏住了許氏的手腕,雖然許氏用了全部的力氣和李月對抗,但是李月輕而易舉的把她的手甩下來,挑笑道:“我能幹什麽?我現在先和你兒子說幾句話。父債子償,母債子還,如果你做下了惡事,都應在你兒子身上。”


    “你……”


    許氏這迴是真的全身都倒在了朱秒聰的身上,朱妙聰承受不住許氏倏然倒下來的重量,踉蹌了兩步,朱妙華及時的過來才扶穩。


    朱洪還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他聽到了‘子償子還’這句話,衝著李月嚷道:“我是宣國公的嫡子!”


    權爵之家的孩子,就是一群拚爹拚祖宗的孩子,今年九歲的朱洪,已經深諳此道了,他說,他爹是宣國公,他說,他是嫡子,那麽走過來的女人就得掂量掂量了,她有什麽本事要求‘子償子還’!


    隨著朱洪嚷嚷出的這句話,許氏漸漸挺直了身子,朱欽皺起了眉,雙眼像兩把利劍一樣的射到許氏身上。


    “剛才嚇成那個樣子,還以為是個膽小的孩子呢。”李月蹲下來和朱洪對視,不以為然道:“這會兒就知道以勢壓人了,很好,很好!”


    朱洪還真以為自己的身份壓住了李月的鋒芒,把頭高高的揚起來,道:“我是嫡子,以後宣國公府都是我的。”


    這是許氏摟著朱洪時不時要念叨的話,剛才朱洪被擲過來的勾魂爪銀蛇刀嚇到了,這會兒他也知道他的反應是丟臉了,就把這句話拿出來說,這是急於找迴場子。


    “嗬嗬,嫡子!”李月嗤之以鼻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四尺高的朱洪道:“你以為憑著嫡出就可以繼承宣國公這個爵位了嗎?”


    朱欽瞪著許氏,怒意翻湧。


    老子還在,自己的女人總是在想象著自己死後享兒子的福,是個男人心裏都會不舒坦。


    李月睨著眼看著朱洪道:“八十五年前,你的曾祖父追隨太|祖皇帝起事,曆時三年,曆經八十餘戰,身披二十餘處創傷,開國累功至誠宣伯,其後五年,領左路大軍協同太宗皇帝平定各路反對門閥,在鄖陽一役,你的曾祖父為救太宗皇帝,闖入敵軍陣中,力竭戰死,屍體被卸成八塊,懸於鄖陽城門三日,身前淒涼,身後哀榮,才有了宣國公的爵位。到了你的祖父,老國公爺戍衛嶺南十五年,三進安南,為朝廷開疆辟土,後有了交趾布政使司。你的父親雖然不及朱家祖上的先烈,也是十六歲領兵,斬殺了山西三萬馬賊。你有什麽本事,就把宣國公府視為囊中之物,就憑你是嫡出?”


    李月俯下身來,像一個和氣的長輩,和朱洪清風細雨的說著話:“你現在已經九歲了,九歲不小了,你的父親九歲的時候都在成為廢墟的戰場上清點人頭,審核軍功了。一將成名萬骨枯,宣國公這個爵位在屍山血海中堆積出來,你想要這個爵位,也得經曆殺伐,站到屍山血海中去,你有這個本事嗎?”


    朱洪忍不住抖抖索索,許氏也是顫抖著叫嚷道:“我的兒子,將來自會有出息的。”


    “是嗎?”李月迴頭走來,順腳把地上的勾魂爪銀蛇刀踢到一邊,直通通的盯著許氏道:“有這個兒子,你的行事才肆無忌憚吧。”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許氏把頭撇過去,雖然那個時候她和朱妙華去鼓動蔡氏的時候從來沒有提過朱洪,但是她和朱妙華之所以敢那麽行事,朱洪的存在確實是她們的底氣。


    “我在說,母失其德,你的兒子就算有經天緯地之才也要折戟了。”李月滿眼的憎惡道:“何況你的兒子,資質太平平。”


    許氏怒瞪著李月,倒抽著氣,氣得渾身顫抖。


    朱秒聰感覺到她的額頭溢滿了汗,她吸籲了好幾口氣才道:“李夫人,我聽到這會兒也有些聽明白了,你是懷疑我的母親謀劃刺殺了你的女兒?”


    “秒聰!”


    許氏一手揪著襟口,一手緊緊的抓著朱秒聰的胳膊。


    朱秒聰挺直了腰杆,道:“你有什麽證據嗎……”


    朱妙華站在許氏的另一邊,這時繃著倔強的一張臉,搶過話來道:“你沒有證據,你是想借著這件事,栽贓陷害母親,好讓我的母親給你騰位置!”


    現在的朱妙華說理智也有點理智,可是她的理智就那麽一點兒。李斐會搶她皇後的位置,李氏會搶她母親的位置,這幾乎是她的心魔了。


    李斐早清楚朱妙華內心自以為是的本性了,過來扶著李月道:“母親,你不用理會她。”


    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她們母女一向是不屑浪費口舌去爭論的。


    “我當然有證據。”李月完全沒有理會朱妙華的後半截話,她在說有證據的時候,眼睛直直的緊盯著許氏幾個人的反應,尤其是許氏的表情,李月成功的在許氏的臉上捕捉到了清晰的恐懼。


    那種恐懼是逐日滋長的,在今天李月一步步威脅著她兒子地位的時候,這種恐懼是幾盡崩潰的,是不可遏製的,就算內心再怎麽告誡自己不可亂了分寸,要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是見了棺材也不掉淚,就算被活活打死也絕不承認,但是這種被人看透的恐懼怎麽也掩飾不了,忠誠的反應在了臉上。


    朱妙華感覺到自己的肝膽在顫抖,不過她多經曆了一世,除了趙彥恆總是讓她發狂之外,朱妙華在別人麵前都還能定得住的,這會兒她昂著頭來道:“既有證據,你就拿出來吧,我看你拿不拿得出來!”


    證據是李斐拿出來的。


    隻見她拿出了一張一萬兩銀子的寶昌號銀票,又拿出了一本寶昌錢莊舊年的賬冊,翻到其中一頁,上頭明確寫了,宣國公太夫人蔡氏在元祐二十三年三月十五,用一些小額的銀票兌換了一張萬兩整的銀票,銀票的票號和賬冊上記錄的票號是對得上好的。


    “這算什麽證據!”


    朱妙華不懂這銀票能證明什麽,證明了又怎樣,就算人證物證擺在麵前,就算鐵證如山,還有一張紅口白牙,說不認就不認。


    “大姑娘是千金小姐,還有很多事情不懂。”李月把這張萬兩銀票拍在朱欽身上,道:“你收好吧,這是三十六寨向青衣門收購嶺南的藥材,青衣門兌付的銀票。”


    朱欽瞬間激出一身的冷汗。


    廣西那三十六寨差一點就要扯旗造反了,而青衣門這個組織,前朝是李氏皇朝的時候,青衣門想推翻李氏皇朝,現在是趙氏皇朝,青衣門想推翻趙氏皇朝,這是一個想推翻家天下的繼承製,追溯堯舜禪讓之德的一個組織。這當然是口號喊喊的,這就是一股隱藏在地底下的暗黑勢力,隻要有朝廷,就永遠有一些勢力在和朝廷作對,這些勢力聚集起來,就是所謂的青衣門。這是以造反為己任的組織。當然江山穩固,那麽一股反對的勢力還不能成勢,但是這不妨礙這股勢力在各地煽風點火,哪一邊要動蕩了,這些勢力總會聚集過去,和新起的造訪勢力成為一夥,缺錢缺物缺人,相互輔助。


    說得簡單一點,造反是天底下最大的買賣,總有人嗅到了利益的味道去參一腳,宣國公太夫人的銀子,在反賊的手裏!


    李月看著許氏冷笑道:“這個天下說大是大,說小也小。去殺人,萬一落到別人的手裏,絕不能把雇主出賣了;殺了人,也不能以這個為把柄反過來對雇主構成威脅;明明知道我的女兒已經是登記入冊,備選皇室的淑女,也照殺不誤全然不把朝廷放在眼裏;用的又是這勾魂爪銀蛇刀。在道上,接這種買賣的也沒有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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