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三的晚上,在別人走了以後,我一個人在教室裏看書。對於一個學習語言的人來說,起步階段是最艱難的。那時,我從書報亭買來一份shanghai daily.其中一篇關於前馬來西亞副總理anwar被指控腐敗和雞奸的報道,字數五百字左右,我用了一個小時才弄明白報道在寫什麽。每一行都要查生詞。讀完以後有一種很受挫的感覺。


    在開始的時候,規定自己每天背三十個生詞。盡管揀自己感興趣的詞匯。可是脫離了生動的語言環境,總是記不住。盡管為此去翻了很多關於科學記憶法的書。


    在後來上課的時候,聽到教授說曾經在大一的時候就可以用英文即興演講。感到不可思議,難道他是天才麽?還是一pulsive exaggerater?


    在一個周六,九月份的初秋,我去曾經經常光顧的賣卡口cd人的暫住處。從樓梯走上去,在靠邊的一家。我敲門,沒有人在,塗著紅漆的門上滿是灰塵。我走到樓下,看見一對老夫婦在房間裏說話。我敲了敲紗窗門,帶著深色骨質眼鏡的老伯伯問我找誰。


    我問他,“樓上賣cd的那戶人家還在麽?”


    “我也不大清楚,我們剛搬過來沒多久。不過好象樓上那家空著,沒有人住。”


    “哦,這樣啊,我以前經常過來買cd的。”


    這時透過紗窗門,我看見房間裏堆滿了書。於是我問:“儂是賣書額?”


    “是額,進來看看。”說著開門,側身讓我進來。


    沒有想到我踏進了一個知識的寶藏。房間有十五平方米,由一隻褐色的舊櫥分為兩部分。外麵的當中放著一張多功能的桌子,做寫字台,飯桌和補書的工具台用。四周是書櫥和書架,裏麵堆滿了書。書的堆法也分類,分語種放,靠北麵牆的左半部放日語書,右半部放英語書。整個後半部放中文書。靠南麵牆放小語種書和英語的體育,娛樂,旅遊,建築等雜誌。靠西麵牆放英語主流雜誌,分為新舊兩堆。有national geographic,time,newsweek.裏麵放有一張四乘六左右的雙人床。床上散放著些書,有些是醫書。後來我得知老林(主人)是學醫出身的。盡裏麵還有一個被牆擱開的走廊型的房間,是廚房和衛生間。


    當時我的詞匯量沒有能力看這些書。於是我問他有沒有餘光中的書。老林沒有聽說過他,我說是個台灣的作家。老林說估計沒有。


    我翻了翻雜誌類,買了幾本有精美插圖的雜誌,每本大概十塊左右。


    每天都是我一個人最後留在教室裏,旁邊放著巨大的朗文詞典,艱難地查閱生詞。首先要視語言環境確定含義,再看有無必要記住其他釋意。每讀一篇文章用去四十五分鍾。雖然不是樂此不疲,但是我卻產生了似乎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毅力,我用了三個月看完了四本書。


    當看門人來催我離開教學大樓時,我整理好書包,拎著泡好的熱水瓶離開教室。我走到小賣部買一包康師傅牛肉麵或統一海鮮麵,如果煙沒有了,就買一包紅雙喜。


    從小賣部迴到宿舍的路上,看見圍牆外的情侶也在往學校走,在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女生會放開男生的手,男生會放慢腳步,落後女生兩步,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地迴到學校。在送女生迴到宿舍門口後,他們會商量好明天一起吃午飯,然後男生再一個人迴到自己的宿舍。


    在我走近宿舍時,看見每間房間都整齊的亮著日光燈,我會有種幻覺這幢房子就像在海麵上航行的一艘巨大的遊輪。再走近,就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聲場,洗漱聲,臉盆撞擊洗漱池的聲音,洗漱時清嗓子的聲音,穿著拖鞋的走路聲,房間門突然關上時的聲音,大聲叫某位同學的聲音,嬉鬧聲,甚至廁所裏衝馬桶的水聲。等到走進宿舍樓,和剛才樹葉搖曳,晚風習習,空氣清新的林蔭道截然相反的,我走進了另一個氣味場,首先是走廊盡頭公用廁所的若有若無的氣味,等進到房間後,聞到的是一股潮氣,人身體的味道,枕巾的味道,如果有剛洗過澡的室友經過你,則有飄柔或海飛絲的味道。不過總的來說,我們房間的人都算比較幹淨的那類人。不像有的房間總有那種使人窒息的異味。


    這時長信正穿著一件白色汗衫,穿著拖鞋在找幹電池。晨江和邦邦坐在下鋪嬉鬧,互相點穴。日知和雅滬不知去向。


    看見我進來,邦邦說:“喲,你迴來了。借我點熱水好伐?”


    “恩,不行。我等一下要泡麵,還要洗臉。”我說。


    邦邦一臉沮喪,立即堆了一臉笑赤著膊向我走來,說:“大哥,我有餅幹,你天天吃麵,今天你就別吃麵了。好不好?”


    邦邦戴著寬邊的眼鏡,生著一張娃娃臉,非常誠懇,期待地看著我。


    我看到他的表情想笑,但沒有笑出聲來。說:“好吧,不過給我留半瓶。”


    晨江這時站起來,說:“我靠,賑泰,你真好說話哦。”


    我沒有說什麽。


    這時長信找到幹電池了,拿著他的walkman向我走來,說:“賑泰,我來給你聽一首歌。”說著把耳機戴在我的耳朵上。


    美妙的女聲傳入我的耳朵,這是一首日本歌,我雖然聽不懂在唱什麽。可是美妙的旋律讓我陶醉。腦海裏仿佛看見一艘巨大的飛船在布滿繁星的宇宙裏漂遊,慢慢地,靜謐地。我把我的感覺告訴了長信。他得意地看著我,為得到我的認同而高興。我問她這首歌是誰唱的,他說他也不知道,隻知道這是一部動畫的插曲。長信是個日本動畫迷。


    後來的一段時間我向長信借了這盤磁帶,在每天早上反複地聽,每次都像早晨的空氣一樣讓我感到清爽。


    那天晚上,房間裏進了蚊子,邦邦起來捉,就是拍不到。邊拍邊罵。晨江說好象他有蚊香,邦邦說那還不早說,快拿啊。邦邦最討厭蚊子。他的腿上被蚊子叮了兩百個傷口,他的皮膚屬於過敏性的,每一個傷口都是一個紅色的,潰爛的小洞。因為很癢,他不停的抓。可謂體無完膚。


    點上蚊香以後,長信在上鋪問我:“賑泰,蚊子英語怎麽說啊?”


    邦邦說:“我知道,是fly.”


    晨江說:“恩?fly是蒼蠅吧。”


    我說:“蚊子的英語是mosquito.”


    邦邦大叫:“fuck mosquito!”


    長信調侃地說:“那你也插不進去啊。”


    一屋子人大笑。


    躺在床上,我感到很寂寞,這是一種無助的感覺,不知道今天的努力明天是否會得到迴報,不知道將來自己在這個社會上的位置,一方麵想快點畢業離開這裏,早點自食其力;另一方麵又想在大學裏多呆一會。比較慶幸的是,和同寢室的室友關係都相處的不錯,他們和我是一類人,可能比我更開朗些,更無憂無慮一些。他們晚上大都不去教室裏自修,除了考試前的幾個晚上。一般他們出去看電影,打桌球,或閑逛,再麽就是在寢室裏聊天,下四國。雖然入校已經兩個多月了,可是他們還是保持著充沛的新鮮感,不停的在嚐試,不停的在發掘。


    在男生的寢室裏,女生是一個永恆的話題,好象是約定俗成似的,每天都有一個女生作為話題的主角。我和他們不在一個專業,但是通過他們的談話我認識了他們專業幾乎所有的女生,從身材到相貌到脾氣到擔任的職務再到是否有人追,幾乎囊括了所有的一切。


    這時已經過了熄燈的時候,寢室裏一片漆黑,白天的喧嘩與躁動也歸於尾聲,年輕人的精力還沒有消磨殆盡,躺在床上大談特談,講到興奮的地方會坐起來,如果有不同的看法或發生爭執,有時會跳起來用“武力”解決。


    我會點起一隻煙,深深地吸一口,慢慢地吐出來。把香煙灰彈在地上,


    明天起來的時候再掃到床底下。


    我不知道在當時我是否在經曆identity crisis,我到底是一個adult 還是一個adolescent?諸如此類的問題不時地困擾著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沉沒之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賑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賑泰並收藏沉沒之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