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光的流逝,踏著坎坷的截癱人生路,我蹣跚地來到了公元二oo五年。迴想起來進入了兩千年後的那些年,應該算是我截癱人生中很燦爛的一段時光:二十來年的截癱生活的磨練,讓我無論是從精神上還是在身體上,都適應並接受了這種特殊的、悲愴的生活,生活上的穩定、環境上的和諧、思想上的開朗讓我覺得截癱人的生活依然是美好的。


    那年的春天,女兒在電話裏對我說:老爸,趁現在你的精神還好,是不是考慮出去走走。是啊,截癱人生已經把我禁錮了二十二年,可是我已經習慣於這種封閉式的生活了,特別是隻能依靠別人的幫助才能生存的我,簡直很難想象還能像健全人一樣出門去旅遊,但是女兒的鼓勵又重新點燃了我那早已熄滅、早已深埋了的“不安分”的“火種”,那“火種”猶如“春風吹又生”一般,瞬時便燃燒起了熊熊烈焰,於是我下決心走出家門去一搏。


    決心是下了,但去向如何卻讓我費了一番權衡:說實在的年輕時我走南闖北,連人跡罕見的“原生態”地域都頻頻涉足;經曆了“總有人不曾走過的路、總有人不曾見過的風景”,就像是那句廣告詞說的那樣:“感受黃山、天下無山”,各種類奇山異水,風土人情就更不在話下了。測繪工作原本就是“遊山玩水”,你要和測繪工作者談論“旅遊”,他會說:古代的文人騷客踏一葉扁舟、駕一乘驢馬、吟詩作畫,那才叫作是真正的“旅遊”;而現代的“旅遊”是哪兒人多往哪兒湊,那隻能是擁擠勞累加忍饑挨渴罷了。最終我選定的“旅遊”路線是:沿長江三峽而出,抵武漢而歸。


    我之所以選擇這條線路的原因,是我覺得單純的“風光旅遊”對我來說意義不大,我得來一點“人文旅遊”。首先令我向往的是“高峽出平湖,當今世界殊”的三峽工程,那大江截流時的恢宏氣勢讓我不能忘懷。再說了,從懷舊的角度出發,三峽和武漢是我生命中重要的裏程碑,當年我就是懷揣武漢測繪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乘輪船順長江而下,在武漢度過了我那五年的大學生活,從而奠定了我這一生的基業的。


    再說了,從我的行動極端不便的角度出發,選擇交通工具則尤為重要。一路乘船可以減少很多“轉換”的麻煩,船上的活動空間大而且食宿皆便,更有駕一葉扁舟、觀兩岸風光之意境,其何樂而不為!?從武漢返迴時則可以乘坐快捷、方便的飛機飛迴重慶,這種“精心”的旅途安排,對我來說應該是最佳方案了。


    武漢是我母親的祖籍所在,那裏有我眾多的表弟、表妹,大學時期我以一個老大哥的姿態,與他們愉快地相處了五年,給他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對於我高位截癱的不幸,他們一直是十分同情和關注的。當他們得知我將要親自去武漢會見他們時,大家都表示熱烈地歡迎,我那在“長航”任職的表弟更是表示,我和我的隨同在武漢的吃、住、行全由他包了。


    大好的形勢更加堅定了我出遊的信心,決心是下了,旅途中的方方麵麵也都想到了,然而還有最重要的是我個人的生活安排,我的飲食起居都得要“完美”地“設計”。離開了床架,我的上下床和翻身采用什麽方式?怎麽樣進行?我的大便凳雖然笨重,但一定要帶上,輪椅隻能帶手動的了,再就是醫療保健方麵的準備:諸如血壓表、保持膀胱瘺口清潔用的碘氟、棉球、紗布、膠布等;衝洗膀胱用的針管、生理鹽水和供更換的尿袋、還有我日常服用的藥物及備用的感冒藥和抗菌素等等。聽起來是夠麻煩的了,但是截癱人的出行就有這麽麻煩,這也就是長期以來我“畏懼”出行的根本原因所在。


    萬事具備就等著“起航”了。


    我那在航運部門工作的弟弟托熟人在一條旅遊船上給我們包了一間二等艙,據說這是船上唯一的一間說是能讓輪椅進出的船艙,艙門正對的是每層“樓”的服務大廳,環境倒是挺寬鬆悠閑的。船艙位於旅遊船的四樓,而我們頭上的頂樓則是觀景平台、茶座和卡拉ok大廳。當時正值五六月份旅遊淡季,八百元錢就讓我們擁有了四張床位,而且還免費為我們提供夥食,朋友們抬我上到觀景台,說是殘疾人免費觀光,途中我們又去了一次卡拉ok大廳,興致勃勃地唱了幾首歌也沒有收費,可謂對殘疾人優惠至極。


    ……一輛長安牌麵包車滿滿地裝載著我們和我們的行李,駛到了朝天門重慶港七碼頭,兩位“力哥”用杠子吃力地把我連同輪椅一起抬上了“長航江山11”號輪船,我那追尋歲月的旅程就開始了,在我在後來製作的總結這段曆史的電子相冊——“追尋歲月”的片頭,有這麽一段字幕:


    公元二oo五年五月二十六


    日,我終於衝破了二十二年的禁


    錮,走出家門,懷著四十二年的


    夢,去追尋逝去的歲月,沿著滔


    滔的江流,開始了艱難並興奮著


    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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