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癱人由於失去了為社會做出貢獻的能力和機會,因而也就沒有了社會地位,在世俗之中飽受“冷眼”,那是肯定不可避免的。而我在這裏要說的,卻是截癱人看待健全人、看待世道的“冷眼”。


    截癱人由於他的境遇和他所處的地位、他必須習以為常的“孤獨”和遠離“囂塵”、他時時得忍受的精神上和肉體上的壓力和折磨、他的欲望不可能得到和滿足;與其說他是與世無爭倒不如說他是無法相爭,因此他必須煉就一番“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


    我給予了自己一個“雅號”,名曰“老禪”,這個“雅號”的第一層意思是“禪”乃“殘”的諧音,“老禪”就意味著是一位“老年的殘疾人”。然而最主要的涵義還在於:“禪”者佛教用語也,意思是指排除雜念、靜思之意。我想作為一個截癱人來說,既然是與世無爭了,多少就應該有點“看破紅塵”的味道,名利既然與己無緣,那末七情六欲也就理應看淡了去,乃是所謂“出家”人之也。排除雜念、冷靜地思索也就成了截癱人必須具備的修養。


    我在這裏所說的“冷眼”,並不是常言所說的那種鄙夷、歧視、幸災樂禍之類的世俗之見,而是一個人超脫了世俗之後,跳出名利、勢利,跳出了“五倫”,站在了一個“局外人”的立場,冷靜地看待事物的“冷眼”。我這個“冷眼”還是別人送給我的。


    有一次因為糾紛,一位鄰裏找上門來破口大罵,(這事在我是健全人時,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一來是因為我有能力處理好方方麵麵的關係,然而更主要的還是我的社會地位決定了不可能有人會如此地向我挑釁。)但作為一位截癱人,我當時隻能保持冷靜,因為我沒有能力與他去相爭,而且在那種情況下,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的,在加上我的心髒也不允許我過分地激動,還得趕緊服下救心丸。可還是有看不慣出來打抱不平的人,那人幫著我跟挑釁者大吵了一場,直到派出所出麵才算平息了事態。事後那人對我講,當時有很多圍觀看熱鬧的人,有人對他說當事人都坐在那裏不吭不響的,你還用得著那麽賣力的幫著他去爭吵?當我把是情的原委和我的苦衷講給他聽了以後,他非常理解,跟著就說了一句話:“你是冷眼相看!”


    是啊,往往有時候截癱人隻能把自己置身於“世外”,在“名利”圈外以冷靜的目光去看待一切。“情”(包括親情、愛情和友情)的淡化和離去,那是極其自然的現象,特別是如果你是因傷而截癱(也就是說是半路“出家”的),你“有幸”可以目睹“世態炎涼”的“戲劇性”地變遷。表麵上的一切,那怕是對你過去的“歌功頌德”也好,對你的現狀、對你無可耐何的“堅韌”的“敬佩”也罷,你都隻能是“泰然處之”,切不可以因之而“飄然”,因為曆史是不完全承認曆史的,它看重的隻是現實。曆史的進程、社會的發展、人類的進步總是這樣的:它要造就一些,同時也要犧牲一些、拋棄一些;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發展規律。


    遠的不說隻看近代:無論哪一次革命,哪一場戰爭,哪一迴“事變”,哪一種“壯舉”,不都是要造就一些“英雄”、犧牲一些“烈士”,拋棄一些“叛逆”嗎。也正是這些被造就了的、犧牲了的、拋棄了的,從正麵和反麵的合力,共同促進了曆史車輪的前進,人類社會的進步和發展。然而一個人的社會地位,隻能是由他對社會貢獻的現實來決定,我們不能片麵地隻從曆史來看待事物,更重要的還得站在現實的立場來看:對社會的貢獻少了,其社會地位也就低了。


    好些順應曆史,被曆史造就了的人,由於年長、體弱或病痛造成不能繼續為社會做出貢獻,那麽他所享受的待遇雖然有國家盡力的幫助,其境遇也是相當不錯的,但相對於社會各階層來說,不再是處於“上層”了,因而產生心理上的不平橫,那是大可不必的。須知隨著社會的發展,總是一代要比一代強的,況且社會的分配原則,是嚴格按照每個人對社會做出的貢獻而定的:即是按社會地位來分配的。(當然形形色色的投機者除外,任何時代投機都是存在的,不過那是屬於道德倫理之外的法律管轄範圍內的事了)。想想那些參與過曆史壯舉還默默無聞的人;想想那些經曆了戰爭被當作“烈士”安葬並且還豎了碑而至今仍然健在的人,名利真乃是“過往煙雲”。


    截癱人必須要具備這種心態,才能正視自己的截癱人生、安於截癱人生並且能動地度過自己的截癱人生,這種對不可抗拒的現實的接受,就是一種“認命”。所以當有人來看望自己,特別是“上層”人物來看望自己時,你最好隻是談談天氣什麽的,可千萬別“訴苦”,尤其是不要談困難、提要求,因為那樣的話,下次你就別想有人再來看你了。但這的確也是個矛盾,截癱人原本就屬於弱勢群體、屬於最需要得到幫助的人的範疇,要解決這個問題也隻能是靠社會的進步、人們思想意識的升華,再加上截癱人自己的努力:盡力為社會做點貢獻、爭取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來促進它的解決了,這就是所謂的“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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