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周東北正躺在東屋熱乎乎的炕上看電視,院子裏傳來西側鄰居小喇叭李嫂的聲音。


    “東北,你家來且了!”


    趙玉芳和周旺正在包黏豆包,見兒子在穿鞋,就問:“誰呀?”


    周東北笑道:“送錢的!”


    “這孩子,一天天沒個正形!”


    見兒子披著大衣出去了,周旺嘀咕了一句:“咱兒子還沒正事兒?”


    趙玉芳瞥了他一眼,“好多天不去玩了,不想?”


    “想!”


    “想就去玩玩吧,大冬天總在家憋著,可別再憋出個好歹來!”


    周旺默默搖了搖頭,卻沒說話。


    趙玉芳抬眼看了看他,柔聲說:“我想……想接爸來過年,你覺得呢?”


    周旺一愣,手裏的黏豆包變了形。


    “他爸,過去的就過去了,爸年輕時在山上落了一身的病,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周旺把手裏的黏豆包在掌心團了團,又和從前一樣了。


    他笑了,有些苦澀,“聽你的!”


    ——


    周東北的小房間裏,韓家根進屋就爬上了炕,盡管小火炕滾熱,他還在打著哆嗦。


    劉二狗和豬大腸坐在炕沿上,周東北坐著小板凳,守著熱乎乎的火爐。3sk.


    “周、周老板,你們這嘎達真是太、太冷了!”


    周東北哈哈大笑,聽他說出生硬的“嘎達”兩個字,還真挺有意思的。


    劉二狗點頭哈腰,拿出一盒良友,又趕快起身給周東北點燃。


    周東北看了一眼豬大腸放在炕上的網兜,笑問:“老豬這是給我買了點啥呀?”


    豬大腸臉就紅了,“買、買了點紅腸……”


    “挺好,謝謝!”


    周東北道了聲謝,又想起了點事兒,問他:“你那個小弟二壯,臉沒留疤吧?”


    “有一點,不過看著像個小酒窩似的,還挺好看……”


    周東北哈哈大笑起來,豬大腸也陪著笑。


    劉二狗還有點小尷尬,半年前他們還在小蘭河沙灘上血拚,今天竟然又坐一起談笑風生,還真是世事難料……


    他和豬大腸探討過多次,可兩個人始終看不懂這個周瘋子,因為他們身邊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人。


    社會上這些人物,哪一個不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沒見過周瘋子這樣的人,怎麽形容呢?


    感覺他一半身體像捉鬼的黑臉鍾馗,當然了,這個鍾馗拿的可不是青鋒七星劍,而是一把寒光閃閃的斧子!


    他的另一半身子,卻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不然怎麽會不再收拾兩個人,還向韓老板推薦他倆呢?


    真是個怪人!


    那邊說著話,火炕上的韓家根在四下打量,還伸手摸了摸糊著報紙的牆麵,這也太寒酸了!


    偷偷瞥了一眼大笑的周東北,不由暗想,這就是二狗他倆嘴裏的興安市裏最牛大哥?聽說他有兩個沙場,還親手砍死了兩個人曾經的大哥,看著不像啊!


    按理說,一座沙場一年怎麽著還不得剩個五六萬,兩個沙場就是十萬塊,就住這樣的房子?


    屋裏連台電視都沒有……


    說錯了,別說電視了,甚至連收音機都沒有,簡直就是一窮二白!


    難道……難道真是二狗他倆在和自己玩套路?


    這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真有很有可能是他倆請來的!


    不然,那天怎麽會那麽巧?


    好像也不對,演戲的話,今天不應該換個地方嗎?起碼也該把房間布置的好一些吧?


    吃點喝點無所謂,想騙我老韓的錢,嘿嘿!


    癡線,我頂你個肺!


    周東北見韓家根的小眼睛四處亂瞅,明白他的小心思,也懶得解釋什麽,笑問:“韓老板打過電話了?”


    韓家根咧嘴笑了笑,反問道:“不知道周老板能有多少貨?”


    “300方一等紅鬆,450方二等落葉,等外材1000方打底!”


    韓家根驚了,差點沒從炕上蹦起來,“真的?”


    周東北瀟灑地聳了聳肩,“貨到興安站,你再付款!”


    “好!”韓家根消瘦的臉像朵綻放的野菊花,“等外材不在這次采購內,就算了,其他的我都要了,你要多少訂金?”


    說完,他直勾勾盯著周東北的臉。


    “一分不要!”


    韓家根愣了,一分錢都不要?


    如果這個周老板張嘴要了訂金,別說幾千上萬,哪怕就是幾百塊錢,他也會笑著答應,但會說今天沒帶錢,明天再送過來……


    等迴到市裏以後,自己就連夜坐火車離開這裏,這他媽絕對是一夥騙子!


    可他竟然說一分不要,徹底把韓家根整不會了,不要訂金?這是在玩什麽路數?


    劉二狗和豬大腸對視了一眼,不明白周瘋子是啥意思,畢竟有指標買木材也得花真金白銀,難道他就不怕韓家根是騙子?


    兩個人別看跟著韓家根屁股後這麽多天,卻也弄不清楚這個南方人是不是騙子,畢竟騙子兩個字也不可能寫在臉上。


    劉二狗躊躇了一下,還是張了嘴,“瘋子哥,是不是應該收一點訂金?”


    他是真害怕,萬一這個韓老板是騙子,最後倒黴的還不是自己和老豬嘛!


    想想劈向大馬棒腦袋上那一斧子,還有長跑健將楊老七、狠人圖四和詩人馬小花,哪一個能特麽惹的起……


    韓家根心中狂笑,來了,這就來了,一唱一和,果然是夥騙子!


    豬大腸哪兒知道這位韓老板什麽心思,也跟著勸了起來:“是呀,瘋子哥,訂金必須得收一些,這也代表雙方的誠意嘛!”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這倆人也一口一個瘋子哥了,要知道兩個人都是1961年生人,足足比周東北大了五歲。


    韓家根瞅瞅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聲不吭。


    撲街!


    演!


    我看你們怎麽演?


    坐在小馬紮上的周東北也笑了,笑的意味深長,自己太了解這位韓老板了。


    上一世,自己和老嫖、二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他拿出了兩萬塊錢交給胡老三,現在就憑劉二狗和豬大腸這兩個貨,又見自己家裏是這種環境,他怎麽敢往出掏錢?


    “老豬,二狗!”他看了看兩個人,意思你倆不用說了,隨後又看向了韓家根,“我相信韓老板!所以,一分錢訂金都不用!車皮到了興安站以後,驗貨付款!就這麽定了!”


    韓家根已經徹底懵逼,難道這是什麽新型騙術?


    不應該呀,我們南方還沒有呢,你們北方就有了?這怎麽可能呢?


    周東北站了起來,朝火炕上的韓家根伸出了手,“韓老板,合作愉快!”


    韓家根還能說啥,那就等著他的火車皮唄,反正自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就算看到車皮,手續差一點都不行!


    兩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周東北是無所謂,自己的《木材運輸證》就辦到興安市內,車皮從新青林業區到了興安站以後,他韓家根即使不要,想買木材的老客有得是!


    “韓老板,咱們醜話說在前麵,我不知道你那邊到站屬哪個局,所以《木材運輸證》需要你自己去辦,我隻辦到興安市!”


    “明白!”韓家根拍了拍胸脯,“介紹信啥的我這兒都是齊全的,安心啦!”


    說好了接下來每一步該怎麽做,相互之間怎麽聯係以後,又閑聊幾句,三個人才告辭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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