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用幾次的檢討做代價，換來的是報紙的可讀性、戰鬥性的提高，訂閱數和零售數也都有了明顯的增加。但隨之也暴露出一些料想不到的新問題。一次為搶一條火車撞汽車的重大交通事故的新聞，出版晚了一個多小時，郵局竟以下午的郵班已經出發為由，不光要罰報社的款，報紙還要放到第二天上午郵班才能發出。金戈急得團團轉，在電話上同郵局爭吵起來。
發行部謝主任借此向金戈反映了郵局發行報紙中存在的問題：一是發行費用過高，占訂報款的37％，報社無法積累資金再發展：二是不能送報到戶，尤其是住在樓上的讀者，不能在自己家裏收、訂報紙：三是不能根據需要開辟新郵路，致使遠郊和所屬各縣不能看到當天的報紙，有的甚至要到三天之後才能看到報紙。
那天晚上，金戈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為報紙發行中存在的問題苦苦思索著。顯然，報紙發行已成了製約報社發展的瓶頸，不衝破這個瓶頸，報紙質量再高，可讀性、戰鬥性再強，也起不到它應起的作用。而且錢都給郵局賺了去，動不動還要罰你的款，報社很難走出困境，走上良性循環的道路。輾轉反側中，他想起在百花劇團搞改革的經驗，眼前豁然開朗，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對，路是人走出來的，何不衝破郵發的禁錮搞自辦發行，把發行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過度的興奮，使他徹底的失眠了。於是，幹脆披衣下床，連夜製訂一個報紙發行改革方案，提交黨委會討論決策。盡管他的動作很輕很柔，還是把聞竹給驚醒了。她見他打開台燈，欲俯案寫作，心疼多於不耐煩，抱怨說：
“又發啥神經，三更半夜弄得全家不得安寧，跟著你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睡你的吧，我就這德性，這輩子怕是改不了嘍。”
半夜裏爬起來寫作已經成了金戈的職業習慣，有許多文稿都是這樣寫出來的。夜特別的靜，連桌子上手表的“沙沙”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眼前除了台燈照亮的圓型光圈外，淹沒在一片黑暗中，腦子也不受幹擾地集中在了報紙發行改革方案上。他忘記了時間，也沒了空間概念，手疾速寫著，一頁紙一頁紙地掀著，不知不覺間方案寫完了，才發覺自然光早已強過了燈光，天已經大亮了。
黨委會開得還算正常，經過充分地醞釀討論，除張菊生一人不同意外，基本通過了金戈提交的報紙發行改革方案。改革方案核心內容有三條：一是改郵發為自發：二是發行部經理競爭上崗，對工作人員實行聘用製：三是發行費率暫定20％，獨立核算，自負盈虧。張菊生認為這樣搞有失黨報的身份，有點像沿街叫賣的商販。特別是對競爭上崗和聘用製更是不能接受，這同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公司有什麽區別？金戈見說服不了他，他也阻擋不住方案的實施，便不想再與他爭論，由他去好了。隨即以黨委會的名義將改革方案報市委宣傳部審批，市委宣傳部鼓勵他們大膽嚐試。オ
發行改革方案一公布，報社立即熱鬧起來。雖然多數同誌支持這一改革方案，但真正願意丟掉鐵飯碗競選發行部經理的人卻不多。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發行部謝主任，因為這關係到他這個發行部主任能否當下去的問題。他要麽參加競選，要麽改換門庭。他已經40來歲的人了，排字工勞模出身，半生的心血才混了這麽個正科級，丟掉了太可惜，要保住也真不容易。倒還不是競選上崗的艱難，而是上崗後要完成發行任務，幾十號發行員要按月發工資，實在是太難了。哪像過去，隻要在報社和郵局之間牽個線就行了，鐵交椅穩穩坐，鐵飯碗牢牢端。他真後悔不該在金社長麵前告郵局的狀，他也真想不到金社長會這麽雷厲風行，搞出這麽一個讓他連想都不敢想的發行改革方案。對他來說，這已不是作繭自縛，而是引火燒身！可不競爭這個發行部經理，他又能幹什麽呢？掂不起筆杆幹不了記者部和編輯部的工作，甚至連辦公室的工作都幹不了，辦公室還要經常起草文件、寫工作總結什麽的。剩下的隻能迴印刷廠工作，或留下來當發行員了。發行員是好當的嗎？無論春夏秋冬，刮風下雨，驕陽似火，冰天雪地，都得蹬上自行車，帶兩個大郵包，走街串巷，爬樓進戶，按時按點把報紙送到讀者手裏……思來想去，他真不知該怎麽著好了。危難之中，他自然想到了張總，這個把他從排字工人一步步提拔起來，當到正科級發行部主任的老領導。張總現下雖然不是一把手了，但畢竟還是總編輯，還是黨委副書記，又是老報人，說話還是管用的，應該找他替自己拿拿主意。於是他趁晚飯後的閑暇時間，敲開了張總家的門。
張菊生正在看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這是他雷打不動的時間，不然辦報就覺著心裏沒譜。他招唿謝主任坐下，眼睛沒離開電視，嘴裏和他說著話：
“老謝呀，你這次打算怎麽辦哪？”
“還不是聽張總一句話，你叫咋辦就咋辦。”
張菊生沉吟良久：“不好辦哪。要參加競選呢，第一，不一定能競選上：第二，即使競選上了也不好幹。”
“是呀，人家郵局幾十年才建立完善起來的投遞網，要靠我們一家報社短時間內建立起來，難哪！”
“要是不參加競選呢，就要把發行部經理的位置拱手讓給別人。可把你往哪兒擺呢，你考慮了沒有？”
“我還不是聽張總的，你叫我上哪我上哪。”
“你這話倒輕鬆，可就叫我作難了啊！”張菊生眼睛仍舊盯著電視畫麵，但眼前卻是一片模糊，電視裏的話他一句也沒聽清。他腦子在高速旋轉著，為謝主任尋找著出路。終於峰迴路轉，眼前一片光明。“你可以先迴印刷廠當廠長顧問什麽的。自辦發行是兔子尾巴——長不了。等他們搞不下去了，你再迴來當你的發行部主任，你覺著怎麽樣？”
“好，好哇，還是老領導知人善任！就按張總的意見辦，我不參加競選，這個發行部經理，誰稀罕就叫他當去好啦！”
“咚咚咚”又有人敲門，謝主任很知趣地站起身來告辭。隨著蒙蒙將門打開，一閃身進來的是魏良才。謝主任和魏良才隻是相互打了個照麵，用鼻子“哼”了一聲，但相互之間卻都明白了對方的來意。別看二人都在發行部工作，卻是誰也看不起誰。謝主任看不起魏良才這個鑽進錢眼裏的受處分記者：魏良才看不起謝主任這個隻知道低頭拉車的“老黃牛”。今天終於要分道揚鑣，各奔前程了。
魏良才還是老做派，一進門先敬煙，這一次又換成了三個“5”，而且又是一撂就是兩盒。
他邊入座邊說：
“張總啊，謝主任參不參加競選？”
“他不打算參加了。”
“他參加也競選不上！”
“打算參加的人還挺多嗎？”
“多倒不見得，但有經營頭腦的人是不會放棄這次機會的。”
“這麽說，你也打算試試嘍？”
“我這不是來聽張總意見的嘛。”
“我看你小子心裏早就有譜啦，不是來聽我的意見的，而是來摸我的底的，或者說是來拉我的選票的。”
“既然張總把我看穿了，我也就隻好實話實說啦。張總，也許你對這次發行改革不以為然，甚至還有點抵觸情緒。但我要提醒你，這確是一著好棋，是一著全盤皆活的絕招。我們辦報的人都知道，無論大報、小報，賣不出去就是廢報：不管日報、晚報，沒有發行量就沒有廣告。所以，發行是報紙打開市場之門的鑰匙，發行是報紙的生命線，是報社的龍頭。過去這把鑰匙掌握在別人手裏，生命線也就被別人扼住了，這條龍就騰飛不起來。我粗略曠算了一下，按現在的改革方案搞，三年為期，發行量可以翻一番，報社可以節約發行費近50萬元，
發行部可以獲純利潤30多萬元。對報社來說50萬元也許不算多，可對發行部來說30萬元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可以蓋一座高級別墅，可以買一輛高級轎車。三年之後，隨著發行基數的加大，利潤會更高。廣告和發行量是成正比的，報社的廣告收入也會成倍往上翻。有了錢幹什麽不行，改善設施，加快發展，提高福利待遇，大家還不富得流油！”
張菊生有點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抽著煙，踱著步子，思索著：
“照你這麽說，自辦發行準能成？”
“那也不一定，要看誰來搞了。叫謝主任這樣的人搞，一點經營頭腦都沒有，典型的官商作風，紮著個國營的架子，準砸鍋！可要叫我來搞，那就不一樣了……當然嘍，有我魏良才的，就有你張總的。你要是對我不放心，可以派蒙蒙去給我當會計，或者當統計員。”魏良才瞟了一眼坐在一邊看電視的蒙蒙，故意提高嗓門說：“工資我保證比蒙蒙當資料員高一倍，其它福利待遇更不用說……”
蒙蒙有點動心了：“要真能像你說那樣，我願意去。在資料室就拿那麽一點死工資，真沒勁！”
張菊生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既然自辦發行一定要搞，黨委會又通過了，宣傳部也批準了，與其讓別人來搞，不如讓自己的人搞，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即使搞不成失敗了，謝主任還可以殺個迴馬槍，進能攻退能守，左右逢源，穩操勝券，何樂而不為？於是他說：
“良才呀，既然你把話說到了這一步，我這一票肯定投給你啦。估計參加競選的人也不會多，有經營才能的人就更難找嘍，你獲勝的可能性很大，快迴去寫你的競選方案去吧！”
魏良才樂顛樂顛地走了。
此時此刻，牛建功和姚青夫婦，也正在自己家的客廳裏，為競選發行部經理一事爭吵不休呢。姚青顯得很激動：
“老牛，希望你能支持我參加競選！”
牛建功使勁抽了一口煙，咳了兩聲說：
“能當好編輯就不錯了，還拋頭露麵去競選什麽發行部經理，你以為那發行部經理是好幹的呀？完不成任務怎麽辦，你打算把這個家當全都賠進去啊？再說啦，我都40多了，你也快30的人了，也該要個孩子了：你要再不給我生個兒子，等日後有兒子抱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抱的是孫子呢！”
這話還真觸到了姚青的心事，她不能不認真想一想了。她出生不久，在市人民醫院當外科醫生的父親，就甩掉隻有小學文化的母親，另覓新歡，與同一個科室的女護士結了婚。屋漏偏遇連陰雨，兩年後，母親所在的街道紙盒廠也因經營不善而倒閉。萬般無奈，母親隻好推起小孩車，走街串巷，夏天賣冰糕冰棍，冬天賣冰糖葫蘆什麽的，以此來養家糊口。姚青深知母親供她上學不容易，除常幫母親沿街叫賣外，學習也特別得刻苦努力，立誌要幹出一番事業來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給那個拋棄他們母女的父親看看。可在她10歲那年，又遭遇了“文化大革命”，學校處於半停課狀態，考大學更是不可能。她靠頑強的自學，加上牛建功的輔導，最終被報社錄用，當了幾年記者，進而又當上了人人敬慕的要聞版編輯。但為了事業，個人的事情卻被耽擱了下來，結婚本來就晚，生孩子又一拖再拖。要再到發行部去當經理，不知又要拖到什麽時候。可機會又很難得，要是繼續沿著編輯這條路子走下去，不知要到哪年哪月才會有出頭之日。她又不是科班出身，也許要幹一輩子的編輯工作，甚至連編輯都幹不下去也很難說……她這麽一想，反而更堅定了要競選發行部經理的決心。於是她抱住牛建功的胳膊半撒嬌半強求道：
“老牛，我就再求你這一次。競選不上，我就安心當編輯，給你生兒育女：競選上了，你就再給我兩到三年時間，待穩定下來，我一定給你生個大胖小子，好好盡一盡我做妻子的義務和責任。可你要不答應我，我會委屈一輩子的，咱們的夫妻生活也會從此罩上一層陰影……”
牛建功也不能不認真想一想了。他畢竟比她大十幾歲，又患有慢性支氣管炎。她也已經不是當年的待業青年了，翅膀越來越硬，而且依然年青貌美。她最後那句“你要不答應我，我會委屈一輩子的，咱們的夫妻生活也會從此罩上一層陰影……”的話，看似平常，其中蘊含的危機，隻有他自己才能敏銳地察覺到，深深地感受到，且有一股錐心刺骨般的疼痛！他心裏直叫苦，臉上卻掛著笑，說出口的話又是那樣的柔情蜜意：
“看你說哪去了，小姚。我不是怕你累著了嘛，我不是怕你年齡大了，生孩子困難嘛。對你的事業我啥時候不支持過，從當通訊員、當記者到當編輯，別說當發行部經理和我平起平坐啦，我還巴不得你能當副社長、副市長領導我哪，我本來不就是個妻管嚴嗎？啊！”
姚青趴他臉上吻了一口說：“這才是我的好大哥嘛！”
二人連夜製訂起競選方案來……
競選演講和群眾評議在五樓大會議室進行。姚青和魏良才的演講雖是背靠背，事先又絕對保密，但在許多方麵卻驚人的相似：都提出三年為期發行量翻一番的任務指標，都提出要以待業青年為聘用對象組成發行隊伍，都提出嚴格的數量質量考核標準和獎罰辦法。所不同的是：姚青更注重人生價值的實現和事業的發展，魏良才則更注重經濟效益的增長和個人待遇的提高。姚青從個人的經曆出發，提出要像賣冰棍和糖葫蘆那樣沿街叫賣，實行“地毯式轟炸”：魏良才總結郵發的經驗教訓，提出一戶不落地上門征訂，實施“洗街洗樓行動”。
群眾評議認為，二人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有異有同，各有千秋，要舍哪一個取哪一個，都有棄之可惜或美中不足之感。最佳的選擇是二人聯手合作，揚長避短，相得益彰。
黨委會在討論決策時出現了意見分岐。首先是要不要聯手合作，表決結果是3：2：其次是聯手合作由誰任經理，誰任副經理，表決結果是4：1，決定由姚青任經理，魏良才任副經理。但同時大家也擔心他二人能不能同舟共濟，是1＋1＝2還是1－1＝0？這關係到自辦發行的成敗，也關係到報社的前途。
果不其然，張蒙蒙進發行部當了統計員。
這一天蒙蒙下班迴來，顯得特別的興奮。從不主動收拾房間的她，主動打掃、擦拭、整理起來，地麵、床鋪、桌椅都收拾得整整潔潔，井井有條。邊幹嘴裏還不住地哼著歌，一會是“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響，跳下山崗，走過了草地，來到我身旁……”一會是“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夥伴遍及天涯海角……”但哼得最多的卻是“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嚐，誰先爬上我替誰先裝……”
張菊生邊幫助妻子擺放吃飯用的碗筷邊說：
“看蒙蒙那個高興勁兒，日頭好像要打西邊出來了。”
“這丫頭是不是在戀愛呀？”
“發行部也沒見有看上眼的小夥兒啊！”
“反正打從她調到發行部當統計員後，跟變了個人似的，愛說愛笑了，也愛穿著打扮了，還常畫個淡妝，人也顯得漂亮嘍。”
“一會吃飯你問問她，看是不是真的在戀愛？別生米都成了熟飯，我們做父母的還不知道呢。”
吃飯時蒙蒙胃口也特別得好，也不嫌紅燒大肥肉油膩，一塊接一塊地往嘴裏塞，還頻頻主動出擊和老爸老媽碰杯喝啤酒。
張菊生笑嗬嗬地試探著說：
“蒙蒙，你小心點，這肥肉啤酒可都是長膘的，別到時候胖得嫁不出去。”
蒙蒙逞強似的將杯裏的啤酒一飲而盡道：
“哪兒能呢？人對脾氣貨對眼，胖人自有胖人福。如今的形勢是
，計劃生育越抓越緊，男孩越來越多，女孩越來越少：而報紙呢，卻是無計劃生育，報紙越辦越多，發行量越來越少。所以說呀，隻有訂不出去的報紙，沒有嫁不出去的閨女！”
張菊生用讚賞的目光看著女兒說：
“嗬，俺閨女是人見胖，見識也見長嘛！”
蒙蒙又夾了一塊大肥肉塞嘴裏，香香地嚼著說：
“在發行部工作就是長見識，跟著我們兩位經理天天都有學不完的新鮮玩藝兒。什麽分析市場、培育市場啦，什麽洗樓洗街、敲門征訂啦，什麽讀者是上帝，投遞是生命啦，可有趣嘍……”
母親打斷她的話，迫不及待地問：
“蒙蒙，看你這個高興勁兒，是不是在戀愛呀？”
蒙蒙的臉撲愣一下紅了：“看俺媽想哪兒去啦，非要談戀愛才能高興呀？”
張菊生忙尋根究底道：“那你怎麽老是唱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嚐，這不就是有花堪摘直需摘，莫待無花空折枝嗎？”
“噢，你說這呀？我這確實是有感而發……”
母親：“我說嘛，知兒莫若父，知女莫若母，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媽的眼睛！”
蒙蒙故意吊母親的胃口：“那你說我在跟誰談戀愛？”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你不是說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嗎？”
“這孩子……”
張菊生忙替妻子解嘲說：“人們還有一句話，叫做女兒大了不由娘。看來俺閨女是真到談朋友嫁人的年齡嘍！”
蒙蒙有點生氣了：“爸你都胡說些啥呀？我所說的由感而發，是發行部在發動全體發行員和采編人員挨家挨戶敲門訂報，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誰訂得多，拿到的報酬也多，這兩天的訂報數直線上升。你說，這不是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嚐，誰先爬上我替誰先裝嗎？”
張菊生敏感到了什麽：“等等、等等，怎麽，采編人員也去挨門挨戶訂報紙，誰訂得多，拿到的報酬也多？”
“是呀，量比考核，按勞取酬嘛！”
張菊生停住夾菜問：“有多少采編人員參加訂報？”
“有30來個吧？”
“每人訂了多少份，拿了多少報酬？”
“多少不等，有訂上千份的，也有隻訂幾份的，最多的可以拿到一千多塊呢。頂他們好幾個月的工資，你說他們能不發瘋似的去挨家挨戶敲門訂報嗎？”
張菊生“叭”的將筷子往餐桌上一拍，臉色陡地變了，氣狠狠地說：
“胡來！這還像黨報，還像國家幹部嗎？簡直是變成舊社會的同仁報館，變成個體戶嘍！報紙還有什麽權威性，誰還有心思寫稿子編稿子？我早就說自辦發行不能搞，可他們不聽，結果怎麽樣，走邪道兒了不是？！”
蒙蒙不知深淺，不敢再說話了，胃口也全沒了，放下碗筷，推說飽了。
母親忙勸解說：“看把孩子嚇的，飯也沒吃好。有啥話到報社說去，在家發火有啥用？”
“還不都是讓姓金的把我給氣的！我決不會放過他，立馬就要他的好看……”
發行部謝主任借此向金戈反映了郵局發行報紙中存在的問題：一是發行費用過高，占訂報款的37％，報社無法積累資金再發展：二是不能送報到戶，尤其是住在樓上的讀者，不能在自己家裏收、訂報紙：三是不能根據需要開辟新郵路，致使遠郊和所屬各縣不能看到當天的報紙，有的甚至要到三天之後才能看到報紙。
那天晚上，金戈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為報紙發行中存在的問題苦苦思索著。顯然，報紙發行已成了製約報社發展的瓶頸，不衝破這個瓶頸，報紙質量再高，可讀性、戰鬥性再強，也起不到它應起的作用。而且錢都給郵局賺了去，動不動還要罰你的款，報社很難走出困境，走上良性循環的道路。輾轉反側中，他想起在百花劇團搞改革的經驗，眼前豁然開朗，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對，路是人走出來的，何不衝破郵發的禁錮搞自辦發行，把發行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過度的興奮，使他徹底的失眠了。於是，幹脆披衣下床，連夜製訂一個報紙發行改革方案，提交黨委會討論決策。盡管他的動作很輕很柔，還是把聞竹給驚醒了。她見他打開台燈，欲俯案寫作，心疼多於不耐煩，抱怨說：
“又發啥神經，三更半夜弄得全家不得安寧，跟著你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睡你的吧，我就這德性，這輩子怕是改不了嘍。”
半夜裏爬起來寫作已經成了金戈的職業習慣，有許多文稿都是這樣寫出來的。夜特別的靜，連桌子上手表的“沙沙”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眼前除了台燈照亮的圓型光圈外，淹沒在一片黑暗中，腦子也不受幹擾地集中在了報紙發行改革方案上。他忘記了時間，也沒了空間概念，手疾速寫著，一頁紙一頁紙地掀著，不知不覺間方案寫完了，才發覺自然光早已強過了燈光，天已經大亮了。
黨委會開得還算正常，經過充分地醞釀討論，除張菊生一人不同意外，基本通過了金戈提交的報紙發行改革方案。改革方案核心內容有三條：一是改郵發為自發：二是發行部經理競爭上崗，對工作人員實行聘用製：三是發行費率暫定20％，獨立核算，自負盈虧。張菊生認為這樣搞有失黨報的身份，有點像沿街叫賣的商販。特別是對競爭上崗和聘用製更是不能接受，這同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公司有什麽區別？金戈見說服不了他，他也阻擋不住方案的實施，便不想再與他爭論，由他去好了。隨即以黨委會的名義將改革方案報市委宣傳部審批，市委宣傳部鼓勵他們大膽嚐試。オ
發行改革方案一公布，報社立即熱鬧起來。雖然多數同誌支持這一改革方案，但真正願意丟掉鐵飯碗競選發行部經理的人卻不多。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發行部謝主任，因為這關係到他這個發行部主任能否當下去的問題。他要麽參加競選，要麽改換門庭。他已經40來歲的人了，排字工勞模出身，半生的心血才混了這麽個正科級，丟掉了太可惜，要保住也真不容易。倒還不是競選上崗的艱難，而是上崗後要完成發行任務，幾十號發行員要按月發工資，實在是太難了。哪像過去，隻要在報社和郵局之間牽個線就行了，鐵交椅穩穩坐，鐵飯碗牢牢端。他真後悔不該在金社長麵前告郵局的狀，他也真想不到金社長會這麽雷厲風行，搞出這麽一個讓他連想都不敢想的發行改革方案。對他來說，這已不是作繭自縛，而是引火燒身！可不競爭這個發行部經理，他又能幹什麽呢？掂不起筆杆幹不了記者部和編輯部的工作，甚至連辦公室的工作都幹不了，辦公室還要經常起草文件、寫工作總結什麽的。剩下的隻能迴印刷廠工作，或留下來當發行員了。發行員是好當的嗎？無論春夏秋冬，刮風下雨，驕陽似火，冰天雪地，都得蹬上自行車，帶兩個大郵包，走街串巷，爬樓進戶，按時按點把報紙送到讀者手裏……思來想去，他真不知該怎麽著好了。危難之中，他自然想到了張總，這個把他從排字工人一步步提拔起來，當到正科級發行部主任的老領導。張總現下雖然不是一把手了，但畢竟還是總編輯，還是黨委副書記，又是老報人，說話還是管用的，應該找他替自己拿拿主意。於是他趁晚飯後的閑暇時間，敲開了張總家的門。
張菊生正在看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這是他雷打不動的時間，不然辦報就覺著心裏沒譜。他招唿謝主任坐下，眼睛沒離開電視，嘴裏和他說著話：
“老謝呀，你這次打算怎麽辦哪？”
“還不是聽張總一句話，你叫咋辦就咋辦。”
張菊生沉吟良久：“不好辦哪。要參加競選呢，第一，不一定能競選上：第二，即使競選上了也不好幹。”
“是呀，人家郵局幾十年才建立完善起來的投遞網，要靠我們一家報社短時間內建立起來，難哪！”
“要是不參加競選呢，就要把發行部經理的位置拱手讓給別人。可把你往哪兒擺呢，你考慮了沒有？”
“我還不是聽張總的，你叫我上哪我上哪。”
“你這話倒輕鬆，可就叫我作難了啊！”張菊生眼睛仍舊盯著電視畫麵，但眼前卻是一片模糊，電視裏的話他一句也沒聽清。他腦子在高速旋轉著，為謝主任尋找著出路。終於峰迴路轉，眼前一片光明。“你可以先迴印刷廠當廠長顧問什麽的。自辦發行是兔子尾巴——長不了。等他們搞不下去了，你再迴來當你的發行部主任，你覺著怎麽樣？”
“好，好哇，還是老領導知人善任！就按張總的意見辦，我不參加競選，這個發行部經理，誰稀罕就叫他當去好啦！”
“咚咚咚”又有人敲門，謝主任很知趣地站起身來告辭。隨著蒙蒙將門打開，一閃身進來的是魏良才。謝主任和魏良才隻是相互打了個照麵，用鼻子“哼”了一聲，但相互之間卻都明白了對方的來意。別看二人都在發行部工作，卻是誰也看不起誰。謝主任看不起魏良才這個鑽進錢眼裏的受處分記者：魏良才看不起謝主任這個隻知道低頭拉車的“老黃牛”。今天終於要分道揚鑣，各奔前程了。
魏良才還是老做派，一進門先敬煙，這一次又換成了三個“5”，而且又是一撂就是兩盒。
他邊入座邊說：
“張總啊，謝主任參不參加競選？”
“他不打算參加了。”
“他參加也競選不上！”
“打算參加的人還挺多嗎？”
“多倒不見得，但有經營頭腦的人是不會放棄這次機會的。”
“這麽說，你也打算試試嘍？”
“我這不是來聽張總意見的嘛。”
“我看你小子心裏早就有譜啦，不是來聽我的意見的，而是來摸我的底的，或者說是來拉我的選票的。”
“既然張總把我看穿了，我也就隻好實話實說啦。張總，也許你對這次發行改革不以為然，甚至還有點抵觸情緒。但我要提醒你，這確是一著好棋，是一著全盤皆活的絕招。我們辦報的人都知道，無論大報、小報，賣不出去就是廢報：不管日報、晚報，沒有發行量就沒有廣告。所以，發行是報紙打開市場之門的鑰匙，發行是報紙的生命線，是報社的龍頭。過去這把鑰匙掌握在別人手裏，生命線也就被別人扼住了，這條龍就騰飛不起來。我粗略曠算了一下，按現在的改革方案搞，三年為期，發行量可以翻一番，報社可以節約發行費近50萬元，
發行部可以獲純利潤30多萬元。對報社來說50萬元也許不算多，可對發行部來說30萬元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可以蓋一座高級別墅，可以買一輛高級轎車。三年之後，隨著發行基數的加大，利潤會更高。廣告和發行量是成正比的，報社的廣告收入也會成倍往上翻。有了錢幹什麽不行，改善設施，加快發展，提高福利待遇，大家還不富得流油！”
張菊生有點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抽著煙，踱著步子，思索著：
“照你這麽說，自辦發行準能成？”
“那也不一定，要看誰來搞了。叫謝主任這樣的人搞，一點經營頭腦都沒有，典型的官商作風，紮著個國營的架子，準砸鍋！可要叫我來搞，那就不一樣了……當然嘍，有我魏良才的，就有你張總的。你要是對我不放心，可以派蒙蒙去給我當會計，或者當統計員。”魏良才瞟了一眼坐在一邊看電視的蒙蒙，故意提高嗓門說：“工資我保證比蒙蒙當資料員高一倍，其它福利待遇更不用說……”
蒙蒙有點動心了：“要真能像你說那樣，我願意去。在資料室就拿那麽一點死工資，真沒勁！”
張菊生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既然自辦發行一定要搞，黨委會又通過了，宣傳部也批準了，與其讓別人來搞，不如讓自己的人搞，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即使搞不成失敗了，謝主任還可以殺個迴馬槍，進能攻退能守，左右逢源，穩操勝券，何樂而不為？於是他說：
“良才呀，既然你把話說到了這一步，我這一票肯定投給你啦。估計參加競選的人也不會多，有經營才能的人就更難找嘍，你獲勝的可能性很大，快迴去寫你的競選方案去吧！”
魏良才樂顛樂顛地走了。
此時此刻，牛建功和姚青夫婦，也正在自己家的客廳裏，為競選發行部經理一事爭吵不休呢。姚青顯得很激動：
“老牛，希望你能支持我參加競選！”
牛建功使勁抽了一口煙，咳了兩聲說：
“能當好編輯就不錯了，還拋頭露麵去競選什麽發行部經理，你以為那發行部經理是好幹的呀？完不成任務怎麽辦，你打算把這個家當全都賠進去啊？再說啦，我都40多了，你也快30的人了，也該要個孩子了：你要再不給我生個兒子，等日後有兒子抱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抱的是孫子呢！”
這話還真觸到了姚青的心事，她不能不認真想一想了。她出生不久，在市人民醫院當外科醫生的父親，就甩掉隻有小學文化的母親，另覓新歡，與同一個科室的女護士結了婚。屋漏偏遇連陰雨，兩年後，母親所在的街道紙盒廠也因經營不善而倒閉。萬般無奈，母親隻好推起小孩車，走街串巷，夏天賣冰糕冰棍，冬天賣冰糖葫蘆什麽的，以此來養家糊口。姚青深知母親供她上學不容易，除常幫母親沿街叫賣外，學習也特別得刻苦努力，立誌要幹出一番事業來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給那個拋棄他們母女的父親看看。可在她10歲那年，又遭遇了“文化大革命”，學校處於半停課狀態，考大學更是不可能。她靠頑強的自學，加上牛建功的輔導，最終被報社錄用，當了幾年記者，進而又當上了人人敬慕的要聞版編輯。但為了事業，個人的事情卻被耽擱了下來，結婚本來就晚，生孩子又一拖再拖。要再到發行部去當經理，不知又要拖到什麽時候。可機會又很難得，要是繼續沿著編輯這條路子走下去，不知要到哪年哪月才會有出頭之日。她又不是科班出身，也許要幹一輩子的編輯工作，甚至連編輯都幹不下去也很難說……她這麽一想，反而更堅定了要競選發行部經理的決心。於是她抱住牛建功的胳膊半撒嬌半強求道：
“老牛，我就再求你這一次。競選不上，我就安心當編輯，給你生兒育女：競選上了，你就再給我兩到三年時間，待穩定下來，我一定給你生個大胖小子，好好盡一盡我做妻子的義務和責任。可你要不答應我，我會委屈一輩子的，咱們的夫妻生活也會從此罩上一層陰影……”
牛建功也不能不認真想一想了。他畢竟比她大十幾歲，又患有慢性支氣管炎。她也已經不是當年的待業青年了，翅膀越來越硬，而且依然年青貌美。她最後那句“你要不答應我，我會委屈一輩子的，咱們的夫妻生活也會從此罩上一層陰影……”的話，看似平常，其中蘊含的危機，隻有他自己才能敏銳地察覺到，深深地感受到，且有一股錐心刺骨般的疼痛！他心裏直叫苦，臉上卻掛著笑，說出口的話又是那樣的柔情蜜意：
“看你說哪去了，小姚。我不是怕你累著了嘛，我不是怕你年齡大了，生孩子困難嘛。對你的事業我啥時候不支持過，從當通訊員、當記者到當編輯，別說當發行部經理和我平起平坐啦，我還巴不得你能當副社長、副市長領導我哪，我本來不就是個妻管嚴嗎？啊！”
姚青趴他臉上吻了一口說：“這才是我的好大哥嘛！”
二人連夜製訂起競選方案來……
競選演講和群眾評議在五樓大會議室進行。姚青和魏良才的演講雖是背靠背，事先又絕對保密，但在許多方麵卻驚人的相似：都提出三年為期發行量翻一番的任務指標，都提出要以待業青年為聘用對象組成發行隊伍，都提出嚴格的數量質量考核標準和獎罰辦法。所不同的是：姚青更注重人生價值的實現和事業的發展，魏良才則更注重經濟效益的增長和個人待遇的提高。姚青從個人的經曆出發，提出要像賣冰棍和糖葫蘆那樣沿街叫賣，實行“地毯式轟炸”：魏良才總結郵發的經驗教訓，提出一戶不落地上門征訂，實施“洗街洗樓行動”。
群眾評議認為，二人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有異有同，各有千秋，要舍哪一個取哪一個，都有棄之可惜或美中不足之感。最佳的選擇是二人聯手合作，揚長避短，相得益彰。
黨委會在討論決策時出現了意見分岐。首先是要不要聯手合作，表決結果是3：2：其次是聯手合作由誰任經理，誰任副經理，表決結果是4：1，決定由姚青任經理，魏良才任副經理。但同時大家也擔心他二人能不能同舟共濟，是1＋1＝2還是1－1＝0？這關係到自辦發行的成敗，也關係到報社的前途。
果不其然，張蒙蒙進發行部當了統計員。
這一天蒙蒙下班迴來，顯得特別的興奮。從不主動收拾房間的她，主動打掃、擦拭、整理起來，地麵、床鋪、桌椅都收拾得整整潔潔，井井有條。邊幹嘴裏還不住地哼著歌，一會是“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響，跳下山崗，走過了草地，來到我身旁……”一會是“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夥伴遍及天涯海角……”但哼得最多的卻是“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嚐，誰先爬上我替誰先裝……”
張菊生邊幫助妻子擺放吃飯用的碗筷邊說：
“看蒙蒙那個高興勁兒，日頭好像要打西邊出來了。”
“這丫頭是不是在戀愛呀？”
“發行部也沒見有看上眼的小夥兒啊！”
“反正打從她調到發行部當統計員後，跟變了個人似的，愛說愛笑了，也愛穿著打扮了，還常畫個淡妝，人也顯得漂亮嘍。”
“一會吃飯你問問她，看是不是真的在戀愛？別生米都成了熟飯，我們做父母的還不知道呢。”
吃飯時蒙蒙胃口也特別得好，也不嫌紅燒大肥肉油膩，一塊接一塊地往嘴裏塞，還頻頻主動出擊和老爸老媽碰杯喝啤酒。
張菊生笑嗬嗬地試探著說：
“蒙蒙，你小心點，這肥肉啤酒可都是長膘的，別到時候胖得嫁不出去。”
蒙蒙逞強似的將杯裏的啤酒一飲而盡道：
“哪兒能呢？人對脾氣貨對眼，胖人自有胖人福。如今的形勢是
，計劃生育越抓越緊，男孩越來越多，女孩越來越少：而報紙呢，卻是無計劃生育，報紙越辦越多，發行量越來越少。所以說呀，隻有訂不出去的報紙，沒有嫁不出去的閨女！”
張菊生用讚賞的目光看著女兒說：
“嗬，俺閨女是人見胖，見識也見長嘛！”
蒙蒙又夾了一塊大肥肉塞嘴裏，香香地嚼著說：
“在發行部工作就是長見識，跟著我們兩位經理天天都有學不完的新鮮玩藝兒。什麽分析市場、培育市場啦，什麽洗樓洗街、敲門征訂啦，什麽讀者是上帝，投遞是生命啦，可有趣嘍……”
母親打斷她的話，迫不及待地問：
“蒙蒙，看你這個高興勁兒，是不是在戀愛呀？”
蒙蒙的臉撲愣一下紅了：“看俺媽想哪兒去啦，非要談戀愛才能高興呀？”
張菊生忙尋根究底道：“那你怎麽老是唱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嚐，這不就是有花堪摘直需摘，莫待無花空折枝嗎？”
“噢，你說這呀？我這確實是有感而發……”
母親：“我說嘛，知兒莫若父，知女莫若母，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媽的眼睛！”
蒙蒙故意吊母親的胃口：“那你說我在跟誰談戀愛？”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你不是說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嗎？”
“這孩子……”
張菊生忙替妻子解嘲說：“人們還有一句話，叫做女兒大了不由娘。看來俺閨女是真到談朋友嫁人的年齡嘍！”
蒙蒙有點生氣了：“爸你都胡說些啥呀？我所說的由感而發，是發行部在發動全體發行員和采編人員挨家挨戶敲門訂報，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誰訂得多，拿到的報酬也多，這兩天的訂報數直線上升。你說，這不是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嚐，誰先爬上我替誰先裝嗎？”
張菊生敏感到了什麽：“等等、等等，怎麽，采編人員也去挨門挨戶訂報紙，誰訂得多，拿到的報酬也多？”
“是呀，量比考核，按勞取酬嘛！”
張菊生停住夾菜問：“有多少采編人員參加訂報？”
“有30來個吧？”
“每人訂了多少份，拿了多少報酬？”
“多少不等，有訂上千份的，也有隻訂幾份的，最多的可以拿到一千多塊呢。頂他們好幾個月的工資，你說他們能不發瘋似的去挨家挨戶敲門訂報嗎？”
張菊生“叭”的將筷子往餐桌上一拍，臉色陡地變了，氣狠狠地說：
“胡來！這還像黨報，還像國家幹部嗎？簡直是變成舊社會的同仁報館，變成個體戶嘍！報紙還有什麽權威性，誰還有心思寫稿子編稿子？我早就說自辦發行不能搞，可他們不聽，結果怎麽樣，走邪道兒了不是？！”
蒙蒙不知深淺，不敢再說話了，胃口也全沒了，放下碗筷，推說飽了。
母親忙勸解說：“看把孩子嚇的，飯也沒吃好。有啥話到報社說去，在家發火有啥用？”
“還不都是讓姓金的把我給氣的！我決不會放過他，立馬就要他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