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次直快正點到達上海車站。


    出站口熙熙攘攘站滿接站的人們。董朝臣舉著寫有“韓苗”兩個大字的《文匯報》,站在緊靠出站口的鐵柵欄右側,眼巴巴地盯著匆匆出站的各色旅客,想像著韓苗是個啥模樣……直到出站口關閉,也沒有人上來同他打招唿。怎麽,她沒有來?要麽,這是大金搞的惡作劇?不會吧,今個又不是“愚人節”。在軍校時,他倆就經常搞點惡作劇鬧著玩。


    他正要往迴返,見出站口外麵站著一位手拎帆布提包的姑娘。她身穿綠色軍便服,腳踏解放鞋,齊耳短發,漫長臉,一雙細長的秀目正東張西望著,一看就是那個年代中原農村有文化的大姑娘。不過你若仔細看時就會發現,她有點像一隻早熟的紅蘋果,單等有人來把她摘下來呢。


    董朝臣意識到了什麽,踅過去,舉著寫有“韓苗”的報紙在她麵前晃動。


    “你是……”那姑娘滿臉疑惑地開口了。


    “我是替金戈來接韓苗的。”


    “我就是韓苗。”


    “我是金戈的老戰友,師秘書科秘書董朝臣。”


    “金戈他……”


    “他飛行去了,抽不開身。”


    董朝臣不容推辭地接過她的提包,領著她朝公共汽車站邊走邊說:


    “我早到了,就站在出站口鐵柵欄右側,怎麽,你沒看見?”


    “是啊,我隻顧尋找金戈呢,哪還會去看你舉著的名字。”


    “哈哈哈……”


    “格格格……”


    兩個人同時發出開朗的、會心的笑聲。笑聲驅走了尷尬,驅走了唐突,拉近了距離,增加了信任。


    兩人上了公共汽車,都爭著搶著要買票,結果還是被董朝臣搶了先。


    “讓你破費,真不好意思。”


    “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沒我方便。”


    一路上,董朝臣熱情地介紹著:


    “你看,右邊,是虹口公園,魯迅就安葬在裏麵……你看,左邊,是複旦大學,大門上是毛主席題寫的校名,學校剛複課……你看,前邊,就是五角場,有五條路在那兒匯合,轉盤上始終有汽車在轉,有人統計過,平均2秒鍾就有一輛汽車通過……”


    董朝臣把韓苗安排在機場招待所023房間。


    招待所是用日本人留下來的桶子房改建的,大門開在山牆上,中間一條走廊,兩邊兩排房間。房間又深又高,看上去不成比例。房間裏除一床一桌一椅外,再沒別的陳設。衛生間、洗漱室是公用的,設在桶子房正中間。因機場低窪荒涼,蚊蟲猖獗,毛蟹龍蝦經常爬進房間裏,成了江濱機場的一大景觀。


    董朝臣安頓韓苗住下,洗漱完畢,等著金戈飛行迴來。可早等晚等也不見他的身影,於是兩人便沒話找話扯閑篇,自然是從有共同語言的話題扯起。


    “我和金戈有‘四同’,是同村同歲同班同學。”韓苗似乎想暗示點什麽。


    “我和金戈是同鄉同歲同班同學,也有‘四同’!”董朝臣突然敏感到了什麽。“咱倆也有兩個‘同’啊——同鄉同歲!”


    “這麽說,你也屬狗嘍?”韓苗明知故問。


    “這還能有假?常言道,‘家有3條”狗“,富貴跟著走!’可惜呀,咱們三個不是一家人……”


    “咋不是一家人?《紅燈記》裏不是說了嘛,‘拆了牆是一家,不拆牆也是一家’!” “是呀是呀,怪不得把你分到縣委宣傳部呢,‘樣板戲’記得就是死,腦子轉得就是活!”


    “看你說哪兒去啦,我腦子再活也比不上你大秘書呀!‘戴眼鏡,夾皮包,能總結,


    會提高‘不就是給你們這些當秘書的畫的像嘛!“


    “秘書才是個苦差事呢,全是給他人做嫁衣裳。有我自己寫的一首打油詩為證——”


    董朝臣拉腔扯調朗誦道:


    一根頭發兩個字,


    兩支香煙一頁紙。


    日日夜夜無休止,


    其中苦樂誰人知?オ


    “好,寫得好!形象生動,迴味無窮!”


    “獻醜獻醜!”董朝臣來了興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知怎的,一見麵就覺得你怪可親的。也許是你這身打份,好像就是我們軍人中的一員!也許是你這形象,一看就像自己的親姐妹!也許是你這談吐舉止,總覺得是我們這個生活圈裏的人……”


    就在這時,金戈跨進門來。他連油嘟嘟的工作服都沒顧上換,臉也沒顧上洗,黑不溜秋的,滿身煤油味。


    “對不起,飛行結束遲了點,讓你們久等了!”


    “好啦,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談吧。”


    董朝臣起身告辭。


    房間裏隻剩下金戈和韓苗了,兩個人反倒顯得有些拘謹。過去二人相處時,那純粹是同學關係,雖不親密也並不尷尬。上大學後,各自有了各自的想法,關係變得微妙起來,但都是書信往來,並不直接麵談,可以字斟句酌,想好了再寫。眼下關係更加微妙,卻是對麵而坐,既迴避不了,又不好一言道破,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還是金戈先開了口:


    “一路辛苦啦!”


    “坐臥鋪,沒啥辛苦的。”


    二人都看著地,連眼神都沒碰一下。


    過了一會兒,金戈又說:


    “感謝你對我們家的照料,我父親這場病可多虧你幫忙啊!”


    “我是為了讓你感謝嗎?”


    可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金戈無言以對。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金戈又開了口:


    “餓了吧,走,我帶你吃飯去。”


    “我不餓,在車上吃過了。”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金戈終於找到了一個話題:


    “你那幾個弟妹都好吧?”


    “他們都在學校上學,都很努力,也都能吃苦……”


    這個話題韓苗倒是有興趣,這是她這個既當爹又當媽的大姐姐引以為自豪的。


    “你肩上的擔子夠重的啊!”


    “沒啥。他們都很爭氣,在學校裏又都吃助學金,是黨把我們哺育成人的,可以說,我們都是喝黨的奶水長大的!”


    “我是說,你太忙,壓力太大,我弟弟妹妹也都大了,我們家……”


    “幹脆我替你說了吧——你們家就不用我多費心了,是不是?”


    “……”金戈又低下了眼睛。


    “你以為我多管閑事是不是?韓家寨幾百戶人家,別的人家我咋不去管?誰讓你是我的老同學呢?誰讓你是解放軍呢?誰讓你……”


    金戈見又扯到了他最不願意扯的話題,忙看了一眼手表說:


    “噢,對不起,晚上要開支部會,做書記的可不能遲到。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先去辦你的差事,我會抽時間再來看你的。”他說罷轉身就走,好像生怕走不脫似的。


    返迴中隊的路上,金戈才過濾起韓苗留給他的印象。覺得她特成熟,特政工,特像一個黨的宣傳幹部。盡管他自己也是一個政工幹部,但也許是因為他家在“四清”中的特殊經曆,也許是他文學書讀得太多了點,他特討厭那種政工氣!尤其是女人,身上一沾染上政工氣,就一點也不可愛了!


    金戈離開後,韓苗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從金戈那遲遲疑疑的神情,從金戈那閃爍其詞的言談,從金戈那匆匆離去的身影,她明明白白感覺到他在躲避自己,他在迴避最關鍵性的婚姻問題。莫非他不去接站也是在有意躲避?她感到身上有點冷,忙拉開帆布提包拉鏈,從裏麵取出一件棗紅色對衿毛衣穿上。


    突然,她想到去接站的董秘書,同樣是軍校畢業生,同樣是軍人,同樣


    是河南老鄉,人家就比他親切、熱情,坐到一塊也有話可說,有共同語言……形象氣質更是耐人尋味:董朝臣白淨麵皮,留一個三七分的偏分頭,要不是那身整潔合體的軍裝,一看就是個典型的白麵書生;金戈黑不溜秋,留一個短平頭,加上那身油嘟嘟的深蘭色工作服,很難把他同知識分子掛上鉤。


    在以後的幾天裏,金戈來看韓苗的次數並不多,董朝臣來看韓苗的次數卻不少。有時是金戈故意拉著董朝臣一塊來,為的是少一點尷尬和難堪,避免韓苗再把話題扯到他不願談的婚姻問題上去。在三人同時在場時,倒像是董朝臣成了她的老同學,做了“主”,金戈是個陪同,成了“賓”。


    到了後來,董朝臣幹脆單獨拜訪看望起她來,還陪她一塊去逛大上海,甚至還光顧了一兩次外灘黃埔江畔的“情人牆”。做秘書的董朝臣,顯然在時間上也寬餘些,在行動上也自由一些。


    到了最後韓苗要走時,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董朝臣正好也要探家去,兩人登上了同一列火車的同一節臥鋪車廂。


    臨行前,金戈到招待所去送韓苗。


    “怎麽說走就走哇,公差辦完啦?”


    “什麽公差不公差的,還不是為了我們相見時能自然一點。還有一件事,我要給你說清楚——在你爹病重期間,老人躺在病床上拉住我的手,說已給你發了電報,等你一迴家就給我們完婚,要不他死也不會閉眼的!當時雖然我很為難,但麵對病危的老人,我沒有勇氣拒絕他老人家的要求……”


    “原來是這樣噢……那我可要再一次的……”


    金戈本來想說“感謝你”的,但馬上想起韓苗那句“我是為了讓你感謝嗎?”的話,便把“感謝你”三個字擋在了牙齒後麵沒讓出口。是啊,這也決不是“感謝你”三個字所能表達了的喲!


    恰在此時,董朝臣接韓苗來了。


    金戈感情複雜地握住董朝臣的手,鄭重其事地說:


    “老同學,一路上,我可把韓苗托付給你了,她要有個什麽閃失,我可饒不了你!”


    董朝臣意識到了什麽,但隻是一閃而過。此時不允許他去多想去多問,他也沒有任何根據去多想去多問,隻能用“放心吧,放心吧”迴應著。


    オ


    董朝臣一探親迴部隊,就卷入了一場改變他人生命運的政治鬧劇。


    他迴嵩山老家探望父母後,迴上海途中經過中牟縣車站時,鬼使神差臨時決定下車去看望韓苗,在韓苗處整整耽擱了兩天。返迴部隊的時間本來比較從容,這下子就變得非常緊張了。


    慌不擇路,急不擇車,見是開往上海的車就往上爬,到上海已是後半夜了。趕到機場時天剛好亮,算是勉勉強強沒超假。


    他連宿舍都沒顧得迴,便直奔秘書科辦公室。待他坐下擦了把汗,喘了口氣,才感到渾身困乏酥軟,饑渴難耐。他端起暖水瓶晃了晃,裏邊是空的,連一口水也倒不出。這也難怪,往常都是他這個當秘書的打開水,這陣子剩劉科長一個人了,暖水瓶裏常亮底是可想而知的。他下意識地掃視了一圈,見玻璃書櫃的最上一層正中央,端端正正放著一個又大又圓又鮮亮的紅橘子!他眼前一亮,不加思索,拉開玻璃門,拿出來剝開就往嘴裏塞,還沒品出滋味來,就已全部進了肚子裏。


    頓時,他覺得渾身舒服了些,伸了個懶腰,順手把橘子皮扔進了廢紙簍裏。


    少頃,大家上班來了。同事見麵寒喧過後,秘書科劉科長向他介紹情況說:


    “你走這二十來天,部隊變化可大啦!大家都正在按軍政委王維國的指示,為把咱們軍建設成‘四個基地’而奮鬥!”


    “四個基地?”董朝臣一頭霧水。


    “噢,就是要把咱們軍建設成林副主席的‘鞏固的基地、安全的基地、放心的基地、信任的基地’。你迴來正好,今天上午全政治部要召開一個‘瞻仰幸福果表忠心’大會,要求一個不落,全部到場!”


    “幸福果?什麽幸福果?”


    “就是林副主席的兒子、空軍作戰部林立果副部長送給咱們軍各部隊的大紅橘子!喏,咱們政治部也分得一個……”


    劉科長說著打開玻璃書櫃的門:


    “啊!橘子呢?!”


    他驚愕得嘴眼都成了“o”形,半天緩不過勁來!


    “我……我吃了……”


    “你……你怎麽敢?”


    “我……我不知道哇……”


    “你,你讓我怎麽向大家交待?一會兒的表忠心大會還怎麽開?”


    “……”董朝臣啞巴了。


    劉科長急得抓耳撓腮無計可施,腦子裏老是跳動著那個又大又圓又鮮亮的紅橘子。他想起以往自己吃橘子時,總愛將橘子一掰幾瓣,吃完橘子肉後,將橘子皮往一塊一對,儼然還像一個完整的橘子似的。對,何不把橘子皮找出來,複原一個橘子形狀,先應付過去眼前的表忠心大會再說!


    於是他黑紅著臉吼道:


    “橘子皮呢?你不會連皮都吃下去吧!”


    “在,在廢紙簍裏。”


    劉科長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趕忙彎腰伸手,一把將廢紙簍裏的橘子皮抓了過來。他托在掌上,試圖將它複原成囫圇橘子的模樣,但怎麽也複原不起來。董朝臣吃這個橘子時,不是閑來無事,品嚐玩味那樣慢條斯理地剝出一個完整的空殼來;他是在饑渴難耐時,三下五除二,胡亂扯開橘子皮,狼吞虎咽吃下去的,橘子皮自然是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破皮難圓了啊!


    劉科長像猢猻捧熱甕,雙手捧著撕成碎片的橘子皮,扔又扔不得,留又沒法留,滿屋團團轉,眼看著細密的汗珠從鼻尖上沁了出來。也是急中生智,他眼睛突然一亮說:


    “快,把它拿到廚房去熬一鍋湯!”


    董朝臣接過橘子皮轉身就跑。


    “迴來!”


    董朝臣忙轉迴身來。


    劉科長小聲叮囑道:


    “搗爛點,別讓看出是橘子皮!”


    董朝臣轉身又跑。


    “迴來、迴來!”


    董朝臣又轉迴身來。


    “要多放點糖!”


    董朝臣站著不跑了。


    “還不快去!”


    “還有啥交待的,幹脆一次交待完。”


    “沒了沒了,快去快迴,還等著開會呢!”


    劉科長不愧是從秘書堆裏爬出來的人精,腦子轉得特別快,點子特別多。本來是“瞻仰幸福果表忠心”大會,到開會時卻變成了“品嚐幸福果表忠心”大會。政治部的科長、幹事們誰也沒感覺到不自然,理由很充分,一個橘子怎麽分著吃呀,隻有熬成湯大家分享了。一人喝下一杯用橘子皮熬的湯後,在劉科長的帶領下,集體表了忠心:


    


    敬愛的林副部長:


    我們品嚐了幸福果,吃在嘴裏,甜在心裏,落實在行動上,一定要把部隊建設成林副主席“鞏固的基地、安全的基地、放心的基地、信任的基地”!


    オ


    會後,劉科長極其嚴肅地找董朝臣談了一次話。


    “根據政治部首長指示,對這件事你要寫出深刻檢討,根據你檢討的態度,再做處理決定!”


    “我確實是不知道哇,不知不為錯嘛!”董朝臣滿肚子委屈。


    “我們是動機效果統一論者。盡管你沒有錯誤的動機,但是造成這麽嚴重的政治後果,你不承擔責任行嗎?不光你要承擔,連我這個科長也難辭其咎,恐怕也要承擔‘保管不當,約束不嚴’的責任,聽候組織處理啊!”


    “不就是個橘子嘛!早知道,上街去買一個不就結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這種


    認識怎麽成!這不是普通的橘子,它是林副部長親手贈送給咱們軍的,這是對咱們的信任和鼓勵、鞭策和期望!就像毛主席贈送給工人們的芒果,你能隨便吃掉,再買一個換上去嗎?”


    “林副部長和毛主席能類比嗎?”


    “怎麽不能?林副部長是林副主席的兒子,林副主席是寫進‘九大’新黨章的毛主席的當然接班人,所以說,林副部長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代表無產階級司令部的!”


    “……”


    “董秘書,你呀,探家二十來天,跟不上趟嘍!再說啊,你還太年輕,說話沒分寸,不知輕重。我提醒你,要多學習,多思考,不要信口開河。禍從口出,禍從口出啊!”


    董朝臣沒話可說了,但他心裏並不真正通。難道自己真的落伍了嗎?二十來天,二十來天變化就恁大?可怎麽度過眼下這一關喲?“


    在此危難之際,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和他一起“偷”書、寫同題作文的同鄉同學金戈。對,找找他去,看他有何高見?


    晚飯後,他和金戈約定在五角場小酒館會麵。這是他倆常去的地方,高興時去,喪氣時也去,二人都是踩著秒針進去的,典型的軍人作風。


    這個小酒館非常簡陋,也就是三間大小,是那種低矮的粉白牆薄皮瓦房。一進門有“l”型櫃台,後麵貨架上擺放著大大小小幾瓶白酒、紅酒和啤酒。頂棚的電棒油膩膩的,仿佛10年沒人擦過了。酒館裏擺著五六張方桌,桌麵上的漆皮早掉了,露出白花花的木楂子來。桌子旁邊,歪歪斜斜放了些瘸了腿、蹺了漆的方凳子。方凳子上稀稀落落坐著幾位客人,邊吃邊喝邊喁喁私語。


    金戈和董朝臣在最裏邊的角落裏那張桌子坐下,酒菜還是老一套,一瓶張弓大曲,一盤五香花生米,一盤酸辣涼拌黃瓜,一盤豬皮凍,一盤小蔥拌豆腐,典型的家鄉風味。二人總是邊吃邊聊,盡興而散。


    這一次,董朝臣是帶著滿臉晦氣進來的,一坐下還沒開口先歎氣。


    “唉……大金哪,這下子我可是倒了八輩子黴嘍!”


    “怎麽,家裏出事啦?”


    “沒有。”


    “要不就是韓苗……”


    “更不是。”


    “你今個才迴來,總不會是部隊有什麽事吧?”


    “可不就是部隊的事……”


    董朝臣把如何趕火車,如何又饑又渴誤吃“幸福果”,如何應付政治部表忠心大會,如何要他寫檢討等候處分,一五一十向金戈述說一遍。


    金戈耐著性子聽完後,“嘿嘿”一笑說:


    “老同學,甭著急,我先送你一副對聯。上聯是——董朝臣獨吞幸福果;下聯是——政治部分享橘子皮;橫批是——嘴饞遭禍秧!怎麽樣,還貼切吧?”他滿臉訕笑看著董朝臣。 董朝臣略一迴味,“噗哧”一聲笑了。


    “你呀,都什麽光景啦,還逗樂?”


    “甭急甭急,性急吃不了熱豆腐。我來問你,既然家裏沒出啥事,從從容容迴部隊不就結了,幹嘛要到屎憋屁股門兒才迴來?”


    “這……這……嘿!我不是到韓苗那兒停了兩天嘛!”


    “那你方才為啥偏偏落下這個情節不說?”


    “你呀,表麵挺憨厚,骨子裏鬼靈精!”


    “其實,順路下車去看看她,這也是文章中應有之意嘛。來,碰一杯,祝賀你情場得意!”


    二人碰杯後都一飲而盡。


    隨著金戈這句話的脫口而出,他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是吃醋?是嫉妒?是慶幸?是解脫?一時他還真弄不清。


    董朝臣倒沒去想那麽多,因為他此時的關注點聚焦到了“幸福果”上。隨著三杯張弓進肚,他臉上的晦氣被驅散了些,露出了苦惱的笑。


    “老同學,快給出出點子,幫我過了這個坎吧!”


    “點子談不上。我送你八個字,你自個琢磨去……”


    “哪八個字?”


    “泰然處之,靜觀待變。”


    “怎麽解?”


    “想想看,林立果和你我同歲,你我還都是軍校畢業,正而八經的科班出身,提拔算快的了,才是個正連級;而他,一個地方大學還沒畢業的學生,一年兵,二年黨,三年當部長,這正常嗎?‘幸福果’什麽的,團裏開會開到連一級,讓我們迴去給幹部戰士傳達,我迴中隊就沒有傳達。而且我相信,不傳達的不隻我一個。我還相信,沒有不透風的牆,毛主席、黨中央不會允許他們這樣搞的。他們做賊心虛,也不敢怎麽著你。”


    “嗯,有道理。來,幹!”


    二人一直深談到一瓶“張弓”見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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