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書記,王蕊快不行了,她爸爸偏又到外地出差了,醫院來電話要你趕快去呢!”葛書記腳剛跨進辦公室的門,沙飛便急火火地說道。


    “小沙,你說什麽?”沙飛話音還沒落,葛書記便急忙抓起桌上的風衣奔了出去。盡管葛書記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但他無論如何還是不願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王蕊!王蕊!王蕊!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學生啊!


    葛書記默默地念著王蕊的名字,期待著王蕊這次能與上次一樣化險為夷。王蕊今年才十八歲,十八歲,那正是生命的花季啊!上蒼怎麽能忍心讓她凋謝呢!然而,直覺又告訴他,王蕊這次真的是兇多吉少。昨天晚上,葛書記做了一個夢,夢見王蕊有說有笑地迴到了同學們中間。聽人說,夢中的情形是現實的反證。盡管葛書記並不迷信,然而此時他卻不自然地把這兩者又聯係在一起。一路上,他的思緒隨著飛轉的車輪又迴到了那個令人揪心的冬季……。


    九九年的冬天又是一個暖冬時節,在吳州這樣的暖冬已持續了好幾年了,而今年的氣溫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高出許多,本該處於冬眠中的萬物卻依然生機勃勃,以往獨自傲霜的梅花也有了許許多多紅花綠草的陪伴。


    這本是一個幸福、吉祥的冬天啊!然而,災難卻偏在這個時候不協調地降臨在了中文九八一班班長王蕊的身上。


    那是臨近期末的一個早上,家住吳州市南城區的王蕊騎著自行車踏上了迴校的路。誰能想到,這個身體強壯的女孩走到半路卻突然昏倒在地上,當她被一輛出租車送到醫院後已是不醒人事了。經過醫院全力搶救,王蕊終於從昏迷中醒來。醫生說王蕊已是白血病晚期了,除非出現奇跡,她的生命最多隻能延續一個月左右。


    “爸爸,我得的是什麽病?”王蕊醒來便問一直陪伴在身旁的爸爸。王蕊自小就失去了親娘,是爸爸一手把他拉扯大的,父女倆感情篤深。


    “小蕊,沒什麽,醫生說不久就會出院的,你要好好養病。”王蕊的爸爸現在是一家跨國公司的董事長,臉上那勉強的笑容明顯地掩飾不住心中的悲痛。


    “爸爸,你不告訴我,我也清楚自已的病情。爸爸,你放心,我不會悲傷的。人的生命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擁有。這麽多年,在家中,我雖沒有母愛,但我因此卻擁有了太多的父愛;在學校,由於我沒有母親也比其他同學更多的擁有了老師和同學的愛。爸爸!在不長的生命旅途中,我擁有了許多人盡其一生不曾擁有的東西,即便生命在此時告終,我也死而無憾了。”王蕊平時愛涉獵各方麵的書,而那顆富有的愛心又使她比同齡人更多地知道了許多醫學上的知識。她知道,一個強壯的身體往往會以一種突然的方式結束自已的生命。前兩年,曆史九七三班有一個體育特招生就是在操場上突然倒下的。


    “小蕊,醫生說你不久就會好的。你要安心養病,不要胡思亂想。你還記得不?去年你得了國際大學生愛心征文大賽金獎,再過一個月,你還要去美國參加頒獎大會呢!”望著女兒那沒有血色的臉龐,做爸爸的心如刀割,看到女兒麵對死亡那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坦然,他心中又多少感到有些安慰。說實在,不管遇到多大的風險,他隻願看到女兒燦爛的笑容。


    “爸爸,我這幾天沒到學校去,學校知道我的情況嗎?”


    “不知道,你盡管安心養病,學校那邊我會去說的。”


    “爸爸,學校那邊你千萬不要說我的病情。爸爸,我想見見葛書記。”


    “好的,我馬上就叫葛書記來。”爸爸不知女兒在想些什麽,他也不忍心問。這個時候,隻要女兒有什麽要求,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會去做的。知女莫若父,爸爸知道女兒也不會提出什麽令爸爸為難的問題。


    “葛書記,雖然我在太湖大學隻有一年多的時間,然而在這一年的時間裏,你和老師、同學們卻教給了我許多寶貴的東西。這一段時光也是我成長最快的時期,我在此謝謝您和老師、同學們了!”看到葛書記,王蕊就象見到親人一般,不,除了親人般的感情外,還有一種特殊的師生情誼。


    “哎,王蕊啊,你不要搞的這麽悲壯好不好?你會好的,會好的,老師們和同學們還等著你呢!這幾天,你沒去學校,許多同學都來問呢!也難怪,自邁進大學校門以來,你可是從來也沒有曠過一節課哦!”實際上,葛書記已從醫生那裏得到了王蕊的病情,因此,他盡量把話題放得輕鬆一些。


    “葛書記,盡管沒人告訴我,但我知道我的病情已發展到什麽程度。你放心,我會坦然對待生命的。你還記得去年你在同學們中開展的一場關於人生價值的大討論嗎?我可是從中知道了許多以前不曾知道的生命的真諦喲!”說到這裏,王蕊嫣然一笑,絲毫不象一個病危的人。葛書記不由得感歎,人的生命有時何以會如此的堅強!


    “葛書記,我有兩個請求,請你先答應我好嗎?”


    “好,你說吧。”


    “葛書記,我知道自已是不會再迴到學校了。請你幫我找一個借口,照一張全班同學的集體照。我雖然不能迴到同學們中間,但有了他們的照片在身邊,我就象在同學們中間一樣了。”


    “好的,這個我一定做到!”葛書記答道,淚水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


    “葛書記,這第二個要求,就是請你不要把我的情況告訴同學們,我不想讓同學們為我而操心。尤其是現在正臨考試的關鍵時期,不要讓我影響了同學們的學習。葛書記,你就說,我隨父親轉學了,由於事出突然,未能與大家告別。他們都知道我爸爸是做生意的,會相信的。葛書記,我這一生中就撒過這一個謊,請你務必成全我,好嗎?”王蕊焦急地看著葛書記有些吃力地說道。


    “好的,我答應你!”葛書記再也控製不住自已,他緊緊地握著王蕊的手,哽咽地說道。


    “葛書記,你哭了,你不要難過,這樣我會不安的。”王蕊聲音越來越小。


    也許上帝憐憫她的年輕,也許是她那頑強的生命感動了上帝,王蕊的病竟奇跡般地得到了控製。盡管如此,王蕊心裏很清楚,她的時光不會有多少了。她決定在生命的最後日子,做一些有價值的事。王蕊自小愛好文學,是學校新蕊文學社社長。她要把自已十八年來的生活藝術地記錄下來,把自已所感受到的人間真情傳給更多的人,讓這個世界更美好。她叫爸爸給自已買了一台手提電腦,隻要病情一有好轉,就在鍵盤上敲個不停,有時甚到忘記了吃飯,醫生勸也勸不住。


    葛書記嚴格地遵守著自已的諾言,他趁北大一位教授來係講學之際,讓全班同學與這位教授合了一個影,完成了王蕊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至於第二個任務,就不是那麽好做的了。盡管班上的大多數同學都相信葛書記的話,以為王蕊轉到外地求學去了,但有幾個平時與王蕊最要好的朋友李芳、宋菲和江慧對葛書記的話卻半信半疑。王蕊不是那種人,走了至少也會來個信啊什麽的。她們還四處打聽王蕊的新學校,但均一無所獲,茫茫人海,到那裏去找呢?每每看到這幾個同學談到王蕊時那種落寞的表情,葛書記就有一種想把實情告訴她們的衝動,但最終都被自已給壓下去了。而他自已每隔一段時間,就到醫院去看望王蕊,給她講班上、係裏、學校最新情況,還定期把學校的校報帶給王蕊看。每每看到王蕊拿著散發著油墨清香的剛出爐的報紙,拿出全班同學的合影照,葛書記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要是有幾個同學在王蕊身邊該多好啊!”


    有一天,葛書記終於忍不住了,在保證不把情況透落出去的前提下,他把王蕊的情況告訴了李芳、江慧和宋菲。為了不使王蕊看出破綻,使她們的探望變得偶然,葛書記對這幾個同學又如此這般地交待了一番。隨後葛書記又找


    到醫院的李醫生請求他配合他們的這次行動,李醫生也是很幫忙,二話沒說便一口答應下來。


    這是王蕊住院的第三個星期天了,一位大約有五十來歲特殊的女病人被安排進了王蕊的病房。王蕊在醫院住的是家庭病房,房間很大,就象在家裏一樣。


    “王蕊啊,很抱歉,今天來了一個重病人,由於醫院床位安排不開,有個明天出院的病人能不能轉到你這兒呆一天?”李醫生一臉的歉疚。


    “沒事,她盡管住在這兒。再說,這房間太大,有個人作伴也好啊!”王蕊本來就不願住這麽高檔的房間,幾次提出換房,但爸爸不同意,隻得作罷。


    “姑姑,你原來在這兒,我找你半天!”病人剛剛安頓下來,便走進一位手捧鮮花,學生裝束的姑娘。


    “哎呀!今天床位緊張,暫時轉到這邊呆呆,還多虧了這位小姑娘!”病人說道。


    這個聲音怎麽這麽熟悉啊!


    王蕊轉過臉一看,不由楞住了,這不是李芳嗎?她生怕被李芳認出來,忙將臉背了過去,但已經來不及了。


    “王蕊,原來是你!你怎麽啦?葛書記不是說你轉學了嗎?你怎麽變成這樣?”李芳的聲音中透出一種悲痛、一種驚訝。盡管對於這種場麵,李芳心中早有準備,但此時她所有的準備顯然不足。一個多月不見,王蕊明顯地削瘦了許多,原本白裏透紅健康的臉顯得十分的蒼白,一雙大眼顯得更大了。


    王蕊見狀知道瞞也瞞不過去了,便將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芳。盡管李芳早已從葛書記那裏得知了這些情況,但見了王蕊,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李芳,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王蕊問道。


    “是啊,你怎麽問我這個問題?”李芳感到有些奇怪。


    “那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好嗎?”


    “什麽條件?”李芳知道王蕊要說什麽。


    “不要把我在這兒住院的情況告訴班上的同學好嗎?”


    “好啊!”


    “那咱們拉個鉤!”王蕊還是原先那副燦爛的樣子。


    李芳淚眼婆娑地伸出了手,兩隻小手指緊緊地勾在了一起。拉完,李芳突然想起什麽似地說道:“哎,王蕊,江慧和宋菲馬上就要過來了,我們約好了下午到觀前街去一趟呢。”


    “那你就趕快走吧!”王蕊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人家是來看姑姑的,自已憑什麽要李芳拋下姑姑不管呢,便又不好意思地補道:“嗨!我隻管自已,姑姑,你別介意。”


    “李芳!李芳!”王蕊話音剛落,便聽得江慧和宋菲在門外叫道。李芳剛要起身,江慧和宋菲已進了門,看見王蕊,兩人楞了一下,淚水便湧上眼眶:“王蕊,你咋瘦成成了這個樣子……”


    四位女同學緊緊地擁在一起,友情、喜悅、抱怨、悲痛使她們淚如雨飛。


    從此,王蕊的病床前除了葛書記外又多了幾個同學的守護,葛書記的心裏也好受了許多。


    時間在一天天流逝。葛書記知道,王蕊的自傳體小說大概已寫了十萬字左右。葛書記還知道,李芳她們正在趕紮一千個千紙鶴。因為,她們告訴過自已,當她們完成第一千個千紙鶴時,王蕊的病情就會有根本的好轉。葛書記寧願相信她們的話是真的,他也在苦苦地期望著這一天的早日到來。昨天,李芳還告訴他,她們千紙鶴已紮到了第988個,啊!還差有12個,就到一千隻了。這兩天每每手機響起,葛書記心中都不免有一種興奮的感覺,他焦急地等待著從醫院傳出好消息。不巧,今天一早,走得匆忙,把手機忘帶在了。誰知道,他等來的卻是……


    葛書記趕到病房時,李芳、宋菲和江慧早已守候在王蕊的床前。桌上的一隻大花籃裏擺滿了各種天藍色振翅欲飛的千紙鶴,那也是王蕊最喜愛的顏色。花籃的周圍是束束散發著清香的鮮花。王蕊躺在潔白的病床上象浮在一片白雲上麵,顯得那麽聖潔。象是為了等候葛書記到來似的,葛書記剛在她的身旁坐下,王蕊便睜開了那雙美麗的大眼,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


    “王蕊,王蕊,你醒了!”葛書記和李芳幾個輕聲地叫著。


    “葛書記,又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王蕊的聲音十分的微弱,但卻非常的清楚。


    “王蕊,你的病一定會好的,你看我們給你帶來了什麽,988隻千紙鶴,這每一隻都有一個對你小小的祝願,再過幾天,等我們紮到一千隻時,你的病就會好了,你要有信心嗬!”李芳淚眼婆娑地從花籃裏取出一隻千紙鶴放在了王蕊那瘦弱的手上。


    “謝謝,謝謝你們。”王蕊看著那隻仿佛有靈性似的千紙鶴,眼裏閃出了晶瑩的淚花,她把眼睛又轉向了葛書記:“葛書記,我要說得話都在我的日記中……我在此祝願您和同學們……”


    葛書記拿起王蕊枕頭邊的一本日記本,打開扉頁,隻裏麵夾了兩封信,一封是給自已的,一封是給全班同學的。他輕輕地打開寫給自已的那封信,信的後麵還附了一份入黨申請書,從落款的日期看,正是這次王蕊病發的前一天晚上寫的。看著看著,葛書記的眼睛便有些模糊了。信上這樣寫道:


    葛書記:


    您好,十分感謝您一年多來對我的關心和幫助,使我在人生的最後時光中又擁有了一份真摯的感情。馬上就要和您及同學們再見了,此時此刻,我的心中有說不出的留戀……葛書記,加入中國共產黨是我從小就有的願望,邁入大學校門後,我的這個心願也越來越強烈了。但我知道自已距黨的要求還相差很遠。因此,我始終沒有勇氣交上我的那份入黨申請書。而現在,我不得不把這份申請交給您了。我這樣做隻是為了向組織表達我的一個心願,我的心是永遠向著黨的……


    葛書記,還記得您去年給我們講到的您的那位老連長嗎?他就是我的爺爺。雖然,我從未和我的爺爺見過麵,但從您身上我看到了我爺爺的影子。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爸的意思,他怕您知道這件事後我會因此得到您的特別關照。但事實證明我錯了,一年來的生活告訴我,在您的心目中我們每一位同學既是您學生,也是您的孫兒孫女,在此也請原諒我對您曾有過的錯誤想法……


    “你是老連長的孫女?你咋不早說?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你們呀!”葛書記讀到這裏淚流滿麵,難怪初次見到王蕊的爸爸,他腦海中會冒出老連長的形象來,唉!自已怎麽沒想到呢?


    “王蕊同學,你是一位好同學,你入學以來的表現,尤其是生病以來的表現足以表明了這一點。你好好養病,黨的大門始終是向每一位向著她的人敞開的,組織上會考慮你的願望的……你會等到這一天的。”葛書記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在一旁的幾位同學也都抹起眼淚來。


    “謝謝黨組織……謝謝葛書記……也代我向全班同學們問好,這些天來,他們也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呢!”王蕊說的很吃力,聲音越來越微弱。江慧把枕頭邊的一張全班集體照輕輕地托在了王蕊的眼前,看著看著,王蕊的眼睛突然朝葛書記肩膀斜了過去……葛書記迴頭一看,頓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在自已身後不知何時竟然站滿了同學,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小束鮮花,每個人眼圈裏都閃著晶瑩的淚花。這麽多人走進房間竟然沒有一點聲響,這是一種多麽神奇的力量啊!見葛書記迴頭,每個同學都有序地來到床前向王蕊發出最誠摯的祝願,祝願久別的同學早日康複。


    看到一個個曾經朝夕相處的同學,王蕊嘴角浮起一絲安詳的笑意,這笑意漸漸地在同學們的輕聲問候中凝固了……。


    “王蕊!王蕊!王蕊!你醒醒!你醒醒!”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唿喊聲頓時打破了病房的寧靜,同學們放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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