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肉係著棉衣快進正廳的時候,裏頭已經坐了不少人了。玨塵撇了她眼,沒搭理,像是還在生氣。肉肉無奈的嘟了下嘴,聳了聳酸疼的肩膀,覺得有些委屈。


    倒是端潤,一見她就趕緊迎了上來。小心翼翼的拉著她在自己身旁的空位上坐下,又是遞茶,又是送糕餅的。讓肉肉覺得心裏暖極了,真想狠狠的擁抱她一下。


    “念修傷得不輕,半月前就帶著昶軍撤出邊陲了。”


    看了眼一臉傻笑的雲龍,許遜忙不迭的轉開視線,臉頰又不自覺的燒燙起來了。連帶的,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


    玨塵是瞧出了幾分端倪,人前也不願去挑明什麽,隻是佯裝認真的聽著。反而是董盎,手指頗為不耐的敲打著桌麵,眉梢挑得很高:“半個月前他剛帶人撤走的時候,你就像今天這樣煞有其事的宣布過了。”


    不能怪他,實在是許遜這家夥太煞風景。他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陪端潤一塊做糕餅給雲龍吃,多好的氣氛,理應還可以適當曖昧下的。就被這小子風風火火的給打斷了,叫他怎麽不怒。


    他怒極了,怒到甚至想打人!


    “是……是嗎!我已經說過了嗎!”許遜呷了口茶,試圖想掩蓋去自己的魂不守舍,隻是這吞吞吐吐的模樣,還是出賣了他。


    頓了下,許遜無措的伸手撓了撓頭,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砍了,真是不爭氣。


    偏偏肉肉還好死不死的在這時候出聲,“三傻子,吃糕餅,你一定是餓壞了。我餓壞的時候,就會口不擇言。”


    邊不由分說的挑了塊個子較小的糕餅塞進許遜嘴裏,肉肉邊若有似無的飄了幾眼玨塵。她想道歉的,可是場合實在不對,隻好這麽說了。剛才那會她不是故意胡鬧的,隻是餓壞了,又凍得有些傻了。


    許遜就像吃了毒藥一樣,連嚼都不敢嚼的,就把嘴裏的糕餅硬吞了下去。目光怔怔的看著前方,臉又紅了一層。這傻裏傻氣的倆人,終於是把玨塵給逗笑了,氣氛也頓時好了不少。


    “那我有沒有說過,餘念修沒有帶兵迴薊都,而是去了呈州!”調整了唿吸後,許遜總算能順利說出句完整的話。


    “他去呈州做什麽!”董錯微擰起眉,開始覺得事態失去掌控了。


    “我怎麽知道,隻是……”話到一半,許遜忽然停了下,眼神掃向雲龍,“隻是聽說他要和公主大婚了。”


    如他所料,才說完四周就亂成一團。肉肉剛喝進嘴裏的茶就噴了出來,方位沒能控製住,濺了端潤一臉,也惹得端潤怪叫開了。董盎見狀,趕緊獻起殷勤,撩起衣擺想替端潤擦的。可惜太笨手笨腳的,把一旁幾案上義父珍愛的硯台給撞碎了。


    這雞飛蛋打的場麵,實在有些不堪入目。


    好在還是有人冷靜的,董錯絲毫沒有理會身旁的混亂,開口確認道:“是和左沅嗎!”


    “你確定這消息沒錯!”見許遜點頭,玨塵追問了句。


    念修和左沅,實在有些太唐突了。那是先前他們怎麽也無法聯係到一塊去的兩個人,何況駙馬才剛死,算來也才半個多月,恐怕一番折騰還沒來得及入殮呢。


    “肯定沒錯,這兒偏僻。可是從呈州一路北上,這消息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了。念修想當初不過是臨陽的小小縣令,今年盛夏才去的薊都城,先是傳出要和盈夜郡主完婚,跟著又是雲龍,現在又成了沅公主,大夥全都當茶餘飯後的笑話了。”馬盅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董盎,說得很是認真。


    這消息可是他和許遜一塊打聽來的,不說費盡周折,也算下了不少功夫再三確認過的,能錯嗎!那些百姓是不知道時肉肉是誰,也沒多念叨什麽,可是盈夜郡主和沅公主好歹都是皇室貴胄啊,念修這般鬧騰,怎能不引起軒然大波!


    “我知道了,晚些再商量吧。肉團子的傷還沒全好,義父也說不急著離開,先別想太多。”


    大夥都在深思著,猜不透餘念修這到底又是在盤算什麽。玨塵倒是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嘴角還帶著幾絲笑意,說得雲淡風清。


    在眾人還沒會意過來時,就驀地一把揪起肉肉往門外走去。


    “幹……幹什麽!”被人這樣懸空提著的滋味,很不好受。肉肉嚐試著掙紮了兩下,想讓自己的腳著地,以求尋找些安全感,可惜徒勞了。隻好邊揮舞著雙手,邊大嚷出聲。


    “剛才不是說餓了嗎,帶你去吃東西。”


    一聽有的吃,肉肉就放棄抗爭了,堆起一臉討好的笑,仰起頭:“可是剛才不是說你做給我吃的嗎!”


    還真是個得寸進尺的丫頭,他的氣還沒消,帶她去吃已經不錯了,竟然還那麽多要求。


    被玨塵這麽一瞪後,肉肉識相了很多,迅速的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個勁的衝著玨塵搖頭,示意自己不會再多嘴了。


    眼瞧著這倆人旁若無人的背影,端潤覺得欣羨極了。從前她一直覺得若是被玨塵看上的女人,定是會被他寵壞的;也一直以為自己和玨塵那是早晚的事,他往後要寵的女人一定會是她。


    可是那時候誰也沒想過,在臨陽會突然殺出個時雲龍。其實說是不在意了,端潤心裏哪能那麽快就釋懷的,隻是輸給了雲龍,她多少還是有點服氣的。瞧他們恩愛的,明知強求不得呀,還不如成人之美。


    “走,陪我洗衣裳去。”眼見玨塵和雲龍都走了,想來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董錯瞄了眼還在犯傻的許遜,摟住董盎就朝庭院裏走去。


    “可是……”董盎還是戀戀不舍的頻頻迴頭看著端潤,美人傷心了,他有大好的時機能安慰,說不準還能趁虛而入,怎麽舍得就這樣離開。


    到底是自家弟弟,董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不忍打擊他,可他跟端潤實在是不般配。心裏清楚若把話挑明了,這小子定是會不服氣,到時就沒人給自己洗衣裳了,想著,董錯隻好連騙帶哄的在他耳邊咕噥:“從前念修教了我不少追姑娘的法子,我突然很想全傳授給你。”


    這話果然奏效,董盎不再抵抗了,拍了拍胸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率先主動往庭院走了。


    都走光了,客廳裏隻留下陰沉沉的許遜,還有神遊太虛的端潤。忽地一陣冷風刮來,讓馬盅覺得陰嗖嗖的毛骨悚然。趕緊起身,就怕驚動那兩位沉思,躡手躡腳的度到了側門邊,見他們並沒反應才嚷道:“董盎,等等,以前我追安旅的時候,念修也教過我,我也有衣裳要洗。”


    一片寂靜中,陰冷的風刮得更烈了。


    “娘的!”許遜忽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來,許久不再罵過的粗話迸出唇間。


    大咧咧的朝端潤走去,也學著玨塵方才揪雲龍的模樣,用力的揪起端潤:“老子看得出你心情也不爽,走,咱們喝酒去!”


    “好!”端潤倒是應的爽快,可是兩人僵持了半天還是沒有動靜,終於她忍不住了:“說是讓我走,你倒是放我下來我才能走啊。到底還要不要喝酒了!”


    “走!”許遜很聽話的,立刻就放下了端潤。


    兩個身影就這麽大大咧咧的互勾著肩,跨門而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這會,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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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滿一大桌,全是肉肉愛吃的東西,小二端著菜皺眉盤算了半天,總算是找到空餘的位置安置了。


    肉肉還是一臉垂涎三尺的模樣,可是卻沒有任何動靜。


    “怎麽不吃!”終於把玨塵逼得忍不住了,做正經事的時候說餓了,現在帶她來吃了,又沒反應了,這算什麽!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他還真能憋,一路走來可以一句話都不說。肉肉可再也憋不住了,她怎麽也不覺得玨塵特意帶她出來,隻是為了吃東西。


    “嗯。”應了聲後,玨塵看向街邊,“念修和左沅的事……不用去想太多。”


    他知道,肉肉遠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輕鬆。念修的改變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畢竟,那是她曾真心嚐試愛過的男人。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展成現在這樣,誰能當真灑脫得起來。


    “我隻是想不透,從前大家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事,也在生死邊緣徘徊過。那時候的他,就連做了個小小的縣令,就已經滿足的不行了。可是現在,就為了這一文不值的權,至於嗎!權傾天下了又怎麽樣,不得民心,還不是樹大招風,人人喊打。我真後悔,後悔那天沒有下手再重一點,幹脆一劍刺死他得了!”


    肉肉真是認不得念修了,她甚至開始覺得害怕了。


    “你是不是太激動了!”還真沒見肉肉那麽激動過,玨塵挑了下眉,示意她好歹也收斂些。他的確可以不計較她曾愛過誰,但是必須得計較她現在心裏住著誰。


    “玨塵。”抿了下唇,肉肉安靜了少許,氣也調順了過來:“我怕了,說是一文不值。可是我也知道權力這東西有多誘人。我怕有一天大家都會變了,董家兄弟、阿盅、你或者我……”


    “我不會。”


    玨塵格外堅定的打斷了她的話,看向肉肉的眼神很灼熱,帶著幾分未褪笑意:“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我要天下,可我更清楚在我心裏,比天下更重要的是什麽。所以不會迷失,你也一樣。”


    “也許吧。”真的隻是也許了,肉肉開始發現,太多事都是人為把握不了的。


    往後,會有一場場接連不斷的爭端,他們是不是真的都能全身而退。到最後,贏了,又如何!迴頭隻是一地蒼涼殘骸,還有人會記得她愛吃肉嗎!


    “如果你真的怕了,我們迴塞北,帶著義父。什麽都不要去理會了,天下少了我們一樣是天下,總有一個適合的人可以去坐擁。”玨塵想透徹了,他隻是凡人,所謂的責任使命,不過是留給自己的借口罷了。


    沒有什麽是非扛不可的,前申若是複辟不了。他縱是背上無數罵名,至少仍能幸福。相較之下,如果有天真的失去肉肉了,即便是得到了一切,高處不勝寒。


    聞言後,肉肉的表情輕鬆了不少,聳了下肩,笑道:“義父會答應嗎!如果他能放下前申的擔子,當初何至於離開殷後。”


    話雖這麽說,她心裏卻樂壞了。這個男人,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終究願意為了她拋下一切。


    這情,言止於此,足矣。


    “當年固執的人,不是我爹,是我娘。他會答應,因為他清楚男人不是為江山而活的,更不是為任何人,而是為自己。”


    “可是淩玨塵,我可以試著戎馬崢嶸、刀口舔血。我也不為江山,更不為任何人,隻是為了你。不要再說剛才那種話了,如果有一天我們遠離這一切,也是完成了你該完成的,我不會做逃兵,更不會要你為我不忠不孝。你要天下,那就放手去拿,我在你身邊。”


    這話真肉麻,肉肉說完後,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寒顫。卻惹得一旁的玨塵大笑,她有些羞赧的避開他的視線。低下頭,拚命的想裝出大快朵頤的樣子。


    心底卻也是甜著的,她還是怕,但是身邊有個人,說過愛她,他們洞房過了,他還願意和她一起生一窩的娃娃,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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