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下去,春枝,你也下去。”文君華迴神過後,吩咐周身。


    周邊的那群丫鬟子們,連同白露在內都退下了,卻是春枝一人站在原地瑟瑟發抖,不曾移步。


    佟氏則更是誇張,直拉著春枝的手緊緊不放。


    文君華好笑地看著這主仆二人的表情,便是冷聲笑道:“怎麽,恐我吃了你主子不成?”


    春枝猛地抬頭,對上了文君華那雙冰寒的眸,唬得不能所以,終也退下。


    院子裏,僅於文君華與佟氏二人,見佟氏站在自己跟前,身形微顫,不能自持,文君華便是冷諷道:“別裝了,能夠散播謠言,人前演戲,滴水不漏的人,怎會這般膽怯?”


    佟氏啞然,抬眼即是被文君華定視著,從她的眼裏,讀出了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厭棄與透徹。


    是,她不知在何時,早已將自己看透。


    縱然自己做得再縝密,再高明,也終是逃不過她的一雙眼。恐怕,在她的眼中,自己所為的那些個,都不過是些小手段罷了。


    銀牙暗咬,隱在袖中的手微微顫著,十指微蜷,塗有鳳仙花汁的蔻丹緊緊地陷入了柔嫩的手心裏。


    那兒,也不知是血還是指甲的顏色,正如火荼毒地肆意著,灼傷了這院子裏的每一朵桃花。


    “我又輸了。”佟氏忽然不再瑟縮,反是挺直了身子,仰頭迎著文君華那俯視自己的眼光,猛地一笑。


    “我不跟你繞彎子。”文君華順手拂去了自己肩上的桃花兒瓣,“也不是要你承認那些事皆你所為,我隻是想知會你一聲兒——”


    盯著佟氏,一字一頓地咬道:“你給我的那些,我承下了,接下來,我必十倍奉還。”


    佟氏身形微晃,一雙手很是自然地撫上了自己的腹部,胸腔內緊致地拉扯著,不能唿吸……過了許久,才是順了一口氣略有心虛道:“少在那兒嚇唬人無憑無據的,任你也不能拿我如何不要以為我是那劉姨娘或是三少夫人,若你想打我腹中孩兒的主意,我勸你趁早死了那份兒心”


    “好伶俐的一張嘴。”文君華忽然揚手撫掌三下,爾後忽斂笑容,定眼瞧她正色道,“不知佟姨娘可否還記得,幾月前在蕭家大門前鬧騰過的那個薛書生?”


    佟氏聞言,果真後退數步,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絳衣女人,她竟然查自己


    “人嘛,總要給自己備條後路的。”文君華撚起了一塊兒點心,含入口中,細細咀嚼,“雖然你一副跟我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可我這個人就是不願把路子斷的這麽幹淨,故而才是留心了些。”


    “你想怎麽樣”佟氏怒極反笑,“哼,你別以為僅憑一個不相幹的人便能掰倒我現今我懷有蕭家嫡長子的子嗣,他日在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是麽?”文君華側目,“那如果,你腹中的那個孩兒並非蕭家嫡長子的,反是……嗯?”


    “你……”佟氏已是渾身發抖了起來,“你到底想怎麽樣?”


    文君華忽然疾步上前,三步並一,伸手猛地抓住了佟氏的腕子,揚聲正色道:“你有法子讓我與江掠衣牽扯上,我便亦有法子讓你腹中的這個孩兒換個爹”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那薛書生是什麽關係真是親戚關係這麽簡單麽?隻怕這個表兄來得也太奇怪了吧?屆時,表兄變情郎,這出戲可就精彩多了。”文君華繼而道,頗有點咄咄逼人的氣勢,“佟柔桑啊佟柔桑,你這女人說聰明也聰明,說笨也笨。我不是早已告訴過你,千萬不要來招惹我?因為——你,惹,不,起。”


    佟氏就勢身子一軟,有傾倒的趨勢,卻是被文君華用力一拽,給硬生生地支撐住了,沒能在她麵前倒下去。


    “我想我不止一次地告誡過你,你若是敢打我的主意,他日我必十倍奉還”頓了頓,也是將佟氏給逼狠了,“現如今,十倍早不足以,換成百倍了”


    “對不起……”佟氏忽然軟軟地跪在了文君華的跟前,又是挺著肚子給她叩頭道,“是婢妾錯了,過於蠢笨,才是壯起了膽子來打您的主意……放過婢妾這一迴罷,婢妾再也不敢跟少夫人您作對了……”


    “現今知道要稱一聲婢妾了?”文君華並不為佟氏此時此刻的可憐模樣所動,反是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人兒,一語不發。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佟氏一直在給文君華賠罪道歉。


    效果不然,佟氏終是努力一陣過後,自行地站起了身來,猛地狠狠一笑,看向了麵容平靜的文君華:“是你把我逼狠了,我也無別的路可走,如今,隻得拉著你一塊兒”


    說完,隻見佟氏幾步上前,拉起了文君華,就勢要摔倒在地


    “白露,出來”文君華麵不改色地使力扶著佟氏,爾後又是貼近她輕聲道,“早已料到你許會用這一招,別急呀,你的孩兒尚未出世,怎可因此而夭折?”


    原來,方才佟氏是想製造文君華脅迫自己,導致胎兒不穩流產的假象


    白露過來後,文君華才是放開了佟氏,冷冷道:“佟姨娘身懷有孕,你遣幾個人好生地將她送迴沐春院兒,省得在正院兒裏萬一有個好歹,賴到了我的頭上,我可擔不起。”


    “是,少夫人。”白露言畢,即是有幾個穩妥的丫鬟上前來了,同來的還有一臉畏懼的春枝。


    就這樣,佟氏幾乎是被幾個人架著迴沐春兒的。


    臨行前,還能清晰地聽見她那絕望而撕心裂肺的哭音。隱隱夾著幾聲指桑罵槐的話語,卻又顯得過於沒有底氣,支支吾吾的,任誰也無法聽清。想來是想罵,卻又不敢。


    佟氏離開後,文君華才是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來。


    其實自己又比佟氏好了多少去?不過是比她多了一個正室的名分罷了。如若她與佟氏一樣,同為妾室,不管是為了自保或以為了他日的地位寵愛,想來她會做得比佟氏更加狠毒,更加可惡罷。


    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比誰更好,比誰更善良高雅,隻是幸運得了這個位置罷了,如此而已。


    所以,佟氏並沒有什麽錯,若說真有錯,那也是可惜她隻是個妾,並非正室。


    不知覺間,竟是想起了遠在江城的姑姑,蘇文氏。想當年,蘇文氏嫁入柳州富庶之家,蘇家。正室當頭這麽多年下來,是否也經曆過自己現今的這些?


    姑姑那時,想必要比自己更加地心狠冷硬罷……


    都是被逼成這樣的,其實她也不想不願……隻是,你不強些,那些人就會爬到你頭上來,屆時所有的不幸都是你的……


    可是,這般要強,到了最後,那些不幸的確是轉嫁給了他人,可自己,卻是真的幸福了麽?


    “白露,看好院子,我一個人出去走走。”白露迴來之後,文君華麵色沉靜地吩咐了一句。


    臨走前披了白露遞上來的一件薄風衣,盡管此時春陽未退,但空氣裏還是寒意盛些,不怎麽溫暖。


    經過佟氏的沐春院兒時,文君華的心底裏湧上了層層的悲涼,在心中反複不止,來來去去。


    都道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她在花一般的年齡,人生最美好的時候,被蕭旁恩寵著帶進了蕭家。好景不長,轉眼失盡了所有的福澤恩寵。


    或者該說她蠢傻,不懂得運籌帷幄,隻知道一切安頓好了,便可以放心大膽地享受。如此,才是暴露了原形,被蕭旁看破,終不再寵愛她半分。


    如是自己,在她那樣的位置上,定會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很可能,為了能夠守護自己與蕭旁的感情,做出很多累心的事情來。盡管喜歡得卑微飄渺,可終也是自己花力氣守護過的。


    即便是到了成功的那一刻,她也不敢大喘一口氣,隻敢小心翼翼地歡喜著,甚至害怕別人發現。


    這才是自己啊,外表雖然一直都維持著堅強冷硬,其實內心最膽小怯懦不過。因為,始終絕望地認為,這世間最美好的事情,都不是自己所能遇上的。


    所以之後遇見了,也是不敢太過於信服,生怕下一個轉身,它便悄然離開。


    之所以一直顯得自信,剛強,也終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與害怕罷?


    那麽蕭旁呢?


    他口口聲聲說是愛自己,究竟是愛上了自己什麽?如若是那一份自信與堅毅,那麽想必很快,他也會如待佟氏那般地待自己罷。


    自己,終是會遭他厭棄的。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文君華內心忽地生生抽痛起來。痛得她仰頭看向了日漸昏暗的天空,那樣黯淡無光的天際,也會生生地灼傷自己的一雙眸。


    “你放心,你家人的去處那邊都安排好了。”不遠處水榭裏,是何人在交談,言語詭譎,聲聲透著陰謀的味道。


    文君華自傷懷中募然迴神,眼中那一片淒色絕望早已散去殆盡,僅於常日的那幾分冷意與精明。


    步子微急,三步並一,待她來到水榭附近的假山處時,人聲早已無處可循。若不是她眼尖瞧見了水榭簾外的那一抹深青色影子,她定會以為是自個兒聽錯了。


    迴神過後,待要出麵尋那抹影子時,卻見水榭處早已空蕩無人,一片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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