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息凝神了一小會兒,湘篁放鬆了一些。


    街上的那些“客人”們並沒有要進屋的意思,似乎也隻對這些個酒感興趣。


    湘篁轉身拉著綰綰讓她坐下,輕聲道:“你先休息吧,我再看看情況,應該沒什麽問題。”


    是沒有問題,綰綰能聽出外麵的聲音漸漸遠去,有些說話聲已然微醺,說著迴去好好睡一覺明日再過來。


    所以,她放心地坐下,雙手卻勾著湘篁的脖子:“小竹子,你也一並睡了吧,那聲音都遠了,不會有事。”


    綰綰距離得近,說話間氣息噴吐在湘篁耳後,癢癢濕濕的,惹得湘篁好不自在。


    她總覺得有些別扭,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可湘篁卻又不知道如何與綰綰說不,隻好支吾著一點點挪動位置,讓自己稍稍自在一些。


    可是,綰綰就像是掛在她身上那般,若是直接移開,湘篁又擔心綰綰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到最後,湘篁隻好應答著在綰綰邊上坐下,低著頭:“那、那睡吧。”


    事實上,綰綰也是吃準了湘篁的性子軟,又不懂得拒絕,才找準每一個時機去拉近和湘篁的距離,讓她能盡快習慣於自己一直親密相處。


    當然了,同時也順便吃點嫩豆腐的。


    現在兩人早已不去理會外麵街上還零散走著的鬼,簡單地除了外衣裹入被子中。


    改上被子,湘篁稍稍放鬆了一些,平日裏睡時綰綰本就喜歡貼著她,她也已經習慣了許多,隻當是綰綰的習慣而已。


    這一躺下,放鬆下來的精神也漸漸有了點睡意。


    倒是綰綰,挨著湘篁閉著雙眼,可始終清醒地思索著。


    綰綰知道自己是過於急切,迫切地想要湘篁親近些,再親近些,親近到哪怕湘篁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能原諒她。


    她更清楚,是她自己在害怕,隱瞞的時間越久,對湘篁的喜愛又越來越深,綰綰害怕。


    何況,綰綰很清楚若是自己遭到欺騙,那絕對不會原諒對方。


    所以,她知道這一些,卻還是按捺不住。


    懷著這些繁雜的情緒,綰綰也隨著湘篁已經平穩下來的唿吸逐漸入睡。


    待她醒來,已然天亮。


    看著透過窗縫照射進來的光線,綰綰不禁勾起一抹自嘲。


    什麽時候,她這女鬼也需要睡眠了?


    是習慣了靠近湘篁的溫暖,還是習慣了用睡眠來逃避某些事實?


    門外傳來腳步聲,經過門口時有特意放輕了一些,但還是沒有逃過綰綰的耳朵。


    看樣子,是那對祖孫起來了,綰綰歎了口氣,轉眼去看湘篁的睡顏。


    湘篁睡覺的時候非常乖,嫩嫩的臉蛋紅撲撲的,有時候小嘴還會微微張開一條縫,可愛得很。


    不過,今日的湘篁卻有那麽一點不同,綰綰很快就發現了這點。


    呆竹子,還裝睡嗎?綰綰好笑地想著,伸出手指輕輕到湘篁的臉頰上撓了撓。


    湘篁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很快又靜止不動。


    綰綰輕笑一聲,繼續不依不饒地撓著,終於,湘篁在無奈中睜開眼。


    “唔……綰綰早。”湘篁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


    “早。”綰綰笑著應答,看上去一如往常,見她坐起身穿衣,湘篁偷偷地鬆了口氣,卻聽到她站起身後道,“裝睡的本事不過關哦~”


    湘篁登時傻住,所以綰綰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裝睡?


    “小竹子,你果然是我的呆竹子。”綰綰轉身看她傻傻的樣子,湊過去在她耳邊笑著說完,也不等看她反應,自己先離開了屋子,還貼心地給湘篁關上門。


    湘篁懊惱一拳砸在被子上,捂住臉,燙得厲害。


    她在慶幸綰綰已經出去,天知道她之前有多尷尬多緊張。


    在綰綰醒之前湘篁就已經醒了,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睡熟。


    原因,卻是因為之前得到的書冊裏的一頁內容。


    那一頁內容並不難,相較於其他的甚至更簡單明了。但是,這內容卻是湘篁第一次接觸到的。


    雙修。


    這是一本古籍,裏麵的雙修倒是並沒有明指出男女陰陽之別。


    隻是說著:以體相合,以氣相合,以神相合,方成天道。


    湘篁是知道雙修一事的。


    可是湘篁不知道雙修到底是怎麽樣,更沒有想過雙修。


    在看到那本古籍的時候,明明是很簡單模糊的字句描述,可湘篁莫名地想到了綰綰。


    早上醒來,綰綰還正抱著她睡著,頭就在邊上,湘篁甚至能感覺到綰綰的氣息,總覺得比以往燙了許多。


    湘篁自己心裏慌,不明白這是怎麽迴事,又生怕綰綰知道這事,隻好在察覺到綰綰似乎要醒時努力裝睡。


    結果,卻被綰綰看了出來。


    綰綰應該不至於看出自己在想什麽吧?湘篁忐忑地想著,磨磨蹭蹭起了床。


    離開屋子,湘篁腦子裏那點擔憂便一股腦丟到一邊。


    綰綰就站在門口,門開著,她似乎在看著外麵,一動不動。


    湘篁走到邊上一看,也是一愣,雖說昨晚有聽到屋外街上的動靜,卻也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狼藉。


    遍地都是倒地滾著的酒壇子,裏麵幾乎都已空了。


    偶爾能見到地上未幹的水漬,甚至能看到那些水漬中有不自然的印痕,在深色的水漬中極為顯眼。


    湘篁皺皺鼻子,對綰綰小聲說:“綰綰,這外麵邪氣重,等過午時大約會好一些,還是先迴屋吧。”


    “好。”綰綰點頭,同湘篁往屋裏走,轉身時還看了一眼屋外那些狼藉的酒壇子,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這些殘留的鬼氣,隻怕沒有昨晚表現出的那麽無害。


    綰綰分明感覺到了一絲惡意的血氣。


    這些鬼,至少是這些鬼之中,有厲鬼存在。


    “湘篁,我們今天離開吧。”綰綰眼中帶著憂色,平日裏那最常用的稱唿也改了。


    湘篁驚訝地看了眼綰綰,卻發現綰綰此刻的神情是少見的認真,有著隱隱的憂慮。


    她再看一眼街上的狼藉,以及漸漸走動收拾自家門前東西的人們,他們表情麻木,顯然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景象。


    若是她們要走,一道傳送符便足矣,想來這些鬼也不會全數追到百裏之外去。


    沒等湘篁說話,二人身後也有人說了一句。


    “是的,你們趕緊離開吧。”


    聲音輕輕的,有些不自然的幹啞,是許秀兒。


    湘篁和綰綰齊齊轉向許秀兒,她似乎被嚇住,低下頭不敢看二人,手絞在一塊兒,遲疑一瞬還是開口:“若是你們有辦法,現在立刻動身離開。也許、也許還能逃出去,快些走吧。”


    說到最後時,許秀兒明顯地顫了顫,眼眶又紅了起來。


    許秀兒這一表現,反倒讓湘篁遲疑了起來。


    她看一眼許秀兒,並不應答讓她快走的話,倒是反問:“許老伯不是說了隻要在屋子就沒事嗎?”


    許秀兒愣了一下,眼裏閃過驚慌,雙手鬆開又揪住了身前的衣裳:“那、那也說不準,誰知道會不會有闖進來的……你們不是再來鎮的,若是走的快,應該沒問題!”


    她漸漸激動起來,也終於抬起頭懇求地看著二人。


    綰綰這才從湘篁竟然也會了這樣反問試探一事中迴過神。


    她轉眼看向許秀兒,抱臂笑說:“就算要走,我們也得與許老伯道別了才是,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綰綰環顧四周,似是在尋找著。


    許秀兒愣愣看著,半晌,才曬然一笑:“可是,爺爺是要你們替我死啊。”


    她放開了手,看著兩人,視線中是決然和坦誠:“酒祭隻是第一天,之後還有兩日,是牲祭和人祭。每一年都需要有至少一個人獻給那群惡鬼,今年,被點中的是我。”


    “爺爺舍不得我,所以才在看到你們二人時,想到了用你們替。”


    許秀兒臉上滑落了淚珠:“這是我們再來鎮的人欠下的,不該由你們來還。”盡管她因為害怕明顯地顫抖著,卻還是這麽說。


    不需要由自己告訴湘篁這裏危險,因此而暴露自己的問題了。可綰綰卻更加無奈。


    看許秀兒這樣,隻怕湘篁是狠不下心轉頭就走了。


    許秀兒最終不顧性命不忍牽連無辜的人,那小竹子的心就越軟。


    所以,在看到湘篁遲疑著看向自己欲言又止時,綰綰毫不意外,也能想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麽。


    但是,沒等湘篁開口外麵卻想起了驚慌的喊聲。


    湘篁和綰綰立刻走到門口往外開,隻見街上的人們都神色慌張地奔走著,顧不上本還在打掃著的東西。


    甚至還看到一個壯碩的男子一手拿著滴血的屠宰刀,一手提著一條羊腿一路脫著羊快速跑著。


    那頭羊脖子還淌著血,留下一道血痕。


    這還隻是巳時剛過,午時都未到,天色卻漸漸轉暗,還開始刮起風來。


    往天上看去,隱約能看到太陽一邊缺了一塊,黑色的,沒有半點光亮。


    “天狗食日。”湘篁皺眉,“綰綰,這不正常。”


    綰綰點頭:“走不了了。”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街道上,本就沒能徹底散掉的陰鬱之氣漸漸凝結,綰綰甚至已經能感覺到鎮子外某些逐漸出現的零星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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