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學究的目光在兩個沙彌臉上掃了兩遍,問道:“就你們兩個?”清心二人也不清楚,一齊搖了搖頭。老學究早就料到徒弟會不多,一見竟隻有兩個,仍不免微露失望之色,淡淡一歎,道:“真是佛門凋零,學風日下啊。”清心聽了,心道:“想做和尚的明明越來越多,哪來的佛門凋零。除了自己,寺裏人人向上,發奮習武,何談學風日下。”老學究又問他兩的姓名,聽到“清心”,就不問另一個小沙彌的名字,直接說道:“你叫清心,他就叫清頭好了。”


    “虧你胡子一大把,書看那麽多,不知道清心就是清淨如水的意思麽。清頭又是什麽意思?腦袋空空?難聽死了。”清心看著這個以後就叫清頭的師弟:他正看著浩如煙海的經書,麵露些許苦色,更多的是驚訝與敬佩,對今後將伴他一生的法號好聽與否並無所謂。清心也被他眼光一帶,看著這間大屋子:經書汗牛充棟,為了防火,沒點燈,有如一座座黑森森的大山壓的自己喘不了氣。清心麵上露的全是苦色,看著老學究,心道:“真的有人一生就這樣過麽。”


    老學究也不吩咐二人該做什麽,將他們晾在一邊,自個兒挑燈夜讀去了。二人不知道做什麽的好,清心覺得悶,就和清頭說話:“你是忘心首座推薦來的麽?”清頭機警的看了清心一眼,不置對錯,起身掃地去了。清心心道:“定是忘心吩咐他什麽也別說。”閑著沒事,清心也拿起掃把幫清頭,清頭一見清心也在掃,走到另一頭去掃了。


    等到粗略掃完大屋,已過子時,那老學究還在看書。兩人實在太累,清心壯著膽子問老學究能不能去休息,老學究頭也不抬,有些生氣的含糊一聲鼻音,就當同意了。在清心的幻想裏,他能在任何地方與“夢中美人”相會,可本人一到新的環境,便沒了興致,一躺下就睡著了。第二天早早起床,見老學究睡的正香,不敢打擾。到了中午,二人正犯困的時候,老學究卻是精神最好的時候,起來教書了,天天如是,二人也被逼的更改了作息。藏經閣明明很大,老學究偏愛將二人關在局促狹小的屋子裏上課,四周都是一人半高的書架,壓迫得清心記憶力減退。那些經文古奧迂澀,有些字甚至連見都沒見過,更別提梵文的原經了。


    老學究見清頭年紀還小,就隻單問清心功夫如何,見清心一臉羞晦,他又是一歎,說道:“將來你們教經課,麵對的是上百的僧人,沒有丹田之氣,如何將經文念的響亮?”清心對自己功夫不好也是自卑,將頭埋低,心中卻反駁道:“逃經課的僧人就有一半,睡覺聊天的又去了一半,上經課隻要念念經書給自己聽就行了,不用擔心啦。”老學究自己把經文倒背如流,不看經書便能教,他不把經文講成淺顯易懂,反而味同嚼蠟,令人昏昏欲睡。兩人若背不出來,總是被打頭,清頭一下,清心就有三下。清心心道:“怪不得教出來的弟子都那麽迂,被他活生生弄傻的。”“經書隻能這麽教麽?講點故事或許會更好。”老學究除了上茅房,其他時候,尤其是打人的時候動作都正常。


    一天,來了一個肥肥的商賈模樣的中年人來找老學究,送了三張銀票:“謝謝師父關照弟子,一點心意,還請笑納。”清心看老學究接過了銀票,心裏僅有的敬意蕩然無存。老學究說道:“我進你的書,是因為你的書好,和你是俗家弟子沒有半點關係。”他仔細看著銀票,似在鑒定真假。那商賈麵上堆笑,眼神有些得意與嘲諷。突然老學究指著銀票上一枚印章,說道:“這是什麽字?”那商賈一怔,以為老學究還在懷疑,說道:“官府印章,千真萬確。”老學究還是問:“這是什麽字。”那商賈無法,說道:“好象是‘華’字。”


    “你一個賣書的,竟不識字!這是‘羋’字,也是人的姓。”老學究竟是氣極,手指顫動,指著那個“羋”字,那張銀票也在手中抖動。


    “師父的教訓有如醍醐灌頂,令弟子茅塞頓開,受教了。”那商賈連用兩個近意的成語來顯示自己並非一無所知。


    “我問你,知不知道醍醐灌頂出自何處?”老學究抓住這話問道。


    “這……這……”那商賈連說了幾個這字,卻再也吐不出什麽了。


    老學究看那商賈問題答不出來也不臉紅,他怒發衝冠,咄咄逼人道:“虧你還是佛門出身,醍醐灌頂出自:《敦煌變文集·維摩詰經講經文》:‘令問維摩,聞名之如露入心,共語似醍醐灌頂。’以前教你經課的師父是哪個? ”


    “這……這……”那商賈又一次口吃難語。


    老學究將銀票塞還給那商賈,下了“逐客令”:“不送。”那商賈還想說什麽,老學究走開鑽研學問去了。那商賈終於麵上一紅,對清心兩人說道:“老師父才德兼備,你們跟著他學經文,將來前途無量。”這話不知是出自真心還是諷刺。清心剛才還為老學究收下銀票而鄙視,現在銀票被帶走了,反覺得有些可惜了:“收下來用做好事也許更好。”


    這一日,清心的頭又被老學究打了幾下,低聲抱怨:“就會讓我們死背,不讓我們發問。”


    老學究正要考清頭,一聽,轉身道:“那好,你想問什麽?”清心道:“釋迦牟尼是如何成佛的?”聽到清心考自己如此“愚蠢”的問題,老學究又狠狠的打了下清心的腦袋,那意思就是:“你連這都要問。”他看清心像是不服,“問題雖然提的傻,可不迴答不就顯得自己不知道了。”他不耐煩的從簡而述:“佛主原是淨飯王子,原名叫悉達多,他是在一天夜裏翻然醒來,看著身旁一群宮女的睡態而產生厭倦之感,從此出家的。他先修習每日吃“一粒米”的苦行,身體羸弱不堪,到河邊梳洗落入水中,後來拉一根柳枝爬上岸,已是奄奄一息,是一位好心的牧羊女救了他。他後來又坐在菩提樹下沉思了整整四十八天,才證悟了順逆十二因緣,創立了佛教。”


    “那後來那位牧羊女怎麽樣了?救了佛主,應該也成佛了吧?還有那根柳枝呢?”清心終於問出真正的問題。


    老學究正捋著白須自鳴得意,聽此一問,手上一拉,繃直了長須,眼唇兩圓,始料不及。他先饒頭迴想書上有沒有這個牧羊女和柳枝的記載,感覺好象有又好象沒有,總記不起來。就撇下二人,一個人在書海裏查找起來。這一查用了一個晚上,老學究麵色愁苦、上上下下翻閱,連飯也不吃了。清心先有一種複仇的快意,品嚐著上好的糕點、茶水,到後來越看越不忍心,勸老學究早點休息。老學究用愧疚的眼神看著清心,他在為不能迴答學生的問題而苦惱。


    第二日,老學究一覺醒來,又恢複了“威風”,對清心的打罵似乎更勝昨日。清心又用無尾的佛門故事來求教,老學究又開始爬上爬下了。如此往複,一日老學究竟找到一個沾點邊際的故事接尾,興衝衝的迴找清心,卻見清心滿嘴都是糕屑茶香,他心道:“這些日子,我這個師父考徒弟倒會心虛了?好象自己反去求教似的。這怎麽象話!”他要挽迴師道尊嚴,見清頭正在擦拭桌幾上的屑末,便道:“我問你,慧能為什麽能接下禪宗的衣缽?”


    “一個時時勤拂拭,一個本來無一物。慧能的理解更合禪宗的頓悟。”清心心裏輕視的“哼”了一聲:“你也就這種水平考人。”他嘴巴都是糕末,怕說話的時候噴出來不雅,就言簡意賅的一句話道過。


    老學究緊接這話,聲勢逼人的問道:“後來的故事,你知道不?”見清心搖頭,老學究換掉平日裏高深莫測或是自負的微笑,改作開懷大笑,竟露出了酒窩,好似經過刻苦修煉,終於戰勝一個強勁的對手一般。他心滿意足,賣弄般的敘述道:“五祖弦忍將達摩的袈裟傳給慧能,慧能連夜南行,眾僧不服,就由當過將軍的惠明率領數十人追到大庾嶺,惠明捷足先登,要奪袈裟,慧能將袈裟放在一塊大石頭上,惠明使盡力氣卻提不起來。除了神秀,餘下眾人一一


    試過,都提不起來。眾人都看著神秀,神秀長歎一聲,獨自北去。這禪宗就有了南北之分。”


    “說不過我,就找個荒謬的傳說來敷衍。”清心暗自不服,問道:“那再後來呢?”


    “沒有再後來了。”


    “怎麽會沒有再後來?”


    “再後來……,南北禪宗逐漸融合了。”


    “那達摩祖師為什麽將袈裟傳出去,而不留在北少林寺?”


    “這……”


    “哪有那麽多再後來,是不是。”老學究自認學識淵博,如今一個勁的被清心問佶,所學仿佛都是無用一般。他氣得嘴巴打結:“你……你……你,你吹毛求癖!”他手舉在半空,連說了四個你字卻還未打下,也不知是要真打還是隻想嚇唬清心。


    “學無先後,達者為師!”清心也覺得委屈,倔強的看著老學究,頂嘴道。他想起一味說的故事,又問道:“我就知道在西域還有一個少林,你知道嗎?”


    老學究聽到“西域少林”,突然雙手抱頭,痛苦的囁嚅道:“是了……還有一個少林,有人和我說過,他……是什麽人……”


    ps:這一卷出場人物眾多,文筆有限,掌握的不好,我決心花幾天時間修改前麵的章節。感謝堅持看到這一章的朋友,耐心的等幾天,讓我構思一下以後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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