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的馬蹄聲踩亂了路上的軌跡,踩出了漫天的灰塵。那是一支軍隊經過的囂張。看著唿嘯裏遠去的人馬,周鴻劍不由得狠狠的呸了一聲。


    “那些逆賊,真恨不得上去殺他個精光。方瀉我心頭之恨。”


    柳乘風微微一笑,他知道這兄弟的火爆脾氣。也相信他是真的想上去。不過,由於自己已經再三叮囑,再加上周鴻劍也知道此行不再是以往那種來去自如的灑脫。所以,還真的是收斂了不少。


    不過,兩個昔日的禦前侍衛今天卻成了車夫,想想真的是世事不再如昔了。為了不引人注目,柳乘風還忍痛把自己的胡須剪了,隻留了些毛毛糙糙的須根在臉上。妻子讓他索性刮幹淨,他都沒幹。毛毛糙糙才更象一個趕車的。


    “爹的胡須紮人,別碰我啊。”


    想起女兒的嬌態,他不由得從心底發出了笑聲。


    “爹現在有點想張飛了,不過,頭發沒張飛的亂。”


    兒子的話一板一眼的,一聽就知道是《三國誌》看多了。


    “大哥,你說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多少天路程啊?”


    趕車趕的無聊,周鴻劍沒話找話說。


    “如果以這個速度,估計半個月就可以到的。”


    “你說這大老遠的跑去,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個好地方停留。要是找不到,我們索性還是迴我們的老家得了。那裏多好啊。美女多,一看,就舍不得走了。”


    “哈哈,你小子。還在想美女啊。我看要是哪天遇上美女,你還不得忘了自己姓什麽的。”


    “嘿嘿,大哥取笑我。我哪有大哥那麽好的福氣,找著嫂子那麽漂亮的夫人。還別說,我們師兄弟幾個,還就你找的老婆最漂亮。看,兩個孩子也都帳的粉嘟嘟的,看著就喜歡。”


    “你啊,原來那麽好的霞姑娘你都不要,害的人家傷心之下,嫁了個富商走了。你又天天想她。”


    “唉,大哥有所不知啊。哪是我不要她啊。本來也是的,都談的好好的,準備談婚論嫁了,她問我個問題:她和我娘要是同時掉水裏,我會先救誰。你想啊,大哥,她多年輕啊,有體力有耐力,在水裏支撐一會是沒問題的吧。可我娘呢?都快八十了,年老體衰。掉水裏我當然得先救我娘啊。再說了,以我的身手,救了我娘再救她絕對隻是一個轉身的時間。可她一聽我的迴答,給了我一句:那你還是和你娘守一輩子吧。轉身就走了。怎麽留都留不住。”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倒還真不知道。不過,我看啊,你們估計還是沒緣分。”


    “是啊,大哥。可能是真的沒緣分。她這個問題要是晚提一個月就好了。”


    “一個月?”


    “是啊,可憐我娘,一個月後就走了。”


    “哦,我是說你那段時間怎麽每天都喝的亂醉。不過,一個月後,她就不會提這樣的問題了,也許提個更刁鑽的問題,你要是迴答不了,還不是走人。”


    “哈哈,還是大哥分析的好。果然有道理。我和她真的是沒緣分啊。”


    周鴻劍的嗓門大,笑的嗓門更大。


    “你們說話聲音小點,孩子們都被吵著了。”


    車簾輕掀,柳夫人露出了臉輕聲提醒著。


    “是啊,你們的聲音太大了,娘給我們講故事我們都聽不見了。”


    一個小臉也擠了出來。那是柳乘風的兒子柳飛雲也在抗議著。


    “好好好,我們說話聲音小點,總可以了吧。”


    柳乘風連不迭的答應著,周鴻劍的嗓門也聰明的放低了。


    車內。


    文奎,不現在應該叫海雲了。低著頭靠在車壁。臉上有淚。


    “海雲哥哥,你怎麽了?”


    一旁的心雲輕輕的搖著他。


    “沒什麽的,我,我想起了我母後。”


    “哦,那不想了,我們大家都陪你玩。”


    心雲伸出小手,想幫他擦眼淚。可車一晃一晃的,她的小手在他的臉上摸來摸去,就是摸不到那滴滴的眼淚。感覺著心雲的小手在臉上運動,海雲不由得有點難為情了。


    “好了,我不哭了。你就坐好吧。當心摔著。”


    “嗯,男孩子不準哭的。我爹就總是不準我哥哥哭,要是哭了,就打他的屁股。還好,我爹沒看見你哭,要不然也會打你的屁股的。”


    心雲的話讓海雲笑了,卻讓飛雲不高興了。


    “我已經很久都沒哭的。不信你問娘去。”


    “嗬嗬,飛雲乖,是很久都沒哭了。我想想有多久啊。”


    柳夫人掰著手指頭,故意認真的數著:“一,二,三。哎呀,我們的飛雲有三天沒哭了。真是長大了。”


    “娘,你,你又偏心妹妹了。跟她一起取笑我。”


    飛雲的小臉漲的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想哭,可一想起剛說的很久沒哭的承諾,硬是忍住了不哭。一旁的海雲看著心雲在調皮的做著鬼臉,不由得就笑了。


    飛雲五歲,心雲四歲。本就相差不是很大,再加上柳乘風對兒子的要求更嚴格,對女兒的寵愛更多點,所以,心雲欺負飛雲是經常的事。


    天漸漸的黑了。


    有縷縷的斜陽透過窗簾照在了車廂內。


    車廂內是安靜的。三個孩子是從一大早坐上車就沒休息過。到現在,終於熬不過精神,躺在寬寬的座椅上睡著了。飛雲和心雲是幸福的睡著,他們的臉上帶著開心的痕跡。可海雲呢?他的臉上依然有著淡淡的淚痕。眉頭緊鎖。手裏,緊緊的抓著一個東西。那東西,柳夫人看過,是很精致的一個龍型玉佩。


    “這孩子,唉,也是太可憐了。”


    柳夫人發出了輕輕的歎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海雲的臉,幫他擦去那掛在眼角的淚。


    “母後,你什麽時候接我迴去?你說的話我都記得的,記得牢牢的。”


    驀地,飛雲抓住了她的手,急切的喊道。柳夫人心頭一顫。輕輕的抱住了他。


    “這麽小就遭受這些,唉,真是苦了這孩子。要他在夢中還在想著親人。”


    輕輕的拍著海雲,柳夫人低聲唱起了原來哄飛雲他們睡覺的歌。在歌聲裏海雲終於平靜,輕微的鼾聲響在柳夫人的懷裏。


    臨近黃昏時,他們的馬車駛進了一個小鎮。一個不很熱鬧也不很大的小鎮。一群人,水泄不通的圍在一個掛著“來往客棧”燈籠的房子麵前,伸長了脖子往裏麵望著。


    “大哥,這客棧門口是怎麽迴事?聚了這麽多人,還要不要我們住宿啊。”


    周鴻劍有點不大耐煩了。趕了一天車,雖然攜帶的幹糧沒讓他餓肚皮,可免費的灰塵也讓他吃了個飽。曾經也自詡為瀟灑的他,如今和那趕車的真沒什麽區別。不說身上頭上是灰,就連鼻孔裏唿出的也是灰多氣少。


    好不容易看見個客棧,想進去好好洗漱下,然後再點幾個好菜喝幾杯好酒。怎麽想怎麽舒服。可怎麽就被人堵住了門口呢?要是照他原來的脾氣,早就衝開人群闖了進去,可現在不行了,因為車上有太子。萬一因莽撞而引起別人的注意,暴露了太子的身份,自己事小,太子事大。


    “人多,我們就換一家了。”


    可他們趕著馬車從鎮頭走到鎮尾,再也沒看見其他的客棧了。


    “還是得迴去。真是什麽鳥鎮啊,連客棧都隻一家。真是氣死了。”


    周鴻劍嘟囔著。


    一個肩膀上搭著一抹布的人正全神貫注的盯著裏麵看。


    “小二,我們住店。麻煩你招唿下。”


    柳乘風拍了拍他。


    “哦。客官,不好意思。嘿,剛沒注意到你們。”


    那小二反應還是很機靈,滿麵堆笑的彎著腰。


    “客官這邊請,請問你們有幾位,要幾間上房?”


    雖然柳乘風一副車夫打扮,可那一口的官家話


    和那鎮定的態度讓那小二不敢怠慢。


    “一共六人,要兩間上房。這裏有洗漱的地方沒有?另外再給我們上幾樣精致的小菜,兩壺好酒。”


    “好的,來了。”


    小二趕緊擠出人群,把兩輛馬車接到了旁邊的院子裏。


    擠進客棧倒還方便,因為周鴻劍的魁梧一下子就劈開了一條通道。


    進得客棧,幾個人的視線也被吸引了。


    “怎麽迴事?看出端倪沒有?”


    一坐下,柳夫人就問柳乘風。


    “我看那漢子要輸了。”


    “輸?他們在比劃什麽?”


    “比喝酒。看那些壇子。”


    順著柳乘風的視線,柳夫人看見了。一大堆的壇子,在地上擺放著。東倒西歪的。一個女子,一個身著紅衣的絕色女子,正一足踏凳一手拎酒壇子,仰脖而灌。她的對麵,一彪型大漢也正咕咚咕咚的往嘴裏倒酒。不過,和那女子神態自若比起來,顯見得那漢子已有不支之態。臉已經紅的如火燒,汗,自他的額頭涔涔流下。


    咣鐺一聲,周鴻劍將包袱放於桌上。可眼睛是緊緊的盯著那鬥酒的兩人。


    “小二,再來酒。”


    聲音清脆,響亮,悅耳。


    “好咧,酒來了。”


    一旁的小二早抱著一壇酒站在一旁等著。一聽這話,忙不迭的就放那女子麵前了。對麵的漢子一看酒又來了,趕緊三兩口的吞了碗裏的酒,用厚重的粗拳敲著桌子。小二見狀,趕緊又遞了一壇酒過去。


    “唉,何苦來著。酒多傷身。”


    柳乘風歎了口氣。要是以前,他也許會出麵製止他們的,可現在,他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隻是歎了口氣。


    “嗬嗬,為了那隻白虎,他們可是拚了好久的。我要是那漢子,就拱手把那白虎相送了。”


    旁邊的一老者嗬嗬的笑著,笑得嘴裏的缺齒都露了出來。


    “白虎?”


    柳乘風奇怪的問道。他進來了許久,好象沒看到有老虎的。


    “喏,就是那孩子抱著的。”


    順著那老者的視線,柳乘風嚇了一跳。海雲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客棧的角落,抱著一個白色的東西在玩。


    “海雲,不要調皮,快點過來。”


    柳乘風趕緊喊著。


    “柳叔叔,這個貓真漂亮,我還沒見過這麽白的貓。”


    “那不是貓,是別人的小老虎。不逗它,過來吃飯了。”


    柳乘風的態度真的是很好,好得旁邊的飛雲眼睛都瞪了起來。父親可從沒這麽好的態度對他。


    “嘿,小孩,閃一邊去。不要動我的老虎。”


    喝酒的那漢子也注意到了海雲,瞪起了眼睛吼道。小海雲嚇了一跳,可還是舍不得放下那老虎,望著柳乘風,眼裏滿是期待。也難怪那人生氣,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老虎崽子眼看著就要被對麵的女子贏走了。而且,自己還得在這麽多人的麵前輸給一個女子。簡直是讓他下不來台。其實,他知道自己要輸了,可他就是不願意承認。


    “嘿。那小老虎已經不是你的了。你還是省省吧,別浪費了老板的酒。你喝不過我的。”


    那女子的聲音忽然的變的嬌媚。嬌媚中,眼見著一壇酒又在她的手裏底朝天了。大家的視線都聚集在桌麵,可柳乘風卻清楚的看到那女子的一隻手在悄悄的滴著水。不,應該是酒。看來,那女子是以自身的內力將酒逼出了體內。如此喝酒,就是千杯也不會醉的。那漢子卻是還想一搏,硬著頭皮咕咚著將酒吞了下去。但見得他臉上的紅是越發的明顯,汗也更多了。


    “我,我喝不過你。”


    一壇下去,那漢子終於撐不住了。腿一軟,坐在了凳子上。旋即就是一陣狂吐。剛喝下的酒此刻完全的在地上自由的流動著。帶著衝天的酒氣,也帶著那漢子的無奈。


    “虎崽子你帶走吧。喏,這是鑰匙。”


    稍微休息了會,那漢子搖了搖頭。從身上掏出一個東西,很不情願的丟了出去。笑吟吟的伸出了手,那女子正準備接了過來。但是一把長劍忽然伸了過來,穩穩的接住了鑰匙。


    一把劍,一把黑色的劍。就那樣停留在那女子的手前。劍上,那鑰匙靜靜的呆著。


    沉默。短暫的沉默後是火山的爆發。鐺的一聲巨響。那女子手裏突然出現了一柄彎刀,猛的擊在了那劍身。劍身一顫,那鑰匙騰空而起。


    “嘿。”


    她一聲輕笑。正準備再伸手去接。卻見那黑劍如同是粘在了鑰匙上,又是穩穩的接住了。強烈的奇怪讓那女子順著劍去看它的主人。一個麵容枯瘦的男子負著一隻手正持劍而立。


    怒氣在蔓延。那女子的臉色由開始的驚訝變為了怒火雲集。隻是看著那男子,大家莫名的覺得了有一點寒冷。那人竟似從冰窖裏出來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寒氣。


    但那女子也非等閑之輩。一個淺笑蔓延在她那美麗的臉上。在此情形之下,怒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知道。因此她的怒氣馬上變成了淺笑。


    “敢問這位大俠怎麽了?這是我贏來之物,莫非你想幫我保管?”


    “不敢。姑娘運氣好,早先一步得到打賭的機會。在下怎麽敢奪人之美。”


    “不敢?不敢那你怎麽會搶我的鑰匙?”


    “因為在下也想和姑娘賭一賭,誰勝了,誰得白虎。如何?”


    此言一出,旁觀的人一片嘩然。


    “虧得你還是個男子,居然想趁人之危。我才和他賭過,你就來挑戰,不是明擺著撿便宜啊?”


    “是啊,這姑娘才喝了二十壇酒,你卻要和她比劃,真是過分。簡直丟我們男人的臉。”


    旁邊的人都議論紛紛。


    “哈哈,誰說我要和她比喝酒?簡直是笑話。”


    那男子仰天笑了一聲。就連他的笑都有點冷。


    “不比喝酒?那你比什麽?”


    紅衣女子的臉上依然是淡淡的淺笑。隻是她的手卻更緊張的握住了那彎彎的彎刀。


    “鑰匙。”


    “哈,當我是三歲小孩啊。鑰匙如何比?”


    “大家公證。此鑰匙現在在我的劍尖。我把它拋向空中,姑娘來搶,鑰匙被誰拿到虎就歸誰。”


    “那若是被其他的人拿到又如何?”


    “誰拿到就是誰的。”


    “好,我答應。”


    事已至此,紅衣女子知道不答應都是不行的。通過剛才和那男子的兵器接觸,她感覺到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那男子的內力比她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她知道。現在,隻有一搏了。


    一聽誰拿到就是誰的,站門口的人都湧了進來,把個客棧擠的水泄不通。他們心裏都想著萬一他們一不小心失手,鑰匙掉自己手中了,那不是憑空可得到那白老虎。


    在大家的注視下,那男子劍尖一抖,鑰匙嗖的朝空中彈去。


    “呀。”一聲輕唿。那女子將手中的彎刀拋了出去。眼見得那刀尖就勾住了鑰匙上的繩子,然後颼颼的就往迴飛。


    “好一招迴旋斬。”


    那男子眼睛一亮,他倒沒想到那女子會想出這招。但同時亮的還有他手中的黑劍,瞬息間衝那迴旋裏擊去,兩個兵器撞擊的聲音響起。彎刀在撞擊中改變了方向,越過眾人的頭頂朝客棧的牆壁飛去。那男子的劍還停在空中。憑他的感覺,那鑰匙的繩子已經被割斷,鑰匙應該掉在他的劍上。可他的劍上是空的。沒有鑰匙。


    “不好,我中計了。”


    心裏一聲驚唿,那男子竟然也將手中的劍跟著彎刀的軌跡擲了出去。


    “不好,怎麽都朝海雲那飛去了?”


    柳乘風心中也是大急,雖然看彎刀和劍的走勢是海雲頭頂的屋梁,可他怕把海雲嚇壞了。但人多,他也不好使出武功。隻好站了起來,手裏拿著兩


    隻筷子,準備見勢不對就用它們撞開兩把利器。柳夫人也站了起來,手裏也拿著兩隻筷子。她的想法和丈夫的一樣。


    果然,撲的一聲。那把彎刀豎著紮進了橫梁。那把鑰匙緊緊的貼在彎刀之上。


    在那女子騰身而起,直撲彎刀的時候,眼前黑光一閃,那把劍在她麵前飛過,貼著彎刀也紮了上去。她的身後,那男子也在躍起。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橫梁。所有的人也都看見了那黑劍把鑰匙和彎刀分開。


    鑰匙在往下掉。下麵,是還抱著那白老虎的海雲。被嚇呆了的他張著嘴正望著頭頂的兩個紮在橫梁上的武器。


    鑰匙,落了下來。正落在他張開的嘴中。


    寂靜。


    客棧裏頓時一片寂靜。柳乘風和夫人緩緩的坐了下來。手中的筷子輕輕的放了下去。他們沒有走過去,因為周鴻劍已經扒開人群,朝海雲開心的走了過去。飛雲和心雲因為個子小,根本看不見什麽。他們兩隻是奇怪的望著大家,心想這些人怎麽突然的不吵了。


    “果然是天意,看來我們兩都沒緣分得到那隻白老虎了。在下剛才多有得罪,就此別過。”


    聲音是那男子發出的。手裏還拿著那黝黑的劍衝那女子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出去。


    “你,你,氣死我了。”


    那紅衣女子沒想到是這種結局,又急又氣的望著那人的背影,又望望被周鴻劍牽著的海雲,一跺腳,跟著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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