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


    禁宮。


    月色如水卻又如霜。


    懸掛在高空的那輪明月,散著淡淡的微笑,看著大千芸芸世界,也看著這豪華至極的天子世界。當然,也看著那個在大殿前獨坐沉思的人。


    有眼淚滴落在地上,無聲,卻也潤濕了大地的胸膛。有深深的苦澀鑽進了地層深處,有濃濃的傷感彌漫在靜謐的空間。


    那白皙柔弱的手捂住了曾長久仰望夜空的臉。他等的人還沒來。


    “今昔何昔,歲月無昔。今月明月,月卻依舊。”


    低低的聲音悄悄的帶出了歎息。歎息。是不是歎息太多,方有了心不再痛的窒息?方能讓自己還能坐在這裏感受夜的沉悶?


    苦笑,歎息後的苦笑有了深深的自嘲。他,正是大明朝的第二任皇帝,太祖朱元璋的長孫,建文帝朱允汶。禁宮,曾經是他的,天下,曾經是他的。可是現在,他的叔叔燕王朱棣以清君側靖難為名起兵控製了天下十之八九的地方,現在更是將數十萬大軍圍住了京城。而他作為皇帝,當今的天子,在四年的戰鬥中節節敗退。以至到了今天的甕中之鱉的現狀。他該如何?他的天下該如何?


    有腳步聲在背後響起,不用迴頭,他知道那是誰。


    多少年了,多少次了。每次他伏案操勞秉燭旦夕的時候,總有那聲音在悄悄的向他靠近,帶著淡淡的香氣向他靠近。可他,卻總是無暇和她多言語。因為政事是那麽的繁忙,繁忙的沒有空餘的時間。可他的繁忙又換來了什麽?今天的悲劇在嘲笑著他的無奈。


    他低下了頭,低下了那曾高高在上的頭,低下了那象征著統治權力尊貴的頭。


    “怎麽還不安歇?夜深了。”


    沒有迴頭,他低低的說道。聲音裏竟然有了些許久違的柔情。


    “皇上,我是來請你安歇的。”


    “不,我現在不想睡,想一個人靜靜。”


    摒退了所有的侍從,他隻想好好的靜一靜。


    “那臣妾陪皇上了。”


    “不要喊我皇上了。過了今夜,這天下將沒有我這個皇上了。”


    “皇上。也許皇叔真的隻是靖難而已。他是你的親叔叔,不會真的做那些大逆之事。”


    “皇叔?哈哈。他是我的皇叔。是父皇的親弟弟。是我朱允炆的親叔叔。可也是天下野心最大的叔叔。”


    “可他的檄文是靖難啊。也許,等他清除了他認定的奸臣,他就會退迴藩地的。畢竟,你是當今的皇上啊。再說了,朝廷還有那麽多大臣,他們不是正和皇叔談判嗎?”


    “談判?你當真以為他們是那麽積極的談判是為我?天真。他們是在談,可談的更多的是讓那個人在今後繼續任用他們。”


    “皇上,不要這樣想。畢竟,他們還是很忠心的。”


    “是,他們很忠心。在皇叔還沒發難的時候,在局勢還沒明朗的時候。他們山唿著萬歲,對我表達忠心。可現在,大軍就在城外,天下已經沒有我可以調度的軍隊,誰還對我忠心。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怎麽讓他們覺得安全。還憑什麽讓他們再對我忠心。”


    “那明天怎麽辦?他們要是攻了進來怎麽辦?”


    “怎麽辦?古語雲:成者王侯敗者寇。以我堂堂太祖親傳,如何再去屈居人下。我以我血染紅塵。斷不能苟且於人世了。”


    他的聲音堅決。顫抖從她的身上傳到了他的身上。


    “你怕了嗎?”


    深深的憐惜湧上了心頭。他看著身邊的她,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我不怕。我一定會追隨皇上左右。可我擔心。”


    “你擔心孩子們,是嗎?”


    “嗯,我擔心奎兒和圭兒。他們那麽小。要帶上他們,我不忍。”


    “生在皇家,就得承受這樣的命運吧。”


    他在自言自語。卻又無計可施。雖然他曾是至高無上的皇上,雖然他曾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權力,可現在,幾十萬大軍圍困著京城,他的兩個兒子如覆巢之卵,如何顧及。


    “皇上,找個人把他們帶走,走的遠遠的,遠離皇宮,遠離京城。做個山野村夫也好,做個販夫走卒也罷,總好過在這裏坐以待斃。”


    她跪下了。她知道自己是沒能力帶他們走,她想讓他放他們走。她知道為了尊嚴,他不會逃,可她想讓他憐愛自己的兩個孩子,讓他們活下去。


    “我堂堂建文帝的兒子,會落得逃命的地步。哈哈,天也,命也。我不為也。”


    他站了起來,眼裏有淚卻神態堅決。


    “來人。”


    隨著他的聲音,幾個慌張的身影出現了。低著頭站在他麵前。


    “你們,去把太子和二皇子帶來。你,去把我的龍泉劍拿來。”


    “他們都在安寢中,這……”


    領頭的一個聲音有點猶豫。


    “少羅嗦,叫你去就去。”


    他焦躁了,好不容易下的決心不能拖延。


    “皇上,皇上,你要做什麽?”


    跪著的她似乎是感覺了什麽。跪行到他麵前,抱住了他的雙腿。


    “沒什麽的。他們是我帶到這世界的,我也該送他們走。我不能讓我的兒子被別人淩辱。”


    “皇上,不要。不要。”


    驚恐,她的聲音因驚恐而在黑暗裏顫抖。


    “事已至此,別無退路。先送他們走,明天城破之時就是你我尋他們之際。”


    “可他們那麽小,他們是無辜的。或許,或許他們可以活下去。”


    “活下去又有什麽?還是會被他們軟禁的。我了解我那個沒有野心的皇叔。很了解。想著自己的兒子會成為是被關在籠子裏的小鳥,我,我無法忍受。”


    他的聲音低沉,低沉的不象是從他的嘴裏發出的,而是從他的心裏迸出的。


    “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的。一定還有。”


    跌坐在地上,她的聲音是淒婉的。淒婉得月亮都不忍心聽,悄悄的躲到了雲後。


    天地又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剛才還寂靜的深宮有了響動。幾個太監宮女正抱著睡眼朦朧的太子和皇子行走在點點的燈光中。


    “不知道皇上和皇後是怎麽了。這麽晚還要看他們。我的東西還沒收拾好就被叫來了。”


    一個太監尖尖的聲音輕輕的抱怨著。


    “小點聲,這幾天皇上的心情不好,要是被知道你收拾東西,不把你殺了才怪。”


    另一個聲音在提醒著他。


    “唉,我看啊,皇上是大勢已去了。沒看到皇後剛跪地上哭嗎?其實,我們這些人,離開了皇宮還能做什麽?隻是,我聽說那個燕王很厲害的,動不動就殺人。我怕我會被他殺掉,所以就想走了。別說我,你們哪個不也是偷偷的收拾了細軟,準備趁混亂了跑出去啊。隻是,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跑的出去。兵荒馬亂的,到時候就看大家的造化了。”


    “你們在說什麽啊?母後她哭了?”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被抱著的太子在著揉著眼睛。


    “太子聽錯了,我們沒說什麽的。隻是閑聊閑聊而已。”幾個人吐了吐舌頭。他們沒想到太子會在這時醒來。


    “快放我下來,我要尿尿。”


    臉憋的通紅的太子敲著抱他的人的胸膛。


    原來這樣醒的啊,其他的幾個人看著太子的樣子,都忍不住撲哧了。


    雖然他們知道外麵大軍壓境,知道皇上的心情不好。可能開心點就開心點了。小太子平時也和他們瘋鬧的多,也不在乎他們的笑。跳了下來就往路邊跑。


    “夜深了,你們幾個在這裏做什麽?”


    一個突然傳出的聲音把大家嚇了一跳。待看清楚來人,為首的太監馬上迎了過去。


    “柳大人,我們這是奉皇上旨意,帶太子和皇


    子到大殿那去。”


    “噫,這麽晚了,皇上怎麽要見他們?”


    “借一步說話。”


    因為大家都知道來的是最受皇上信任的禦前侍衛柳承風,所以他們也不隱瞞他了。可想著太子在旁邊,就隻有偷偷的對他把皇上的話又說了一遍,還把皇後的樣子也描述了一番。在宮裏侍侯皇上多年,他們知道今天不大尋常。不尋常的他們不敢想。


    “皇上要見他們,還要拿劍,皇後在一旁哭……”


    柳乘風象是想到了什麽,他的臉一下子白了。


    大殿到了,一群人不由得放輕了腳步。


    建文還在那站著,手裏多了一把長劍。皇後還在那跪著,絕望而哀怨的望著天。


    聽到腳步聲,皇上和皇後都轉過了臉。皇後看到兩個孩子,從地上猛的站了起來,踉蹌著撲了過去。


    “母後,你怎麽跪著啊。”


    文奎的臉上露出驚奇。待母親走近,他又看到了她的眼淚。


    悄悄的他從柳乘風的身上滑了下來,怯怯的看著母親。


    看著大兒子的怯怯。皇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勉強的衝他笑了笑,接過了宮女手中的小兒子。


    文圭還在沉睡。快兩歲的孩子,睡的是那麽可愛。估計還在做夢吧,臉上是淺淺的笑,笑起了深深的酒窩。緊緊的摟住文圭,望著持劍的皇上,皇後低下了頭。


    看見柳乘風也站在麵前。咣鐺一聲,建文手裏的龍泉劍落地。


    “你還是迴了。很高興,朕很高興。”


    “請皇上恕罪,小臣迴晚了。路上遇見幾個逆賊的走狗,被他們糾纏。還好,沒有辜負皇上。”


    “很好,很好,你迴了就好。你們都下去吧。”


    衝其他的人揮了揮手,皇上慢慢的往殿內走去。


    “皇上,孩子們?”


    皇後的聲音被落地的寶劍燃起了希望。


    “你帶孩子們去寢宮呆著,等會找你們。”


    整個大殿就剩他們兩人了,搖曳的燭光搖曳著他們的身影。


    月亮又出來了,皎潔的大地都象是即將醒來。一聲歎息,在黑的夜裏是如此綿長。


    一隻大大的鐵櫃子放在大殿上。有斑斑的鏽跡在厚厚的灰塵裏倔強的露出。打開,咣當的聲音在夜裏傳的很遠。


    是指引還是注定?待建文看清楚了櫃子內的東西,一種茫然讓他呆住了。


    幾張度牒,幾件袈裟,靜靜的躺在那裏。塵封的古老仿佛是輪迴裏依稀見過的痕跡。


    “這就是我的命運?無法抗拒?早知如此,為什麽不投生在尋常百姓家,那樣就沒有今天的劫難了。”


    沉吟的建文,顫抖的手。伸向那些他現在唯一能擁有的他的祖父留給他的東西。


    鬼門。鬼門。


    鬼門是宮裏的一條密道。沒有人知道它通向哪裏,沒有人進入過。因為那是太祖皇帝留下的,嚴令禁止任何人進入的。以前建文總是想不通為什麽在威嚴的皇宮大殿裏會有鬼門的存在,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那鬼門是為他而存在的。


    “皇上,此事就如此定了,再不定的話,天就亮了,到時候怕是想走也來不及。”


    看著還在沉思的建文,柳乘風的語氣堅決。仿佛下決心的是他而不是皇上。


    “看來是命中早已注定。隻是寶藏的事情你多費心,還有今天晚上的事情,隻你一人知道。待奎兒長成後方能告訴他實情,而且,千萬記得要待他成人後再說,否則,怕他年少氣盛反而會誤了大事。”


    “皇上放心,臣定當努力。在所不辭。”


    “哈哈。剛以為你我君臣再無見麵之機,沒想到上天惠顧,太祖垂念。竟讓我有此一定。隻不過,心已灰,再無留念了。”


    “皇上,在臣的心目中,天下是你的,是太子和二皇子的。那逆賊倒行逆施,必定不得善終。”


    “唉,成者王侯敗者寇。也許命中注定如此吧。對了,圭兒的事你得留心,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皇上放心,臣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隻待今晚。”


    “那好。我再無牽掛了。建文應從鬼門出,天下大寶掌九五。爭執本是親骨肉,鳳陽城外龍脈珠。”


    一張紙在火焰中瘋狂的抖動,上麵的字在火焰中終於成了一地的灰燼。


    寢宮內。文奎正呆呆的坐著。七歲的他,仿佛是感覺了什麽。


    天氣有點冷。床上的文圭卻在蹬被子,調皮的小腳丫把被子都蹬到地上了。“母後走了有一會了。怎麽還沒迴。”文奎有點著急,可還是走了過去,把被子牽了牽。文圭還是在睡。咧著嘴笑著。他忽然的就有點羨慕了。


    “我要是也他這麽大,母後剛也會抱我的。”


    雖然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可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要母親的擁抱了,想要母親用著柔和的聲音給他講故事,給他唱兒歌。但是看著跳躍的燭光,他隻是覺得了冷。


    有腳步聲傳來,他聽出了那是母親的腳步聲。


    果然是母親。帶著淡淡的淚痕,擁住了他。


    “文奎,你柳叔叔要帶你出去玩。你願意嗎?”


    “出去玩?太好了。”


    在母親的懷裏他開心的叫了出來。他一直都想出去玩。總聽人說外麵有很多好玩的,他的心早癢了。可沒人會帶他出去。他是屬於這所關著他的大院子。高高的院牆隔開了外麵的世界,也限製了他的行動。


    “記住,在外麵,你不再叫太子了,因為外麵的壞人很多,叫太子他們就會欺負你。你也不叫文奎,你叫柳海雲。跟著柳叔叔姓他就可以保護你的。”


    “母後,為什麽啊?出去玩還不準叫我太子和文奎。”


    他有點不開心了。他雖然不大喜歡人叫他太子,可喜歡人叫他文奎……叫他太子的人對他總是必恭必敬的,讓他覺得很不好玩,可叫他文奎卻是母親的專利。他喜歡那帶著暖意的唿喚。


    “長大了你就知道的,乖文奎,一定要記住啊。”


    他還想說什麽,可看到母親的眼睛又開始紅了,就拚命的點著頭。


    “嗯,我記住了,我不是太子,也不叫文奎,我叫柳海雲。母後,你別哭了。我記得的。”


    他的小手輕輕的摸上了母親的臉,臉是冰冷的,濕潤的。


    感覺著兒子的小手在臉上,軟軟的,暖暖的。強烈的哭的感覺在皇後的心裏澎湃。但她知道,她現在不能 哭。她怕嚇著孩子。抓著兒子的小手,她把臉貼到了兒子的臉上。溫柔的在他的耳邊繼續叮囑著。


    “還有,在外麵要記住的是要學會保護自己,遇到危險要跑。不要太逞強。最重要的是,以後不要當官,不要從政。就做個悠閑的人,那樣會更快樂的。”


    “什麽是當官?什麽是從政啊?”


    文奎迷惑了。


    “這些,你以後就會知道的。乖文奎,記住母後的話就可以了。”


    “嗯,我記住了。不過,等我玩夠了,你們得來接我的啊。”


    “乖,隻要有時間,我們就接你。”


    強製住自己的眼淚,一個玉佩掛到了文奎的脖子上。他知道,那是父皇日常總掛在脖子上的,據說是太祖曾爺爺送給父親的,是一個很精致的龍型玉佩。以前一直是父親的心愛之物,他想摸摸都不行。


    “這個給我嗎?”


    他又開心了。


    “是給你的,記住,以後想我們了就看看,不過千萬不要被別人看到。”


    “嗯,記住了。”


    他開心的點著頭。今天要記住的實在太多了,記得他的頭都大了,不過他還是開心。


    “皇後娘娘,好了嗎?”


    門外的聲音響起。


    “你們進來吧。”


    燭光還在搖曳。柳乘風走了進來,他身邊還有個人。文奎認識,


    是禦前侍衛周鴻劍。他也是柳乘風的好兄弟。


    “兄弟你先帶太子到我家中等我,我隨後就到。”


    “好的,大哥小心。”


    “兄弟也當心。”


    “兩位大恩,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朝著兩人,皇後就拜了下去,嚇的兩人撲通就跪下了。


    “此乃我等分內之事,娘娘折殺我等了。”


    看著他們都是夜行打扮,文奎覺得好奇怪。他走到母親身邊,牽住了她的衣裙。


    “聽話的文奎,記得我剛說的話,好好的跟叔叔走。”


    母親的話是那麽的輕柔,那麽的溫柔。文奎不住的點著頭。站在他身後的柳周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隻見周鴻劍雙指一並,點向了天奎。


    感覺在睡覺,感覺有熱熱的東西滴在自己臉上,感覺自己如騰雲駕霧的在天上飛。


    “母後,我記得住你說的話,我是你的乖文奎。”


    他在喃喃自語,他在黑暗中緊緊的捏著手中的玉佩。


    其時,天還是黑的,黑的望不到邊。兩個人影在皇宮的上麵象是兩隻大鳥。


    飛出了皇宮,飛出了京城。


    宮內,皇上和皇後在寢宮裏焦急的等待。床上是空的。


    天快亮了,夜,快結束了。


    仰首望天的是故作鎮定的建文,站在窗戶邊望著天邊的越發寒冷的月,他的唿吸其實也是急促的。


    皇後,呆坐在床邊。床,是空的。點點的餘溫在她的觸摸下是那麽的縹緲。眼淚,在她的臉上是無聲的傷悲。等待的漫長仿佛是幾個世紀的停滯。


    在寂靜裏聽著五更的鑼聲敲響的一瞬。一個人影終於閃了進來。是柳乘風。他的懷裏,抱著一個孩子。


    “文圭,你迴了。”


    皇後一把抱過了孩子,放在懷裏不鬆手,


    “皇後娘娘,他不是二皇子,他是逆賊的孫子瞻基。”


    “瞻基?不會,他是文圭,我認得我的孩子。他的衣服我都認得的。”


    “那是我把他們的衣服換了。”


    “可他和文圭長的一模一樣啊。”


    “是的,正因為長的太象了,所以我才請皇上出了這個主意。那逆賊怎麽也不會想到我們敢和他換人。也怪他太得意了。看著即將攻陷京城,居然把家眷都帶來了。要不,我們還真的沒機會。”


    “皇上,小臣有一建議,不知當講否?”


    “嗯,說來看看。”


    “我想應該在這孩子的身上留點傷疤,否則,怕以後和二皇子不易區分,萬一出了什麽,那我們的心血就白費了。”


    “嗯,這個主意……”


    建文還在沉吟,皇後緊張了。


    “這麽小的孩子,讓他受傷,不,不要這樣。”


    緊緊的摟著孩子,望著那酷似自己兒子的那張嫩嫩的紅撲撲的小臉,皇後的眼裏滿是不忍。懷裏的孩子卻全然不知,在她的凝視裏,在自己的睡夢裏輕輕的咧著小嘴。他笑了,笑的是那麽的無邪,笑的讓抱著他的人都在顫抖。


    “皇上,求你了。不要。”


    “不。為了文圭,我覺得這個建議很好。”


    建文的聲音無法抗拒的響起。看著那孩子,他更多的是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為了文圭,為了文圭。”


    皇後喃喃道,不自覺的就把手中的孩子遞了過去。但她終究是不忍看那場麵,掩麵而出。 一聲啼哭在她的身後響起。劃破了夜的沉寂。


    “文圭!”


    返身,衝進屋內,她搶過了柳乘風手中的孩子。淚,不由的滴落,滴在了孩子的臉上,滴在了孩子額頭湧出的鮮血上。


    劍,又一次從建文的手中掉下。劍尖的點滴血跡慢慢的凝固,成紅色的記憶。


    天終於亮了。柳乘風已經走了,他得盡快的離開,否則等到城外的開始攻城他就不好走了。


    僧衣僧帽度牒。放在桌子上。那是建文從那個鐵櫃子裏找到的。皇宮外,大臣們在緊張的等待,等著皇上的召見。可很久都沒動靜。


    “阿淩,和我一起走吧。”


    “不了,皇上,我累了。真的很累了。走又如何?我們能和兩個孩子在一起嗎?”


    “可孩子們很安全的。你不想看他們長大的模樣?”


    “不了,為了等看他們的模樣,我得等上多少年,我得流盡多少淚。而且,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再說了,如果我不死,他們又怎麽會相信你不在了呢?我要讓他們相信我是隨你而去的。”


    “可,可你如何證明?”


    “皇上不用擔心,臣妾自有主意。還請皇上趕緊離開吧,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那我不走了,陪你一起。”


    “不行,你的存在是太祖早就決定了的,要不,他怎麽給你留了鐵櫃子,留了那些佛家用物。”


    “可是舍下你獨自逃命,我做不到。”


    “不,皇上。隻要你能在念經誦佛的時候為我多念幾遍往生咒,在為佛上香的時候給我也上一柱,我就滿足了。”


    緊緊的,建文擁住了妻子。一行淚,從他的臉上滑下。


    “轟隆轟隆轟隆……”遠處傳來了炮擊聲。震的皇宮的屋頂灰塵也開始往下落。陣陣廝殺聲響徹了京城。


    “皇上,快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大殿的後門開了,兩個人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皇上以後就靠你們了。快帶他走。”


    皇後猛的掙脫了擁抱,把建文推向了他們。那兩人一左一右,扶持著建文從後殿消失了。穿過後殿的迷道,他們來到了盡頭。那裏,是京城的護城河。有一分支蜿蜒在迷霧深處。


    一舟,靜靜的停泊。船上一僧,雙手合十。


    “啊彌陀佛。祖出佛門,孫歸佛門。豈非定數。”


    建文淒然一笑。迴望。皇宮內一焰衝天。隱約中聽到有歌響起。


    “記得當年初相見,滿麵桃花嬌羞麵。桃花雖隨流水去,獨留芳菲在人間。”


    “阿淩。”


    他的淚再次落下,那是他和皇後初次見麵時聽她唱的第一首歌。時隔多年,此景下忽然再聽,竟有隔世的感覺。


    皇宮外的大臣們等的急了。他們終於衝破了侍衛的阻攔,進入了皇宮。


    大殿前,皇後正迎風而立,殿門大開,依稀看到有個身著龍袍的人坐在龍椅上,他的頭頭是低垂的。大殿的周圍堆滿了柴薪。


    “皇上已經駕崩了,我也當追隨。你們不要試圖阻攔。”


    皇後的聲音是那麽淒婉,所有的人一聽撲通就全跪下了。驚天的哭聲開始在皇宮蔓延,熊熊的大火也開始在大殿周圍蔓延。皇後返身,也坐在了龍椅邊,緊緊的抱著那垂首的人。


    一曲清歌迴蕩在炮火轟隆的京城裏麵,嫋嫋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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