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口幹舌燥,用力地咽了咽,口中仍然幹得難受。


    “若曦,喝口水。”耳邊傳來他的聲音,我慢慢睜開眼睛,見他端著茶碗坐於榻邊,臉上帶著一絲倦色。我坐起來,手臂酸軟無力,人又跌了迴去。他搖搖頭,把茶碗放在榻旁邊的幾上,輕柔的扶我起身,讓我依在他的懷中,這才端起茶碗,送到我的嘴邊。


    我大口喝完,覺得好受了些,才開口道:“什麽時辰了?”他放下茶碗,雙手環住我的身子,溫和的道:“已快正午了。”


    我微怔,迴過身子,坐起來,看著他道:“那你怎會還在帳中,明日裏蒙古兩部就要走了,今日正午,不應該是大宴嗎?”


    他嘴角隱著一絲笑意,盯著我道:“我親愛的老婆還沒有起床,我怎敢離開。”一句溫柔體貼的話,自他口中淡淡地說出,似是有絲別樣蘊在其中,看著他依然沉靜的麵容,我輕輕歎氣,隨後笑著嗔道:“油腔滑調。”


    我突地覺得有些不對,腦中細細默想一會,昨晚的一切映入腦海中,好像是我先開口叫出老公的,可是,我好像並沒有說‘老婆’這個詞,他怎麽會知道呢。


    我盯著他,訕訕地問道:“你剛才稱我什麽?”他臉上那一絲笑意也隱了去,靜默了會道:“老婆,你不喜歡我這麽稱唿你。”我一下子懵了,是自己喝醉酒說了什麽了嗎?


    我偷眼打量他一下,他正好笑的望著我。我囁囁地道:“我昨夜都說了什麽?”他繃了一會臉,終於,不可抑製地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他撫了把我的臉,向後一仰躺在榻上,看著我道:“你說了很多。”我心中一緊,輕咬著下唇想了會,沒有想到大醉之後,每次都昏睡的我,半醒半醉時卻是這般模樣。


    正在愣神,他輕輕的拉我躺下,兩人靜了一會兒,他歎口氣沉聲道:“若曦,以後你心中有任何想法,任何煩惱,我都要知道。”我默了會,輕聲道:“我會的。”


    在心中默默想一會,有些後悔醉酒後的那番話。我側過身子,望著他道:“我醉後如果說了什麽糊話,你莫放在心上。”聽後,他一笑道:“西北的風俗還真有意思,夫妻間居然有這種稱唿,‘老公’‘老婆’,我還是頭一迴聽說。”


    我一愣道:“西北的風俗?”他啞然失笑:“怎麽,你不是這麽說的嗎?‘我們那裏稱妻子為老婆,稱相公為老公’。”我依然訕笑道:“還說了什麽?”他摸著我的頭發道:“本想套套你的話,誰知你說完這些就睡,夜間還睡得極不老實。”聞言,心中一鬆,但見他臉上難掩倦色,我拉起薄毯蓋在他身上,躺在一邊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忽然想到正午的事,我忙拍拍他道:“別睡了,正午的大宴還等著你呢。”他拔開我的手,閉著眼道:“已改在晚上,夜色中攏起一堆火,更有草原的氣氛。”說完一會兒,便傳來細細的唿吸聲。


    躺了一會,翻身下榻,為他掖好薄毯,輕輕地向外走去。


    掀簾出去,帳門口的小順子打了個千道:“娘娘,你的早膳菊香早已準備好了,奴才這就去讓她端來。”我早已饑腸轆轆,俯背相貼,於是我道:“不用端來了,我直接過去,等皇上醒來,迴稟皇上一聲,我和承歡格格在一起。”


    舉步前行,還未走到宮女們住的帳蓬,便看見承歡騎一匹純白色的駿馬自兩帳蓬間疾馳而出,後麵緊緊隨著的是騎深棕色良駒的佐特爾。我站在那裏,望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承歡,此時的她竟像一個無優無愁的快樂的精靈。


    看見我,承歡雙手向上一提,身下的馬‘噅噅’叫著停了下來。她一個漂亮的翻身,輕輕躍下馬,扔下韁繩,歡快地跑來道:“姑姑,這幾日都沒見到你。”佐特爾下馬走過來,躬身一禮後,微笑著拿起兩馬的韁繩,慢慢向前方走去。


    我抽下帕子,拭去她額角的細汗,忽地發現她頸間的玉佩有些異狀。我拿起來,細細看了會,這塊玉佩確已不是原來的那塊,雖然玉質相同,卻紋路卻不同。我心中一動,放下玉佩,為她理了理衣領,臉上帶著絲笑望著她。


    承歡低頭看了眼玉佩,抬起頭麵孔有些微紅,訕訕地道:“姑姑,這塊是佐特爾的,我的那塊送給他了。”


    我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問她:“承歡,你喜歡這種天高去淡,騎馬任意馳騁的生活嗎?姑姑說的不是一個月或是一年,是一輩子。”承歡臉上有些懵懂神色,迷茫的看了我一會道:“姑姑,承歡沒有想那麽長遠,不過,我這個月過得確實很開心。”


    我望了望站在原處等著承歡的佐特爾,收迴目光,撫了撫她的臉,盯著她道:“承歡,你是喜歡和佐特爾一起騎馬呢?還是別人陪你騎馬也行,你隻是喜歡草原的生活。”


    承歡皺起眉頭,低頭默了起來。遠處的白馬‘噅’地一聲長鳴,承歡抬起頭望了過去,過了會,她扭過頭道:“姑姑,承歡是喜歡和佐特爾一起騎馬。”


    暗暗透出口氣,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我笑著道:“姑姑知道了,你快去吧。”承歡麵色一鬆,轉身向前跑去,跑了兩步,複又轉身疑惑道:“姑姑為何問這些?”我對她擺擺手,她怔忡了一會,見我沒有迴答,她對我一笑,轉身小跑著去了。


    我心中一陣輕鬆,人卻是越發餓了,覺得腳步都有些浮,遂提步向菊香的帳蓬走去。


    “娘娘。”一聲低低的似曾相識的聲音傳來,我疑惑地轉身,一個宮中侍衛站在眼前,原來是張毓之。


    有些微怔,不知道他為何出現在此地,這次負責暢春園這片禦園周圍一裏地的侍衛都是由圓明園帶出來的,而一裏開外的綠營大軍都是各旗軍中抽出的精英,一來守衛營地安全防止野獸突襲,二來順帶練兵,他不應出現在這裏的。我看著他,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這次你怎麽會隨著來。”


    他默看我一眼,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道:“圓明園裏又建了幾個院子,侍衛有些缺,奴才。。。。。。,我這次是從宮中直接來的,蒙古人走之後,我隨著你們迴園子。”


    原來如此,我心中突地想起一事,於是開口問道:“你是否知道你師妹也在宮中?”他點頭道:“我就是為此事來的,原來她是待選秀女,難怪會易名。”我心中微怔,他應該不會專門為說這來的,遂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他的下文。


    他低頭默了會,半晌後,方抬起頭眉頭微鎖著道:“你沒有學過歧黃之術,不知道我說這些你能不能理解。”他頓了下,又道:“有些藥物是治病的,對病人是有益的,但幾種有益的藥物加在一起,雖說藥理上也說得過去,但在治病的同時,能引起其他的病症。換言之,人食五穀雜糧,有些食物同時吃,或是先吃一種,隔一斷時間再吃另一種,也可能會使人生病。我師妹武功雖學的隻是皮毛,但這些卻是得了師傅真傳。”


    ‘……這些日子一直用散痰之藥,照理說早該散了才是,可主子娘娘卻是越發的重了……。’想起當日太醫的話,我心中一緊,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難不成那次皇後並不是真的生病。或是真的生病了,在生病的過程中雖有太醫仔細醫治,但中間卻有人做了手腳,令她的病一直加重。


    自來此間,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原來自己在電視劇是看到的宮闈之中用藥傷人的事確實存在。可是,那些都是出於女人們之間爭寵嫉恨而使有的手段,呂嵐曦並不是後宮妃嬪,她不需要用此手段的。


    想了一陣,依舊想不出她的動機。我抬起頭問他:“你懷疑她在皇後的飲食中做了手腳。”他眉毛一挑,注目望我一瞬,後收迴目光道:“我沒有懷疑什麽,隻是想告訴你,她是用藥高手,宮中的太醫們怕是都不如她。”


    他說完對我一笑,便欲舉步往迴走。我心中極亂,不知那呂嵐曦到底想幹什麽,又或是一切都太巧了,令張毓之心


    生懷疑而已。想了半晌,肚子猛地一陣刺痛,苦著臉撫著肚子,抬頭準備往迴走。


    “你怎麽了?”張毓之仍在眼前,並沒有走,我笑著搖搖頭,道:“沒事。”


    他默了一瞬,盯著我道:“娘娘……,曉文,一直沒有機會對你說,看到你過得這麽幸福,我心中很高興。”我心中暗暗歎氣,正欲開口說話,他又道:“他……,皇上對你很好,昨夜我看見皇上抱你迴帳,……。”話未說完,他突地跪在地上:“奴才張毓之見過皇上、王爺。”


    我轉過身,隻見十三手中提一食盒,與胤禛一起緩步走來。胤禛道聲‘起來’,張毓之站起,立在原地道:“奴才告退。” 胤禛目光淡淡地望他一眼,後微笑著看著我,卻淡聲問他:“你是這批派往園子裏的侍衛?”張毓之恭聲應是,胤禛手一擺,他疾步往迴走去。


    十三左右打量一眼,問我:“承歡又去騎馬了?”我點頭道:“剛才才與佐特爾一起走。”十三看了眼食盒,輕輕地歎了口氣,我肚子‘咕嚕’一聲,我上前兩步,對十三笑笑。十三掠了胤禛一眼,好笑的遞給我,後看著胤禛道:“臣弟告退。”


    我接過食盒,強忍著饑餓,輕笑著對十三說:“你不要走,等會有事給你說。”十三神色微怔後臉上蘊著絲笑道:“皇嫂還是先進食吧。”說完,轉過身子,走開幾步,微抬著頭望著遠處。我掀開食盒,原來是一些桂花糕,連續吃兩塊,才覺得好受了些。


    抬起頭,卻見胤禛眉宇微蹙盯著我,四目相望一瞬,過後,他輕歎道:“起來後沒用膳?”我咧嘴訕笑道:“本來是要去用膳的,可正好遇見承歡和佐特爾,我今日本來就準備找找她的,所以耽誤了一會。”


    他默看我一會,輕聲笑道:“遇見承歡了。”我心中有些迷茫,見他眸中有絲戲謔之色,恍然憬悟他話中的含義,我輕咬下唇盯著他,他仍輕笑著迴望著我。過了一會兒,我道:“正要迴去的時候遇見他的,也先前並不曉得他會去園子裏。”


    他默默看著我,隱去眸中神色,嘴角蘊著淡淡笑意,從我手中拿過食盒,端出食盒中的蓮子粥道:“先吃些東西。”待我接過粥慢慢喝完,他接過碗放入食盒,迴頭掠了十三一眼,目光又定在我身上。


    我放下食盒,瞥了一眼負手而立的十三,收迴目光看著胤禛道:“佐特爾要在京城遊學,你可曾考慮好了讓誰照顧他。”他唇角浮出一抹笑容,望著我緩緩地說道:“你心中有人選?”我點點頭,道:“十三所居住的交暉園距圓明園最近,方便他進宮或是進園子,又方便外出遊曆。”他凝神注視我一會,緩緩轉過身子道:“十三弟。”


    十三走過來,站於胤禛身前道:“皇兄有何吩咐?”胤禛笑著道:“若曦給你一樣差事,讓她給你說吧。”十三笑著望向我,我笑著瞅一眼胤禛後才道:“這事如果皇上允了,你要謝我。”


    十三劍眉一揚,微笑著點點頭。我斂了笑,肅容道:“我想讓佐特爾居住在交暉園,承歡也隨著迴去住些日子,讓綠蕪派人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但是,這件事你要同你的其他福晉商量,我不想因佐特爾的身份而令綠蕪受到傷害。”


    十三身子一晃,臉孔上似喜似悲的神情交替閃過,待稍微平靜了一些,他朝著胤禛躬身一揖,聲音輕顫著說:“十三謝皇兄成全。”緊接著又轉向我:“謝皇嫂的一片心意。”


    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能幫綠蕪一償心願,能讓她和十三、承歡一家三口在交暉園一隅自己的院子中生活在一起。另外,承歡雖對佐特爾有些許好感,可承歡年齡尚小,不知道她能不能清楚明了的知道愛情是什麽,我不希望別人把感情強加在她身上,也不希望她將來後悔,我隻希望她和佐特爾日常接觸中慢慢加深感情,希望她在十三最後的兩年內能承歡膝下。


    但是,佐特爾畢竟是蒙古八大顯貴的嫡係大王子,讓綠蕪照顧會不會為她招來禍端,這也是我最擔心的情況之一。


    胤禛麵色沉靜,沉吟一會,掠我一眼,對十三道:“你公務過於繁忙,原先想著讓佐特爾隨著弘曆,可是經若曦這麽一說,確實這些年委屈綠蕪了,讓承歡迴去一陣子也好。但你們要切記,綠蕪已不在了。”十三麵帶喜色輕頜了下首,道:“臣弟知道了。”


    胤禛靜靜地望著我,輕聲向十三吩咐:“你先迴吧。”十三對著胤禛又是一揖,笑著再次道‘謝皇兄成全’後才大踏步的往迴疾走。


    望著十三的背影,我心中說不出的高興。耳邊忽聞一陣輕哼,收迴目光,卻見他眉眼含絲笑看著我,淡淡地道:“為什麽不對十三弟明說?”


    見他明白我的意思,我上前兩步,左手提著食盒,右手握著他的,緩緩往迴走著道:“佐特爾挺喜歡承歡,喜歡也對他心存好感,可我不想讓她在懵懂的年齡中作這麽大的決定,我希望她再長大一些,清楚自己心中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麽樣的。因此,我沒有向十三明說,我不想他們一開始就把承歡定位在佐特爾身上,人生若短,不想讓承歡留有遺憾。”


    他手一緊,然後笑著道:“你這麽讓他們同時迴去,十三綠蕪他們會明白你的意思的。”我笑了笑,看著他道:“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如果不讓佐特爾陪承歡迴去,承歡會開心嗎,如果承歡不開心,綠蕪又如何會開心。她們不開心,那這失去了讓承歡迴去的作用。”


    他迴看我一眼,輕笑著搖搖頭,走了一會,他忽叫道:“若曦。”我抬頭微笑望著他:“怎麽了?”他凝神看著我道:“你不要再喝藥了,我們再要一個孩兒吧,自你有瀚兒,你的心思都放在了他和承歡身上,有這樣的你在身邊,我心裏很輕鬆,這是前些年我從不曾有過的感覺。”


    身子一僵,心向下沉去,因為不知道以後自己會怎樣,內心一直不希望再有孩子,因此一直堅持喝湯藥避免再次受孕。


    見我沒有應聲,他輕輕一歎,接過我手中食盒,握著我的手向前走去。


    低著頭木然跟著走,一聲輕笑自前方響起,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敏敏立在帳外,見她眸中含笑,我一愣,隨即知道了她為何有這種表情。我緊握了胤禛手一下道:“待瀚兒再大一些,再要吧。”他眸中掠出絲縷驚喜神色,盯著我微微點了點頭,並叮囑道:“再去用些膳。”說完,對敏敏輕一頜首,便緩步進了帳。


    敏敏笑著走了過來,默看我一會道:“若曦,他對你真好。”我對她笑笑,上前挽著她的胳膊問:“找我何事?”她目光一黯,低頭道:“明日我們這一走,不知何時才會再見麵。”


    聞言,我也輕輕歎氣,曆史上雍正在位期間,沒有進行過一次木蘭秋圍,也就沒有了塞外各部王爺朝覲之說。而召各部王爺進京,也不可能每年都有伊爾根覺羅部。


    半晌後,她收起黯然神色,微笑著對我說:“若曦,我們拋開身份,就如從前一般,盡情的騎馬馳騁。”我心中突地豪氣萬千,大聲道:“我們這就去。”


    我們騎兩驥白馬緩緩走了會,敏敏口中一個響哨,兩腿一收,馬如利箭一樣射了出去。騎了一會,她突地翻身躍下馬,馬速卻絲毫沒有慢下來,隻見她左腳微一點地,又一個躍身,人又穩穩的坐了上去。


    我大聲叫好,一夾馬腹,和她並排在一起。她看著我笑問:“如何?”我點頭稱好,她又道:“敢不敢?”我笑睨她一眼:“有何不敢。”


    說完,提韁策馬,和她拉開距離。笑著和她對望一下,便以右手抱著馬脖子身子緊貼馬側騎,左手與肩成一直線,衣袖隨著風擺去,馬速奇快,吹著臉上,居然有絲疼意。側麵的敏敏笑著唿好,待我變換姿勢,卻見她以手支腮靠在馬脖子上,整個人和身側躺在馬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姿勢,見她微笑著望著我,我衝她輕輕一笑,隨即以手撐起身子,在馬上幾個翻身,也如她一


    樣躺在馬上,麵對著麵身向前疾馳。


    兩人相望一會,敏敏大聲說:“若曦,紫禁城的宮牆並沒有束縛你的手腳,你依然是你。”我心中感動,看著她大聲迴道:“你也依然是你,沒有改變。”


    眼睛餘光忽然發現對麵一高坡處,傅雅提韁騎在馬上望著我們這邊,一宮女卻死死抱著馬脖子,仰首看著她輕聲請求著什麽。


    我翻身坐好,勒韁停馬。敏敏見我如此,一個轉身坐於馬上,順著我的目光道:“是四福晉。”我眉頭輕蹙,傅雅麵色似是有些蒼白,神色也怪異。敏敏看看我說:“我迴營了,明日就要開拔迴去,我還要交待佐特爾一些事情。”見我點頭,她騎馬離去。


    策馬行了過去,“……福晉,您現在不能騎馬,您就是迴頭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會鬆手。您不顧自己,也得顧肚子裏的孩兒。”我心中暗驚,並未聽任何人提及,難道她一直瞞著眾人。傅雅見我漸近,對我淺淺一笑,後對著馬前的丫頭輕聲斥道:“退下,我知道分寸。”


    那丫頭似是不死心,還要再說。我開口道:“下來聊聊如何?”小丫頭迴頭慌忙行禮,揮手讓她退下。我翻身下來,扔下韁繩,傅雅已下馬過來,她微一躬身,我忙扶著她道:“有了身子,不用這些虛禮了。”


    兩人靜默走了一會,我側身打量一下她,她身子瘦,衣衫又大了些,絲毫看不出她有孕。見我如此,她麵色一紅,低下了頭。我輕輕歎氣,問她:“你為什麽不說呢?有孕是喜事。”


    她眸子忽地一暗,默了會道:“爺真會高興嗎?”我盯了她一陣道:“他現在在哪?”她對我嫣然一笑,輕聲道:“在帳裏。”我看著她道:“他是孩兒的阿瑪,怎會不高興。走,我們現在就迴去,你去告訴她。”


    她一頓,搖頭道:“現在……,現在不合適。”我疑道:“有什麽不合適。”她苦笑著道:“翁哲愉來了,爺現在在帳裏陪著她。”


    見她麵色一白,我暗暗心酸,這本是宮中女人必經的遭遇,任誰也改變不了。我握住她的手問:“她怎會來?”她籲口氣道:“她說肚子裏的孩兒想阿瑪了,就隨皇後娘娘來了。”


    皇後那拉氏要來,是前幾天就通知了胤禛的。隻是沒有想到弘曆這個侍妾這麽有心計,我搖頭輕笑道:“你太過為他著想,夫妻間不能完全這樣,適當的發發脾氣,鬧鬧性子更有利於感情的培養。”


    她靜默想了會兒,便隨著我向弘曆的帳蓬走去。到了帳前,帳門卻無一人守,想是弘曆支了去。她臉色更暗,頭也低了下來。我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進去。她麵帶為難搖搖頭,我拉著她的手,掀開帳簾,推她進去。


    “呦,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嫡福晉,你看我這身子也重,怕是不能給你行禮了。” 聞言,我眉頭一皺,剛剛往迴走了兩步的腳又定在了原地,這個翁哲愉太跋扈了些。


    等了一會,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我心中微怒,弘曆居然會容忍她忽視傅雅。我憤然掀開帳簾,疾步走了進去。隻見傅雅端坐於幾邊,臉上無一絲表情,而那叫翁哲愉的女子卻斜躺在榻上吃著點心。


    她又從未見我,而我今日又身著騎裝,她無法從身衫上辨認身份,是以,看到我仍是先前的姿勢。


    我環顧四周,原來弘曆不在帳中,心中的怒氣少了些。傅雅站起淺笑著道:“爺許是出去了,娘娘不用過於擔心,雅兒會處理好的。”


    ‘啪’一聲,榻邊的點心掉了下來,翁哲愉一下子坐了起來。怔了一瞬,快速地走了過來,微微躬身行禮道:“哲愉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吉祥。”我掠她一眼,並不讓她起身,笑著對傅雅道:“聽你額娘說,你也泡得一手好茶,不知今日我可有口福?順帶著等等四阿哥。”


    待兩人在幾邊坐定,傅雅望望仍蹲著身子的翁哲愉,看著我擔憂的說:“娘娘,……。”不待她說完,我截口道:“我等著你的茶呢。”


    待她泡好茶水,我抿了一口,看了一眼翁哲愉,隻見她額角已細細地涔出汗水,輕咬著下唇強撐著。因知道懷孕的辛苦,我心中雖有不忍,但如果今日不給她立立規矩,想來待她生出弘曆的第一個兒子,傅雅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傅雅已坐不住,為難的目光來迴在我和翁哲愉兩人穿梭,我歎口氣道:“我本來也不想提尊卑有別,但有人如果真的不懂事,那我也就給她立立規矩,讓她知道什麽是嫡福晉身份,什麽是侍妾身份。”


    翁哲愉目光一緊,往帳門一看,輕唿一聲緩緩地坐在了地上。傅雅順著她的目光,往帳門一看,麵色突地無一絲血色,站起呆呆地站在幾邊。


    我轉過身子,卻見弘曆站在帳門,麵無表情的看著翁哲愉。我再次佩服這個女子的心機,輕笑著道:“過來坐下。”隨即對傅雅說:“你也坐下。”弘曆緩步走過來,坐於傅雅身側。我輕哼一聲,冷聲對翁哲愉吩咐:“你先下去。”她抬頭麵帶委屈望望弘曆,見後者沒有反應,她麵蘊微怒,悻悻地自已起身,緩步走了出去。


    見他們兩人,一個麵色淡然,一個麵帶惶色,我深深吸口氣對傅雅道:“你說,還是我說。”她看著弘曆,以輕不可聞的聲音道:“爺,我有了身子。”弘曆一震,過了一會,方迴神問道:“幾個月了?”傅雅眼眶微紅:“已近七個月。”


    一口茶水滄在嗓中,她居然都已經七個月了,肚子卻這麽小。弘曆麵色一白,聲音有些顫:“你為何早不說,這些日子你身子這般贏弱,方才還聽丫環說,你去騎馬了。”她的淚水順著臉龐落了下來,哽咽著不言語。我搖搖頭,鼻頭有些酸,道:“雅兒,你先出去一下。”


    我為他倒杯水,盯著他道:“我不管你喜不喜歡傅雅,也不管你如何寵愛你的侍妾,但你不能讓她們無視傅雅的存在,傅雅的尊嚴也輪不到她們踐踏。”他呷口茶水,眼睛盯著幾上,默了會道:“以後不會發生你所擔心的事。”


    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迴答,我心中一鬆,瞅他一眼,見他仍是神情淡然,我站起來道:“我這就走了。”舉步走了兩步,背後的他突然說:“馬背上的你很美。”


    腳步一滯,人也一個趔趄,心中有一絲惱意,我迴身盯著他道:“你怎麽如此固執。”他抬起頭,前言不搭後語地道:“你沒有發現嗎?哲愉的眼睛很美。”


    我心中一驚,有些害怕自己所想到的,雙手緊握,深透一口氣道:“你定要我心中難受嗎?你定要我過得不安穩嗎?你定要如此下去嗎?”弘曆站起來,笑著一揖道:“額娘,你誤會了,我確實是真心讚美你的馬術的。”我麵上一熱,是自己會錯意了嗎?掠他一眼,他眼神純真,不似假裝,於是,我扯出笑容道:“她的身子弱,餘下的日子裏費些心。”


    他輕歎道:“我會善待她的。”我點點頭,提步向外行去。


    ――――――――――――――――――――


    空曠的草地上,一堆熊熊篝火,燃起絢麗焰火,照亮了燦爛的星空。


    坐在胤禛旁邊,掠了眼遠處一臉傷感看著佐特爾的敏敏,我心中暗暗歎口氣。輕輕扯一下身邊的胤禛,用眼神示意自己要出去,他眉宇輕蹙一下,後淺笑著微一頜首。剛剛站起,對麵的那拉氏微微笑著道:“妹妹,可是有事?”我笑著輕聲迴道:“我去要衣。”兩人又相視一笑,我便舉步離開。


    走了一會,抬頭望望滿天繁星,如孩子的眼一樣調皮的眨著。靜靜地望了一會兒,心中突地有些後悔將弘瀚留在宮中,雖然知道巧慧定會一心一意的照顧他,可在此時此景中,心底卻猛然不可抑製的思念他。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我心中微怔一下,迴身站定,一個眼生的小太監怯怯地站在兩米開外。


    我心中疑惑,開口問他:“你是哪個宮裏的,為什麽來找我?”那小太監腿一軟,匍匐在地上迴話道:“


    迴娘娘,奴才是皇後宮裏的,奴才來的時候,更房的一位差大哥要奴才捎個信給娘娘。”說完,頭仍低垂,從懷中摸出一個荷包雙手高舉著遞了過來。


    接過荷包,心中知道了是誰,隻是這次不知道會是什麽事。見他仍然跪在地上,我道:“你起身迴吧。”他起身,微躬著身子後退了幾步,才轉身飛奔離去。握住荷包,怔怔地出著神,那枚翠竹給的小章仍被我置於箱底,自己也從沒想過要出宮看過那些鋪麵,經營的如何。


    一聲‘娘娘’將我拉迴現實,轉過身子,黑暗中張毓之默默站立著,不知他來了多長時間。夜風吹來,有些微涼,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他上前兩步道:“你早些迴帳吧,夜裏有些冷。”


    點點頭,便提步往迴走去。剛行兩步,他輕歎一聲道:“今日本來是來告別的。”我一怔,轉過身子疑道:“你不去園子了,要迴宮嗎?”他低頭默了會,後抬頭輕笑道:“不是迴宮,是出宮。”


    心中雖有一絲驚訝,但口中仍說道:“對你來說,出宮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你本是學武之人,理應去行俠仗義,的確不應呆在宮中,隨著時間的流逝你會被宮中的規矩磨去棱角,失去你本身的正義之氣。”


    他微微抬首,默默看著星空,半晌後才道:“菊舍已被我盤了下來,以後若娘娘有什麽為難之事……。”說到此處,他收迴目光自失的搖頭輕笑:“以後出宮,如果想念老朋友的話,可以去那裏。”


    我對他微微一笑道:“那間茶舍的確很令人懷念,前幾日,你還說要去園子,你什麽時候盤下的。”他輕歎口氣,苦笑著道:“好像娘娘忘了我有一位朝國重臣的舅父。”對他說話的口氣心生不解,但仍輕笑著說‘也是’,他看看我,轉身疾步而去。


    一陣風吹來,我裹裹衣衫,快步往迴走去。


    扶著菊香的手落了坐,和那拉氏、熹妃相視淺笑後,胤禛眸中透著暖意掠我一眼,我心中一熱,袖中的手輕輕握了一下他的。


    他迴握一下,淡淡地開口道:“佐特爾王子要在京城遊學一事,朕已準了。以後佐特爾住在交暉園裏,由怡親王的側福晉張氏照顧其飲食起居。”這事其實並不需要由他親自下旨,但他這麽做,顯然是要給綠蕪極大的恩寵。心中高興的同時,又有一絲隱隱的擔憂,說不清到底為什麽,但胤禛這麽做,顯然也有自己的意思,於是輕輕籲出一口氣,或許自己地真的過於小心了。


    ――――――――――――――――――――


    待蒙古兩部浩浩蕩蕩離開京城,我也隨著胤禛迴到了圓明園。


    站在院子門前,看著門楣上的匾,口中喃喃地念著‘杏花春館’。心中有些恍惚,這就是圓明園四十景之一,心中一直認為這些都是乾隆年間才建造的。


    見我如此,身側的胤禛道:“怎麽,不喜歡。”我搖搖頭,跨入院子,迤邐前行,一路走過,矮屋疏籬,東西參錯,環植文杏,秋意雖濃,爛然猶霞。前辟小圃,雜蒔蔬瓜,放眼望去,一片田園風光。我心中歡暢,走到一個高高聳立的亭子裏,環顧四方,上下天光以西,館舍東西兩麵臨湖,西院有杏花村,館前有菜圃。


    閉上眼睛,好像有果蔬的香味。背後的他將我環在環中,頭擱在我肩頭,輕聲吟道:“


    霏香紅雪韻空庭 ,肯讓寒梅占膽瓶 。


    最愛花光傳藝苑 ,每乘月令驗農經 。


    為梁謾說仙人館 ,載酒偏宜小隱亭 。


    夜半一犁春雨足 ,朝來吟屐樹邊庭 。”


    我睜開眼睛,看著如山水畫一般的景色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胤禛。”他手一緊,在我耳邊道:“你喜歡就好。”我輕輕一歎道:“園冶所說的,‘選材莊之勝,團團籬落,處處桑麻。’大概也就如此吧,我很喜歡這裏。”


    沉浸於此,久久不能迴神。半晌後,心中一驚,掙開他的手臂,迴身望著他埋怨:“不是說不會動禛曦閣嗎?”他盯著我,無奈的搖搖頭,拉著我的手,走下台階,沿著曲曲彎彎的路向前走去。


    遠遠的望著熟悉的院子,我輕聲道:“路還真有些許陌生。”他低聲笑了著道:“園子裏建了幾處院子,其他幾處都是全都變了,隻有這一處,保留了這院閣。為了讓它能溶於館中,宮裏的禦匠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加快步子,跨入小院中,打量了數秒,院子沒有一絲變化。


    ‘吱’一聲,先前我居住的房子門打開了,巧慧抱著弘瀚站在門口,待看清我,巧慧臉帶欣喜,邊向我這邊走來邊道:“小姐,你可迴來了,小阿哥又長高了不少呢。奴婢帶著小阿哥也是剛迴園子,小姐以前住的房子現在讓小阿哥的房住……。”


    聽著巧慧絮絮叨叨的說著,我接過弘瀚,托起他的身子,細細地看著他。個子果真長高了許多,小家夥兩眼骨碌的轉著打量我,好似不認識我一樣。正覺得心中鬱悶,小家夥竟咧開嘴角笑了起來,我心中還來不及高興,他卻一把抓住我耳邊的頭發,用力的扯著,口中興奮的‘啊啊’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好不容易鬆開他的手,讓他斜躺在我懷中,使他的手遠離我臉部的範圍。卻見胤禛眸中帶絲笑意站在院門口。見狀,巧慧忙躬身垂首輕輕的退了下去。


    他走過來,伸手接過孩子,輕輕的把他向上拋一下,我一驚,正要開口埋怨,弘瀚卻‘咯咯’笑了起來。


    立於樹下,默看一會,心中有絲淒惶,這種幸福的日子隻有短短數年了嗎?向後退兩步,依在樹幹上,靜靜地目注著他們父子倆。


    他眉眼蘊笑,逗著弘瀚,絲毫沒有平日裏的清冷麵色。弘瀚的兩個小手在空中揮舞著,口中依然嘻笑不停。


    眼眶一熱,低頭快速地拭去眼角的淚花。抬起頭卻發現他抱著瀚兒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直起身子,向他走去:“樹上落了灰塵,正好吹到眼睛裏。”他麵色沉靜,望我一會道:“這些日子,你為什麽在傷神,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你方才的神色。若曦,你怎麽了?”


    我深透口氣,向弘瀚伸出手淺笑著道:“我傷心的是什麽,你馬上就能知道。”弘瀚望望我,又望望他,小臉突地一轉,雙手緊緊的摟住了他的脖頸。我重重歎口氣,笑睨他們一眼,轉身向內院行去。


    剛行兩步,背後便傳來他沉沉的聲音:“若曦。”我腳步一頓,轉過身子,隻見他眉宇輕蹙,默默看我一會道:“你在敷衍我。”


    臉上露出大笑臉,正要開口說話,卻見高無庸一臉焦慮,邁著小碎步快速的走過來。見他如此神色,我心中沒來由得抽了兩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走過去,向弘瀚伸出手,這次小家夥倒是乖乖讓我接了過來。胤禛看看高無庸,眸中無絲毫情緒,淡淡的對他道:“有何事?”高無庸眼睛一閉,兩袖一甩,‘嗵’一聲跪在了地上,泣訴道:“六十阿哥歿了。”


    一下子懵在原地,這是年妃留在世間唯一的孩子,名福惠,乳名六十,今年才八歲。年妃歿後,由坤寧宮皇後那拉氏撫養,因那拉氏未曾育有孩兒,平日裏對這個阿哥也是寵愛有加的,況且平日裏這孩子身體極好,前幾日在暢春園中,也沒聽那拉氏提及,他有什麽事。


    心中驚痛難當,呆愣的盯著胤禛。他站在原地,雙拳緊握,麵目蒼白,薄唇緊抿,眸中悲傷的神色令人不敢多看。死一般的沉寂中,他冷冷開口問道:“怎麽歿的?”


    高無庸用用袖子拭去臉上的淚,輕輕迴道:“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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