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入宮,心就一直揪著。


    這天清晨,起床後心中焦躁難奈,腦中如一團亂麻,在房中默默地踱著步子。


    “娘娘,奴婢剛由宮中迴來,有要事稟報。”正在焦急,房外正好傳來菊香的聲音,心中莫名一慌,走過去一下子拉開了房門。


    “娘娘,皇上自己在西暖閣,已兩日未進食,也沒有召見任何一個人,皇後也病到在床,高無庸讓奴婢帶話,娘娘是否往宮中一行。”菊香站在門口一口氣說完,我心痛難奈,他來就子息單薄,失一子後,連接又失一子,這種傷痛,怕是要壓垮了他。


    步出房門,邊走邊道:“快去備車,我這就入宮。”背後的菊香猶豫一下道:“娘娘是否整理一下儀容。”我一怔,這才發現,自己仍身著單衣。迴頭進房,吩咐菊香簡單的梳理一下。


    ―――――――――――――――――――――


    西暖閣外黑鴉鴉跪了一地,最前麵的聽聲音像是張廷玉:“……,皇上,您的身體關係著我們大清江山,您不能這麽下去啊。”他話音剛落,眾大臣但齊聲說:“臣等懇請皇上以江山社稷為重,臣等懇請皇上以江山社稷為重,……。”


    一聲接著一聲,一聲高過一聲,但閣內仍寂靜無聲。


    高無庸躬立在房門外苦著臉,待看見我,他麵色一喜,快速走過來道:“娘娘,皇上已兩日未進食,也不允許奴才們進去服侍。”


    我暗暗歎氣,弘時,福惠,兩年之中走兩個,這種錐心之痛,又豈是勸兩句就能消除得了的。


    目注著那緊閉的房門,我心中酸痛不已,開口問道:“怡親王去哪了?”高無庸迴道:“王爺一直在忙朝上的事,另外,六十阿哥落水的事,也由王爺親自查究。”


    心中驚恐,難道六十的溺水不是意外。我扭過頭盯著他問道:“可有了眉目?”他身子一顫,迴道:“奴才未聽到任何消息,這件事皇上命王爺清查,任何人不得插手。”


    收迴目光,看著房外的眾人,對高無庸吩咐道:“命他們散了吧。”高無庸躬躬應‘是’,走到張廷玉旁邊的人身邊矮身說了一會。那人迴身看看,卻原來是果親王允禮,他起身走過來,兩人互相見禮後,他道:“皇嫂進去勸勸皇兄吧。”


    我點點頭道:“你們都迴吧,這樣下去怕是老臣子支撐不住。”允祉歎道:“那臣弟就讓他們散了,臣弟還要去趟坤寧宮,福惠就如皇後的親生兒子一般,他這一走,皇後怕是要傷心欲絕了。”說完,重重歎口氣,轉身向眾大臣走去。


    待眾人靜默著離去,我上前輕輕推開房門,走過去,胤禛背對著房門坐於桌邊,整個人紋絲不動,隻是發辮有些許亂。凝視著那直挺挺端坐的後背,壓了兩日的悲痛再也無法抑製,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


    站立半晌後,擦擦眼淚,強忍著悲傷,走過去跪在地上摟住他,臉貼在他的後背上柔聲道:“不要這麽憋著,難受就發泄出來吧。”他依然如剛才一樣,端坐不動,我輕輕搖搖他的身子道:“你這麽折磨自己,福惠就能活過來嗎?”


    感覺他身子一顫,繃緊的後背也鬆了下來,我站起來,走到他的麵前,他眸中沉痛無比,薄唇已幹的裂口,我蹲下身子,撫著他的臉龐,淚水再一次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


    他默默望我一會,用手拭去我腮邊的淚,緩緩站起,一言不發走到床邊,和衣躺了下來。我跟過去,為他蓋好薄被。緊接著,疾步出門,向禦膳房走去。


    待我端著一碗小米清粥走進西暖閣,卻發現他竟不在床上。


    步出房門,提步向養心殿走去。


    大殿門口立著的高無庸忙上前兩步,接過粥,正欲行禮,我擺手止住問他:“大殿中有何人?”他向內望了一眼,輕聲迴道:“怡親王。”我接過粥,跨入大殿。


    “出洋船隻條例已經製定好了,隻待往下發旨了。”剛入大殿,就聽到十三的說話聲。胤禛表情是平靜的,默默聽完後淡淡地說道:“那就下旨吧,先按這個執行。”說到這裏,他眉頭輕輕蹙了蹙,淡漠的表情退去,冷聲問:“查得怎樣了?”


    十三默了一瞬,沉聲道:“前些日子,福惠偶爾發現那湖裏的魚煞是好看,於是,那日叫了皇後娘娘去賞,這才發生的這件事。臣弟已經查了當時在園子裏的所有人,當時宮女、太監們都離得挺遠,福惠身邊隻有皇後娘娘和貼身大丫頭嵐冬,福惠落水後,嵐冬最先下水去救,隨後太監們紛紛下水,但還是來不及,等找到福惠時,他已經斷了氣。”


    嵐冬,也就是呂嵐曦,兩次出事她都在現場,究竟這是過於巧合,還是她真的有問題。


    立在原地,默默地想著。如果她有問題,她做了這麽多,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誰,她總應該有是理由,究竟有什麽恨,能使她下得了這麽狠的手段。是在針對那拉氏嗎?還是……,我有些不敢往下想。


    “若曦。”乍聽到胤禛的聲音,我心神一恍,迴過神,望著他道:“我熬了些粥,你已兩日未進食,需要吃些軟粥調理一下。”


    把粥放在案子上,瞥了一眼兩人沉靜的臉龐,我在心中暗暗傷神,為什麽一件接著一件發生這些事呢,為什麽平靜的日子總是這麽短暫呢。但細細想想,又搖頭苦笑了一下,自己這是怎麽了,宮中之事曆來如此,是沒有太多‘為什麽’的。


    突地覺得大殿內靜悄悄的,疑惑的看看兩人,胤禛臉色依然平靜,盯著我默看,十三掠我一眼,收迴目光後盯著眼前的一角,一動不動。


    胤禛見我迴神,緩緩地說道:“你先迴去。”我默盯著他,知道他要吩咐十三做些事情,又不想讓我知道。我收迴目光,低頭攪攪粥,後深吸口氣,盯著他道:“無論你心中有多難受,你都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要讓心疼你的人心痛。”他眸中掠出一絲溫暖,但瞬間過後,麵色卻猶若萬年玄冰,冷得讓人不敢直視。


    我固執的站在原地,他輕歎口氣,端起碗喝了幾口。我舉步下階,疾步向殿外走去。


    出得大殿,轉身進入茶水房。房內一個眼生的宮女打著瞌睡,另外一個坐著,腿上攤著本書,正聚精會神看著。


    許是覺得房中來了人,坐著的宮女抬起頭,原來是笑泠,見到是我,她慌忙起身行禮,我揮手道:“給我泡杯茶,然後出去看著,如果怡親王出大殿,及時迴我一聲。”她應‘是’後,手腳麻利的倒黴好茶水,放在我身邊,快速地走了出去。


    抿了兩口,唇齒留有清香,心中暗奇,她竟是位泡茶好手。起身拿起她方才翻看的書籍,‘茶經’赫然入目,原來是唐朝聖茶陸羽的著作。輕輕歎氣,腦中驀然想起以前的事。


    正在出神,伴著細微的腳步聲,笑泠進來道:“娘娘,王爺已經出了大殿。”我起身,把書遞於她道:“無論是煮茶,還是泡茶,隻要合了喝茶人的口味,便是好的。”她麵色一喜,躬身一禮道:“謝謝娘娘提點。”我點點頭,看看依然未醒的宮女一眼道:“精神不濟時,不要來應值,禦前應值,可容不得犯錯。”說完,提步而出。


    十三緩緩踱著,我提步追了上去,和他並排走著。


    兩人默了一會,他開口道:“等我何事?”


    我微怔,側起頭瞄他一眼,他又道:“禦前奉茶的小宮女,看見我出殿門便轉身走,隨後你就跟著來了,不是等我嗎。”


    我暗自思索了會,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個嵐冬沒有什麽問題嗎?”


    十三停下步子,眉睫輕蹙道:“你為何這麽問?”


    我歎道:“嵐冬入宮前曾易名‘呂嵐曦’,她拜師學過功夫、醫術,和張毓之是師兄妹,據說功夫雖不是很好,但身手比一般人還是好很多,並且醫術十分高明,對藥物、食物相生相克研究的頗深,這方麵宮中的太醫也許並不比她強。”


    十三沉思了會


    道:“難道你懷疑,上次皇後的病她做了手腳,或者,根本就是因為她,皇後才有了那場病。”


    我輕搖頭道:“我不能肯定,隻是懷疑而已,也許皇後是真的生病了,隻是太醫救治的時候,她做了手腳,令皇後的病加重了而已。”


    十三聽了我的話,陷入了沉思,半晌後才道:“皇兄不知道?”我歎氣道:“這次事關福惠的一條命,我並不能肯定的事,又如何給他說,況且,我兩次見到呂嵐曦在八爺府前,究竟她和八爺有沒有關係,我並不知曉。”


    聞言,十三搖搖頭,笑道:“她不會是八哥府中的人,這你不用擔心。”我盯著他,問道:“你怎能如此肯定。”他歎道:“八哥已去多年,即使當時有些想法的人,看到如真朝堂上的局勢,也不會再有所行動。另外,還有一些事情,你也不用知道。”


    默默思索一會,點點頭,覺得他說得極對。


    但十三眉梢一揚,沉聲道:“即使查不出什麽,但她也不能再待在坤寧宮了。另外,一個年輕女子對功夫、醫術感興趣,也是極特別的。”他頓了一下,又續道:“但這次她畢竟立了功,總要給她些恩惠才是,她入宮也有些日子了,想來也想念阿瑪、額娘了。”


    我默了會,抬起頭道:“你懷疑她的身份。”十三肅容冷聲道:“如果她真有什麽問題,她要為福惠的死付出代價。”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這是不爭的事,沒什麽可多想的。


    兩人前行了會,我心中猶豫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我走後,你皇兄又吩咐了什麽?”十三瞅我一眼,淡淡地道:“如果福惠的死是一個意外,那當日陪著賞魚的宮女、太監,除了坤寧宮總管和嵐冬外,全部陪葬。”


    我心中一驚,腳步一滯,覺得胸口有些悶,有些後悔問了這些。


    十三停下步子,麵沉如水,望著我道:“若曦,這事與你無關,你不要再問了,你目前隻要照顧好皇兄和弘瀚就行,不必要考慮其他的。”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十三見狀,歎道:“你如今已有弘瀚,福惠這一出事,如果你為奴才們說些話,知道你為人的清楚,你隻是不想無辜之人受到連累,但別有用心的會怎麽說,你心中應該清楚。”


    思緒紛亂,但再也提不起精神說宮中的事。我淡淡一笑道:“佐特爾在交暉園生活的可習慣?承歡怎麽樣?”


    十三舒口氣,道:“佐特爾適應能力很好,但承歡整日裏隻是和佐特爾一起玩耍,和府中的其他孩子們都不合群。綠蕪和承歡有七分神似,照理說,承歡應該有所感覺才是,可她和綠蕪依舊不親近,不僅如此,我總覺得她對綠蕪還有些抗拒。”


    我皺起眉頭,道:“承歡年齡漸大,你是否考慮一下,告訴承歡真像,讓她們母女團圓。”十三微笑著搖頭道:“現在雖然綠蕪傷心,但我們畢竟在一起,承歡也生活在綠蕪的身邊。我不想冒險,畢竟綠蕪的身份不允許,這是其一,其二是我不知道承歡能不能接受親生母親活在世間,卻從來沒有照顧過她,如果她不能理解,傷心的可是兩個人。另外,如果抖出綠蕪的身份,會發生什麽事,誰也無法預料。”


    我低頭苦笑一陣,後抬頭歎口氣道:“你們總想著這樣不會傷害承歡,或許等承歡知道真相後,她會怨你們,為何不早早讓她知道自己本早該知道的事。”說完,對著微怔的十三淺淺一笑,轉身疾步往迴走去。


    跨入養心殿,卻見案子後的他以手支著額頭一動不動注視著案子一角,眉頭緊皺,眸中神色淒苦。我站在殿中央默默凝視著,心中酸痛不已,但又沒有一絲辦法,能緩解他內心的苦楚。


    站了半晌,一腔愁緒漸散,理智慢慢迴來。此時此刻,我怎能如此無措,於是,我舉步走到他的身側,環住他的肩,靜靜把臉靠在他的肩頭。兩人默了一會,他啞著噪子道:“你先迴去,我單獨呆一會。”


    我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望,他眸中淒苦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堅定,我心中一緊,這種神色已我已好久沒有看到。


    凝神看他一瞬,心中雖知現在不是開口的最佳時機,但仍是一衝動說道:“死者已矣,不論他是失足落水,還是有人故意為之,我們現在做什麽,他都不會再活過來。”


    他緊盯著我,眸中有一絲冷意彌漫。我心神微亂,口舌有些打結:“我說的並不是什麽都不去做,而是仔細調查,查清真相,如果真是有人刻意為之,那怎麽處罰都是他應得的。可如果真的隻是失足落水,那麽當日陪著的奴才們都跟著陪葬,……。”


    我話未完,他已淡淡地截口道:“此事你不要管。”我低頭望著他,突地發現,兩日之間,他的發辮中竟有了絲絲白發。


    在現代,有時看到電視劇中的人物在傷心之下,一夜之間,須發皆白,總覺得有些誇大其詞,沒有想到,卻是真的。我心中一痛,抬起手臂,握住他的手,盯著他略顯蒼白的臉,看著他黑沉晦澀的眼睛,心頭一陣難受,他此時是極度悲痛的吧。


    他凝視著我,半晌後,反握著我的手,輕扯嘴角微笑道:“若曦,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隻是此事,這些奴才們沒有盡責盡力照顧六十,卻也是實情。”不待我開口,他又道:“我還有些事在處理,你去吧。”


    我抽出手,沉吟了會道:“我隻是不希望無辜之人送命,而讓真的有心之人成了漏網之魚。”說完,盯著他淺淺一笑,然後轉身緩緩向外走去。


    “若曦。”背後傳來他的聲音,我停下腳步,迴身,靜靜地望著他。兩人靜靜凝視一會,他卻道:“去吧。”說完,低下頭不再看我,我心中不解他為何如此,站了一會,轉過身子緩步出去。


    ―――――――――――――――――――――


    坤寧宮


    皇後那拉氏躺在床上,目光散漫,麵色蒼白,兩眼盯著帳頂一動不動。我坐在床邊,輕輕拉住她的手。她慢慢扭過頭,目光有些呆滯,盯著我半晌,慘淡的笑道:“六十迴來了嗎?”


    我心中一愣,她的腦筋好像有些不清楚。揮手招來坤寧宮太監總管小路子,問道:“娘娘這幾日一直如此嗎?”他目光一黯,苦著臉迴道:“娘娘有時清醒,有時就如現在一樣。”


    我眉頭蹙了起來,整個後宮事務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不能出事。我默默地盯著她,她眉宇之間仍然有絲迷茫神色:“他還沒有迴來?”我搖搖頭,她麵色更白,慢慢支起身子道:“快吩咐人去尋他。”


    我輕摁下她的身子,向小路子一幹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待一行人魚貫而出,我盯著她道:“姐姐,你認得出我是誰嗎?”那拉氏怔忡的望我半晌,突然雙眸蘊著的淚唰地一下如泉湧一樣流了出來,我為她輕柔地拭去,道:“姐姐,妹妹知道你心中很難過,也知道你對六十阿哥如親額娘一般。可是,他人已經不在了,你這樣不吃不喝的折磨自己,也改變不了什麽。”


    她的淚不停的向外湧,悲聲道:“自弘暉早殤,我就一直沒有再生出孩兒,皇上並沒因此而責怪我。年妃過世,皇上憐憫我,把六十交給我撫養,可我究竟做的什麽,怎會如此不當心,皇上的子嗣本就少,六十又去了,我真的罪孽深重。”


    深透口氣,我開解她道:“皇上的子嗣是少,但自古以來,皇位也隻是一人所得,子嗣多也並非全是好事。遠的不說,就是聖祖年間,皇子爭儲,慘烈異常,我們都是經曆過那個朝代的,你應該明白的。你不用因此而責怪自己沒有生出孩兒,六十的死隻是意外,我們都不想出這種事,可這事已經出來了,我們不能活在這種自責中。失子,最痛的應該是皇上,這時候你更應該堅強的站起來,繼續為皇上打理後宮,這才是我們要做的。”


    她止住眼淚,支起身子,我拿起軟墊放在她的身後,扶


    她斜靠在上麵,她目注著我道:“妹妹比我明白。”見她恢複了理智,我開口問道:“那日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那拉氏雙手緊抓著棉被,眉宇微鎖,眸中露了一絲痛苦:“那日,六十興衝衝地跑來,說湖中的魚很好看,當時我還笑斥他,這天已近深秋,魚早已藏身到水深處,哪還能看得見。他卻說自己親眼看到的,還說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好,都沒有好好陪他,我這才陪他去了。”


    “當時,我們穿過湖中的長廊,走進亭子裏,靠著欄杆,還真如那孩子所說,湖中還真的有魚,而且不同於往日裏我們看的。當時,由於未帶魚食,六十就吩咐小路子去取,小路子走後一會,就出了這事。”


    見她雙手輕顫,我輕輕拍拍她的手臂,待她平靜一些,我又問道:“當時亭子裏還有誰,出事時在場的人都在幹什麽?”


    她出神想了一瞬道:“奴才們都在湖邊,隻有我、六十,還有嵐冬,當時,正和嵐冬說些以前的舊事,沒有留神,六十不知怎麽的就落水了。嵐冬及時下水去救,可終是晚了一步。”


    她朝我慘然一笑道:“如果我的命能換迴六十的命,那該有多好。”我心往下一沉,握緊她的手,道:“你不能這麽想,這麽多年來,不論在王府還是在宮中,都是你盡心盡力為皇上著想,你的功勞在皇上心中,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她微怔,怔怔看我一陣道:“真是像極了,這麽多年來,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你和若曦有關係嗎?依你的年齡,你不該以曆過那個年代的。”


    剛才心中隻顧著勸她,沒有發覺竟說漏了嘴。但是,若曦這個身份,我確實不想再提起,遲疑了會,苦笑著掩飾道:“姐姐,若曦早已去了,我想,大概沒有人會和她有什麽關係吧。”她淡淡笑了笑,道:“是姐姐多嘴了。”


    對她笑笑,正欲開口,門外傳來嵐冬的聲音:“娘娘,你的藥煎好了。”


    起身坐在床邊,扶起那拉氏的身子,接過嵐冬手中的湯藥,慢慢讓她喝下。湯藥顯然是很苦,她雙眉微皺,一口氣喝完。把碗遞於嵐冬,拿起托盤上的糖塊,她接過服下,這才輕柔地放下她,仍讓她依在軟墊上。


    她微笑著道:“有勞妹妹了。唉,我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一年內,病了兩次,上次如若不是妹妹,恐怕我早已不在世間了。”我握著她的手,搖搖頭道:“姐姐莫要說這些喪氣話,上次隻是痰湧,不是什麽大病。”


    她反手握住我,苦笑著幽幽一歎:“曉文,我知道你隻想安安靜靜的生活,可我真的不在了,這若大一個後宮,真正讓我放心的人,也隻有你。”我心中一緊,她話中有話,默一會兒,道:“姐姐不會有事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她搖搖頭,淺笑著道:“自個的身子,自個心中清楚,我怕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這後宮裏的妃嬪雖說也有自府中出來的,隨皇上的時日也多,可她們都擔不了這麽大的擔子。熹妃雖說心地善良、處事公平,可她佛心太重,怕是震不住眾人,這齊妃她們就不用說了。”


    聽她輕輕一歎,我心中也沒來由的一抽:“我怕是擔不下來,姐姐可以做到的,我未必可以做到。”她可以按大清製度,全心全意的為胤禛選秀,無怨無悔的守著空房,這是這個時空愛的一種表達方式,我真能做到嗎?我做不到。


    她目注著望我一會,即而垂下眼瞼,輕輕歎口氣:“這讓我怎麽放得下心呢?”我無奈的苦笑:“姐姐安心養病吧,不要想這麽多。”


    她抬起頭,柔柔笑著點點頭:“是我太過一廂情願了,妹妹勿怪。依妹妹的性子,又豈會爭這個名份。”她微頓一下,又接著道:“我隻是尋思著,這宮中隻有你一人能要做的,能公平得處理事情,因為你是一心一意愛著皇上,沒有任何雜念。雖說,你剛剛入宮時,就如若曦姑娘一樣,不想與我們有接觸,但經過這幾年,你也慢慢的轉變了些。”


    我微笑著不語,她拍拍我的手:“不說這些了,我前些日子為弘瀚做件衣衫,本來想親自送過去的,不想……。”她眼圈一紅,緊接著又道:“嵐冬,拿過來吧。”


    嵐冬自櫃中取出,雙手遞了過來,我接過,粗略一打量,發現手工竟異常精細,我笑著道:“沒想到姐姐竟有一手好針線活。”她看著衣衫,眼神柔和無比:“皇上繼位前,府中銀錢開支,管得極嚴,不像其他親王、貝勒們,因此府中出來的幾位娘娘,都會些針線的。”


    身側傳來輕輕咳嗽聲,聽聲音是極力壓著的,扭頭一看,嵐冬已跪在地上:“請娘娘恕罪,嵐冬這就退下。”她麵色有些許蒼白,身體似是不適,我盯著她:“病了還來應值。”


    她微一抬頭:“奴婢知罪。”此時,那拉氏揮身讓她起身,又轉頭對我道:“六十落水,她也受涼了,本想讓丫頭休息幾日,可她煎藥很會把握火候,這才讓她帶病應值,怪不得她。”


    她麵色沉靜,整個人看起來不卑不亢,乍一看起來,真有一絲大家小姐的姿態。我在心中一歎,心中對她的懷疑莫名少了一分,竟還隱隱的生出絲好感來,於是,不由自主的笑著問她:“你水性很好?”


    她微怔一下,看我一眼:“迴娘娘話,嵐冬水性一般,談不上很好。”她的話條理分明,我斂了笑容,盯著她:“當時你可曾留意,六十阿哥為何會落水?”


    她掠了那拉氏一眼,道:“那日,阿哥一直趴在欄杆上賞魚,奴婢和皇後娘娘聊著娘娘在雍親王府時的一些舊事,不知為何,阿哥會滑下去。”


    她麵色淡淡的,好像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我打量了她一會道:“照理說,人落水後不會馬上沉入水底的。”她一呆,望望我,又垂下眼瞼:“六十阿哥確實不是一下子沉入湖底的,阿哥一落水,我馬上下水,不想水很涼,驟然入水,腿竟抽筋了,我支撐著遊到阿哥身旁,剛抱起他,誰知阿哥一手摟住我的脖子,一手抓住我胳膊,我的手怎麽也抽不出來,我們兩人是一起沉下去的。”


    兩人同時入水,但卻是一死一生,我心中疑慮不已:“但我聽聞,阿哥被救上來時是一人,而且已經咽氣。”她抬起頭,直視著我:“不錯,我們沉入水底後,不知為何,阿哥竟鬆手了,但我卻沒有一絲力氣。”


    那拉氏又低聲啜泣起來,我在心底暗暗歎氣,為她拭去淚水,帶著絲歉意道:“又讓你難過了。”她淺淺一笑,望著嵐冬道:“這丫頭被救上來,也隻剩下一口氣。這些日子也多虧她了,如果不是她懂得一些藥理,我這身子也不會康複這麽快。”


    我微微一怔,那拉氏知道,難道自己的猜想是錯的,我對她笑笑:“你對藥理感興趣?”她垂著睫,淡淡地迴道:“奴婢的額娘身子弱,奴婢小時候曾親眼瞧見額娘犯病的模樣,因此立誌要學些醫術,以時時在身邊照料她。”


    聽了她的話,我舒口氣,但願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她的確隻是一個普通的宮女。那拉氏對著她微笑:“嵐冬,你下去吧。”嵐冬麵色一暖,微笑著躬身施了一福,輕盈的退了下去。


    看情形,那拉氏對嵐冬是十分寵愛的。那拉氏向內移了移身子道:“曉文,姐姐如果哪一天真的不在了,就讓嵐冬這孩子跟你迴圓明園吧,這丫頭外表看起來雖冷淡,但心腸卻極好。”


    我暗暗透口氣,不知道怎麽拒絕她。可轉念一想,再過幾年,她也該出宮了。另外,如果十三調查出來,她真的有什麽問題,怕是她在宮中也待不了多久,我撫著她的手臂道:“姐姐今日總說這些話,你會好起來的,不用太過擔心。”


    看她的樣子有些疲倦,我拿下她身後的軟墊,為她拉拉被角,起身道:“好好休息,你會好起來的。我這就走了,改日再來看你。”她伸出手,握住我的手:“皇上那,你要多費些心。”我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跨出坤寧宮的大門,一抬頭,卻見嵐冬站在路邊。心中一怔,即而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應該覺察出了自己對她的懷疑,她的確是一個聰穎無比的女子。


    她躬身行禮,起身後道:“奴婢想同娘娘談談。”我微笑著頜首,她左右望望道:“奴婢覺得這非談話之地。”我依然笑著道:“邊走邊淡。”


    她微微落後一步隨著我,兩人行一會,她目光直視前方,忽然輕笑一聲道:“娘娘難道不想知道奴婢當時和皇後娘娘談論的是什麽嗎?”自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六十為何會落水,竟忽略了這個問題,她們當時想必很專注於自己的話題,以至於六十為何落水,兩人無一人知道。聽她的口氣,想必她們的談話應該和我有關。我淡淡一笑,道:“我對別人的談論向來不感興趣,嵐冬姑娘想說,我就聽著,如果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她頓了一瞬,道:“娘娘向奴婢訴說,她剛剛嫁給皇上時的種種,當時皇後娘娘沉溺其中,很幸福。”我腳步一滯,停下腳步問她:“為何對我說這些?”她麵色淡淡:“然後,皇後娘娘說到了若曦姑娘,她曾是廉親王的妻妹、並且是當時聖祖皇上麵前的紅人,是一個很獨特的女子。”


    她眼中隱隱閃著一絲恨意,使我心生訝異,默默目注著她,頃刻過後,她抬起頭:“皇後娘娘說,從沒有看到皇上如此上心的對一個女人,講她知道的,皇上與若曦姑娘的點點滴滴……,最後,又講到你的入宮,你的言行舉止,如何像若曦姑娘。後來,不用皇後講,全宮幾千人都看到了皇上如何對你,又如何對其他妃嬪。”


    我盯著她道:“講這番話,是為你,還是為皇後娘娘。”她微怔,目光帶絲疑惑,我輕笑一聲:“如果是為皇後娘娘,我很欣慰,不枉她這麽疼你,甚至連你的以後,她都為你安排好了,但如果是為你,我很想知道,你究竟為什麽給我說這番話。”


    她神情猛然一變:“什麽以後?”我看她一眼,緩步前行,對著前方輕聲道:“她說如果自己一病不起,就讓你隨我迴園子,跟在我的身邊。” 她默了會,淡淡地歎道:“她對我確實太好,剛才這番話也算是我為她說的,娘娘的身子虛弱,怕是撐不了幾年。”


    兩人停下腳步,她淡淡笑著道:“娘娘是否懷疑奴婢沒有盡心救六十阿哥。”我搖頭道:“我隻是問問,並無其他意思。”她收起笑容:“那可能是奴婢多想了,這件事已以發生了,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麽,隻是娘娘身份尊貴,言談或許決定著奴才們的生死,沒有證據的事,請娘娘慎言,奴婢不想連累家人跟著遭殃。”


    我定定的凝視著她:“有沒有做過,還是自己心中清楚。今日就到這裏吧。”我轉身行兩步,又轉身迴來,卻發現她怔怔在望著我,見我猛然迴身,她顯然一驚:“娘娘還有何吩咐?”她默看她一陣,道:“姑娘既然懂得藥理,應該還懂得藥物與食物的相生相克,相信皇後娘娘的飲食,不會出現類似問題。”


    她微微抿起嘴角:“是師兄告訴你,我懂這些的吧,他言行一直謹慎,很少在外人麵前說別人的事。不過,娘娘放心,我既然懂得這些,這當然不會讓這些事情發生在皇後娘娘身上。”說完,微一躬身,轉身疾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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