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莊頭,雷母再三叮嚀我,不要哭,要安慰母親。我點了點頭,抹去臉上最後的一滴眼淚。


    一家有難百家憂。


    兩歲嬌兒突然撒手人世,莊親莊鄰聞訊後紛紛前來安慰。尤其是那些大娘嬸嬸們,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陪著我傷心。


    最讓我感動不已的是五保戶郝奶奶,八十多歲了,還一手拄著拐棍,一手拎著用手帕包的七八個草雞蛋,顛著小腳,顫顫巍巍地來到我家,——要知道,過去我對她並沒有多少關心呀。郝奶奶坐在我的床邊,撫摸著仍躺在床上的我,眼淚絲絲地勸我說:“丫,凡事想開點,過去這事多著哪,攤到頭上撲不去。是你的,棒打不散;不是你的,含在嘴裏也會化掉。丫,他不是個好孩子,你不值得為他傷心。你辛辛苦苦喂他兩年,他不聲不響就走了,能對得起你嗎?他還算好的,要是再過十來年走怎麽辦?我當年有個兒子,長到十幾歲了,上五年級。晚上放學迴來跟我說:”媽,我不好受。‘說過就上床睡了。我以為他得了傷風感冒罷了,也就沒放在心上。天黑了,他還沒起來吃飯,我喊他,他也不理,掀被子一看,人都涼了,我的天哪,他得了什麽病,就這樣死了呢!我當時聽他說不好受就帶他上醫院多好,現在看來,他該死,帶上醫院也沒用。那時,我整天整夜哭,飯也不想吃,身體垮得很快。後來,人勸我說,你不能再哭了,你哭又不能把他哭活,相反傷了自己。如果能把他哭活,俺這些人跟你一起哭,哭他個三天三夜,這樣哭能行嗎?不行,他害你這樣,你還哭他、想他,你不太笨嗎?想想也是,我懷他十月,受了多少罪呀?我養他十年,吃了多少苦呀?他一點也不念我的養育之恩,我還疼他幹啥,丫,你千萬要想開,起來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你還有女兒,看著女兒過不是很好嗎?我那時幾天不吃不喝,胃搞壞了,現在還常痛;天天哭,哭傷了眼,現在眼還常淌淚水,你不能再這樣了,丫,聽話……“


    聽話,我聽話,我是想聽話,可是,前一個星期兒子還在我跟前活蹦亂跳的,還“媽媽媽媽”叫個不停的,今天就沒了,一個讓我疼讓我充滿希望的兒子就沒了,我能控製住自己不哭嗎?


    隻要是想到兒子,提起兒子,看到兒子的東西,哪怕是兒子用過的筷子、湯匙,我都會哭。我哭的時候,可憐的女兒非常懂事,她趴在我的跟前,摟著我的脖子,苦苦地求我“媽媽不哭,媽媽不哭。”求著求著,自己也跟著哭個不停,最後娘兒倆哭作一團。


    光哭不吃飯,什麽人也來不了,看我一夜便憔悴了許多的樣子,雷母不忍心,做了幾碗麵疙瘩湯,打了幾個雞蛋在裏麵,讓女兒端給我吃。我哪有胃口,又讓女兒端走。雷母無法,又跑到西屋,叫來了丟魂失魄的雷文國,讓他帶著我吃。雷文國硬將我攙下床,扶著悲切地我說:“天芳,飯得吃,他不要這個家,我們權當沒生他。你不吃,我不吃,女兒也不吃,餓壞了身體還得我們自己受。就是餓死,哭死,他還能來不能?不能,他不會迴來了。”


    坐在桌前,賭物思人。以前,兒子來家時一家四口,坐在桌的四邊,而今兒子死了,四個桌邊,空了一麵,不由得悲從心來,淚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無力的手,拿起筷子就發抖,看著臥在麵湯中的荷包蛋,無論如何難以下筷,這是我兒子最喜歡吃的飯呀!過去,兒子一迴來,我就做這樣飯,兒子特別喜歡吃雞蛋。他常跟他姐姐爭雞蛋吃。兒子脾氣很嬌,爭不過姐姐,就把筷子一摔,碗一推,躺在地上打滾。每每至此,我就責怪女兒,佯裝打女兒幾下,然後把雞蛋夾在他碗裏。看到姐姐挨打,他就破涕為笑,爬起來對姐姐伴個鬼臉兒,邊吃邊比劃著。有時,也慈悲大發,把碗裏雞蛋夾給姐姐。別看兒子小,用筷子夾雞蛋挺麻利。每當看到姐弟倆你爭我搶你喊我叫地吃飯,我從心裏就會產生一種滿足感,一種做母親的幸福感。ゴ聳貝絲蹋看碗落淚。飯還是那個飯,人卻不是那些人了。女兒默默地低頭吃飯,再也沒人跟她爭了,再也沒弟弟和她說笑了。我夾起一個雞蛋放進女兒碗裏,又夾起一個雞蛋放在兒子原來坐的那一邊的空碗裏,兒子雖然走了,那碗,那筷子仍然擺在那一邊。


    雷文國看我將雞蛋夾在那一邊的空碗裏——兒子用過的空碗裏,泣不成聲,哽咽著再也喝不進一口湯,最後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我放下碗,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迴到堂屋,又哭得天昏地暗。


    我一哭,全家人都跟著哭。可憐白發雷母摟著我的頭,哭勸說:“丫,別哭了,聽話。你一哭,家裏人心都不安哪。今天,雷家沒一個人去上班,都在家看著你,你要是不哭了,全家人還能好受些,你不能再哭了,聽媽媽話。”


    媽媽,我忍不住啊,我忍不住!


    按老人的迷信說法,死去的兒子的東西不能留在家裏,若是留著,主家裏不安寧。實際上那是怕我睹物思人,是想讓我忘記兒子。


    遵照雷母的意見,我把兒子在家所穿的衣服,不管是新的、舊的,還是穿過的,沒上身的,以及兒子的玩具,統統找出來裝在一個袋子裏,拎到村口燒掉。雷母說,那不是燒掉。是送給兒子的。每燒一樣兒子的東西,就像燒我心燒我肉一樣難受。那是我兒子的東西呀,他能收到嗎?要知道,他還小,兩歲的孩子能抵過比他大的野鬼嗎?我多希望父親能趕來助他外孫一臂之力。也許父親已經來了,他不會不關心他的外孫。因為,兒子是唯一跟他去的後人。當我把兒子的東西燒著時,分明看到一大一小的兩股旋風,陡然升起,卷走了那些變成黑蝴蝶似的衣物。我想,那正是父親抱著他的外孫子來取東西的。


    兒子是在母親身邊長大的。


    兒子的突然去世,無疑是要了母親的命。


    盡管雷家沒有抱怨,可是母親心裏仍然不能安寧,畢竟孩子是在她跟前生病的,如果是在雷家走的,她還好說些。如今這樣,縱然她一身是嘴,也認為自己開脫不了自己的過失。她恨自己,怨自己。她是信奉上帝的,她認為這是上帝懲罰她的不忠。如果她要不帶孩子呢?如果她要把孩子送迴父母跟前呢?上帝既然不準她帶這個孩子,她為何還非要帶?她想反問上帝,她的外孫子,為什麽她不能帶?但是,她不敢,她懼怕上帝,上帝是無所不能的,她不能得罪上帝,她認為自己的唯一出路,就是更加虔誠地信奉上帝。


    雷母比較深明大義,她對我說:“丫,你不能再哭了,你媽在家也不知是怎麽受了。孩子是她從小帶大的,她比你還疼啊,走,洗洗臉,我們找輛車子去看看她,她給俺雷家帶了兩年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你如果老是在家哭,不去安慰她,她會怎麽想,她不更難受嗎?”


    雷母的話說得很有道理,我突然牽掛起老母親來。母親患有高血壓,常常頭暈,如今遭到這樣的打擊,她會怎麽樣?再說,兒子是她尿一把屎一把撫養的,就是養個狗也有感情呀。白天有人開導她,她也許能過得去,晚上呢?每天晚上兒子是她摟著睡的,如今懷中空空蕩蕩,她能不傷心嗎?


    我真恨自己,母親受到如此精神打擊,不是怨我嗎?如果我不把兒子放在母親身邊,母親又何來如此之厄運?我為什麽要藏著兒子?既然有種生下他,就應該有種養他,沒有種養他,又何必生他?


    對,我不能哭,我要堅強。最起碼在母親跟前要顯得堅強。死了,是怨他命短,說明他跟我隻有兩年之緣,如今緣盡了,疼他愛他養他哺他的媽媽他都不要了,我何必再繼續傷心,我應該為活著的人考慮,為我的老母親著想。——因為,她為女兒,為外孫子犧牲得太多了。可憐的媽媽,辛辛苦苦這兩年。落得如此結果,能不讓我同情嗎?能不讓我尊敬? 車子來了,雷母和雷家幾個嫂子陪我上了車。臨上車時,她們一再叮囑我,見了母親一定


    不能哭。我懂,因為母親見我流淚會更加自責,更加難過。


    雷文國不願意去,他說,孩子都沒有了,還去幹什麽?我知道兒子去世,他也許會對母親抱有一定的成見。雷母見他不去很生氣,大訓他不懂事,他隻得勉強從之。


    坐進車裏,淚如泉湧。過去坐車,我是去接我那可愛的兒子;今天坐車,我卻是為了安慰我那可憐的老母親。過去車到門口,我那可憐的兒子會從屋裏又喜又跳地跑出來,撲到我的懷裏,摟我的脖子,親我的臉;而今……


    車到莊頭,雷母再次對我千叮嚀萬叮嚀,不要哭,要安慰母親。我點了點頭,用手抹去臉上最後一滴眼淚。


    車到家門口,家中大門洞開,母親的屋裏擠滿了鄉親。他們正在陪著母親落淚,見我車到後,馬上跟母親說:“你閨女一家人看你來了。”


    母親,蒼老了許多的母親,嗓子已經哭啞了,眼淚哭幹了,隻是在低低地幹嚎。


    下了車子,雷家幾個嫂子攙著默默無語木木呆呆的我走進屋裏。母親看到我,又放聲地大哭起來。


    一夜之間,母親像變成了另一個人:頭發蓬蓬亂亂,白了許多。眼睛凹入了眼眶。滿是皺紋的臉上刻著道道淚痕。她坐在堂屋的地上,渾身髒兮兮的,像個街頭流落的乞婆。


    鄉鄰告訴我說:“你母親昨天整整哭了一夜,誰聽了誰都心酸。昨天下午,聽說你兒子生病住院,夜裏再聽到你母親大哭,我們就知道壞事了,連夜趕到你母親這兒一問,果然如此。我們一個個都心痛地哭了,尤其是西院你姨奶一夜沒合眼,早飯也沒吃就趕來了,哭著喊著說,天哪,這可怎麽得了,這孩子剛省事,剛會說會道會跑會溜,怎麽一下子就沒了呢!可憐哪,哪天能忘?”


    兒子剛會走路,便由母親帶著,走東家,串西家,誰家有什麽好吃的,都會拿給他吃;有什麽好玩的,都拿給他玩。這年頭,計劃生育緊,生個孩子不容易,像兒子這樣小的人,一個莊上也找不到兩三個,誰見了誰不疼?再加上兒子嘴甜,記性好,隻要和他說過管誰叫什麽,下次見麵,老遠就喊姨呀,嬸呀,叔呀,舅呀的,喊得人甜到了心裏,酥到了骨頭。所以,家前屋後,莊親莊鄰都喜歡他,看到他都要抱一抱、親一親、逗一逗。現在,孩子一下子沒了,他們心裏都罩上一層陰影。聽說好幾家趕來勸母親,安慰母親,連鍋都沒燒,飯都沒吃。愛惜弱小生靈是人的天性嗬!


    我把母親從地上扶起來,讓她坐在凳子上,地下太涼呀!我又輕輕地撣去她身上的灰塵,哀哀地勸她:“媽,別傷心了。”


    雷母拉著母親的手說:“大妹子,你別哭了,俺一家都來看你來了,你吃了不少苦,費了不少心,他沒命過,俺也沒命擔,要怨就怨他命短……”說著說著,雷母竟嗚咽起來,但她馬上擦幹眼淚說:“孩子雖然死了,九丫還是年輕輕的,過兩年再生一個。年輕時,我也經過,老小長到十幾歲死了,怎麽辦,死就死喲,該死你也留不住。一家人還得過,不能因為他死就不過了。大妹子,想開點,不要難過。人死了不能複生,不看死的,我們要看活的。”


    周圍人見雷母這樣講仁講義,從心裏都稱讚她。想來也是這樣,母親不想我兒子好嗎?要不想我兒子好,她也不會那樣含辛茹苦地帶他、養他呀!


    母親拉著雷母的手,含著眼淚敘述著兒子發病的經過。


    出事前一天,母親發現孩子有點發燒,認為是感冒,到村保健室打了一針退燒針。針打過,燒退了,孩子玩得很好。第二天,沒有燒,就沒有再帶到保健室查查。中午,孩子餓了,母親就炒雞蛋給他吃。當時,弟弟家兒子也要吃,可是兒子不讓我母親在一個鍋裏炒,沒法,母親就先炒兩個雞蛋給我兒子吃,後炒兩個雞蛋給弟弟兒子吃。弟弟兒子比我兒子大四五歲。吃完雞蛋後,兩個人就一塊出去玩了。基本上,兩個人都是天天在一起玩的。


    下午三點多鍾,三嫂叫母親幫她套被,母親就去了。大約四點來鍾,母親正在套被兒子從外麵玩過迴來,手裏還拿著一個包子,不知是誰給的。


    他進門就喊:“姥姥,你套被啦?”


    母親答道:“嗯,我套被給你蓋。”


    過了一會,兒子跟母親說:“姥姥,我要睡覺。”


    “乖乖,你困啦,要困就在這兒睡吧。”母親指著剛套好一麵的被子對兒子說。


    兒子把被的一角掀起來,躺下身子,然後把被角往身上一拉。母親抬眼看了看兒子,突然感到不對勁,她發現兒子眼睛有點發直,忙問:“乖乖,你怎麽啦?”“你怎麽啦?”兒子反問,眼睛仍直直地看著母親。母親覺得不妙。因為弟弟孩子一發燒就白眼。她連忙放下針就跑過來抱兒子,“乖乖”一句話還沒說完,兒子“哇啦”叫了一聲,霎時兩眼上翻,兩手緊攥,渾身抽搐不止。母親以為是“羊癲瘋”,和上次一樣,也就是八月份,兒子曾犯過類似病,但到醫院針兩針就好了。


    一看兒子這樣,母親慌忙抱出來喊人,正巧三哥在家,便用三輪摩托車幾分鍾內將兒子送到沙塘醫院。然爾,一連針了好幾針,兒子也沒醒過來。接著又打120叫救護車,又掛水,一點時間也沒耽誤,可是,就是沒有把兒子救過來。


    後來才知道兒子患的是“爆發性腦膜炎”。這種病很少見,死亡率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據說,短短幾分鍾人就會死去。兒子當時“哇”的一聲後,恐怕就沒救了,在沙塘醫院掛水,血液已經不太循環。


    母親想不通,我也想不通,兒子剛滿月就參加了當地防疫部門0~7周歲兒童免疫計劃,每次通知打預防針或吃糖丸,從沒耽誤過,為什麽還免不了疫呢?


    我怕母親傷心過度,就讓母親陪我一塊迴高山鎮過一段日子。母親起初不同意,後怕我有什麽三長兩短,就跟我走了。


    娘兒倆都是傷心斷腸人,隻能相互安慰。她怕我哭,所以想哭偷偷哭,當我麵忍著不哭;我怕她哭,也想哭偷偷哭,當她麵忍著不哭。她怕我不吃飯,含淚先吃飯;我怕她不吃飯,也強打精神,含淚咽飯。


    人說做夢說出來就破了,我的惡夢為什麽不能破呢?兒子死前一個星期,我曾夢見兒子死了。我傷心地哭著,當我找到四嫂家時,兒子突然從四嫂屋裏跑出來,手裏拿著吃的東西,笑嘻嘻的樣子,望著我直叫“媽媽”,我心裏又嚇得慌又激動得要命,抱著兒子親個不停,正親時,夢醒了。醒來,心裏還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迷信說法,做惡夢要講出來,我就講了。我又想起很早以前,看見綠草地中穿紅襖的小男孩,所有這些,似乎上天早就給我不祥之兆,我卻不信,然而事實又讓我不能不信。命真是那麽神秘,那麽玄妙嗎?


    母親後來跟我說,兒子走前一段時間,說話很蹊蹺。一天見到她了姨姥,老遠就跟姨姥說話,並告訴他姨姥說:“我馬上迴家了,我不迴來了。”當時母親還笑說:“你不迴來我才輕快。小家夥,給你白吃了,心裏不想我隻想家。”一次,兒子對母親說:“姥姥,我迴家看不到你了。”母親說:“你一迴來不就看到了嗎?”兒子說:“我不迴來了。”


    果真他走了,而且是永遠不迴來了。


    母親流著淚說:“多精多好的孩子啊,他胖乎乎的,哪裏有帶死的樣子。那次你迴去,他哭喊跟你走,我就騙他到別地方去玩,晚上迴來,看不到你,他一臉不高興。到處找你,沒法,我對他說你走了,那一晚他都不吱聲,怪疼人的。後來,我問他,你想媽媽嗎?他說不想。唉,要知道這樣,倒不如當時給你帶迴來。”


    母親在我家住了十來天,後來偏要迴家。他對弟弟一家放心不下。弟弟的兒子整天和兒子一塊玩,還有家南的玉兒,他和兒子年齡相仿,還有村裏其他的一些孩子。兒子死後第二天,這些孩子來找兒子玩,


    母親看到他們,頓時心就絞痛起來。她的外孫走了,她不能再讓孫子離開。


    我怕母親迴去再哭,臨走時一再叮囑,要她千萬保重身體,以後,我還可能會勞累她。母親答應了。她也勸我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別再想孩子。


    我看著雷文國用車子把母親送走老遠,才返迴家裏。我在屋裏放大悲聲地哭了一氣。自兒子死後,悲痛壓在心頭很沉很沉,幾乎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隻有大哭才能好受。兒子病中痛苦的模樣,穿好新衣被陌生人抱走的情景,多少天來仍在我眼前飄動。可憐,十多天了,兒子的屍骨埋在何方,我不知道。我多想到兒子的小小墳上添一把黑土,燒一把紙錢,插一束白花。然而,我卻不能。


    兒子呀,你別抱怨媽媽不去看你,媽媽實在不知道你在哪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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