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圍城的人,既然都不能突破,既然無緣,既然失之交臂,就讓那段美好的時光,伴著歲月的流失凝固成難忘的迴憶。


    家中大門敞著,門燈賊亮。


    屋裏靜靜的,沒有孩子哭聲。


    把自行車推進院子,見雷文國住的西屋門開著,不像是在屋裏睡覺。我直奔堂屋,原來這狗東西正抱著滿臉是淚的兒子在轉悠。兒子像是大哭過剛哄好,還在抽泣,鼻子一翕一翕的,雙肩委屈地聳動著,見我進屋後,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心裏一陣難受,無聲的、木然的、毫無表情地從雷文國的懷裏接過兒子。兒子在我懷裏哭得更兇,我邊哄邊把乳頭塞進他的小嘴裏,兒子頓時停止了哭鬧,如饑似渴地吮吸起來。雷文國去了西屋,他也沒問我這半天到哪去了,不過,他知道,問我也不會跟他說。第二天一早,飯都沒吃,我找個理由讓女兒去她奶奶家,自己帶著兒子迴了娘家。


    雷文國不知睡著了,還是出去了,沒有人阻攔我,他也不會阻攔,多著我呢!


    母親見我剛迴去幾天又迴來了,不解地問:“怎不在家多住些日子?”“在這兒過慣了,那邊太悶,太孤單。”我沒把打架的事告訴母親,省得她為我擔心,為我有過多的牽掛。


    到底是母親帶大的,兒子一見到母親又笑又鬧,摟著母親的脖子親個不停。母親疼愛地撫摸著兒子的頭說:“乖乖,才迴家幾天就瘦了!”聽母親一說,我才發現兒子真瘦了,過去圓胖的臉,現在有點變長。我也明顯瘦了,母親說我是帶孩子操心操的。


    迴來一個星期,正趕上農曆七月半。聽母親說,七月半是鬼節,跟清明節一樣,需要給仙逝的列祖列宗燒把草紙,以表示後代對老祖宗們的孝心和懷念。


    父親去世五六年,逢年過節總沒忘記去燒紙,去哭訴一番心中的煩惱、委屈和不幸。ジ蓋諮前就喜歡打麻將,看小牌,身上從來不斷零錢,而今,他去了另一世界,我得送點錢給他花,不能讓老父親為缺錢而犯愁,受別的鬼欺侮。


    迷信說法,陰陽一樣。在陰間,父親同樣會牽掛我們。幾迴迴夢裏向父親哭訴自己的辛酸,父親總是默默無語,麵帶慈祥、關愛的微笑,用那滿是老繭的大手,輕輕地、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頭發。噢,父親,是你在冥冥之中保佑著你的兒女嗎?


    今年七月半,我又來到父親那荒草萋萋的墳前,邊燒紙邊哭。想起父親生前的關愛,想起自己一係列的辛酸之事,我趴在老父的墳前愈哭愈傷心。父親嗬,你能聽到女兒對你思念的哭聲嗎?你在九泉之下,在那個冰冷黑暗潮濕的世界裏,能收到女兒燒化給你的紙錢嗎?在母親跟前沒有說的話,我在父親的跟前都說了;在母親跟前不敢多流的淚,在父親跟前我盡情地流。我相信父親能聽到我的傾訴,我相信父親能聽到我的哭聲,隻不過,他有話不說,實際上,他活著的時候早就用自己的一言一行來告訴我們做人的根本。


    給父親燒過紙後,母親催我帶孩子迴家。地方有個風俗:出嫁的女兒不能在娘家過七月半。盡管這種規矩是不公平的,是對做女人的歧視,我也不能抗拒,隻能遵循。


    迴娘家一個星期,雷文國都沒來看我、問我、接我,要不是老母親的執意催逼,要不是那倒黴的七月半,我是不會迴去的。


    那天,我冒雨帶著兒子趕迴高山鎮。雷文國見我迴來,竟把頭扭向一邊,看都不看一眼,冤家似的,好像我是來求他的。他不理我,我也不睬他,將就著,在這個“冰窟、狼窩”中生活。


    七月半一過,離開學的日子就不遠了。為照看這個家和上幼兒園的女兒,我決定給兒子斷奶,送給母親帶。按說,兒女是雷家人,應該讓雷母帶。考慮到雷母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抱不動孩子,家裏事本身就多,再加上她是胃下垂,經常吃藥打針,身體很虛弱,根本無法帶。母親畢竟小她十來歲,兒子從小都是她帶的,她並不討厭外孫子。母親就是母親,世上哪有一個母親不為自己的兒女分憂解愁的?


    兒子斷奶十天左右,便開學了。我每天早出晚歸,雷文國啥事不問,家中的生活卻讓我大傷腦筋。早上喝湯,未到中午肚子就餓了,隻得買塊燒餅充饑,熬到放學,迴到家天已經快黑了,連做飯加吃,就到了八九點鍾。


    我曾埋怨過母親,為什麽在我當姑娘時不把我培養成做飯能手。如今,饅頭不會蒸,煎餅不會烙,以後怎麽吃?我總不能老是指望母親做好送來呀!


    怎麽辦?還是得照毛澤東那句話去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什麽不會,就學什麽。我決心從頭學起。


    利用早起晚睡的時間,我首先學蒸饅頭,因為蒸饅頭比烙煎餅省事。饅頭在我一次次的嚐試中,由酸變黃、變白、變香;由硬變軟、變大、變鬆。蒸一鍋饅頭就夠吃幾天的。家裏常備幹糧,就不怕饑腸漉漉。平時,燒點湯,菜都不要炒,吃個饅頭就行,省時省事省錢。饅頭天天吃,總會吃膩的,我又開始學烙煎餅,感覺很簡單。放下大大的黑鏊子,端來一盆磨出來的糊子,燒熱鏊後,用長長扁扁窄窄的竹片,把舀在鏊上的糊子攤開,攤滿,又勻又薄又脆又香的煎餅就出來了。看鏊底火不旺時,俯下身猛吹幾口,火苗就會四竄,不一會,煎餅四周就翹起了頭,用手一揭,一張又大又圓的煎餅就揭下來了,放在身旁的鍋拍子上後,再烙第二張。母親烙煎餅技術很高,她能兩手分開幹,一手在鏊上飛快地攤糊子,一手在鏊下續柴火。因為火好,手快,煎餅烙得極薄,鄰裏都誇母親烙的煎餅好吃,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請母親去幫忙烙煎餅。


    結婚後,吃了母親幾年煎餅,不能再吃了。母親一年比一年老,又替我帶兒子,我學會烙煎餅,帶給她吃,還能讓母親少挨點累。有了這層想法,說幹就幹。好在離家不遠處有個電磨房,這樣可以省我推磨,因為推磨太苦,太累,厚厚的石磨,一步不走,一步不轉。小時候推磨都推怕了。


    星期天的早上,東方剛剛露出一線晨曦,我就起床了。解開塵封的蛇皮口袋,舀了六七碗小麥,放在簸箕裏學母親那樣,簸去麥中的雜質。可惜,因為沒幹過,不懂技巧,簸了幾下,雜質沒簸掉,小麥粒倒簸掉不少。我很納悶,為什麽母親能行我就不行?我不信邪,再試簸。這次我把簸箕裏的麥子舀出去幾碗,一簸,果然好多了,麥子裏的麩皮、草葉,都簸了出去。我家的麥子很髒,打時未揚幹淨,麥地裏稗子草又未拔,夾打一起,所以麥裏有不少稗子。換燒餅都得揀,不揀人家不要。自己攤煎餅,更得揀出來,不然不好吃。


    每烙一次煎餅,光是揀麥中的雜質就得一兩個小時。邊簸邊揀,邊揀邊簸,揀揀簸簸,不知得費多少事。一次麥子揀下來,胳膊痛,腰酸腿也麻,兩眼瞪得發黧。


    麥子揀幹淨後,還得放在盆裏加水淘,淘麥子得有技巧。常淘的老手,像母親她們,跟我不一樣,我是一小把一小把往外撈,她們事先根本不揀,把麥子往盆裏一倒,注水後,兩手在盆裏翻翻搓搓,雜質馬上漂了上來。濾出浮在水麵的雜質,再攪搓幾次,沉在水底的砂子就“露了餡”。最後用專門淘麥用的小竹笊,在盆裏旋來漂去,隨著波動,粒粒飽滿的麥子便旋進竹笊裏,等竹笊快滿了,倒出來再旋。幾次一旋,盆裏便隻剩下細小的砂石。


    看母親淘麥子挺順溜,竹笊一到我手裏,就不聽使喚了。無法,第一次烙煎餅時,我隻得請弟媳婦淘。後來才自己淘。


    麥子淘好後,到電磨房推糊子還得排隊。他們那些人現推現淘,前一個上磨磨,後一個就趕緊淘,電磨推糊子快,動作稍慢就跟不上,排在後麵的還會一個勁地催,催得人手忙腳亂心慌意煩。


    淘好糧食上了電磨,就得準備收糊子。小麥糊子不是好收的。那糊子像厚粥一樣,稠稠的,粘粘的,碰到


    哪沾哪。收糊子有專門工具。那工具是用森林牌釘或鐵片焊的像鋤頭一樣的小刮糊勺,也許叫筢。電磨飛轉,麥糊從磨中殷殷而下,落入槽裏,小刮糊筢便從槽中往外刮,然後裝入桶中。會收糊子的人,用刮糊筢一個勁往下刮,邊刮邊在磨槽上磕。愛沾小便宜的人,趁下一個或上一個磨時,還能多刮一下人家的糊子。


    糊子拎來家,最難的是烙。放倒鐵鏊子後,得去草垛抱草,草抱到鍋屋後,再洗篾片子,尋擦鏊子的油絮子,再備洗篾片子的水盆,放煎餅的筐或鍋拍子,然後才能安安穩穩地坐下來烙。過去,鏊子是支在平地上的,所以隻能坐在地上烙。一場煎餅烙下來,腿蜷得站都站不起來。現在,鏊子支到了磚砌的灶腔上。煙囪留在外麵,既熏不著,又不讓煙灰落到煎餅或糊子上,衛生。因為是“高”鏊子,能坐在板凳上,腿就免去了委曲。


    初學烙煎餅不易,火大了,煎餅會炕焦;火小了,不好揭,煎餅灰乎乎的,成了“青光臉”,需再加火才能揭下來。還有,如果火太大,糊子往鏊上一倒,嗤啦一聲,蒸汽直冒,還沒來得及用篾片攤開,就炕熟了,糊子刮不動,這樣烙出的煎餅會特別厚。這種厚煎餅,熱天隻能吃一天,第二天就發粘,第三天會長白毛綠毛,黴了。那時農家圖省事,烙一次煎餅就想吃十天八天的,三兩天黴了不行。


    乍吃饅頭三口生,頭一次烙煎餅,當然全是“青光臉”,後來烙多了,也就漸漸熟練了,煎餅也能烙得像白紙一樣薄、脆。


    在家鄉,會烙煎餅才能算一個真正的主婦。因為煎餅是家鄉主食。有了煎餅好做飯,燒點茶,炒點鍋炕魚,卷煎餅吃最解饞,尤其是煎餅卷大蔥,裏麵再放點鮮鹽豆子,那真絕門,什麽菜都不要,能吃一個飽。


    學會了烙煎餅,每日三餐有保障。適當的時候,我再包點餃子,包子或擀點麵條子、麵皮子,調調口味,一家幾口人生活得也真像那麽迴事。


    那段時間,雷文國仍然瞎轉,我得兩邊跑著過。既得顧家裏,又得迴娘家看兒子。兒子剛斷奶,很不好帶。奶癮一上來,就大哭大叫。我不在他身邊,母親被吵極了,就給他吸自己的奶。小家夥吸不出奶就咬,常咬得母親鑽心地痛。白天還好,餓了能兌點奶粉喝,再泡上幾塊餅幹,或蒸點雞蛋,喂飽了兒子也能玩一陣子。夜裏可煩死人了,一覺醒來便要吃奶,母親得一次一次起來喂。幾天下來,兒子是胖了,母親卻瘦了。盡管這樣,母親還是堅持帶了下來。


    開學不久,一個同事結婚,請我喝喜酒,日期訂在星期天。


    每逢星期天都是我最忙的時候。這一天,要張羅下星期的主食——煎餅,要洗上星期積累下來的大人小孩衣服,要做其它家務活。本來喝酒該中午去的,我到下午四點才忙完家裏事,隻好喝晚酒。好在同事家離我家很近,往返也不過十來分鍾。收拾好家務後,匆匆洗把臉,換上幹淨的衣服,騎車便往同事家趕。


    老遠就看見同事家門口停了一排自行車、摩托車,還有幾輛麵包車,看來這個同事的喜宴辦得還怪大。門口的地上散落著厚厚的鞭炮紙屑,紅的、綠的、黃的、紫的,像一地落英花瓣。三五成群的客人,有的是剛喝過酒的,有的是剛來喝酒的,他們比比劃劃,說說笑笑,使得婚宴更加熱鬧。同事的父母親、姐姐和他都是教師,可稱上“教師世家”,門上的喜聯也撰寫得很講究。上聯是:畫眉筆帶淩雲誌,下聯是:種玉人懷詠雪才。橫批:喜氣盈門。我真佩服婚聯撰寫者的才氣,將姻緣二字所包含的一切,融匯於字裏行間。


    我是最晚來的一位客人。剛放好自行車,同事正巧從院裏出來,一見麵就抱怨說:“李姐,你怎麽現在才來,學校裏的同事早吃過走了,他們等你好長時間。”我開玩笑說:“他們等我還是不誠心,要不,為什麽不等到現在?”“好了,好了,老姐別說了,快去坐席吧,東屋桌上正好少一個人。”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在禮桌上下了禮便坐在那少人的桌上,飛快地掃了一下滿桌不熟悉的臉。


    驀然,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在我目光所及處閃現。我分明感覺到鏡片後麵那雙深邃的眼睛在大膽地注視著我。何方蟊賊,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放肆地盯著我?我挑畔似的對他迴射一束憤怒的目光。當目光再次有目的地射向對方時,我頓時懵了,周身神經也瞬間繃緊,心律隨之加快。


    原來是他!怎麽可能是他?那個十幾年前的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和一個懷春的少女散步的純情少年,怎麽會是他?事實正是他。


    他變了,變得發福了,也不過三十來歲的人,竟腆起了“將軍肚”。他望我笑了笑,我也禮貌地點了一下頭。席間,我們誰也沒說一句話。實際上,此時無聲勝有聲,不說話比說話還好。十幾年了,幾經歲月的折疊,沒想到會在今天的他人喜宴上悄然相遇。此時,酒香菜盛,我卻咀嚼著另一番人生的風景:和風、朗月、綿綿的田野。幾迴迴夢裏相遇,倚偎在愛的綠葉樹下,躺在情的碧水河邊,醒來卻是南柯一夢。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你我無緣,又何必相識,又何必再度重逢!這就是命嗎?酒後,我起身離席,他突然在後麵叫住了我,聲音如昨。他對我說,想跟我坐坐。我不知是否應該和他坐坐。說實話,我是想跟他坐坐,畢竟,他曾是我心中的偶像,畢竟,我們默默地相愛過——雖然,誰也沒把愛字說出口,可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不說,等於說過。


    然而,他為人父,我為人母,各人肩上都有了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兩個圍城裏的人,不可能再有新的突破,既然我們無緣,既然我們失之交臂,就讓那段美好的時光,伴著歲月的流失,凝固成難忘的迴憶。那迴憶,或許粉紅,或許墨綠,或許幸福,或許苦澀,但不管怎樣說,在我們兩鬢如霜,白發如雪時,能再記起那段幸福的迴憶,就足以夠了。


    我望了望他,沒有說話,但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心酸地走了。帶著他的失望,帶著我的酸楚走了,他一直目送我很遠。


    迴到家裏,麵對冷牆冷壁冷人,我真想哭,想喊,想歇斯底裏地宣泄一番。隔壁人家的錄音機裏正在播放流行歌曲《傻妹妹》,那如說如訴如泣如怨的歌聲,穿過厚厚的牆壁,飄進我的耳中,“你是誰,你是誰,可是我當初的小妹妹?看不到臉上紅霞飛,隻見你雙眼裝滿淚水。是誰讓你的心兒碎,是誰讓你有話說不出嘴?你說你一切都如意,難道隻是為了把我安慰?傻妹妹,哥哥的話你可記心扉;傻妹妹,是不是心裏把我怪罪……”歌者動情,聽者動心。歌聲如雲,我在飄渺的雲彩上哭泣。


    翻開那本發黃的日記,剛勁的字跡一如昨日般透著墨香,那是他十幾年前告別我時留給我的話:“你是才貌雙全的女子,你的毅力令我欽佩。如果今生有緣,定會來日相聚。”一晃十幾年過去了,事過物過,月亮已經不是那個月亮,星星也不是昨天的那顆星星。我們已錯過了人生姻緣的黃金時節,現在隻能是相互祝福罷了。


    事隔不久,不知他從哪兒打聽到我的地址,給我寄來了一封信。拆開一看,上麵寫著一行小字: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下麵是他寫的一首詩,沒有題目,不講韻腳,潑墨自由:


    曾經瀟灑過ピ經希望過


    難舍那段如詩如畫的歲月


    曾經得到什麽


    曾經失去什麽


    請問你這是誰的錯……


    誰的錯?他的?我的?亦或是上帝的?說無緣,我們卻在人生的旅途上相遇相知;說有緣,我們又在人生的浪漫季節擦肩錯過,而且這一錯就錯過了十幾年,錯過了傍花依柳,錯過了舉案齊眉。


    我沒有給他迴信,也不需要迴信。實際上,不迴信便是最好的迴信。一切都太遲了,迴信隻能增加煩惱。著名作家何家槐老先生有


    篇散文《夢醒的時候》,其篇尾說:人生隻是一個夢,一個謎,夢醒謎解的時候,卻恨事皆休了。讓我們的夢一路做下去吧,趁現在還沒醒的時候,清清白白做人,兢兢業業工作,勤勤懇懇持家。我隻希望通過自己無私地付出,換來家的溫馨,孩子的歡笑。想想看,身為一個女人還能有什麽比家和孩子更重要呢?實際上生命就是一個完整的圈兒,誰也不能擺脫它的軌道。


    女人更是如此,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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