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的暗示,穆林森的提醒,弟弟的目睹,雷文國近來的言談舉止,都在證實我的看法:他又在玩女人。


    狗,離不開吃屎。


    雷文國,離不開玩女人。


    表嫂的暗示,穆林森的提醒,弟弟的耳聞目睹,雷文國近來的言談舉止,都證實或正在證實我的看法。


    女人對情感方麵的事是極為敏銳的。


    前不久,弟弟老是催我迴高山鎮,我以為他嫌我,想攆我走,心裏很氣,但沒說。後來,雷文國來,弟弟根本不睬,我以為兩人是因為生意鬧的,我還勸說過弟弟。弟弟看我替雷文國說話,更對我不高興。


    有次,弟弟又攆我,而且態度很生硬,說話很不中聽。我忍受不了,就跟他大吵大鬧起來。弟弟一向對我尊重,也非常疼我,因為我跟雷文國鬧矛盾,雷打我、罵我,弟弟好幾次想去教訓他,都被我勸住了。在家裏,他也處處讓著我。當年找對象,都是找我商量。如今突然這樣對我,我能受了嗎?我大哭大喊,不讓弟弟,鄰家嬸子大娘也都紛紛指責弟弟,母親更是把弟弟罵個半死。弟弟實在憋不過,才說出逼我走的真情——


    一天早上,弟弟到飯店找雷文國商議出去買紙邊的事。也許來的有點早,飯店大門緊閉。弟弟推了推,裏麵插上了,沒推開;他又敲了敲,沒人理。他以為雷文國睡著了,就走到窗前,踮起腳尖,伸頭往裏看。不看尤可,一看肺都氣炸了。原來雷文國赤身裸體,正摟著飯店女服務員毛華睡覺。毛華上身戴個乳罩,下身隻穿件三角褲頭。


    弟弟氣得來到店門前,又踢又捶店門,過了一會,大概這兩個男女驚醒了,雷才懶洋洋地問是誰。弟弟沒有迴答,待雷文國打開店門時,弟弟早走了。


    聽了這事,我當然有氣。如果你真不想跟我,就別來找我;如果還想跟我,你怎麽該跟別人廝混呢!


    當時,因為是星期一,我就沒去高山鎮。


    不幾天,雷文國又來了。我沒有睬他。他要進裏屋看兒子,我沒同意。像這樣沒品的人,不夠資格當父親。


    雷文國大概發覺我的態度不對頭,那晚沒有走,說是留下來陪一晚兒子玩。留下來也罷,走也罷,我都無所謂。


    也許是做賊心虛,不管我怎樣發火,不管我怎樣冷嘲熱諷,雷文國總是陪著笑臉。我說,你不有漂亮的女孩陪你嗎,你還留下來幹啥,我又醜又髒,別讓你惡心。雷說,那是我跟你說著玩的,哪有女的陪我?你不要聽信別人挑撥離間。我望他裝的一本正經樣子,感到好笑。心想,我怎麽能跟這樣一個口是心非的人生兩個孩子呢?他自己幹了壞事,還說別人挑撥離間。別人?什麽別人,難道我弟弟也是別人?


    雷文國生性猜疑,他看我這樣對他,估計他跟服務員睡覺的事,弟弟告訴我了。於是,他突然提高嗓門,大聲喊道:李天芳,你是不是一定要把這個家庭拆散?!離婚到底與你有什麽好處?!你跟我到底有多少仇?!我跟你陪不是了,你還想怎麽樣?!殺人也不過頭點地,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知道雷文國這樣喊,不是喊給我聽的,他是敲山震虎,變相地警告弟弟。


    我看他這樣,馬上製止說,雷文國,你別給你臉你不要臉!拆散這個家的是我還是你?!離婚是你提出的還是我提出的?!跟別人睡覺的是你還是我?你說!你別忘了,這是我的家,你要再喊再叫馬上滾!


    畢竟是在我家裏,他有威也不敢耍,想打我更不敢動手,他要動手,我弟弟能把他剝了!


    他不再大喊大叫,低著頭悶坐在椅子上連抽幾根煙,然後,又笑臉對我說,他對我的心是真的,他對我的愛是深的,他不會再走下坡路,即使想走,也得看看兩個孩子呀!


    也許他看到孩子會良心發現,不再亂來。也許他真的想這個家重圓。我估計,他原來一個勁狠心要離,是怕我不生,斷他雷家香火,現在看我生了兒子,他又折迴頭想重拾舊夢。他說他沒跟別的女人睡過,我不相信;他說他想我跟他和好,這倒是真的。正如世上時興的那句話:喜新不厭舊。新的女人他想要,舊的女人他也不想丟。雷文國看我還是不理他,竟突然跪在我的麵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天芳,你相信我,我會變好的!タ此那副可憐相,我又一次原諒了他。


    我知道,倘若現在離開他,他很可能走向歧途。我不願自己的兩個孩子有一個正在勞改或勞教的父親。我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說實話,我不希望他出事。


    聽了穆林森的提醒話,我不能不去高山鎮,不能不去看看他到底做些什麽事。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兩個幼小的孩子。


    哥哥騎三輪車一直把我送到家門口。


    雷文國不在家,鐵將軍把門。天這麽晚了,他還能上哪去?哥哥在門口等了一會,還不見雷的到來,進不了家門,我隻能讓哥哥迴家。哥哥臨走時,我一再叮囑不要告訴母親雷不在家之事,免得她擔心。哥哥點點頭,匆匆忙忙地迴去了。


    我把孩子的尿布鋪在大門前,將孩子橫抱在懷裏,準備坐下等候。誰知,一路上睡得唿唿打打的孩子,下車後一折騰,竟醒了。我趕緊給他把尿。孩子睜著惺忪的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我。我苦笑了一下,輕輕地對孩子說,兒子,到家嘍。


    把完尿,我坐在尿布上,解開懷給兒子喂奶。又等了好長時間,雷文國還沒迴來。我不敢去找。一來不知道雷文國在哪兒,二來,計劃生育正在風頭上,兒子是偷生的,不能被發現。


    我隻能坐在門口傻傻地等,心裏煩燥不安。


    四周一片漆黑,鄰居家早已熄燈休息。兒子喝了幾口奶,在我懷裏又睡著了。我想看看兒子熟睡的臉,以消磨時間,可惜,天太黑,兒子臉上模模糊糊看不清。我親了親孩子,歎了口氣。心想,兒子,你不該來到這個家庭,你的爸爸太不爭氣了。天這麽晚,什麽飯店也關門了,你爸爸還沒迴來,不是有意讓咱娘倆在外受罪嗎?


    這晚風還特別大,刮得唿唿的,大門兩旁的冬青樹被刮得搖來晃去,就像一隻吃了毒藥的黑狗,著急地,拚命地彎腰弓背,顫抖不停。


    我怕兒子著涼,就用小被子嚴嚴地裹著他。然後,再用我的身體擋住襲來的夜風。不知等了多長時間,兩眼發澀,眼皮沉得抬不起來,我便把頭靠在兒子臉上,小憩一會。剛睡不久,一陣腳步聲把我驚醒。自從生了兒子後,我睡覺特別精,稍有點動靜,我都會醒來。抬頭一看,是雷文國的母親。原來哥哥走了一會不放心,又折迴頭找到雷母,告訴她我來了,他才走。


    雷母看我像個乞丐似的窩在門口,又心疼又責怪說既然早來了,看家裏沒人怎不到我那邊去呢?天這麽冷,不怕小孩受涼?


    我問雷文國上哪去了,鑰匙丟沒丟下來。


    雷母說,他這個孬種幾天都沒到我哪兒去了,可能出去做生意了吧。


    我生氣地說,他不是開飯店嗎?開飯店能上哪兒做生意?再說,他出門做生意也得跟家裏打招唿呀,他鑰匙也不丟下來,還讓不讓我迴來?他是準備不讓我迴來是嘍!他要不打算讓我迴來,我這就走。


    說著,我就爬起來,收拾東西,抱著孩子就準備走。


    雷母連忙攔住說,這麽晚了上哪去!快到我哪兒去,等明天再說。


    天黑,雷文國沒有蹤影,幾道門鎖又砸不成,我隻能抱著兒子去雷母家。說實話,隻有雷母能留我,也隻有雷母能留住我。雷母一向對我不錯,對我的兒子更疼。她年紀這麽大,還經常獨自一人坐車到沙塘看望我們娘兒倆。每次去都買好多東西,比雷文國強多了。雷文國對我們娘兒倆幾乎不花錢。每次都說沒有錢,他掙的錢呢?如果不掙錢,他又為何熱衷辦飯店?雷家幾個嫂子從沒到過沙塘一次,


    我非常生氣。她們家有大小事,我都去,一次也沒躲過,哪怕身上沒錢,借也得去。她們可好,我生兒子,連來都不來,甚至尤恐避之不及,你說我心裏能平衡嗎?


    那一夜,我沒有睡,氣哪!


    第二天上午,雷文國還沒來。


    趁兒子熟睡,瞞著雷母,我私自出門,尋來問去,終於找到雷文國的飯店。毛華見到我笑嘻嘻地問:“李姐,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雷文國不在飯店,我本身就氣,再加上她跟雷文國有過曖昧關係,我更氣。我對她不高興地乜了一眼心裏罵了聲:騷貨!


    “李姐,瞧你說的,這是你的店,你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毛華仍然是笑嘻嘻的。這騷貨,嘴真會說。


    “雷文國呢?”


    “他,出去了。”她似乎故意想刺激我,於是反問:“沒跟你說?”


    “多會出去的?”我沒答她茬,繼續問。


    “昨天上午。”


    “上哪兒去了?”


    “聽說人請他到常熟幫助批發化妝品了。”


    “誰請他的?”


    “不知道。”


    “什麽時候迴來?”


    “不知道。”


    這騷貨,她說不知道,恐怕什麽都清楚。她這是懷抱琵琶半遮麵,既想透露什麽,又不實說。


    “飯店關門了嗎?”


    “沒有,現在不是開著嗎?”


    “他走了,誰開的?”


    “他叫我替他照看的。”


    “噢,他叫你照看的。”她也稱雷文國為“他”,我冷笑笑望她一眼:一個鄉下女人,竟描眉畫眼,嘴唇抹得跟吃死孩子似的。


    我怕兒子醒了,不再跟毛華羅嗦,趕緊返迴。


    雷文國到下午四五點才迴來。此刻,我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迴沙塘。


    雷文國看我在他母親家裏,感到很驚訝。出口就問:“你怎麽迴來了?”


    喲嗬,竟跟毛華一個腔調。


    “難道我不該迴來?”我反問。


    雷文國大概心虛,忙對我陪著笑臉。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要想來,可以先打個電話,我去接你嘛。”


    我鄙夷地望了望那雙小小的對眼,那眼神裏明顯透出狡黠、猥瑣。


    “我可沒那個福氣。再說,你想去接的恐怕不是我吧?!”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怎麽一見麵沒一句好話,專找我茬的呢!”


    “我找你什麽茬了?我有什麽資格找你茬?你飯店不開跑去給人進貨,那是你的事,管我腿上哪條筋!”


    雷文國還要爭辯,雷母連忙阻止。


    “剛迴來,就抬杠,你們是犯克還是怎麽的?就不能少說一句。你這兩天亂跑什麽?走哪裏鑰匙也不丟下來,想進門都沒法進,你家裏能有什麽給人偷?”


    雷母對兒子又訓斥了一番。我知道,那是演戲給我看的,能演戲也不錯。雷文國是個孝子,他母親熊他,他從不敢頂撞。


    盡管天晚,我還是走了,因為第二天要上課。兒子在我懷裏睡得很香,並未因他爸爸媽媽吵架而醒,而不高興。


    迴到娘家裏,越想越氣,真是恨鐵不成鋼。我這邊老老少少為撫養他的兒子含辛茹苦,省吃儉用,操心費力。他倒好,自家兒女不管,自家生意不顧,卻為別的女人效勞。如果僅僅是出點力倒也罷了,倘若出力再花錢,把家裏敗得一塌胡塗,我倒無所謂,孩子怎麽辦?沒錢,怎麽培養他們?ハ衷諫緇幔物質文明上升,精神文明頹廢。你看那街頭巷尾,美容廳、桑拿室、泡腳房、歌舞廳、音樂茶座、影視包廂,星羅棋布。我不相信那種地方,會有什麽高尚。你自己老婆不帶,天天摟著別的女人跳舞,能摟出什麽“高雅”?白發老者攙紅顏女子入包廂是看電影還是調情?美容美發廳的小姐,不會理發、不會刮胡子,那會美男人的什麽東西?桑拿室是按摩,還是交媾?再老實的人,常在這種河邊走也會濕鞋,何況那些本來就放蕩、浮躁、麻木的男人和女人,在這種瘋狂、昏暗、充滿誘惑的氛圍裏能“潔身自好”,能“坐懷不亂”?尤其是那些男人,過膩了家庭日子,玩夠了自己老婆,便攥幾個臭錢,出入娛樂場所,泡妞、賭博、吸毒。雷文國要是栽在這個陷阱裏,豈不是我們娘仨的災難?我真後悔,不該讓兒子出世,如果沒有兒子,我跟他也就沒什麽扯不斷的牽掛。他真的完蛋了,一個女兒,我也能培養好。可是,現在,我跟他有兒有女呀!我想跟他徹底斷絕也斷絕不了。


    從這次迴去後,又有好幾個星期沒迴去。兒子太小,不能坐自行車,想去就得叫哥哥騎三輪車送,哥哥還有自家的事,總不能老是管我們吧。想抱兒子到村頭坐公交車,來迴得幾塊錢,眼下沒錢,舍不得,給兒子買奶粉都是母親給的錢。母親年齡大,她的錢還是幾個哥哥給的,我老是刮她,心裏內疚哪。


    好在兒子很省心,一歲以內,除有過幾次傷風感冒,喝點小兒速效感冒衝劑就好外,別的病從來沒得過。兒子長得胖乎乎的,見人就笑。母親抱他時,常往下蹭,大概想下地走路吧,雖然,兒子天天由母親帶著,我仍然放心不下,生怕兒子被跌著,被燙著,被碰著,被病著,有時竟會產生荒誕的想法,老以為兒子喂不活。


    我家住的莊南,有條東西大溝,當地人稱其為“沙溝涯”。很小的時候,常聽母親講,這條溝不幹淨,有鬼作祟。說很久以前,村上有人在溝裏放水牛。水牛生性愛水,喜歡遊泳,溝裏水草又多又鮮美,是喂牛的最好飼料,所以村裏人都歡喜在溝邊放牛放羊。有一天傍晚,放水牛的人又來到溝邊放牛,牛吃飽後,便紛紛下水洗澡衝涼。明明下去九頭牛,放牛人卻在水裏數十頭,趕上來還是九頭,再趕下去分開數,還是十頭。放牛人害怕,便急忙把牛趕迴家,迴家後便請道人捉鬼,結果鬼沒捉著,牛相繼死去,他也嚇死了。小時候,我們經常看到有人往溝底水草叢裏扔死小孩。沙溝涯是我上班必經之路,每到那兒,我都緊張得要命,趕緊加快車速衝過去。一次,我竟發現溝底草中有個穿著紅棉襖綠棉褲的男嬰,哇哇直哭,雪白細嫩圓圓滾滾的小腿小胳膊把碧綠的水草踢蹬得東倒西歪。聽那哭聲,看那衣服,可以斷定是兒子。我一驚,心想,兒子怎麽會到這兒了,連忙奔向草叢。到跟前一看,什麽也沒有。我以為自己眼花了,或是什麽幻覺,便爬上岸來,再往溝底看去,那個小孩沒有了,不過,草被壓的痕跡還在。隱隱約約中,我發覺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遠。我不敢多看,多聽,急慌慌直往家奔。到家一看,母親正抱著兒子喂奶粉呢。看到兒子喜笑顏開的樣子,我才一顆心落地。母親看我臉蒼白,驚慌恐懼的樣子,問我怎麽啦。我笑笑說,沒什麽。兒子剛才沒出去呀?母親感到我問得奇怪,說他要能走,我就省事了。這不,剛剛睡醒。這孩子一醒就哭,太難帶了。我接過孩子,親了又親。我沒敢把剛才所遇的怪事告訴母親,我怕她不安。母親望我神經兮兮的樣子,責怪地說幾句就走了。


    這件事,在我腦子裏多少天都無法遺忘。但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碰到溝裏的男孩子。


    兒子長期帶在我跟前,女兒兩頭跑著過。蕾兒已長到七歲,什麽都懂,特別愛學話。人說小孩嘴裏討實話,一點不假。一次,女兒又被雷文國送到我跟前,就跟我講了一件事:有天晚上,她在奶奶家玩。天黑了,她讓奶奶送她迴家,她奶奶就送去了。到家門口,女兒看門上沒有鎖,知道她爸爸在家,就推門。門在裏麵拴上了,怎麽推也推不開。她趴在門縫裏往家裏看,朦朦朧朧中,隻見一個留長發的年輕女人,站在堂屋的走廊上,不時地甩頭發,看樣子像是剛洗過頭。女兒以為是我迴家來了,就拚命敲門,高聲叫喊。過了好一會,雷文國才


    開門。女兒進門後,看不到我,迎頭就問雷文國,我媽呢?雷說,哪有你媽,你媽在你姥姥家沒迴來。女兒不信說,剛才我還看見媽在走廊裏梳頭的呢。雷文國責罵女兒說,他媽的,我能騙你啊,天黑你眼看錯了,哪裏有人!女兒看真的沒有媽媽,要是媽媽在家,能不出來抱她嗎?女兒相信媽媽沒來,可是,媽媽沒來,那個女人是誰呢?她能藏哪去呢?她想去找。雷母心中有數,怕雷文國出洋相,就攔過蕾兒說,你媽沒來,你是想你媽想花眼了,等星期天,叫你爸送你到你媽那兒去。女兒隻得相信。


    到底女兒說的是真是假,雷文國當然心中有數。


    一個家庭散了容易,組成很難。畢竟是七八年的心血,我不想毀於一旦。


    還是那句話,為了兒子、為了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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