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一個女人決定自己命運的最後一次機會。把握不住婚姻,就把握不住命運。


    雷文國還真講義氣。


    他並沒因我拒絕他的求婚而惱羞成怒。


    我依然安安穩穩地走進高山小學教書。


    ——這說明他背後沒作梗讓學校炒我的“魷魚”。相反,更加關懷備至。


    你不是喜歡吃水果嗎?(的確我喜歡,因為書上講水果能美容。)我就給你送蘋果——紅富士的,送梨——碭山的,送蜜桔——黃岩的,送香蕉——廣東的……我真不清楚大冬天他在哪兒弄來的這些鮮果,因為有些水果高山鎮街上沒賣的。這年冬天雪特大,天特冷,我仍然赤腳穿著舊旅遊鞋,舊褲裏麵套著一條舊內褲,舊棉襖裏裹著一件舊棉毛衫。雷文國發現後,沒有吱聲,幾天內便送來了兩雙厚棉襪和一身新的毛衣毛褲。我無法拒絕他的熱情。在冰天雪地北風刺骨的寒冷季節,有個人為你噓寒問暖,你能說什麽?這年冬天,雷文國還幾次去我家,問種子、問化肥、問農藥,缺什麽,他總是幫助買好送去,錢雖不多,但送去的卻是及時雨,是好心情。


    我知道,他這是“賊”心不死,不把我的“心”盜去,他是不會罷休的。他曾跟別人開玩笑:“我雖然長得很醜,但我溫柔。李天芳哪兒癢癢我撓哪兒,我不信她能不愛我!” 的確,除了看不中他的模樣外,其他方麵,還真沒說處。接觸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他很能幹,也很有經濟頭腦。雖說他在文化站做事,但不是正式工,沒工資發,隻能自苦自吃。於是,他就在文化站的門市裏包了一節櫃台,賣書、賣錄相帶、賣年曆、賣文具用品,有時還跟別人合搞點其它生意。看他那種餐風宿露忙忙碌碌的樣子,誰也不會說他是個不正幹的青年。幾個月的相處,我還真找不出他的缺點。因為他對我癡情,所以對我,對我的家庭處處關心,第一個受感動的是嫂子們。


    每次迴家,嫂子們便數勸我,尤其是大嫂,她說:“找對象關鍵是看人心,其次才是相貌。漂亮不能吃,漂亮容易惹事。條件比你好的,你會受欺侮,對方拿你不當人,今天打你一頓,明天踢你兩腳,後天他帶個娘們來過,你怎麽辦?長得不如你,隻要忠厚老實,能正幹就行,這樣人對你會有疼有熱,不會有花花腸子。你是知道的,我長得比你哥要強多了。想找個漂亮男人,可以說到處都是,我為何偏偏看中你哥,關鍵就是看他老實、心眼好。在你跟前說句不該說的話,什麽美、什麽醜,上了床,燈一熄,還不都是一樣的。” 嫂子說的是有道理。我也耳聞目睹過村裏男人婚後置家庭於不顧的事實,他們三天兩頭打老婆,女人常常是鼻青臉腫哭迴娘家。如今,是個商品經濟社會,一切錢字當頭。隻要有錢,有些女人把自己的貞操都賣掉了。俗話說,男人有錢會變壞,女人變壞會有錢,一點都不錯。正因為女人變壞,所以,美容院、按摩房、桑拿浴、舞廳、卡拉ok室,財源茂盛,那些三陪小姐,那些賣淫女,不掏男人的口袋掏誰的口袋。有些三陪女甚至公開揚言,要把高級幹部思想搞亂,把中級幹部口袋掏幹,把基層幹部褲帶扯斷,把銀行的錢挖走一大半。有這樣一些女人招搖過市,那些原本不安分的男人,當然會賊眼亂轉。城裏人是玩“洋”的,諸如包二奶、摟小“蜜”、納小妾,那是玩深沉、玩瀟灑;鄉下人則來“土”的,諸如拜幹親、私奔、私通等。玩別人的老婆迴家不找老婆事還可以原諒,如果無緣無故地再找自己老婆麻煩,今天打明天罵後天攆,那可就太不像話了。作為一個女人倘若真的找到這樣男人,也算是倒了八輩子黴!


    我三姐就是這樣。


    原先,三姐夫除了長得不錯外,其他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因為他父親英年早逝,丟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好不容易讓大哥成了家,等三姐夫本人到了結婚年齡時,家裏仍是一貧如洗,結婚時,若不是三姐帶點壓箱底的錢,小家庭連鍋蓋都窮得揭不開。


    三姐並沒有嫌棄。窮不要緊,隻要能苦幹就行。她相信憑著一雙勤勞的手,就能把窮家變富戶。


    三姐夫若不是窮怕找不到媳婦,也許不會和三姐結婚,因為他沒看中三姐。實際三姐並不太醜,人有人,個有個,雪白粉嫩的,身材也堪稱一流,隻是她的那雙大眼睛,偏偏在上眼皮上結個疤,成了“疤眼”。正因為有了這個“疤”,三姐可沒少受三姐夫罪。小時候,我寄養在三姐家時,就看見三姐夫三天兩頭打罵三姐。三姐性格跟老父一樣暴烈,也從不讓三姐夫,因為她沒錯。家裏、地裏活,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冬天扒河抬大筐,她不比男人差;暑天鋤草、施肥、打藥,她都比別人強。家裏除了辦飯洗衣外,還喂了一窩豬,一茬一茬小豬賣了不少錢,錢卻落入三姐夫腰包,三姐沾也沾不到,偶爾上街買點東西,還得向三姐夫要。三姐是三個孩子母親,家裏種十多畝地。三姐夫一貫遊手好閑,家裏油瓶倒了都不想扶。懶不敗壞還可原諒,三姐夫還很敗壞,因為他嗜賭好色,自己不掙錢,三姐拚死拚活幹也不夠他賭博玩女人的。三姐夫在外輸了錢來家就找三姐事。三姐打不過三姐夫,就罵,大概罵是女人最好的攻擊或看家本領。三姐夫也許是打累了,——因為三姐打死也不低頭,也許是他理虧心虛,所以,常常是先偃旗息鼓。三姐夫的老母親也站在三姐一方,因為她知道自己兒子太不爭氣。


    這年春天,三姐突然跑迴娘家,見了我母親就哭。再看看三姐,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樣子被打得不輕。雖說三姐不是我媽親生的,但她是我母親一手帶大的,喂個小雞小狗也疼呀,何況是人。媽看三姐那樣,心裏疼得酸酸的,流著眼淚摟著三姐問原因。


    原來,三姐夫在外認了一個幹親。那女人是外地一個農村的有夫之婦,二十七八歲,專在賭博場上賣香煙、茶葉蛋、糕點之類東西。別看她生過一個孩子,但因為不種地、不幹活,沒吃過苦,仍跟大姑娘一樣。她是個細高個、水蛇腰、瓜子臉、杏子眼,長得楚楚動人,當然比三姐漂亮多了。據三姐說,這女人丈夫相貌平平,也比她大得多。她為什麽能看中,裏麵有個原因。因為這女人當姑娘時就不正經,是個破鞋。開始她曾跟村裏一個人私奔過,後來跟她私奔的那個男人拋棄了她,她又跟好多人偷情。因為方圓幾十裏都知道她是個公共汽車,誰都可以上,玩玩她可以,真正要她當老婆的卻沒有。所以,她家裏沒辦法就把她嫁給了一個老光棍,老光棍給她娘家補貼五六千塊錢,說是聘金也行,說是買也行。


    這女人本來不同意嫁給老光棍,但經不住家中威逼,隻得去。不過,她跟老光棍同房時先提個條件,那就是今後她跟任何人睡覺,老光棍不準管。老光棍活了三四十年,還沒碰過女人,今天看到如花似玉的女人坐在跟前,恨不能立刻吞了她。隻要這女人跟他睡覺,什麽條件他都答應。但是,老光棍畢竟還是男人,他對那女人說,你隨便跟誰我不管,隻是我想你時,你得優先給我,再者,不能當我麵跟別的男人玩那事。那女人也同意了老光棍的要求。雙方條件談妥後,便各人辦各人事。老光棍很疼那個女人,他想用疼來斂她的心,但是,那女人一貫風流,如何能收性,生了兒子後仍我行我素。


    因為三姐夫漂亮,在漂亮女人麵前又舍得花錢,兩人一拍即合,一勾即成。為了迷糊三姐,便說認個幹親。認個幹親,來往就可以方便了。


    家鄉有個風俗,正月裏家家戶戶接親戚。比如,哥哥要接出嫁的妹妹、姐姐或姑姑,那叫接老少兩輩姑娘。男家接未過門的媳婦嚐嚐將來新家的甜蜜。還有外甥去舅家,侄女看姨娘,等等等等,幹親家當然也在接之中。


    三姐夫要接那女人來家,三姐本不想叫接,但拗不過三姐夫。因為,當家還是三姐夫,雖然他在外吃喝嫖賭,但他畢竟是男人,


    是家裏的主心骨、頂梁柱。既然那女人被接來了,三姐就得賓客相待。那女人給三姐的兒子買了一身衣服,三姐禮尚往來,也送給那女人孩子一身。按說,女人應該跟女人啦呱,可那女人根本不跟三姐說話,隻和三姐夫眉來眼去。礙於三姐在跟前,三姐夫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同那女人調情,可是,那女人很大膽、很潑辣、很浪,眼睛盯著三姐夫不放,不住聲地喊三姐夫大哥長大哥短的,那嗲勁、那輕浮樣,讓人看了肉麻。盡管這樣,三姐為了年節平安,忍了。


    那天晚上,村裏放電影,孩子們高興得又蹦又跳,不到天黑都飛到電影場占地方去了。三姐家中無電視,趕集得跑十幾裏外,更沒機會看電影了,現在村裏放電影,她當然巴不得去,臨走時,她邀請那女人一塊去看。那女人用眼瞟了三姐夫一眼,然後告訴三姐,說她身體不舒服,不想看。三姐問三姐夫去不去,三姐夫吞吞吐吐說:“你先走,我等一會去。”三姐見他們不走,隻得自己去了,在場裏找到三個孩子後,邊看電影邊往外望,生怕三姐夫來了找不到她。電影放了一半,仍不見三姐夫影子,恰巧此時下起了大雪。三姐怕孩子受涼生病,便要迴家不看了,兩個大孩子硬是不走,她隻得背著小兒子往家走。


    到了家門口,隻見大門緊閉。三姐用肩膀推了推門,門從裏麵抵住了,推不動。此刻,三姐心中有個念頭倏忽一閃,氣便不打一處來。好個一對狗男女,竟敢在家裏幹起好事來。她又用力地推了幾下門,門仍然紋絲不動。她放下孩子,搬了塊石頭墊腳,伸頭從窗戶往裏看,屋裏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見,什麽聲音也沒有。她就用力敲門,讓兒子喊。屋裏燈亮了,過了一會,三姐夫才出來開門。三姐狠狠地剜了三姐夫一眼,三姐夫沒吱聲,隻是下意識地拽了拽衣服。三姐進門便往床上看,隻見那女人坐在床上,身上蓋著三姐的棉被。那女人頭發蓬鬆,但故作鎮靜,她把兩邊被角往裏掖了掖,問三姐,電影放完了?三姐冷笑笑,哼了一聲,算是答話。三姐夫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站不是,坐不是,不敢正眼瞧三姐一眼。三姐冷冷地說,家裏又不是沒人,抵門幹什麽。三姐夫沒說什麽,顯得很尷尬。那女人心中有數,仍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叫三姐舀瓢涼水給她喝。三姐知道那女人是在證明自己沒跟三姐夫辦那事。因為民間傳說,男女剛做過那事,若是喝涼水非死不可。三姐果真要去舀涼水。三姐夫不憨,他怕女人出事,就沒讓三姐去,自己倒了一碗茶遞給了那女人說,這麽冷的天喝涼水會生病的。那女人說,沒事,我就不怕喝涼水,以前喝過好多次,照樣沒事,我身體棒著呢。


    三姐看她那浪樣,真想一把拖下床,把她那浪貨扇得翻過來。但她沒這樣做,忍了。三姐雖然不識字,但心眼不少。她知道那個女人是個不要臉的貨,一切都不在乎,一旦吵起來或者攆她走,怕別人笑話。倘若她再反咬一口,說三姐夫妻倆合夥欺侮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想到家,想到孩子,三姐隻有忍。第二天,那女人走後,三姐還沒說什麽,三姐夫就對她大打出手,無奈,三姐隻有迴娘家訴苦。


    三姐也曾想到離婚,但一看看孩子,也就死了那個念頭。何況,那個封建思想還在桎梏著她。她認為,一個好女人一生隻能從一而終,倘若再走第二家,那是辱沒祖宗的事。セ橐齙娜肥歉瞿Х劍多少男女能從中得到幸福,又有多少男女不從中拿到辛酸。


    三姐說:“天芳,婚姻是女人一生中大事,它跟買衣服不一樣,衣服買得不合適,可以退,可以送人,可以不穿。婚姻可不行,女人一旦嫁人,是好是壞,隻能認命了。好了,還好;不好的話,一輩子倒黴。你可要看準人,不管他是醜、還是美,哪怕坐過牢也不怕,隻要他正幹、心眼好就行。”


    婚姻是一個女人改變命運的最後一次機會,把握不住自己的婚姻,就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我能否把握住自己的婚姻呢?


    看我周圍,有不少同學都結了婚,他們的家庭是否幸福,他們的感情是否相投,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知道能看到的是,有些小夫妻經常打得人仰馬翻,有的整日吵吵鬧。 打、吵的原因,無非是因為錢。人家有吃有喝,你連買鹽打油的錢都沒有,當媳婦的能滿意嗎?當丈夫的本來就為錢煩惱,你再絮絮叨叨,怎能不發火?脾氣好的,還能讓;脾氣不好的,隻有打。與錢相比,情還是脆弱的。


    與結婚的同學相比,雷文國還是有明顯優勢的。首先,他的家在鎮上,地理位置好,沒有地種,吃的是商品糧,將來有個孩子上學也方便,城裏學校總比鄉村小學好。其次,雷文國很精明,也很勤快,不是個好吃懶做的人。再者,雷文國走過彎路,受過處理,這既是壞事,也是好事。所謂壞事,就是他比同齡青年身上多一個汙點。所謂好事,就是他會比其他青年珍惜生活,珍惜愛情,珍惜家庭。為此,他不會也不敢給我罪受,因為,在婚姻問題上,我占有絕對優勢,一比他美,二比他純潔。他不會拋棄我,也不會背著我去幹壞事。自己家中本身就有個漂亮老婆,再去拈花惹草,他是會三思而行的。還有,我能夠教書,這是我最大的理想——雖然,我不怕種地,但我怕貧窮,跟著雷文國,我就是想脫離窮苦的家庭,脫離愚昧的山鄉。每每想起教書前的艱苦歲月,想起許多無所事事的日子。都很辛酸。說實話,如若不是遇上雷文國,在無聊和無奈之中,我不知道在家鄉還能徘徊多久。也許,我還會去哪個飯店端那個讓人卑視的盤子,我還會碰上文化站的那晚屈辱,我還會去窯廠抬那流血流汗的磚瓦,我還會……ノ蟻袼有農村姑娘找婆家一樣,在雷文國左一封、右一封求愛信的追逼下、在媒人劉西洋、穆林森及高山小學校領導的撮合下,我向父母說出了我的看法。父母親沒有表示反對。他們說,一切在於你自己,是好是壞,你認準就行,以後不能怨父母。老父最後還是說了一句:“我看雷文國還行。”他這一句話看樣子好像說得很輕鬆,很隨便,但對我來說,那可就是一錘定音。


    一九八九年農曆九月二十,便是我同雷文國訂親的日子。十九那天早上,老父破天荒給了我三十塊錢讓我去街上買件新衣服穿,好去雷文國家給人看,他生怕人家小瞧了我,殊不知我早去過雷家。我不怕他們家看不上我。看上,我不喜;看不上,我不悲。


    新衣服,我還是想買的,因為這是老父第一次讓我買,也是我第一次能撈到穿自己買的新衣服。馬陵街上賣衣服的商店一家接一家,各色各樣的漂亮衣服擺滿了商店,高檔的、低檔的、毛的、滌的、布的,應有盡有。哪一件新衣服穿到我身上,都會給我增幾分光彩、幾分魅力。可惜,我隻有三十塊錢,像樣點的衣服,哪件不在百十元以上。我買不起好的,盡管那些導購小姐為了讓我買她一件衣服,好話說了一大車,我還是戀戀不舍地走過一個櫃台又一個櫃台。最後,花了十四塊錢,買了件黃色上衣。黃色,是富貴帝王的象征。曆朝曆代的皇帝,誰不穿黃色的龍袍,清末,慈禧太後,那個老太婆,看誰順眼,獎勵的就是黃馬褂,錢少,買個吉利嘛。


    還有十六塊錢,我不敢用,也舍不得用,晚上迴家後,原封不動地交給了父親。老父心疼地說,怎沒多買一件,怎不在街上買點飯吃再迴來。這一次,如果我真把三十塊錢花完了,父親是不會心疼的,因為,他知道,他的女兒將要離開他而去別人家了。雖說,平時他不太疼我,但我畢竟是他女兒,真正要到人家去,他還是難受的。


    我告訴父親說,早上吃得多,不餓,所以沒買東西吃,再說,街上東西髒,吃了不衛生,容易生病。老父信以為真,誇我越來越懂事,將來會過日子。實際上,老父哪裏知道,這些天來,我都是茶不思飯不想,走不安坐不寧,在個人的婚姻麵前,思慮重重,


    我不知道跟雷文國訂親到底是對還是錯。那些自詡前知一千載後知八百年的算命先生不知死哪兒去了,在這個關鍵時刻,為何不來給我掐算一番呢?——雖然我不信那些胡侃的家夥,但是,這時能來說兩句安慰話也是好的呀!


    二十那天,雷文國為了顯示自己的派頭,竟用轎車來接我,那是紅色的“黎明”車。雖說車子不太高級,但在村裏也起了不小的轟動,訂親用車接,這在沙塘是有婚史以來的第一次。我們家覺得有光有彩,老父更是激動得有打哈哈。家邦親鄰認為我找了一個有錢有勢的街上人,都來向老父老母祝賀並一再叮囑我,街上若有合適的,給他們的閨女也介紹一個。那些小姐妹們有的伸頭張腦,有的鬼鬼祟祟,有的嘁嘁嚓嚓來到我家後,附在我耳邊探聽虛實。過去從街上下嫁到鄉下的胖嬸更是感歎不已,一個勁地誇讚街上怎麽怎麽好,懊悔自己有眼無珠,跑到鄉下來受罪。


    這天,我穿上那件缺乏生命原色的黃褂子,在嫂子的陪伴下,坐上了訂親車。此時,心中無悲、無喜、無樂、無憂,癡癡呆呆,麻麻木木,傻傻楞楞,似乎整個神經已經失去了作用。上車時,大嫂喊了我幾聲,我都沒聽見,後來,大嫂拍了拍我的肩膀,拉我上車,我才迴過神來。


    吃過訂親飯,雷文國非常高興地帶我到高山街上花了一百二十塊錢為我買了一身衣服,穿了這身衣服,我左看不是滋味,右看不是滋味,因為我感覺那好像不是衣服,而是繩索,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將我和雷文國緊緊地捆在了一起。這是一個愛與不愛的相約,是一個有奈和無奈的結合。實際上,這是錢在愛情麵前再一次顯示威力。可憐的愛情,可悲的人生嗬!


    雷文國送我迴家時還買了不少糖果,弟弟看到糖,高興得要命,好像八輩子沒見過似的,吃著,拿著,裝著。他還剝了一塊塞到母親口中。我發現母親糖含在嘴裏,淚水卻噙在眼裏,我不知那是喜悅的淚,還是辛酸的淚。——因為母親也沒看上雷文國的貌相。她知道她的女兒給這樣一個猥瑣的男人做妻子太委屈了。


    我把雷家給的四百塊錢見麵禮,遞給了父親。父親知我心裏不樂意,淒然地說:“我幫你存著,等你結婚時,給你買輛自行車。”


    無論怎樣說,雷文國都不是我理想的伴侶。突然和一個不喜歡的人訂親了,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自己在街上被誘惑買了一件並不喜歡的衣服,雖然別人都說這件衣服我穿得合身,穿得漂亮,也許它是那樣,但它畢竟不是我看好的,不管別人怎麽吹,我心中總是疙疙瘩瘩,不是滋味。


    唉,既然答應了人家,就不能後悔。


    後悔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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