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揚文再叩頭道:“草民願忠於皇上,為天下人效力!”朱佑樘俯下身來,瞪著沈揚文,冷冷道:“忠於皇上麽?”


    這一個眼色,嚇的沈揚文心肝直顫,他心中知道皇上已經駕崩,也知道皇上並不是真心廢太子。(..tw好看的小說)可是打從看了朱佑樘的眼色,這一切的肯定似乎都變得不現實了。這時的朱佑樘當真可怕,一言一行,都象是一把奪命的刀。


    沈揚文經曆過草料場火戰,在那時,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重傷昏迷,在鬼門關前晃了一圈,醒來後也沒覺得如何後怕。但此時的一個眼神而已,卻比他之前經曆的都要恐怖許多!


    “忠於皇上!為天下人效力!”沈揚文又說了一遍,這時的他,已不信皇上已死,他甚至開始懷疑是朱佑樘將皇帝軟禁了。


    朱佑樘道:“你知道我這麽多事情,如今卻不肯再幫我。你不怕死麽?”


    端本宮中此時隻有這兩人,白玉音被朱佑樘支了出去,並不曾聽到二人談話。一時間宮中冷冷清清,就連沈揚文的唿吸聲都格外的清晰。


    “忠於皇上!為天下人效力!萬事皆可違,禮法不能壞!”沈揚文又說了一遍,聲音比前兩遍都大了許多,並加了一句勸誡的話。


    朱佑樘蹲在沈揚文麵前,自懷中取出一枚印信,擺放在沈揚文麵前,笑道:“你可知這是什麽?”


    沈揚文不敢再抬頭,卻感覺太子的語氣已緩和了許多。他呆呆看著地上的印信,微微搖頭。


    朱佑樘笑著將印信收起,又轉身自內屋的一個小匣子內,取出了一道聖旨,擺在沈揚文麵前,問道:“你可知這是什麽?”沈揚文道:“聖旨。”


    朱佑樘道:“這……這是父皇最後一道聖旨。”沈揚文一驚,心中暗忖道:“最後一道,皇上真的駕崩了麽?”他微微抬頭,隻見朱佑樘右手緊緊握著聖旨,槽牙緊緊咬著,似是百般的痛楚,眼中含著熱淚,卻一直是強忍著。


    太子這一喝一撫,倒擾得沈揚文無可是從,他是勸,還是沉默?


    朱佑樘道:“這道聖旨,是遺詔。父皇已在昨夜駕崩了!”他心中悲哀的劇痛已忍過去了!他注定了是一位君主,注定了在父親死的時候,也不能及時發喪,及時大哭一場。他注定了眼中含著的熱淚要強忍著,一滴也不能落下!


    朱佑樘心中深知,哪怕他有一絲一毫的脆弱,一絲一毫的懈怠,都會被梁芳利用。六萬大軍駐守城外,若是攻進城來,百姓難安,自己姓名難保,百年的大明江山也會在這一朝一夕毀於一旦。


    朱佑樘將聖旨打開,擺在沈揚文眼前。沈揚文看了聖旨中的每一句,每一筆,每一個印章,都牢牢記在心中了。


    朱佑樘道:“若是繳不下鄭存遠的兵符,將會有一個什麽樣的後果你可知道?”沈揚文道:“草民不敢妄言。”其實他心中明白的很,若是繳不下鄭存遠的兵符,梁芳則會與他勾結一起,以太子矯詔的罪名逼宮。


    成化皇帝朱見深把一切權利都留給了朱佑樘,可也把一切難題都留給了朱佑樘。他才多大,隻有十八歲。


    朱佑樘道:“方才你那三句‘忠於皇上,為天下人效力。’我聽得真切,那我問你?父皇駕崩,我秘不發喪,卻在此時駕崩,可是不孝?未曾登基,私法皇榜,可是不禮?你們助我良多,我卻說要取你性命,可是不義?”


    沈揚文一時沉默不語,他心中明白,隻是嘴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朱佑樘道:“若不借助父皇些許威嚴,我斷難壓住梁芳與鄭存遠。若不是此時大婚,大明江山卻要改姓!我不為自己托詞,卻是一心為祖宗盡孝。若不發這皇榜,鄭存遠一旦興兵,城中百姓將會遭受大罪!都是大明的子民,我當如何?我就背了這不禮的罪名,卻要為黎民謀個平安!至於這不義……”


    這兩句話,字字鏗鏘,沒有一身正氣的人,是斷不會說出來的!沈揚文在朱佑樘頓句下插嘴道:“太子,我願同你一起來行這不禮之事!您不試我,又怎會信我?若是明日大婚捉拿鄭存遠事敗,勞請太子將我拿住,說我私寫皇榜,私自張貼!”兩行熱淚緩緩自沈揚文眼眶中流下,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有價值!第一次覺得功名是如此寶貴!這是一件利天下的大事,即便斷送性命,也能博得些許清名。


    沈揚文站將起來,緩緩走到桌前,在此提起筆來。


    朱佑樘道:“第二封信件,張氏女德才兼惠,今昭告天下,定於明日與太子大婚。所有順天府五品以上官員,一律在午時到京慶賀,不得有誤。”


    沈揚文寫罷,又奉命多抄了幾份,朱佑樘喚過一眾親信侍衛,先將那四個字的短信送到了何喬新,耿裕等人手中。


    又安排沈揚文、白玉音與侍衛一同,在京城各處張貼皇榜。又借成化之名擬了聖旨,派人連夜傳給順天府各個衙門,五品以上官員全部收到了聖旨,也包括百裏之外五軍營中的鄭存遠。


    可以說這是京城近幾個月來最熱鬧的夜晚了。有數百人在城中忙活,另有數百人在宮中布置。燈火通明,大忙一夜,也終於在天亮前將一切都準備就緒。


    且說鄭存遠收到聖旨時,還在深夜。他未曾休息,在與一名參將一同商議如何處置馬文升一行人。


    接到聖旨後,這鄭存遠搖頭苦笑道:“這是皇帝想要借太子的大婚衝一衝喜呢!”


    那參將道:“鄭將軍,恐其中有詐啊。您就不怕,太子是單獨將你一人誆騙進京,好扣押住您?”鄭存遠笑道:“就算有詐,又有何妨?我六萬大軍就在京城百裏外駐紮,不消幾個時辰,則可攻陷京城!他朱佑樘敢扣押我麽?”


    那參將道:“說來也是,不過為防萬一,還是謹慎些為妙!最好多派人手,去城內、宮中探查探查,看是否真的發布了皇榜,布置起了紅帳,再叫些人問問在京任職的自己人,看他們是不是也接到了聖旨。若是一概齊全,那就萬無一失,乃是皇上真想借太子大婚衝一衝喜……且說這太子不是被廢了麽?為何如今還想禮遇?”


    鄭存遠大笑道:“這廢個太子也是個麻煩事兒!那何喬新和耿裕一班老臣的工作,就要先做好。不然肯定惹出大亂子!皇上聖明,這是在穩住太子腳跟,萬一他率眾謀反奪位怎麽是好?”


    參將道:“將軍機敏,這等事兒我真是不曾想到。依您看,明日帶多少人前去?”鄭存遠反問道:“李參將,你覺得帶多少人合適?”參將道:“多了不行,畢竟是太子大婚,可少了又怕其中有詐!依我看,可帶五十名功夫好些的心腹隨行,再命三千人移兵,在城北十裏處待命,若是有詐,可讓這三千人中一心腹攜將軍軍令迴營調兵。他們全部進攻京城,隻消撐上三個時辰,呆大軍一來,北京即可被破。”


    鄭存遠冷笑道:“三千人?何須那麽多?周廣的兵馬距京城二百裏,沐洪的火器又打不死多少人!依我看,一千人足可。派的多了,也恐他們察覺!”


    鄭存遠與李參將定下計策,便實行去了。一眾士兵進宮探查,一眾士兵去各個官吏府邸問明情況。待消息傳迴,鄭存遠放下心來,次日一早便出發了!


    太子大婚之禮,定在了奉天殿外。離午時還早,但已有許多官吏趕來道賀。


    太子朱佑樘與太子妃張妙齡在奉天殿外的台階上親自恭迎眾人,這本是不必的。但太子為了看鄭存遠是否到了,則非要親自去迎。


    其實現在的奉天殿外,已滿布人馬,都是周廣之前帶進來的親信。而周廣本人則接太子令,領五十人,在天色還早時,就出發去了五軍營,在那附近埋伏下來。


    天色大明,周廣隻見鄭存遠帶了李參將和五十名士兵騎乘快馬自營中跑出。周廣瞧這些人走遠,轉頭對手下道:“記得,進去後直接宣旨,若有參將不從,格殺勿論!我帶十個人查看那些葉將軍的舊部被關押在了何處,再去軍中地牢,將葉將軍和馬大人釋放出來。一個時辰後,活著的都到北麵練兵場集合。若軍中有人反抗,切不可鬧出太大動靜,免得驚動了鄭存遠!”


    說罷,周廣在此領十名三千營的士兵等待。另外四十名則攜聖旨進了大營,一路上,將所有的士兵都召集到了練兵場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


    大營守衛已空,周廣帶十人衝將進去,在四周民房和帳篷內發現了葉紅山的舊部,他迅速將這些人統統放出,又跑到地牢裏,見到了小木、葉紅山、馬文升、雷動、鐵磊五人。


    周廣取出寶刀,一刀將牢門的鐵鎖斬斷,替五人鬆了綁。


    馬文升道:“周將軍,可是太子派你前來營救?”周廣道:“負圖公受苦了,太子設大婚誆騙鄭存遠進京!如今他不在軍中,我叫手下人拿著聖旨將一眾侍衛都引到廣場了。”


    葉紅山道:“我的那些舊部,可曾釋放出來了?”周廣道:“我已將他們全部放出,共六名參將,十餘名副參將。想必士兵中大多都是他們帶起來的。你出牢門見過他們後,隨我去廣場,奪了鄭存遠心腹的兵權,控製住五軍營!”


    幾人接了計劃,便出了地牢,與十幾名參將副參將一同來到了廣場處。


    此時廣場聚集了五萬餘士兵,甚是嘈雜,而鄭存遠的幾名參將都站在隊列前麵。眾人趕來時,正巧看到有一名參將指著傳旨的三千營士兵破口大罵!


    葉紅山道:“鄭存遠的心腹,也有二十餘人,要順利奪取兵權,還要將他們全部製服!”雷動和鐵磊道:“我們二人自來五軍營中,還未曾施展武藝。此番就交給我們了。”


    這時有一位姓趙的參將罵道:“狗娘養的三千營!不就是皇上身邊的一條狗麽?且不知你手上的聖旨,究竟是皇上的聖旨,還是太子的聖旨!你不要忘了,這裏是五軍營,我們兄弟隨時都能……”


    他這話未曾說罷,隻感覺腦後一陣勁風襲來!被一鐵掌擊中背部,腳下一個踉蹌跌了出去!


    雷動一掌將這名參將打暈,高聲道:“眾位莫慌!他先是與鄭存遠扣押馬文升大人,後又出言不敬!今次前來,隻為了懲治不敬之人!”


    一眾士兵見雷動出手,本要上前助戰,可這三千營的士兵既是帶了聖旨來,就自然有法子在營外安排人馬剿滅他們!此時誰上,誰就是抗旨不尊!


    可依舊是有膽子大的,四五名參將拔了佩刀,紛紛朝雷動砍來。


    且見雷動運起純陽內力,用了一招降龍掌中的潛龍勿用!應接四麵,擊打八方。而鐵磊隨手在一名士兵的手處一點,奪了長槍殺將上來!


    二人一個掌,一個槍,在江湖人早已闖出了名堂。幾名小小參將,哪裏奈何的了二人?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被繳了兵器,壓在了地上。


    這時馬文升、葉紅山、周廣三人也緩緩走來,周廣自懷中取出一柄長九寸寬兩寸的令牌,大喝道:“皇上調兵令在此!如今五軍營盡歸我統帥!”


    那姓趙的參將雖被扣押在地,可依舊喋喋不休的罵道:“呸!你個亂臣賊子!誰知道你從哪偷來的調兵令!”


    周廣怒道:“我三千營自來不參與太子與梁芳的爭鬥,可你們既鐵了心要為鄭存遠賣命,抗旨不尊,意圖謀害太子,就不要怪我先行軍法了!”


    “軍法”二字一出,這些在軍營中當官兒的,哪裏還有膽量說話。那姓趙的一時也微微低頭。


    馬文升道:“周將軍,要麽先將這些人綁了,交給皇上處理?”馬文升不便說交給太子,可這時沒有皇上,能交給誰呢?


    周廣知他話中之意,不過是想求個情,以免動亂,不禁搖頭道:“這些參將不殺!難安軍心。”


    說罷,高聲喝道:“來人,將這一種抗旨不尊的參將拉下去斬了!將頭顱懸掛於軍營,派三千營的兵馬前來看守,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踏出兵營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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