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攬著阿釧在眾人麵前出現時,大家似乎並無驚訝之色。


    “怎麽,都知道了?”視線依次走過他們的臉龐:洛嫦,洛安,婉月,阿東……


    婉月掩唇,仍噗嗤一聲笑出來:“瞧瞧,杜媽媽害羞了。”


    一眾姑娘也跟著在她後頭瞎起哄,隻洛嫦故意虎著臉道:“都咋唿什麽哪,沒瞧見咱們杜媽媽喜得貴子麽,還不快說‘恭喜恭喜’?”


    阿釧麵皮薄,立時垂下腦袋,臉龐紅得像是煮熟的螃蟹。我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又好氣又好笑:“得了得了,還喜得貴子?虧你想得出來。”說著拍拍阿釧的肩,“……不過,這的確是我的兒子,隻是不曾向大家介紹過……他叫阿釧,隨我姓,大家也喚他‘阿釧’便是。”


    “阿釧?叫阿釧少爺才對!”


    “杜媽媽喚人家阿釧,咱們怎麽能跟著喊呢?那不是長了一輩兒了?”


    不理會姑娘們的打趣,我摸摸阿釧的腦袋:“不管怎樣,大家隻要記得,他是我杜儷兮的兒子。要是哪一天見著他獨自上花街來,可別隨便拉他進門啊。”


    姑娘們又低聲嬉笑起來。洛安這才上前來,對我一揖:“看來,您已經圓滿解決了。”


    我亦是笑:“紫翠樓好久不曾辦過喜事了,咱們是不是也該鬧上一鬧?”


    洛嫦一喜:“您是說……”


    望著阿釧羞紅地臉。我點點頭:“不錯。就是辦喜事呀。”


    “杜媽媽。您快來!”樓上地小丫鬟忽然叫起來。“扇兒姐姐醒了!”


    大家臉上地神色俱是一亮。阿釧地雙目似是點著了火苗。熠熠喜人。張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洛嫦和婉月在一旁使勁眨眼示意。催促我別壞了人家小情人地好事。


    我憋著笑推他一把:“還不快上去?”


    “哦、哦!”阿釧一臉恍然。這才拔腿往樓上跑去。


    他地背影已不是七歲那年地瘦小孩童了。我抱著手。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影。這些孩子。終於慢慢長大了。


    “恭喜杜媽媽,雙喜臨門!”


    “就是啊,喜得貴子,還快娶媳婦了!”


    “左右逢源啊哈哈哈……”


    我故意拉下臉嗔道:“哪個傻子說‘左右逢源’了?這詞兒不是這麽用的……”


    “杜媽媽,今晚咱們吃餃子吧!”


    “喂喂,要吃什麽應該是大廚我說了算吧?”


    一群趁火打劫的家夥。我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卻是再也止不住。


    這算不算因禍得福?我不知。


    我隻知道,現在的我,終於看見了從未晤麵的幸福。


    “好事近了?”聞笛的手指彈在我的腦門上,篤地一聲脆響。“看你這張臉,都快笑皺了去。你也年紀一把了,以後想要頂著一張包子皮似的臉兒見人?”


    白他一眼,抬手揉揉給他敲中的地方:“我還年輕著呢。正值大好年華,我就不信隨便笑個兩下能皺了我的臉。”


    馬車一個顛,我死死捉住車簾,勉強穩住身形。聞笛苦笑:“你別跟那簾子過不去啊,好歹是銀子換來的玩意兒。”說著大義凜然地伸出雙手,“過來,捉著我就行了。”


    我忍不住嘴角的**,半眯著眼看他:“你這廝,究竟跟著寶泰王學了些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居然學會公然調戲良家婦女了。


    “為何是寶泰王殿下?”他一臉無辜,深黑的眸子裏卻滿是狡黠,“咱們倆誰跟誰啊,都那麽多年的老相識了,不就是借你抓著扶著麽。真不曉得你自己想到哪裏去了……”


    哈,怪我?我氣不打一處來:“我說,明明是你自己這個姿勢有問題啊。”


    他忽而嘴角一勾,眼中似是開了扇鏡匣,豁地亮了起來。


    “喲,儷兒你也終於開竅了?”


    “我杜儷兮可是紫翠樓的老板,紫翠樓是做什麽營生的?這等事我會不知?”


    他撫額歎道:“唉,果然是本大人的魅力不足。我本以為有一幹千金小姐追著跑是件很拉風的事,沒想到居然連逗儷兒開心的能耐都不曾有,真真是失敗得緊啊……”


    “你!”我揚手就要打,他還把臉送得近了,笑得魅人:“無礙,若是儷兒解氣,在下多受幾記粉拳也是甘之如飴。”


    我的臉上蹭的竄起熱度,伸手要擋開他,不想卻被他拽住手腕,一把拖入懷裏。


    清新的味道包裹上來,我撇了撇嘴,“我可是來談正經事的。”


    “嗯?我沒說要和你談風月啊。”他的臉湊得極近,一縷散發垂在我的麵頰上,掃來微微有些發癢。


    “……你弄錯對象了吧?我是來找周紹軒周公子的。”我苦笑,“你自己跟來就算了,還非得用這種姿勢和我說話麽?”


    往常摟摟抱抱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可是現下我卻覺得窘得不行。坐在他腿上,就不自覺地想要逃開,無奈被他箍在懷裏。到底是習過武學的人,臂力哪裏是我一介弱女子能撼動的?


    “那周紹軒雖是聽簫的人,不過這次的事,本該由我出麵才對。讓你一個人東奔西走的,我也過意不去,是不是?”他說著,臉頰親昵地在我的鬢角上蹭了蹭。“再來呢,我認為你也有很多想要問我的事。所以不須你開口,我自行送上門來。你說,我是不是對你很好呢?”


    初夏的暖風從車簾揚起的一角徐徐送入,朦朧的光亮落在他的臉龐上,精致的輪廓毫發畢現。我忽然心下一黯,口中道:“你對我好,我自是知曉的。可是你的發妻才去不久,你便流連花街,這對你的仕途……”


    “儷兒是在擔心我啊。”他笑起來,“放心,我不是急功近利之人。”


    近些日子,我也曾聽到關於新上任的禦史大夫的一些流言,毀譽參半,卻無一人上疏彈劾於他。我知他明白韜光養晦的道理,這樣做的目的,便是給自己留下退路。他在一夕之間榮升正三品上,又是青年才俊,正欲施展一腔抱負……而如今,雖然朝中蕭氏一族的勢力氣數將盡,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有一幹老臣為了保住自己的富貴,早就將矛頭指向了他們這批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而另一方麵……我的眸光流轉向他的肩頭。


    雖說他曾是宇文銳的舊部,可在此次誅伐蕭氏之時,他與宇文鎧也站在了一起。正是他們三人的裏應外合,才使得蕭氏絕無反擊的機會。而二王羽翼豐滿,論實力自然在他之上。可是若他無意願成為第三股勢力……那麽,他投入哪一邊的麾下,將會是眾人最為關注的焦點吧。


    嗬……禦史大夫麽?不可謂不是個有趣的差事呢。想來老皇帝不也是想借他的手,來監視抑或是操縱朝堂麽。


    我輕笑一聲,偎入他的胸前。“那你可要十二分小心了。”


    “是,在下遵命。”他亦是笑得暢快。


    周紹軒和吳鴻二人早就等在珍味樓上的雅間裏。見我與聞笛相攜到來,兩人皆是一愣。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聞笛常年在外,周吳二人雖與蘇瑛熟識,卻也並未見過聞笛。我對聞笛微微一笑:“這就是周紹軒公子,旁邊這位是他的隨侍,吳鴻公子。”


    “這位是……”吳鴻看著聞笛,眼神又轉向我,模樣有些遲疑。


    我即刻為他們解惑:“這就是蘇二公子的兄長,蘇珞大人。”卻小心略去了他的官職。


    聞笛亦是向二人拱手禮道:“蘇某來遲,還請二位恕罪。”


    周紹軒一身灰色布衣,仍舊是一點看不出身為主子的威嚴來,隻一雙鷹眼亮得出奇。他笑吟吟起身:“在下曾聽二公子多次談起其兄,道是天縱奇才。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端的是人中龍鳳啊。”


    聞笛難得地露出些不自在:“哪裏哪裏,周公子謬讚了。”


    “都別站著了,入席吧。”我笑著拍拍手,揚聲對房外道:“小二,你們這兒有什麽好菜,都報個名兒上來。”


    眼角的餘光卻是追著周紹軒和聞笛的。兩人攀談起來,聲音壓得很低。我一麵應付著小二,一麵考慮著是否要應承下那日周紹軒的要求。聞笛倒是不甚拘束,他在官場也有寫年頭,自有一套處世方式,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偶爾兩麵三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雖然……那個模樣的聞笛叫我覺著很陌生。


    “剁椒魚頭,三色百葉,板栗燒雞,香菇菜心,酥炸鴨子,三蝦豆腐,蘆筍百合。”小二念叨著一長串菜名,“再有竹葉春釀一壇。夫人,還要不要再來些其他的?”


    周紹軒連連擺手:“不必了,這麽多哪裏吃得下?”


    我便不再多點,讓小二速去備弄酒菜。落座在聞笛身旁,正對上方桌側的吳鴻。


    “怎麽挑了這麽個地方,杜老板?”吳鴻很是為難,“暫不論人來人往,這雅間勉勉強強還看得過去,可要說個話什麽的,那就得小心再小心,萬一叫什麽人聽去……”


    我笑了笑,“吳公子且放心,奴家包下的是整個二樓。”


    於是吳鴻一臉恍然,苦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倒是在下多慮了。”他的眼光又在聞笛身上兜了一圈,繞向我:“這位蘇珞公子,當真是……?”


    哦,莫不是怕我黑吃黑?我輕笑道,“吳公子謹慎得很……他麽,如假包換的蘇家長公子。我與蘇二公子皆是因著他的臉麵才會答應合作。吳公子想要一試真偽麽?”


    若真是要試,一來是不給你家主子麵子,二來是得罪了聞笛,三來麽……隻怕你們福祿坊的生意也要做到頭了。我心下暗笑道,這個吳鴻言語魯莽,以後莫要闖禍才是。


    不過一刻,菜品依次上了桌。屏退了小二,我小心翼翼地四下查看一番,確認當真無人在樓上後,這才放下心來。


    周紹軒也不好拐彎抹角,正了顏色:“杜老板,那一日周某的要求,您的答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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