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在四人角逐中遙遙領先的人,正是臨淵王連升。


    此人在連城眾多兄弟姐妹中,從來算不得出色,總是四平八穩,吃得虧,不計較,不爭不搶,得人好感。


    就連先皇連傲也曾說,朕這幾個兒子,論鋒芒,連城最盛;但要論寬厚,還得是四兒子連升。


    流傳最廣的佳話,就是“四皇子讓馬”。


    當年先皇賜馬,每個兒子一匹。連陽看上了連升那匹馬,卻又不好意思說。不知道這事怎麽就傳到了連升耳裏,連升便親自將馬送到連陽府上。


    類似這種例子,舉不勝舉。


    連升後來被封為臨淵王,封地海邊四城,倒是治理得兢兢業業,井井有條。


    就連某年四城受台風侵襲,臨淵王也沒向朝廷伸手要過一兩銀子。


    災難後,百姓並沒流離失所,反而在當地官員指導下重建家園。


    連城做夢都沒想到,這個隱藏如此之深的大敵會是四哥臨淵王連升。


    他在之前掐過去算過來,都沒把視線集中在這個人身上。他總覺得對此人有任何揣度,都算是一種褻瀆。


    在他心裏,臨淵王連升是個性子高潔的人。


    可不料想,越是這樣的人,才是最狠毒的人。


    從根上說,臨淵王連升如果不是排行第四,而是連傲的長子,那絕對是西淩之福。


    連城善戰,不善治國。


    連升反之。


    但事實是,西淩走到這一步,千瘡百孔,國將不國,完全是臨淵王連升一手造成。


    是他暗裏使壞挑撥連城和連陽的關係,最終使得連陽終日惶恐,總擔心連城誤信謠言會起兵殺進宮去。於是連番打壓連城,並欲除之而後快。


    朝堂上的官員還在“臣附議”。


    “請臨淵王臨危受命!”


    “請臨淵王勿再推辭!”


    “下官懇請臨淵王為我西淩百姓謀條生路!”


    連城看著臨淵王連升為難的樣子,不禁心頭冷笑。卻也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斷,不由得冷汗涔涔。


    祭天當晚發生的刺客屠殺,後來大家一致認為是多國奸細所為。


    但連城和在場的小姑父卻覺得,這是一場清除異己的行動。死去的幾乎都是太子一係或如鄧清源般一心為國的清流。


    表麵上幾乎所有官員都負了傷,但隻要將傷分為重傷,輕傷,輕微傷就可看出區別。


    今日朝堂上,輕傷和輕微傷的那一撥官員,幾乎全是先支持二皇子,繼而轉為支持臨淵王連升。


    這是巧合,還是早已演練好的?


    連城相信是後者。


    無論如何,潛藏的幕後人物已現身,該唱的戲也唱得差不多,是時候輪到他連城上場了。


    朝堂上空前熱烈,似乎臨淵王連升上位已成定局。


    讚美恭維之辭滿場飛,甚至已有人開始算黃曆,看看哪天是黃道吉日,宜登基,宜風調雨順,宜國泰民安。


    臨淵王連升搖頭擺手,恭謙婉拒,“本王何德何能……”


    “王爺在封地內推行的按地征稅行之有效,乃我西淩首屈一指的典範。王爺若自謙無德無能,那我西淩還有誰能為民謀福祉?”


    定遠將軍此時站出來說話,“眾位大人似乎忘了咱們還有荊北王爺。民間曾流傳一句話,整個西淩都是荊北王打下來的。怎麽到了今日的朝堂,各位大人隻字不提?”


    看起來,定遠將軍像是仍然站在荊北王爺連城一邊。


    但連城知道,這不過是做做樣子。


    果然就有人上來說,“治國跟打仗不同,若我西淩有臨淵王坐鎮皇城,又有荊北王帶兵抗敵,何愁西淩不強大?”


    藍圖已然畫好,隻等各就各位。


    眾人又一陣推崇,欲擁立臨淵王連升。


    臨淵王扭捏得都不好意思了,隻得清咳一嗓子,準備發表獲獎感言。


    一旦獲獎感言發完,那就是新一任皇帝的身份了。臨淵王盼了半輩子的時刻終於到來,激動得嘴唇發抖,“本王……”


    “本王認為,如今西淩內憂外患,下一任皇帝的推舉原則,最應該的不是德才兼備,而是無爭議。”連城負手而立,終於淡淡開口,打斷了人家的獲獎感言,“不知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這段話表麵看來平淡無奇,卻有著十足殺傷力。要知道,任何推舉出來的皇帝,都有可能不是另一部分人想要擁立的領袖。


    正如臨淵王上位,有人會反對。荊北王上位,也有人會反對。


    那怎麽辦?


    某官員認為荊北王完全是自己想當皇帝,所以才找茬,立時上前道,“下官以為,王爺所說句句實言。隻是太子殿下遇刺身亡,否則再也沒有比太子殿下更好的繼位者。”


    各位官員紛紛表態,“唉,天妒英才!太子殿下如果還在就好了。”


    “太子殿下才是最不具爭議的新一任皇帝,可惜啊……”


    滿朝文武都在惋惜,好似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太子殿下雄才偉略,於西淩國而言,是最不可或缺的人物。


    連城見眾人被帶偏了題,才漫不經心道,“既是如此,那本王也不能讓各位大人太失望。來人,奏樂!”


    奏樂?


    奏的哪門子樂?


    竟然是國樂。先皇連傲在世時,定下國樂《戰》,傳承至今。


    每當有重大國宴或是重大國事時,都會奏此樂。但在朝堂上,這還是第一次。


    《戰》樂聲起,雄壯威嚴。


    血影從黑暗的皇城中遠遠走來,一邊六個,護送著一個人緩緩踏進朝堂。


    官員們呆若木雞,全都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臨淵王更是全身冰涼,情不自禁向定遠將軍看去。


    堂上一切細節都逃不過連城的眼睛。他麵無表情,無喜,無悲,一切盡在掌握。


    那時候,天快亮了。


    正是連城叮囑秦免帶明安公主等人逃出城去的時候。


    勝敗在此一舉。


    黑暗中,由血影護送而來的,正是太子殿下連恩齊。


    他一隻腳踏進朝堂時,雨停了,第一縷晨光從天際掠出。


    太子殿下活著迴來了!


    一個人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是一種怎樣的經曆?


    連恩齊百感交集。


    我的大西淩!本宮迴來了!


    從此,我的子民我的國,都是本宮賴以生存的根本。他走向荊北王連城,深深跪了下去,“九皇叔,恩齊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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