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閃一閃,明明滅滅,如劃過的流星,暗夜裏的明燈。


    朱漁呆呆地眺望著,那是螢火蟲嗎?


    可大冬天的,哪來的螢火蟲?


    她忽然興奮起來,扯了嗓門喊,“珍珠,珊瑚,水產品們,快,抱上孩子出去看螢火蟲……”


    哇,美得像做夢一樣。


    飛雪流螢,寒光熱血。


    成千上萬綠黃色的光,伴著漫天飛雪在暗夜中如精靈般翩翩起舞。


    黑夜變得生動起來,像一個美麗童話。


    朱漁想起小時候和父母去旅行。一家三口擠在一個木屋子裏,關了燈,看流螢飛舞。


    兒時的記憶和單純被長大後的煩惱淹沒,唯獨流光溢彩的螢火蟲深深刻在腦海裏。


    媽媽唱著歌,“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夏夜裏夏夜裏風輕吹,怕黑的孩子你安心睡吧,讓螢火蟲給你點光……”


    爸爸教她朗誦的是泰戈爾的名詩,“你衝破了黑暗的束縛,你微小,但你並不渺小,因為宇宙間一切光芒,都是你的親人。”


    心頭驀然酸楚起來,可瞬間又豁然開朗。


    眼前的所有光亮,將她黑暗的心靈深處照亮。


    每一點光亮,都是一個希望。


    聽到幾個孩子咯咯的笑聲,忽然覺得自己該有個全新的人生。


    爸媽也希望她過得快樂吧。


    有一些記憶,不需要忘記。藏在心中,便充滿愛。


    用力去愛這個世界,用力去愛身邊的人。


    她走上前,張開雙臂抱緊珍珠和夜夜。然後放開,又依次擁抱珊瑚和小萌寶,以及海藻和連修。


    她愛憐地親吻著連修的臉,低低地說,“無論你是病了,還是殘了,隻要你活著,媽媽就會愛你……”


    隻有海藻一個人能聽見這話,眼圈悄悄紅了。抬眼去看明安公主,總覺得公主也像個發光體,綻出耀眼的光芒,在這暗夜中驚豔無比。


    明安公主坐在石梯上,她身後坐滿了婢子們,就像是一個合唱團。


    明安公主開始教唱歌,“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一如當年媽媽教她那樣,由她再教給異世的小夥伴們。


    她從來沒當她們是婢女。


    異世不再孤冷無靠,她已有了牽掛。


    是啊,如果一意孤行離開王府,勢必將永遠與這些姐妹們不再相見。


    她真的不會後悔嗎?


    畢竟都相處了這麽久這麽久,兩百多個日夜呢。


    一隻螢火蟲飛到朱漁的發髻上,然後兩隻,三隻……


    她真的會發光了。


    她攤開掌心,捧著螢火蟲,一隻兩隻三隻……


    “哇哦,小寶寶們,好美啊!”她小心翼翼捧到幾個孩子跟前,喜滋滋獻寶一般。


    小萌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剛一揮,螢火蟲就跑掉了。


    一個稚嫩的聲音輕輕唱,“一窩七一窩七媽媽福……”


    眾人笑瘋了,都在叫,“夜夜少爺好棒,會唱歌啦……哇,咱們家小王爺好厲害啊,不到四個月會唱歌啦!傳出去別人肯定都不信!”


    但確實是夜夜在唱歌,隻會這一句,“一窩七一窩七媽媽福……”


    朱漁也樂瘋了,狠狠一口親在連夜臉上,“來,媽媽教你唱,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


    “一窩七一窩七媽媽福……”


    “哈哈哈哈哈,是螢火蟲,不是一窩七!一窩生七個,你是想讓你媽死嗎?”


    夜夜握著小拳頭,“一窩七!一窩七!”


    朱漁被打敗了,“行行行,一窩七就一窩七!預備唱……”


    眾婢們也笑瘋了,學著夜夜的咬字唱,“一窩七一窩七媽媽福……”


    小王爺威力大,一屋子婢女全給帶歪了。


    珍珠問,“公主,你們岩國把這叫螢火蟲?”


    “呃……是,吧。那你們管這叫什麽?”朱漁十分好奇,“這是夏天才有的呀,為什麽冬天也有,不會凍死麽?”


    “這就是冬天的蟲子啊,我們管這叫暮冬燭,在山裏大家晚上走路,全靠它了。”


    “暮冬燭?”朱漁驚訝地點點頭,“那它很抗寒啊。”


    嚴寒的冬天,單調的年節,因為有了暮冬燭,平添一絲童話般的歡悅氣息。


    福央遠遠看著,被女子們的歌聲,還有孩子們的笑聲感動得心裏一片柔軟。


    他想,還是王爺英明啊,想得出這樣的招來哄王妃開心。


    瞧王妃可愛的樣子,那明明就還是個孩子。


    寬庭闊院裏,幾棵蒼勁大樹上已藏了人。


    福央打個手勢,第一棵大樹上的秦免直直縱向另一棵大樹。


    一陣敲打後,又反複在這兩棵樹間來迴竄,再一陣敲打。


    女子們竊竊私語,“這是在幹什麽?”


    “表演蹦樹?”


    大家一陣嬉笑。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蹦樹”,敲敲打打沒個完。


    終於,秦免從樹上跳下,拿起個布袋不知道在幹什麽。


    就在大家看不出名堂時,不知是誰說了句,“啊,是個‘王’字。”


    沒錯,果然是個“王”字。


    原來剛才敲敲打打是在布網,王字形的細網被固定在樹與樹之間。


    暮冬燭從最下麵的入口鑽進去,越飛越高,直至填滿整個王形網。


    偶爾有幾隻暮冬燭破網飛出,像流星一樣劃過,仿佛將“王”字暈了一層光環。


    閃閃發光亮晶晶的“王妃吉祥”全部完美呈現時,美得令人忘記了唿吸。


    那麽多那麽多的暮冬燭,用生命的光點燃王爺的愛意。


    朱漁驚得用手捂住嘴,心髒跳得劇烈。


    哪個女孩不喜歡驚喜?哪個少女不沉醉浪漫?


    尤其還是心儀的男子精心準備……她忘了此前的一切不愉快,金色麵具也顯得微不足道。


    仿佛一切都完美,孩子也是他的。


    連夜連夜,原來她的小小漁兒真的姓連啊。


    忽然就向現實低了頭,恨意消散得措手不及。如同那從網眼中不斷飛出如流星的暮冬燭,就那樣飛向遠方。


    恨,淡去,再淡去。


    整個天空都是發光的暮冬燭,把冬季照得那樣溫暖。


    王爺的聲音沉沉響在耳邊,“明安,這比你一把火燒了漁歌別院來得高明吧?”


    朱漁仰起頭,看到王爺棱角分明的臉,嬌嬌地撇了撇嘴,笑容就那樣凝在唇角。哐哐扯扯,哐扯哐扯……戲班子也進來了,一出大戲就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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