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六兄弟眉飛色舞地往前走著。老三賈衝說:“放了這把火,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老四卻覺得有些不踏實:“也不知道把他燒死沒有。大哥,咱們要不要再去確認一下。”


    老大彭可通迴頭看了一眼,說道:“老四,不要多事了。咱們趕緊迴狼山,免得揚州府追查起來,咱們又有麻煩。”賈衝點頭道:“大哥說得多。咱們迴到狼山,就不歸揚州府管了。”


    他們正往前走著,忽然一條人影從後麵追了上來,飛身躍過六人,攔住去路。走在最前麵的彭可通嚇了一跳,趕緊停下腳步。後麵的幾個沒看清,還險些撞在一起。來的是“幽靈魔女”時秋風。時秋風手持彎刀,怒視著他們幾個,冷冷說道:“果然是你們放的火!今日還想往哪裏去?”


    狼山六兄弟在嵩山見過時秋風,也看到她殺死天山惡鬼,知道來者不善,但是他們並不知道麵前的這個黑衣女人就是幽靈魔女,仗著自己人多,也就不是特別害怕。賈衝說:“你是什麽人?不要擋道!再不滾開,老子們一生氣,要你小命!”時秋風瞪了他一眼,再不說話,揮動彎刀直接砍了過去。賈衝沒想到她動作這麽快,趕緊倉皇退閃。老大彭可通站在最前麵,見時秋風忽然發作,趕緊出手去擋時秋風的手臂,給賈衝救險。時秋風將手裏的彎刀一轉,向外一削。彭可通大驚,手臂來不及收迴,便被彎刀劃出一道口子,流出血來。


    賈衝剛剛站定腳步,見老大為了掩護自己受了傷,趕緊招唿其他幾個兄弟,把時秋風圍了起來。他們中也有帶了家夥的,賈衝用的是鐵筆,老四使的是鋼刀,直向時秋風撲殺而來。時秋風毫無懼色,將彎刀耍開,與狼山六兄弟打鬥起來。


    鄉野三奇正好路過,看到前麵有人打鬥,便快步走了過來,認出爭鬥的雙方,前幾日才在嵩山見過。雖然知道時秋風與鐵秋聲有關,狼山六兄弟在嵩山跟鐵秋聲交過手,但是鄉野三奇畢竟都是俠義之人,想著嵩山之事都是誤會,因此並不認為狼山六兄弟就是壞人。丘壑不願看到他們繼續爭鬥,便開口說道:“少林寺的風波已經平息,你們怎麽又在這裏爭鬥起來?”


    狼山六兄弟在時秋風麵前已經顯得有些吃力,老四、老六身上都掛了彩。賈衝見有人過來勸架,趕緊悄悄退出戰團,跑到丘壑麵前,拱手說道:“原來是鄉野三奇。狼山賈衝見過丘大俠。”丘壑問道:“你們弟兄不迴南通,怎麽跑到揚州來了。”賈衝迴頭見時秋風仍被彭可通等人圍住無暇旁顧,便對丘壑小聲說道:“我們到嵩山空跑了一趟,心裏憋屈,就想著來揚州逛逛,散散心。哪知遇到那個魔女,她非說在嵩山隻殺了一個惡鬼,不過癮,非要再殺我們幾匹狼,為江湖除害。我們雖然住在狼山,可我們不是狼啊,哪能讓她說殺就殺,所以才被迫跟她打了起來。那魔女著實厲害,你們三位快走吧,免得被無辜牽連進來。”


    丘壑見他言語恭敬,說得也似乎有理,心裏就先信了一半,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勸道:“時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已經占了上風,何不就此停手,何必非要傷了他們性命?”時秋風看到來的是鄉野三奇,知道他們跟鐵秋聲有交情,本以為他們會過來幫忙,沒想到丘壑卻幫著狼山六兄弟說話,心中不爽,便冷冷說道:“你們知道什麽?不想幫忙,就不要亂說話!”陳康紅著臉,看來又喝了不少,見時秋風如此揶揄丘壑,忍不住叫道:“豈有此理!我們隻不過是來勸架,你怎能這樣說話?”


    時秋風被彭可通等人圍在中間,雖然稍占上風,但也時時麵臨兇險,現在無端被人打擾,自然心裏有氣,當即說道:“你們算什麽兄弟!不要打擾我辦正事!”她心裏想的是“你們跟鐵秋聲以兄弟相稱,現在我為鐵秋聲出頭,你們不幫忙,反倒在那裏說三道四,跟鐵秋聲算什麽兄弟”,可是她心裏有氣,又正在生死搏鬥之間,嘴上並沒有說清楚。賈衝趁機挑唆道:“丘大俠你看,她真是連你們兄弟都不放在眼裏。我看你們還是趕緊走吧,不要得罪了她,惹禍上身。”陳康是個火暴脾氣,剛剛又喝了酒,當即按捺不住,搖晃著走了過去:“我看你也太囂張了,我也來會會你。”


    賈衝跑過去,暗中指使老四等人給陳康讓出位置。陳康醉醺醺地加入了與時秋風的爭鬥。時秋風氣哼哼地瞪了陳康一眼,也不分是誰,隻將手裏的彎刀向周圍砍殺。胡大夫一跺腳,焦急地說道:“這個老三,他怎麽過去了?大哥,老三剛剛喝了不少酒,又空著手,我把他被時姑娘的彎刀傷到。”丘壑當然也已經看到了這一點,猶豫了一下,還是拎著鐵扁擔走了過去。


    賈衝瞥見丘壑過來,心中暗喜,悄悄把彭可通等人擋開,隻讓陳康一個人暴露在時秋風的近前。時秋風可沒想那麽多,一腳向陳康踢去。陳康躲閃不及,胸前吃了一腳,身子向後倒退。“小心!”賈衝假意去扶他,卻暗中發力,把他向時秋風的刀尖推去。時秋風也沒想到會有這一招,她並不想傷害陳康的性命,右手把彎刀向上一提,左手將陳康的胸膛推住。丘壑匆忙之間看錯了,以為時秋風揪住了陳康的衣領,正要砍殺他,趕緊揮動扁擔,去擋時秋風的彎刀。丘壑的鐵扁擔勢大力沉。時秋風畢竟是個女子,還有一半力氣用在左手支著陳康,右手的彎刀被鐵扁擔一磕,頓時向後一揚,脫手掉了出去。


    時秋風大怒,用力把陳康推出去,快速抽出腰間的左手彎刀,與丘壑打在一處。胡大夫趕緊過去扶住陳康。賈衝見時秋風跟丘壑打得熱鬧,心中暗喜,拉了拉正在發呆的彭可通等人。幾個人便悄悄溜走了。胡大夫見了,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狼山六兄弟看到昨晚見到那一男一女扶著鐵秋聲迎麵走來,趕緊躲起來,悄悄繞了過去。


    吳秋遇和柳如夢陪著鐵秋聲從墳地迴來,忽然看到時秋風跟丘壑打在一起,都是一驚。鐵秋聲本要過去勸說,無奈腳下一軟,險些撲倒。吳秋遇趕緊把他扶住:“如夢,你照顧師叔。我過去勸架。”柳如夢扶著鐵秋聲,點了點頭。吳秋遇快步衝了過去,大聲喊道:“丘大俠,時姐姐,你們不要打了!”胡大夫看到吳秋遇他們,趕緊衝著丘壑喊道:“大哥,別打了!秋聲兄弟來了!”丘壑和時秋風各自退後一步,停止爭鬥,轉身觀看。吳秋遇見他們不再打了,這才跑迴去,跟柳如夢一起扶著鐵秋聲走了過來。


    丘壑等人看到鐵秋聲,不禁驚愕道:“秋聲兄弟,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時秋風冷冷地看了鄉野三奇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鐵秋聲無力地擺了擺手,說:“我沒事。”柳如夢解釋道:“鐵師叔傷心過度,又好幾天沒有正常飲食,有些虛弱。”丘壑點了點頭,又往他們身後看了看,沒見到小靈子,欲言又止。胡大夫上前給鐵秋聲把脈,陳康也是扶著鐵秋聲問寒問暖。柳如夢見時秋風一個人被冷落在那裏,便拉著吳秋遇過去跟時秋風打招唿。時秋風對柳如夢還是有些好感的,臉色稍稍緩合了一些,扭頭看了一眼鐵秋聲,小聲問道:“他沒事吧?”柳如夢說:“隻是有些虛弱,沒什麽事。”時秋風這才放心。


    胡大夫給鐵秋聲把完了脈,對丘壑說:“沒有大礙。傷心過度,飲食不周,好好休養幾天就好了。”丘壑連聲說:“那就好,那就好。”鐵秋聲這才有暇問起剛才的事:“剛才是怎麽迴事?你們怎麽跟時姑娘起了爭執?”陳康迴頭看了一眼時秋風,故意大聲說道:“她在這裏跟人拚命,大哥好意上前勸架,她卻出言不遜。我氣不過,過去跟她理論。她不識好賴人,連我也砍。大哥這才跟她動了手,想教訓她一下。”鐵秋聲抬眼望著時秋風,欲言又止。


    時秋風看到了,上前兩步,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是我不對?”鐵秋聲看著她,沒說什麽。時秋風心裏一酸,各種委曲全都湧了上來,她苦笑了幾聲:“好,是我自作多情!多管閑事!”說完,她忽然抬起手,將彎刀向自己的脖子上刎去。“時姑娘!”鐵秋聲驚叫一聲,昏了過去。


    幸虧柳如夢早就看出時秋風情緒不對,提前讓吳秋遇跟上去看著。吳秋遇快速出手,抓住時秋風的左腕,將彎刀分了出去。時秋風的脖子被刀刃拉出一道淺淺的口子,慢慢滲出血來。她眼含淚水,愣愣地站在那裏,渾身微微顫抖著,似是哭泣,卻沒有聲音。吳秋遇趕緊把彎刀從她手裏拿下。柳如夢也急忙上前解勸。


    丘壑和陳康扶著昏倒的鐵秋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胡大夫摸出一瓶刀傷藥,給吳秋遇送了過來。吳秋遇接過藥瓶,小聲說道:“你們先送鐵師叔迴去吧。宅院在城東芙蓉巷,門口有白幡的就是。”胡大夫點了點頭,過去跟丘壑說了幾句。丘壑把鐵扁擔交給陳康,彎腰背起鐵秋聲,又迴頭看了一眼時秋風,帶著陳康他們先走了。


    柳如夢又勸了好一會,時秋風才稍稍平靜下來。吳秋遇找了個平整的地方,讓柳如夢扶著時秋風坐下,準備給她上藥。時秋風看了吳秋遇一眼,似是有所顧忌。柳如夢見了,輕聲對吳秋遇說道:“我來吧。”吳秋遇把藥瓶交給柳如夢,轉到一邊去守著。柳如夢輕輕給時秋風上了藥粉,輕聲說道:“時姐姐,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人。有什麽事,這麽想不開呀?”


    時秋風的情緒已經有所緩合,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他接了紀姑娘的屍骨迴來,心裏一定很難過。我怕他傷心過度,會有什麽閃失,就每日在他家外麵守著。昨晚你們從後門出來,我也看到了。夜裏還看到幾個可疑的人影。三更時分,院子裏忽然起火。那時我正在後巷,從房上過去的時候,火勢已經起來。我便故意踹了鄰家的房門,驚動四鄰來救火。我沿著芙蓉巷去追查放火的人,今天早上才發現狼山那幾個狗賊的蹤跡,便一路追過來。聽到他們說話,知道昨晚的火果然是他們放的,便要拿著他們出氣。沒想到那三個人來了,不但不幫我,反倒受他們挑唆,對我說三道四。我當時心裏有氣,說話自然不好聽。他們竟然上來一起對付我,我就惱了。”吳秋遇在旁邊聽了,終於明白是怎麽迴事。


    柳如夢說:“原來是這麽迴事,看來鐵師叔也誤會你了。”“別人說什麽我都可以不在乎,反正我已經落了一個幽靈魔女的名頭。可是他不一樣,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他,他竟然也誤會我……”說到這裏,時秋風又有些激動。柳如夢趕緊勸道:“都是誤會。如果鐵師叔知道實情,一定會感激你的。”時秋風說:“我倒不求他感激,隻要他肯接受我的好意,我就知足了。他救過我,我一直想報答他。當年看著他和紀姑娘在一起,我隻能默默走開。後來聽說紀姑娘在山西遇害,看著他失魂落魄,那麽痛苦,我也替他難過。我怕他想不開,就一直暗中跟著他。他四處追查兇手,卻一直沒有消息。我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幫他找出殺害紀姑娘的兇手,為紀姑娘報仇,了卻他這一樁心願。這些年我都隻為這一件事,四處奔走。見到江湖人物就問,有嫌疑又不肯認帳的,我就跟他打一架。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還落下個幽靈魔女的名號。”柳如夢歎息道:“姐姐這些年真是不容易。如果鐵師叔知道了,一定非常感動。”時秋風輕輕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忽然說道:“幸虧後來遇到你們,讓我知道殺害紀姑娘的真兇。現在好了,殺害紀姑娘的兇手已經被我殺了,紀姑娘的屍骨也找到了。總算是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我也算是盡心了。”


    柳如夢聽了心中都覺得感動,稍稍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姐姐今後有什麽打算?”時秋風微微搖了搖頭,仰臉望著天空,淡然說道:“我也不知道。原以為紀姑娘的仇報了,我以後可以陪著他。他願意守著紀姑娘,我就暗中陪著他。可是鬧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柳如夢安慰道:“師叔隻是一時誤會,你為他付出的一切,他一定會明白的。說不定他一醒,就會來找你。”時秋風扭頭看了柳如夢一眼,沒有說話。柳如夢繼續勸道:“紀姑姑的仇已經報了,屍骨也已經安葬。這件事情,你們都該慢慢放下了。後麵還有許多日子要過。”時秋風苦笑道:“為了追查兇手,我把自己熬成了幽靈,變成了人們眼中的魔女。現在紀姑娘的事情算是完了,可我這個魔女呢?”說到這裏,她痛苦地搖了搖頭。


    這時吳秋遇忽然冒出一句:“那就不當魔女。姐姐好好打扮一下,也是個美女。大家一定會喜歡的。”時秋風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柳如夢沒想到吳秋遇會說出那樣的話,便順著說道:“一心哥哥說得對。姐姐這些年的心思沒有白費,事情總算是辦完了。以後也該恢複女兒身,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我想鐵師叔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消沉下去。為什麽不找他好好談一談?”時秋風扭頭看著柳如夢,雖然麵無表情,卻已經不像剛才那麽哀苦。


    吳秋遇和柳如夢迴到高府住處。高景賢知道他們迴來,殷勤地過來問候。吳秋遇對高景賢說:“高公子,我們以後就不在府上打擾了,我們打算搬到鐵師叔家裏去。他身體虛弱,需要有人照顧。”高景賢又挽留了幾句,見他們去意已決,也隻好帶他們去跟祖父打了招唿,送他們出門。


    鄉野三奇安置了昏睡的鐵秋聲,幫著擺好了紀明月的牌位,點上了香燭,又出來打掃被火燒過的院子。鐵秋聲從屋中走了出來:“三位兄長,不用管了,稍後我雇人打掃。”鄉野三奇確實幹不慣這種活,便放下手中的掃帚和棍子,陪鐵秋聲去說話。陳康的酒也醒了一些,扶住鐵秋聲說道:“兄弟,你怎麽起來了?好好在屋裏躺著吧。明月姑娘的靈牌我們已經供好了。”


    這時吳秋遇和柳如夢走進院子。丘壑看到他們,開口問道:“那姑娘沒事吧?”鐵秋聲也掙紮著往前走了幾步,抓住吳秋遇的手問道:“時姑娘怎麽樣了?”吳秋遇說:“傷口不深,上了藥,應該沒什麽大事。”鐵秋聲心裏稍稍踏實了一些,歎氣道:“唉,她怎麽會這麽……這麽衝動啊。”柳如夢先讓吳秋遇扶著鐵秋聲找個凳子坐下,然後開口說道:“你們都誤會時姐姐了。她心裏有太多委曲,才會做出那樣激烈的事。”鐵秋聲不解地抬頭看著柳如夢。鄉野三奇也湊了過來。胡大夫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吳秋遇解釋道:“時姐姐知道師叔把紀姑姑的屍骨迎迴來,擔心師叔傷心過度,這幾天一直在外麵守護。狼山六兄弟在嵩山打不過師叔,找到這裏來暗中報複。他們昨夜放火燒了靈棚。時姐姐今天找到他們,要抓他們認罪,不想被你們三位撞見了,發生了誤會。”聽到事情是這樣,陳康跺腳道:“咳,咱們真是糊塗!時姑娘是好心啊。咱們不說幫著她對付那幾個王八蛋,反倒受人挑唆,去找她的麻煩。咱們幹的這叫什麽事啊!”丘壑也不禁皺眉懊悔:“我真是糊塗。是咱們錯怪時姑娘了。”鐵秋聲問:“她現在去哪了?”吳秋遇說:“她走了,沒說要去哪。”鐵秋聲心情沉重,歎息不止。


    柳如夢說:“鐵師叔救過她,她一直想著報答。當年她也找過鐵師叔,看到師叔和紀姑姑在一起,就默默走開了。後來紀姑姑遇害,她見師叔那麽痛苦,怕就一直暗中跟著照應,還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出殺害紀姑姑的兇手。這些年,她一身黑衣,四處奔走,都隻為了這一件事。差不多見人就問,看到像是兇手的就打一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人們都叫她幽靈魔女。好不容易才查出真兇,替紀姑姑報了仇,她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也不知道以後有什麽打算。”


    聽到這裏,鐵秋聲捶了捶自己的大腿,更加懊惱。丘壑不禁歎道:“時姑娘真是有情有義。有機會見到了,我一定要給她作揖賠罪。”


    陳康見氣氛沉悶,忽然說道:“哎,秋遇兄弟,怎麽隻有你們兩個。小靈子呢?”胡大夫覺得他不應該當著柳如夢的麵提起這個話題,暗中拉了他一下。陳康愣了一下,也覺得有些失言。柳如夢卻大大方方地說:“一心哥哥去找我的時候,小靈子自己先出來玩了。我們這次來揚州,就是來找她的。”胡大夫和陳康見柳如夢如此大方,這才不覺得那麽尷尬。


    柳如夢見鐵秋聲隻顧歎息,輕聲說道:“看得出,時姐姐對師叔用情挺深的。這些年她真是苦了自己。”鄉野三奇聽了,也紛紛點頭。鐵秋聲稍稍愣了一下,低下頭去,默不做聲。


    這時,忽見一個女子邁步走進了院子。那女子一身素衣,神情肅穆,冷峻中帶著幾分俊美。柳如夢最先認了出來,小聲叫道:“是時姐姐。”吳秋遇和鄉野三奇剛才都沒認出來,現在仔細一看,還真是。鐵秋聲愣愣地站起身,望著改了裝扮的時秋風。時秋風淡淡地說了一句:“沒趕上給紀姑娘送葬,我來給她上炷香。”鐵秋聲趕緊引著她走進屋中。鄉野三奇和吳秋遇也要跟進去。柳如夢伸手把他們攔住。陳康和胡大夫相互看了一眼,明白了柳如夢的用意,臉上露出了笑容。


    時秋風走到紀明月的牌位前,點燃一炷香,插進香爐,拜了三拜,口中說道:“明月姑娘,我來看你了。你沒見過我,我卻在暗中見過你。你很美,又溫柔又善良。我知道你是鐵大哥的紅顏知己,你們情投意合,同甘共苦,在一起是那麽的幸福,那麽的快樂。我一直在暗中默默地祝福你們。看得出來,鐵大哥非常喜歡你。你遇難之後,他非常痛苦,我也偷偷跟著難過。當時我就發誓,一定要幫他找出兇手,為你報仇。我不想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我知道你在天有靈,也不希望這樣。好在天可憐見,我們終於找到了兇手,把你的仇給報了。這些天,他迴到揚州,不吃不喝,昏倒了好幾次,醒了就流淚。我都看在眼裏。我能理解鐵大哥的心情,你是他心裏唯一的牽掛。你已經入土為安了,他說要為你終生守靈。你放心,我會暗中照顧他的,但是我不會打擾他。我不會主動和他說一句話,今天從這裏離開以後,也不會主動在他麵前出現。我知道他隻愛你一個。他對你是真心的。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他,讓他平平安安的。”時秋風說完,又拜了三拜,然後抬手擦了擦眼淚,慢慢轉過身,看到鐵秋聲木然站在那裏,輕輕說了一句“我走了”,便快步走了出去。


    鐵秋聲跟著出來,叫了一聲“時姑娘”。時秋風停下腳步,迴頭看了一眼。鐵秋聲卻沒有再說什麽。時秋風默默地看了看他,轉身走了。鄉野三奇覺得惋惜,站到鐵秋聲的身邊,想要勸他,可是話到嘴邊,又都咽了迴去。


    柳如夢趕緊追著時秋風走到院子門口。吳秋遇也隨後跟了過去。時秋風握著柳如夢的手,又看了一眼吳秋遇,小聲對柳如夢說:“如夢,你是個好姑娘。我有幾句心裏話想跟你說。”說著又抬眼看了看吳秋遇。柳如夢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迴頭對吳秋遇說:“一心哥哥,我跟時姐姐說幾句話。你去看看師叔他們吧。”吳秋遇哦了一聲,轉身走了迴去。


    時秋風這才對柳如夢說道:“他是個好人。我知道,他的武功也很厲害。你是不是覺得跟他在一起特別踏實?”柳如夢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幾分甜蜜的笑容。時秋風盯著她看了一會,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要想跟他在一起,最好也練些武功。”柳如夢有些驚訝,不解地看著時秋風。時秋風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道:“千萬不要像明月姑娘那樣,一旦遇到危險,不但自己受害,還會連累他一輩子不能安心。我不希望鐵大哥和紀姑娘的遭遇,再發生在你們身上。”柳如夢忽然心頭一震,當時就呆在那裏。看到柳如夢發呆,時秋風小聲問道:“是不是我的話不太好聽,傷到你了?”柳如夢微微搖了搖頭,又勉強笑了笑,心情卻極為沉重。“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我走了。”時秋風說完,輕輕拍了拍柳如夢的手背,轉身走出了院子。柳如夢卻呆呆地站在那裏,良久不能移動。


    吳秋遇看到時秋風已經走了,柳如夢還一個人站在那裏發呆,趕緊走過來問道:“你們剛才說什麽了?”柳如夢迴過神來,支吾道:“沒,沒什麽。就是隨便閑聊幾句。”吳秋遇看出柳如夢神態不對,知道她們一定有事,但是又不好多問,於是跟著柳如夢一起走進院子。


    家裏人多了。鐵秋聲請陳康出去置辦了些酒肉。還是柳如夢做飯。當晚,便在鐵家分房間住下。


    柳如夢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反複迴想著時秋風臨走時跟她說的那幾句話。這些話確實深深觸動了柳如夢。時秋風說的都是實情。鐵秋聲身為武林至尊的得意弟子,也是翁求和囑意的接班人選,本來可以大有作為。可是他愛上了不會一點武功的紀明月。兩個人情投意合,相愛是沒有錯的,可是再相愛的兩個人也不可能永遠都守在一起,寸步不離。結果紀明月被壞人輕易殺害,鐵蒼生追查兇手七八年,也就痛苦了七八年,現在仍然深陷痛苦不能自拔,甚至終生都要在紀明月的墳墓前感受淒涼。紀明月年輕遇害固然可憐,鐵秋聲半生孤苦恐怕更是淒涼。


    讓柳如夢受到觸動的還不止是紀明月的事,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和薊州的盧夫人。柳正風是嵩山派武功最好的後起之秀,不幸遭人陷害,攜妻帶女逃亡深山。黎夫人體弱多病,不能得到及時醫治,結果埋屍在南坨山中。柳正風一個人帶著年幼的女兒,後來還不幸失散,等到父女再重逢的時候,沒說幾句話,柳正風便重傷離世。曾可以的母親盧夫人本是司馬相的妻子,司馬相後來失蹤,盧夫人有孕在身,隻得改嫁曾梓圖。到後來曾梓圖以盧夫人為誘餌,設下埋伏把司馬相關入地下石洞。盧夫人雖然得到曾梓圖的關愛,司馬相的下場卻相當悲慘。


    難道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跟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相愛,結局注定都要那麽悲慘嗎?想到這裏,柳如夢不寒而栗。她和吳秋遇自幼相識,也算是情投意合,如今有幸重逢,而且還定了親,將來走到一起看似是順理成章的事。可是,如果真的走到一起了,將來會不會結局也像是紀明月和鐵秋聲、盧夫人和司馬相以及自己的爹娘那樣?她倒不是怕自己怎樣,而是不想因為自己連累了吳秋遇。在她心裏,把吳秋遇看得比自己都重要。uu看書 ww.ukns一心哥哥是個不愛熱鬧的人,也沒有什麽野心。如果成親以後就退出江湖,或者幹脆迴到定情島上,在那裏自由自在地過一聲,是不是就可以有不一樣的結局呢?漫漫長夜,柳如夢輾轉反側,一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柳如夢起得很晚。陳康又到外麵買了些吃的迴來,幾個人吃完了,柳如夢還沒有出來。吳秋遇有些不放心,趕緊過去敲門:“如夢,起了麽?”“等一下。”柳如夢應了一聲,過了好一會才開門出來。看到其他人都站在外麵,柳如夢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睡得晚了。我這就做飯去。”吳秋遇說:“陳三哥從外麵買了吃的,大家已經吃過了。給你留著呢,趕緊去吃點吧。”柳如夢匆匆去梳洗了一下,簡單吃了點東西,對吳秋遇說:“師叔這裏有他們三位照顧,咱們出去找小靈子吧。”吳秋遇也是這麽打算的,於是便與鐵秋聲和鄉野三奇打了招唿,與柳如夢一起出門尋找小靈子。


    路上,柳如夢忽然問道:“一心哥哥,你說我能學會武功嗎?”吳秋遇驚奇道:“你想學武功?那我可以教你呀。你一定能學會的。”柳如夢苦笑了一下,說:“算了,我隻是隨便說說的。你忘了,咱們第一次經過嵩山的時候,你教過我。我可學不了那個。”吳秋遇笑著說道:“你這麽善良,就算學會了夜不想打人。不學也好。”柳如夢心裏仍然想著昨晚反複思考的事,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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