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冰冷。吳秋遇擔心柳如夢受不了海水的浸泡,急於找到一個能夠讓她脫離困境的辦法。波浪起伏,桅杆上連卦的帆布隨著波浪起起伏伏。吳秋遇眼前一亮,讓柳如夢自己先抱住桅杆堅持片刻,他翻身攀上桅杆,就著纜繩拉扯,把幾塊帆布繃緊了,又伸手撈了幾塊船板,與帆布綁在一起,做了一個簡易的筏子。然後他扶著桅杆輕輕滑入水中,挪到柳如夢的身邊,把她背過去,再用力托舉到筏子上。柳如夢坐到筏子上,雖然也會隨著波浪搖晃,但比泡在海水中舒服多了。她招唿吳秋遇也趕緊上去。吳秋遇又去撕扯了幾塊帆布,撈了幾塊船板,一一拋到筏子上,這才翻身爬了上去。柳如夢不知他拿這些要做何用,但見吳秋遇一直忙活著,也就沒有多問。吳秋遇用三塊船板搭了個架子,把帆布掛在上麵讓風吹著,又拿起一根長板,當作船槳劃動起來。


    天色漸漸晚了。筏子在大海上蕩蕩地漂浮著。海風一吹,柳如夢渾身發冷。吳秋遇把吹幹的帆布給柳如夢披在身上。柳如夢覺得暖和了許多,驚訝地問道:“一心哥哥,你怎會這些?你以前出過海?”吳秋遇搖了搖頭,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都是以前聽小靈子說的。她知道的事情很多。”柳如夢知道他想起小靈子,又難免傷心,於是趕緊岔開話題:“也不知道咱們會漂到哪去。一心哥哥,你識得方向嗎?”吳秋遇抬頭看了看天上,此時烏雲遮蓋,看不見幾個星星,他無奈地搖頭道:“我也辨不出方向。希望咱們不是越漂越遠吧。”


    茫茫大海,夜色陰沉。柳如夢蜷在吳秋遇懷裏睡著了。到了後半夜,吳秋遇也實在乏了,也裹了一塊帆布,漸漸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海麵忽然起了大風。一排七八尺高的巨浪卷襲而來,一下子就把筏子掀翻了。吳秋遇落入水中,隨手一抓,恰好扯到一條繩子,他一麵順著纜繩摸索桅杆,一麵大聲唿叫:“如夢,你在哪?”“救命啊!一心哥……”柳如夢的叫聲盡早咫尺,隻是天太黑,什麽也看不見。吳秋遇趕緊循聲找去,終於在幾尺以外摸到了柳如夢的手臂。柳如夢雙手緊緊抓扯著一塊帆布,嘴裏噴咳著,顯然是嗆了水。吳秋遇一手攀著桅杆,一手攬著柳如夢,讓她慢慢爬到自己背上。柳如夢哭泣起來:“一心哥哥,我以為……我以為我要死了……我好害怕……”吳秋遇身子泡在水中,兩臂用力攀住桅杆,盡力馱起柳如夢,讓她露出水麵的部分盡量多一些,口中安慰道:“你別怕。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的。再忍耐一下,天亮就好了。天亮咱們就知道方向了。”“嗯。”柳如夢緊緊抱住吳秋遇,將頭貼在他的腦後。正說著,忽然又是一排巨浪襲來,桅杆一頭翹起來,險些把兩個人甩出去。吳秋遇穩住了身子,扭頭問道:“如夢,你沒事吧?如夢!如夢!”柳如夢剛才被浪頭一拍,已然昏了過去。吳秋遇聽不到如夢的迴應,又急又怕,一手把桅杆抱得緊緊地,一手反過去把柳如夢攬住,不讓她滑落下去。如此一來,吳秋遇的體力消耗得就更快了。他泡在冰冷的海水中,身子也在漸漸地變涼,漸漸顫抖。時間一長,他的意識也漸漸模糊。


    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前麵不遠處有高大之物,不是船隻,就是陸地。吳秋遇心頭一震,大聲唿喊:“救人哪!救人……”那聲音顫抖無力。偶然覺得腳下碰到了東西,他用力一探,竟似踩到底了。又推著桅杆往前走了幾步,水越來越淺。吳秋遇使出最後的力氣,背著柳如夢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天亮了,潮水退去。柳如夢緩緩醒來,發現自己趴在吳秋遇背上,前麵是陸地,是海灘。她支撐著從吳秋遇背上下來,驚喜地大叫:“一心哥哥,咱們到岸上了!”吳秋遇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柳如夢驚叫道:“一心哥哥,一心哥哥!”她努力把吳秋遇翻轉過來,隻見吳秋遇麵色蒼白,唿吸極其微弱。柳如夢想把吳秋遇抱到幹燥的地方,可是她力氣不夠,費盡力氣,才勉強拖出四五步遠。吳秋遇仍舊昏迷不醒。柳如夢給他按揉了幾下,也無濟於事。她無力地坐下來,輕輕解開吳秋遇濕透的衣衫,想給他脫掉,怎耐搬不動,隻好用手輕輕提著衣襟吹曬。


    過了半日,吳秋遇仍未醒來。柳如夢呆坐了半晌,伏在他胸前輕輕睡去。日近正午,吳秋遇終於醒了,輕輕喘了幾口氣,睜開眼睛。見自己的衣衫敞著,知道這是如夢的好意。如夢正貼在自己胸前睡著,吳秋遇不想驚動她,隻輕輕托起她的頭,把身子從旁邊挪了出來。不遠處有塊大青石,看上去倒還平坦。吳秋遇小心翼翼地抱起柳如夢,才發現自己也身軟乏力。他好不容易才抱著柳如夢走到那裏,輕輕放下,已累得彎腰喘息。


    柳如夢平躺在青石上,她的衣裳也還濕著,緊緊裹在身上,顯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吳秋遇在一旁呆呆看著,心裏矛盾。她這樣濕衣溻著,終究對身體不好。有心幫她解曬衣裳,又覺得男女有別,似是不妥。


    柳如夢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青石上,吳秋遇正望著自己的身體發呆,她頓生羞怯,臉都紅了。吳秋遇見她醒了,開口說道:“你醒了。”柳如夢坐起來,羞怯的轉過身去,點了點頭。吳秋遇說:“剛才你睡著,我不敢離開。你醒了就好了,先在這裏曬會太陽,我去去就來。這個留給你防身。”說著從懷中取出定心短劍,輕輕放到如夢身邊,然後快步去了。


    柳如夢四顧無人,脫了鞋,輕輕解開一點衣襟,開始擰擠水分。日光很足,水滴在青石上,很快就幹了。柳如夢把渾身上下的衣裳都擰了擰,然後站在青石高處,一麵接受日曬,一麵享受風吹。她不時往吳秋遇離去的方向張望著,等著他迴來。


    忽然聽到不遠處有聲響,她趕緊穿了鞋,從青石上滑下來,抓起定心劍,繞到後麵藏了起來,悄悄探頭觀看。跟著吳秋遇出門多日,她也多少有了一些江湖經驗。


    隻見一個人從樹叢後麵轉了出來,披頭散發看不見臉,上身**,光腳露著兩腿,隻有腰裏圍著短裙,卻是用藤條和樹葉編織而成的。他手裏還抱著一大堆枝葉,似乎也有衣裳裹在裏麵。看到那人直向青石走來,柳如夢趕緊把身子完全躲到石頭後麵。那人把手裏的東西擱到青石上,摸了摸柳如夢留下的水印,又四下看了看,忽然爬到了青石上麵。柳如夢頓時緊張起來,兩手把定心劍握得緊緊的,心裏暗叫:“一心哥哥怎麽還不迴來呀?”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吳秋遇的聲音:“如夢,你在哪兒啊?”柳如夢大喜,急忙從青石後跑了出來,大聲應道:“我在這!”四下找去,卻看不見吳秋遇的身影。“如夢,你這是……”那個人從青石上跳下來,頭發一飄,露出正臉。柳如夢這才看清,那個人竟然就是吳秋遇,不禁驚訝道:“一心哥哥,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吳秋遇說:“衣服都讓海水泡濕了,這裏荒無人煙,咱們又沒有替換。我就去折了些藤條樹葉,編了兩副草裙。你看這個,還好吧?”說著展示自己的腰裙給如夢看。柳如夢點了點頭:“嗯,總比濕衣服裹在身上好。”吳秋遇從青石上取下另一團枝葉,遞到柳如夢麵前,說:“這個是給你的。”


    柳如夢提起來看了看,麵露難色:“這個……我也要穿?”吳秋遇:“嗯,那是我專門給你做的。”柳如夢說:“我還是不穿了吧。”吳秋遇一愣:“怎麽,我編得不好看?”柳如夢尷尬道:“不是。隻是……我……哎呀……”她不知該怎麽跟吳秋遇說,便過去把草裙放迴青石上,背對吳秋遇站著,不再言語。吳秋遇愣了一會,終於猜到了原因,憨笑道:“哦,我糊塗了。你是女孩子,不能……那這樣,我先把衣服晾幹了,然後你穿我的衣服替換。”柳如夢迴身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羞怯地轉過臉去。


    吳秋遇編好第一副草裙,就把自己的衣裳換下來擰幹吹曬了,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他又在青石上鋪開曬了半個多時辰,摸摸已經徹底幹透,便拿起來遞給柳如夢。柳如夢接過吳秋遇的衣裳,把定心劍交到他手裏,靜靜看著他。吳秋遇稍微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人家女孩子換衣服,自己應該迴避。他用短劍去砍了一些葉子濃密的樹枝,堆在大青石後麵,臨時作了遮擋,然後對如夢說:“我在這守著。你去那裏換吧。”


    柳如夢點頭應了,去石頭後麵換衣裳。吳秋遇身材健壯,他的衣服穿在柳如夢的身上明顯寬鬆。柳如夢拿著濕衣服出來的時候,見吳秋遇仍在盡心守著,低聲道:“一心哥哥,我換好了。”吳秋遇想拿過如夢的衣服去幫她晾曬,柳如夢趕緊說:“不,不用。我自己來。”她先去把自己的**找隱蔽處掛了,然後才把長裙、羅衫架在青石上晾曬。


    吳秋遇說:“這是個海島,沒有人家。我去找找,看有沒有能吃的東西。”柳如夢說:“我和你一起去。”吳秋遇本來是心疼如夢,不想叫她辛苦,但想了想也覺得把她獨自留下不安全,便讓她一起去了。


    島上有幾處山丘,草木茂盛。兩個人轉來轉去,還真找到一些野果子。吳秋遇迴憶小時候看過的《百草玄經》,驗明無毒,自己先嚐了一口,覺得味道尚可,便又擦了一個果子遞給如夢。柳如夢吃了幾口,開口說道:“有這個吃,咱們一時半會餓不著了。”吳秋遇說:“嗯。咱們一時走不了,得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


    兩個人又在附近轉了轉,在距離大青石不遠的地方找到一處所在。柳如夢說:“這裏好,能曬到太陽,而且還背風。”吳秋遇點了點頭,說:“我去砍些藤條樹枝,在這搭個窩棚。”柳如夢在原地清理石頭雜草。吳秋遇很快抱了一些樹枝和藤條迴來,開始搭窩棚。柳如夢說:“這個你也會?也是……”她想問這個是否也是小靈子教的,忽然意識到不妥,就沒說下去。吳秋遇說:“在五台山的時候,我從小跟著師祖爺爺上山砍柴。他怕我被山風吹著,有時就搭個窩棚,讓我在裏麵玩。”柳如夢說:“我也跟爹爹在山裏住了幾年,什麽事都是爹爹做,我卻沒有學會。”提起爹爹,柳如夢忽然一陣哀傷,不再說話。


    吳秋遇搭好了窩棚,又在裏麵鋪了一些幹草,對如夢說:“你進去試試。”柳如夢鑽進窩棚,輕輕躺下感受了一會,說:“嗯,挺舒服的。隻是稍微有些窄小。”吳秋遇說:“夠你一個人住就行,我睡外麵。”柳如夢坐起來,剛想說點什麽,又聽吳秋遇說道:“剛才走累了,你先躺下歇會。我去把衣服和鞋子取來。”柳如夢輕輕應了一聲,聽話地躺下歇著。


    天色已晚。兩個人吃了幾個果子充饑。吳秋遇讓如夢進窩棚歇息,自己在窩棚外麵躺了下來。看著滿天星鬥,吳秋遇又想起了小靈子。他們初次見麵是在朔州城一個早點攤,自己被熱湯燙了嘴,丁不二叫他含白醋,他卻大口喝了,小靈子笑他是個“醋壇子”。第二次見麵,小靈子請他去吃金福樓,戲弄了為虎作倀的老叫花子。聽說他師父被鐵拳門的壞人害死,小靈子和他一起扮作雌雄雙煞,冒險大鬧了一迴鐵拳門。後來在小樹林被人追殺,小靈子以為他死了,還給他埋了空墳,傷心地哭泣。再後來,一起奪了曾可以的白馬,一起去邵家莊送信,一起去天百山莊,一起到樓煩,一起西行大漠,跟賜熊雙煞鬥法得到賀蘭映雪,沒想到在大漠一別竟是永別……吳秋遇潸然淚下。


    柳如夢在窩棚裏默默地看著吳秋遇,知道他在想什麽,又不好出來解勸,隻盼他自己早點從悲傷中解脫出來。這一夜,兩個人都是輾轉難眠。


    第二天一早,柳如夢換好自己的衣服,從窩棚裏出來,發現吳秋遇正在用短劍削樹枝,開口問道:“一心哥哥,你在做什麽?”吳秋遇說:“你起來啦。咱們不能老吃野果子。我削好這個,看能不能抓一些野雞野兔之類的。”柳如夢說:“我跟你一起去,我想看你抓野雞野兔。”吳秋遇說:“好。不過,你得小心些。山丘樹叢不好走,別再崴了腳。”柳如夢說:“嗯,我會小心的。”


    兩個人並排走著。柳如夢東張西望,事事都好奇,腳下走得不穩。吳秋遇左手握著兩根削尖的木棍,右手隨時準備攙扶如夢。忽然草叢裏竄出一個活物。柳如夢嚇了一跳,撞在吳秋遇懷裏。吳秋遇安慰道:“不用怕,是兔子。”待他輕輕把柳如夢扶正,要用木棍擲擊野兔時,那野兔已經不見了。柳如夢知道自己誤事了,便對吳秋遇說:“我又拖累你了。一心哥哥,你專心走在前麵吧,不用管我。我在後麵跟得上。”吳秋遇說:“你小心腳下,慢慢跟著就好了。我不會走得太遠。”柳如夢點了點頭。吳秋遇把手中的一根木棍交給如夢,自己拿著另外一根走在前麵,繼續搜索野物。柳如夢用木棍拄地,盡量不落後太遠。


    忽然樹後飛起一隻山雞。吳秋遇眼疾手快,將手中的木棍迅速擲了出去。尖刺紮透山雞的翅膀。山雞掉落下來。吳秋遇快步上前捉了,提起來迴身喊道:“如夢你看!咱們有肉吃了!”柳如夢抬頭見了,自然也非常高興。


    兩個人倒不貪心,捉了一隻山雞便心滿意足地往迴走。剛才來時隻顧搜尋野物,目光都在樹根草叢附近。現在獵物已經到手了,可以從容欣賞山丘的風景。柳如夢忽然看到樹藤上掛著幾個葫蘆,興奮地指給吳秋遇看。吳秋遇見如夢喜歡,就把木棍和山雞放在地上,爬到樹上去給她摘。葫蘆藤纏在樹上,隻有兩人來高,這對吳秋遇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吳秋遇先摘下那個最大的葫蘆,問如夢還喜歡哪個。柳如夢看了看,又選了一個。吳秋遇也給她摘了,然後又多揪了一個,連藤掛在脖子上,輕輕滑下樹來。柳如夢接過一個葫蘆,愛不釋手。吳秋遇脖子上掛著兩個葫蘆,肩上扛著木棍,挑著山雞,開心地說道:“今天收獲不錯。咱們明日再來。”柳如夢說:“明天我還跟著。”


    走出叢林,忽見前麵似有亮光閃耀。吳秋遇興奮地叫道:“是水麵!”兩個人快步跑了過去。那水麵方圓幾十丈,映射著陽光晶瑩閃亮,湖水清澈透底,可以清晰看到下麵的水草。吳秋遇丟下東西,跑到岸邊,輕輕捧起水來喝了一口,迴頭說道:“是淨水。這下咱們喝水不愁了!”柳如夢也興奮地點頭。吳秋遇腰圍草裙,腿腳都光著,一時興起,就下了水。湖水不深,吳秋遇往前走了十幾步,水麵也才剛剛沒過他的腰。


    柳如夢走到水邊,也要蹲下喝水。吳秋遇見了,高聲喊道:“如夢,等一下!岸邊水淺混濁,不如這裏的水幹淨。我給你弄這裏的水喝。”柳如夢站起身來,說:“可是,我不便下水。”吳秋遇說:“你扔給我一個葫蘆,我有辦法讓你喝到這裏的水。”柳如夢拾起一個葫蘆,用力拋給吳秋遇。盡管她已經很努力,葫蘆落水,離吳秋遇還有好幾步遠。吳秋遇走過去,抽出定心短劍,將葫蘆切作大小兩半,丟掉小的,又把大半葫蘆裏麵的瓤子掏空了,做出一個瓢來。柳如夢見了,拍手叫好。吳秋遇先把葫蘆洗了洗,才舀了半瓢清水,輕輕端著走迴岸邊,遞給如夢。柳如夢接過瓢,喝了一口,讚道:“嗯,好喝,很清涼。”


    忽然看見一條魚從腳邊遊過,吳秋遇大喜,馬上伸手去抓。那魚兒在水裏很靈活,饒是吳秋遇手快,卻也抓它不著。吳秋遇在淺水處追著那魚兒跑,偶爾彎腰去抓,卻每次都失敗。柳如夢在岸上看著,笑得前仰後合。吳秋遇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兩手卡腰站在那裏想主意。柳如夢安慰道:“一心哥哥,咱們有了一隻山雞,今天夠用了。那魚就先不抓了。”吳秋遇走上岸,撿起削尖的木棍,重又走迴水裏,說:“我再試試。”柳如夢喝完了水,將瓢輕輕托在手裏,饒有興趣地看著吳秋遇抓魚。吳秋遇在水裏站著,仔細觀察了一會,瞅準機會突然一棍刺下,還真就紮上一條魚來。柳如夢大喜:“一心哥哥,你真厲害!”吳秋遇說:“這湖裏的魚多,萬一野兔山雞不好找,說不定咱們就得靠它過日子。”


    兩個人收拾了東西,高高興興滿載而歸。迴到窩棚,休息了一下,開始著手做飯。吳秋遇怕如夢看了害怕,轉身到別處去褪剝山雞。迴來的時候,柳如夢把烤魚的架子也搭好了,正在那裏等著。見吳秋遇手裏捧著一團泥,雞卻沒有帶迴來,柳如夢驚訝地問道:“一心哥哥,你弄這些泥巴做什麽用?雞呢?”吳秋遇一托手裏的泥團:“這就是那隻山雞。我把他褪剝幹淨,用泥包了,咱們烤著吃。這個叫……叫花雞。我是跟一個老叫花子學來的。”柳如夢點了點頭,呆望著吳秋遇,說:“咱們的行李都掉進大海了,現在沒有火石,怎麽生火呀?”吳秋遇也才想起這個事來,想了一下,說:“小時候聽師祖爺爺講故事,好像有鑽木取火的方法。我可以試試。你去找些幹草來,點火用。”


    他用定心短劍在一截幹木頭上挖了小孔,將一根細棍插入孔中。柳如夢找來一些細軟的幹草。吳秋遇讓她把幹草蓋在幹木上,然後雙手搓動細棍,在小孔中摩擦起來。柳如夢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工夫不大,幹草上便著起火來。柳如夢驚奇地拍手較好。吳秋遇用細棍將幹草挑著,點著了烤魚架子下的柴堆,又多墊了幾根樹枝,將泥團輕輕放了上去。


    火越燒越旺。等待的時候,閑著無聊,如夢讓吳秋遇也教她生火。吳秋遇重新在幹木上挖了幾個小孔,又把細棍削去一截,遞給如夢。


    柳如夢學著剛才吳秋遇的樣子,也輕輕搓動起來,很快就手疼了,也沒生出火來。她失望地看著吳秋遇。吳秋遇說:“你先歇一下,一會再試。稍微快一些就好了。”柳如夢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準備再試。吳秋遇讓她等一下,用幾片樹葉把細棍裹了,才交到她手裏。有樹葉鋪墊,搓轉起來沒那麽疼了。柳如夢盡量加快速度,終於成功地見到了火,興奮地大叫:“一心哥哥,我成功了。”吳秋遇點頭微笑。


    很快,魚烤好了。吳秋遇用短劍輕輕將上麵的鱗片剝去,把魚遞給如夢。柳如夢吹了吹,輕輕嚐了一口,點頭道:“嗯,熟了。你也嚐嚐。”吳秋遇說:“你先吃。我繼續伺候這個叫花雞。”


    樹枝燒掉了十多根,泥團翻轉了幾次。柳如夢問:“時間不短了,你說這個雞熟了嗎?”吳秋遇用木棍敲了敲泥團,說:“泥都烤幹了,我猜差不多了。咱們弄開看看。”說著,用木棍將泥團從火堆裏扒了出來。吳秋遇用木棍用力一敲,泥殼碎了,露出裏麵焦黃的雞肉,隨著騰騰熱氣,散發出烤雞的香味。稍稍涼了一下,吳秋遇一手用木棍壓住烤雞,一手用短劍切下一塊雞肉,用樹枝插了,遞給如夢。柳如夢咬了一口,嚼了嚼,驚喜道:“哎,好吃!”


    此後幾天,兩個人還是每日去山丘叢林摘野果、尋野味,如果抓不著山雞野兔,就去河裏抓魚,反正是吃喝不用愁了。慢慢地還學會了利用海水調味。兩個人在這個島上相依為命,漸漸地把以往的煩惱全都暫時忘卻了。


    這一日晌午,吃飽喝足閑來無事,柳如夢叫吳秋遇到窩棚裏去小睡了一會。吳秋遇醒來的時候,不見柳如夢,以為她去大青石上曬太陽了,便到那裏去找。柳如夢也不在那裏。吳秋遇在附近叫了幾聲,聽不到應答,開始有些擔心,趕緊四處去找。


    淡水湖中。柳如夢輕輕往身上撩著水。自從離開任家莊跟隨吳秋遇闖蕩江湖以來,一路兇險,一直沒有好好洗過澡。尤其是大船損毀之後,在海水中泡了那麽久,身上早就癢了。難得今日天氣好,島上又沒有別人,終於可以在這清水湖中好好地洗浴一番。柳如夢撩水輕輕撫摸著身體,閉著兩眼,靜靜享受著陽光的溫暖和湖水的清涼。她肌膚潔白,身形優美。在藍天白雲之下,綠地清水之間,好一個美體美人,如在畫中。


    吳秋遇轉過樹叢,一眼瞥見湖中有人,仔細一看,正是如夢,這才放心了。他正要上前招唿,忽然意識到如夢現在光著身子,自己是不能看的,於是趕緊轉過身去,輕輕喊了一聲“如夢”。


    柳如夢腿上被魚兒撞了一下,已睜開眼睛,她彎腰捧水時,驚見有人從樹叢後轉了出來,大驚失色,趕緊縮入水中。見是吳秋遇,而且轉過身去,柳如夢稍稍放心。吳秋遇背著身子說道:“我醒了見你不在,有點不放心,就出來找你。我不是有意偷看的。”柳如夢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被吳秋遇看到了,小臉兒羞得通紅,一顆心撲騰撲騰亂跳。她努力平靜了一下,開口說道:“一心哥哥,我現在出來,你不要迴頭。”


    吳秋遇點了點頭,雖然背身站著,但還是用手捂住了眼睛。柳如夢用手捂住身上的要害之處,側著身子跑上岸,抓起衣裳胡亂擦了幾把,趕緊往身上穿。緊張之中,偶爾抬眼看一下吳秋遇,生怕他忽然轉過身來。可是吳秋遇沒有,他始終那麽規規矩矩地站著。柳如夢把衣裳穿好了,猶豫了一會,才羞澀地朝吳秋遇走去。


    吳秋遇聽到如夢的腳步聲,隻怕再看到不該看的,於是盡力轉身背對著她,嘴上說道:“你先走。我再去抓幾條魚。”柳如夢點了一下頭,捂著臉快步向窩棚跑去。迴到窩棚,柳如夢往草墊上一趴,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吳秋遇心裏很亂。雖然他從小在寺廟裏長大,下山不久經事不多,但是跟小靈子相處了幾個月,也和曾婉兒打過幾次交到,已經大致明白男女有別,有所忌諱。當初為逃避鐵拳門的追殺,他翻牆跳進張家的菜園,被曾婉兒抓緊房中。當時曾婉兒穿的衣服不多,他無意中看了一眼,就把曾婉兒惹惱了,打了他好幾下。這次如夢什麽都沒穿,被自己看到了,不知道這個事會對如夢有怎樣的傷害。對如夢的任何傷害都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吳秋遇在岸邊發了一會呆,又下河抓了幾條魚,天快黑了,才心情忐忑地往迴走。


    吳秋遇迴到窩棚的時候,柳如夢已經生好了火,正抱著膝蓋蜷坐在火堆旁發呆。見吳秋遇提著魚迴來,柳如夢羞怯地看了他一眼,低頭說道:“火已經點著了,你過來烤吧。”說完,自己又鑽進了窩棚。吳秋遇把魚用樹枝穿了,在火上燒烤。


    柳如夢一手捂著胸口,心情複雜。過了一會,就聽吳秋遇在外麵說道:“如夢,魚烤好了。出來吃吧。”柳如夢說:“你先吃吧,我還不餓。”吳秋遇知道她不願意出來,還是因為剛才的事,又解釋道:“香兒妹妹,我真的不是有意去偷看的。我就是看你不在,不放心,要去找你。”他改叫香兒妹妹,是想找迴小時候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希望如夢能好受些。柳如夢說:“一心哥哥,我知道。你不用說了,我相信你。”吳秋遇見如夢沒有生氣,稍稍放心了一些,繼續勸道:“出來吃點東西吧。”柳如夢說:“我真的不餓。你趁熱吃吧,不用等我。”吳秋遇一時不知該怎麽辦,也不再言語。


    柳如夢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一心哥哥,你說咱們還能離開這裏嗎?”吳秋遇愣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你想離開,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護著你出去。”柳如夢歎了一口氣,說:“離開這裏又能去哪兒呢?爹娘都不在了,我在外麵已經沒有任何牽掛。”吳秋遇輕輕搖了搖頭,躺了下去,望著天空說道:“我都不知爹娘是誰。跟著師祖爺爺長大,師祖爺爺圓寂了。跟著師父在山裏住了幾年,剛下山師父就被人害死了。後來遇見了小靈子……現在她也不在了……”說起這些,吳秋遇又難免傷心。


    柳如夢感覺到了吳秋遇的情緒變化,從窩棚裏走了出來。吳秋遇趕緊坐起來,把手裏的烤魚遞給她。柳如夢接過樹枝,沒有心情吃,隻是輕輕拿在手裏,然後在吳秋遇身邊坐下來,輕輕依偎在他身上,低聲道:“一心哥哥,我現在就剩你一個親人了。你不要再離開我好不好?”吳秋遇稍稍愣了一下,輕輕撫著她的手臂說:“我也沒有別的親人。如果你不想離開,我就一直陪著你在這裏。”“嗯。”柳如夢把頭緊緊貼在吳秋遇的胳膊上,喃喃道:“我隻想跟你在一起。一心哥哥,你可要永遠對我好。”吳秋遇說:“我會的。”


    天黑了。吳秋遇往火堆裏添了一把柴,堅定地說道:“那咱們就不走了。反正這裏有吃有喝,也沒人打擾。咱們在這倒也自在。”柳如夢心情也好了,抬頭說道:“你還可以教我一些本事,到時候咱們一起去打獵,一起抓魚。我也可以幫你。”吳秋遇說:“抓魚的事以後再說,你先把這個魚吃了吧。”柳如夢格格笑了一陣,把魚又在火上烤了烤,開心地吃了起來。


    第二天。柳如夢說:“一心哥哥,從今天開始,咱們就把外麵的事情都忘掉,專心在這裏過日子。”吳秋遇點了一下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直望著柳如夢,欲言又止。柳如夢看出來,輕聲問道:“怎麽了,一心哥哥,你有事想對我說?”吳秋遇說:“我想給小靈子埋個墳。”柳如夢愣了一下,點頭道:“好啊,我幫你。咱們給她找個好地方。”


    大青石後麵有個地方比較平坦,前麵有大青石擋著也不易被海風吹到。兩個人便在那裏挖了坑。由於行李都丟了,除了定心劍也沒有什麽小靈子用過的東西可以埋在裏麵。吳秋遇便要把短劍放進去。柳如夢勸道:“一心哥哥,這是你身上唯一跟小靈子有關的東西,真的要埋了嗎?你不要留個東西作紀念?”吳秋遇愣了一下,傷心地哭了起來,眼淚滴入坑中。哭了一陣,他揉了揉眼睛,對如夢說:“你去幫我找選一株粗木,我要給靈兒做墓碑。”柳如夢點頭去了。吳秋遇拿起定心劍,在手臂上拉了一下,頓時流出血來,鮮血滴入坑中。吳秋遇又哭了一陣,這才把坑填了,用石頭堆起一座高墳。


    柳如夢選好了木頭,吳秋遇便去用短劍切割了,削平一麵,刻上字,立在墳前。柳如夢發現吳秋遇的手臂在流血,驚叫道:“一心哥哥,你的手臂……”吳秋遇說:“沒事,剛才不小心被樹枝劃破了。正好,可以給墓碑的字塗上紅色。”說著便用手指沾起鮮血,去塗描木碑上的幾個字:小靈子之墓。柳如夢看了心疼,但知道這也是吳秋遇對小靈子的心意。


    此後,吳秋遇和柳如夢便在島上安頓下來,再也不想外麵的事,也不打算再離開。吳秋遇閑來無事,也會練練武功。柳如夢跟著學了幾次,終究入不了門,也就放棄了。她還是覺得生火做飯、洗洗衣服更順手。有時候,兩個人的衣服都洗了,柳如夢也會穿上吳秋遇編的草裙。她已經不再像當初那般羞怯。吳秋遇還是會偶爾想念小靈子,有時去墳前祭拜,有時看著天空發呆。柳如夢理解他的心情,隻在一旁默默陪著,或者幹脆不去打擾他。


    這一天,兩個人又去摘了一些野果。迴來的路上,柳如夢說:“咱們一直在這附近活動,也不知這個島有多大,另一麵是什麽樣子。”吳秋遇說:“那咱們現在就去轉轉。走累了,你就告訴我,我背你。”柳如夢聽了自然高興。


    兩個人沿著海岸悠然漫步,有說有笑。轉過一個彎,忽然一排大浪拍在岸邊的石頭上,水花噴濺。柳如夢嚇了一跳,說:“好大的浪頭!”吳秋遇說:“是啊,這邊浪大。咱們得離得遠些。”柳如夢想起大船沉沒當日的驚濤駭浪,心有餘悸:“那天咱們在海裏遇見的浪頭比這個還大。真想不到,咱們竟能安全來到這個島上。看來是老天爺有意成全咱們。”吳秋遇說:“咱們都是好人嘛。老天爺和佛祖都會保佑咱們的。”柳如夢格格笑道:“你還惦記你的佛祖呢?那你還繼續當小和尚吧。”吳秋遇說:“天天跟你這個女施主在一起,我想當和尚也當不成了。”柳如夢嬌嗔道:“那我走開,不耽誤你。”吳秋遇笑道:“來不及了。就這麽一個孤島,你能躲到哪兒去?我還不是得每天見到你?”柳如夢說:“啊,這可是你說的。是你每天想見到我。”吳秋遇一臉無辜:“我是這麽說的麽?”“是。你就是這麽說的。”柳如夢嘴上占了上風,歡快地跑在前麵。吳秋遇搖頭笑了笑,跟在後麵追她。


    “啊!”柳如夢忽然大驚一聲,停下腳步。吳秋遇趕緊上前問道:“怎麽了?”柳如夢指著岸邊,u看書 ww.uuknshu 驚慌說道:“你看!那裏……”吳秋遇順指看去,隻見那裏散落著一架骷髏,上麵還依稀有殘存的腐肉。兩隻海鳥正停在上麵,偶爾啄食。柳如夢不敢多看,拉著吳秋遇趕緊離開。吳秋遇安慰道:“看樣子時間不短了,不用怕。”柳如夢說:“怎麽會有死人在這?”吳秋遇歎道:“可能是海上遇難,漂到這裏的。也可能是逃生到了島上,始終沒能離去。”柳如夢驚問道:“那咱們……會不會……也和他一樣?”吳秋遇安慰道:“咱們不會。我想那個人一定很笨,在島上找不到吃的,然後就餓死了。咱們有吃有喝,有生存的本事,不會有事。”聽他這麽說,柳如夢心裏踏實了,輕輕抱住吳秋遇的手臂,說道:“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什麽都有你張羅,我沒什麽好怕的。”吳秋遇見如夢不再害怕,也放心了。可是沒過多久,又聽柳如夢黯然說道:“要是什麽時候你離開我了,或是你……那我就會像那個人一樣,餓死,嚇死……要真是那樣,我寧願跳進海裏淹死算了。”吳秋遇趕緊安慰她:“不會的。我怎麽會離開你呢?除非我先死了……不會的,我這麽健壯,哪那麽容易死啊?你說是不是?你看我這身板!”說著就擺開了姿勢。柳如夢被他給逗笑了:“哼,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能先死。要死,也得我先死。”吳秋遇說:“咱們都別死,咱倆都長生不老,好不好?”柳如夢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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