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氏又隨便說了幾句,匆匆迴到自己房裏,生悶氣。丫鬟杏兒知道她心裏有火,隻想躲得遠遠的,悄悄往門外走。婁氏看見了,怒問道:“他們又請了大夫來,你怎麽不告訴我一聲?”杏兒說:“夫人,我一直跟在身邊伺候您。大夫的事我一點不知道啊。”“哼,我看你們都串通好了,瞞我一個人。”婁氏發泄了兩句,終究也說不上杏兒的不是,於是說道,“好了,你出去吧。以後有事多替我盯著點。”“是。”杏兒應了一聲,從房裏退出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婁氏是任員外在大夫人亡故之後納的妾室,一直沒有扶正。二小姐佳怡是婁氏帶來的,也非員外親生。婁氏原以為老員外病成那樣,已經捱不過多少日子了,所以才急著把如夢嫁出去,自己好獨霸家財。她完全沒料到吳秋遇去而複返,而且真能妙手迴春。今日一見,知道員外已無大礙,今後家裏的事怕仍要由他作主,這叫婁氏怎能不著急。她在房中獨自生了一會悶氣,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對著鏡子簡單整理了一下,匆匆走出房門。


    府門口的家丁看到夫人匆匆出門,身邊一個丫鬟也沒帶,不禁心中納悶,交頭接耳。婁氏顧不得搭理他們,急匆匆走了。


    晚飯之後,婁氏手裏拿著一個包袱,來到如夢的房間。如夢小姐和丫鬟春香沒想到婁氏會來,都不禁一愣。如夢趕緊站起來:“二娘來了,快請坐。”婁氏說:“我就不坐了,我就是來和你說幾句話。”丫鬟春香本想出去迴避。婁氏說:“不用。唉,這些日子老爺病著,我的心思都亂了,也沒顧得上照顧你和佳怡。本想給你找個好人家,定門親事,順便給老爺衝個喜。沒想到……。唉,啥也別說了,都怪那個劉婆子,我叫她給騙了。如夢啊,你不會怪罪二娘吧?”如夢說:“不會。二娘是為爹爹著想,也是為我操心。”婁氏說:“那就好,那就好。哎呀,現在老爺好了,一切事有他作主,我也踏實了。這不,我剛剛出門去街上,給你做了一件衣裳,算是向你賠罪了。待會你試試,看合身不合身。”說著把包袱遞到如夢手裏。如夢接過包袱,說:“多謝二娘。劉婆子提親事就過去了,您也不必放在心上。”婁氏說:“好。我就知道,咱們家如夢最知書達禮了。我走了。你一會試試啊,今天就穿上看看,好叫老爺知道你不怪二娘了。”如夢點頭應下。


    見婁氏走遠,春香說:“她是看到老爺好了,怕老爺責怪她,這才想起來討好小姐。早幹嗎了?”如夢說:“算了,都過去了。如今爹爹好了,想來二娘也不敢再提胡家的事了,過去的事就算了。”“小姐就是人好。”春香關了門,見小姐心情不錯,於是說道,“這一切可多虧了人家秋遇公子。”如夢說:“是啊,難得他肯答應幫忙,還照顧了爹爹。不過現在好了,事情解決了,咱們也不用再麻煩他了。”春香望著小姐,問:“小姐的意思是……?”如夢轉過身去,喃喃說:“他治好了爹爹,是我們一家的恩人,是一定要好好感謝的。等爹爹情況好了,他必定又要急著走了,到時候……咱們沒有理由再留他。他是個好人。”春香聽著小姐自言自語,知道她心裏也有不舍,上前問道:“如果秋遇公子真的要走,難道小姐真舍得?”如夢坐下來,歎息道:“他本來就是急著要走的,這次肯留下來幫忙,已經是勉為其難了。怎麽好再叫他為難?”春香說:“我想知道,小姐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如果可以讓他留下不走,你會怎麽樣?”如夢愣了一下,抬眼望著春香,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春香說:“辦法總是有的。不過,總得小姐自己心裏先有個主見。”如夢沉默了一會,緩緩打開桌上自己那幅畫,看著看著發起呆來。


    忽聽外麵有人敲門。春香走過去,問了聲:“誰呀?”外麵的人說:“是我,來找姐姐玩了。”春香趕緊開門:“二小姐,快請進來。”佳怡見姐姐如夢坐在桌邊,手裏拿著畫,也湊過去看熱鬧:“看什麽呢,姐姐?我也瞧瞧。”如夢來不及把畫收起來,隻得隨口遮掩道:“沒什麽,是我自己畫的。”佳怡看了幾眼,笑道:“還沒畫完啊?頭發還沒添上呢,真難看。”如夢知道這個妹妹天真無邪、口沒遮攔,因此毫不介意,匆匆把畫卷了擱在桌上,問:“妹妹有事嗎?”


    佳怡說:“我沒事,就是閑著無聊,來找姐姐說說話。哎,這包裏是什麽東西?”她一眼看見了婁氏放在桌上的包袱。如夢說:“哦,這是二娘剛剛拿過來的,說是新衣裳。我還沒來得及看呢。”佳怡心直口快:“我娘拿來的?她真是偏心,隻想著姐姐。我能打開看看嗎?”如夢笑道:“沒事,看吧。二娘當然還是最疼你的。”佳怡把包袱打開,將衣服展開一提,是一件嶄新的大紅罩裙。佳怡驚叫道:“好漂亮!還說我娘不偏心?”如夢說:“妹妹要是喜歡,可以穿上試試。”佳怡小孩子脾氣,也不客氣,真的穿了起來,還問:“怎麽樣,好看嗎?”如夢說:“嗯,好看,也合身。姐姐就送給你吧。”“真的?”佳怡喜出望外,“姐姐你真好。”如夢笑道:“難得妹妹喜歡,咱們高興就好。”春香知道雖然婁氏對如夢不好,但是這兩個姐妹卻是情投意合。人家姐妹情深,小姐好不容易得了件新衣裳又轉手送人,她也不好多說什麽。佳怡心情高興,天真地問:“姐姐,我今天在你這睡了好不好?叫春香到我房裏去。”如夢勸道:“傻妹妹,這怎麽行?讓二娘知道了該不高興了。不過你可以多玩一會,晚點迴去。”佳怡無奈:“那好吧,我玩夠了再走。”


    這一日是初七,半月高懸,星光點點。


    任府大院已然安靜下來。任府大門雖然關著,但是卻沒有上拴。兩個蒙麵人輕輕推開門扇,擠了進來,在院子中轉了一陣,終於發現了亮著燈的如夢小姐的房間,悄悄走了過去。


    佳怡還在如夢的房裏,坐在床頭跟姐姐說著話。如夢已經困得躺在了床上。二小姐不願迴去,春香也隻得繼續伺候著。忽然房門被推開,兩個蒙麵人闖了進來。三個姑娘都嚇壞了,正要喊叫。一個蒙麵人將手裏的刀往桌上一砍,低聲喝道:“誰敢出聲,我就先殺了誰!”三個人誰也沒見過這陣勢,都被嚇到了,一個個顫抖著,不敢叫喊。春香好歹得護著兩位小姐,壯著膽子問道:“你,你們,想怎麽樣?”拿刀的蒙麵人沒搭理她,挨個打量著她們三個,忽然抬手一指佳怡:“就是她!”另一個蒙麵人快步上前,將佳怡抱起來,扛在肩上就往外走。春香想要上前阻攔,拿刀的蒙麵人用力將她推了一把,也跟著出了屋子。佳怡嚇壞了,大聲哭鬧起來:“你放開我!放開我!”


    春香撞在桌子上,半天動彈不得。如夢放在桌上的畫被蒙麵人的鋼刀砍到,斷做兩截,其中一截滾到了地上。如夢急忙跳下床,跑到門口大喊了幾聲:“快來人哪!有賊了!把二小姐搶走了!”然後趕緊迴來扶春香:“春香,你怎麽樣?”春香忍痛站起來,說:“我不要緊。快去看看老爺吧。千萬別驚動他,他受不了這個刺激。”如夢這才想起吳秋遇的囑咐,意識到爹爹不能動肝火,否則後果嚴重,急忙起身跑去看爹爹。春香也跟著出來。


    吳秋遇聽到動靜,跑出門,正見如夢和春香跑來,上前問道:“出什麽事了?”春香說:“有賊把二小姐搶走了。”吳秋遇一驚:“他們往哪跑了?我去追!”任如夢一把拉住他,說:“夜黑風高,你路又不熟,上哪追去?萬一,你再有個好歹,叫我……爹爹如何是好?”春香也說:“是啊,先去看看老爺吧。要是老爺知道信了,可不得了。”她們並不知道吳秋遇會武功,這麽說,既是為了保住老爺,也不想叫他平白搭上性命。吳秋遇最清楚員外的病受不得大刺激,如果他已經知道了,可真是不得了了,急忙跟著如夢去看員外。


    員外也很早聽到動靜,問守夜的丫鬟。守夜的丫鬟畢竟年輕,隱約聽到了如夢的叫喊,老爺一問,也就如實說了:“好像是有人喊,有賊,二小姐被劫走了。”員外一聽,頓時心中亂跳,氣血上湧,渾身顫抖起來。丫鬟嚇壞了,撲跪在床頭說道:“老爺,您怎麽了?我是胡說的,我沒聽清楚。剛才一定聽錯了。您可千萬別著急呀,老爺!快來人哪!老爺發病了!”如夢正好進門,一下子撲到床頭。吳秋遇趕緊給老員外推拿,疏通氣血。


    管家帶人跑出來,看到春香,忙問:“怎麽迴事?”春香說:“剛才有兩個蒙著臉的賊闖進小姐房間,把二小姐劫走了。”管家忙問:“那大小姐呢?”春香說:“去看老爺了,怕老爺知道信發病呢。”婁氏夫人正漫不經心地往員外房間這邊走來,聽到春香的話,頓時就慌了。她跑到員外的房裏看了一眼,見如夢果然在那裏,急地直跺腳,瘋了似的往前院跑去。管家喊道:“夫人,你去哪?”婁氏哪理顧得上理他,早就跑遠了。管家說:“老五、老六,你們兩個去跟上夫人。她可別再出什麽事!張望、李才,你們倆各帶幾個人,分頭去追。就算拿不到那倆賊,也得把二小姐救迴來。”眾家丁各自領命去了。春香說:“得報官吧。這深更半夜的,衙門有人嗎?”管家說:“我跟鄭捕頭有交情,我直接去家裏找他。老爺那邊的事,你照應著吧。”說完就匆匆忙忙走了。春香也趕緊到房裏看老爺。


    經過吳秋遇一番推拿,老員外漸漸緩了過來,見如夢守在床前,掙紮著問道:“是不是佳怡出事了?”如夢知道爹爹已經聽到,隻得盡力勸道:“爹,您放心吧。管家和二娘已經派人去追了。一定能找迴來的。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呀。”老員外無力地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喘著粗氣。吳秋遇趕緊吩咐丫鬟去拿藥。丫鬟戰戰兢兢地爬起來,對如夢說:“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老爺一問,我就胡亂說了。都是我不好。”如夢拍了拍她的手背,說:“沒事,不怪你。去拿藥吧。”丫鬟含著眼淚出去了。吳秋遇繼續給老員外推拿。如夢和春香都焦急地等著外麵的消息。


    派出去的人,最先迴來的是老五和老六。管家不在,春香便出去問明情況:“你們倆迴來了,那夫人呢?沒找到?”老五說:“找是找到了。她說不用我們跟著,就把我們打發迴來了。”春香說:“深更半夜的,夫人一個人,沒人跟著哪行啊?她說不用跟著,你們就不跟著了?”老五說:“我們是想跟著來著,可夫人都發火了,還把我們罵了一頓。我們惹不起,隻能先迴來跟你們說一聲。”春香也知道婁氏脾氣大,他們不敢得罪也是正常的,也不好再埋怨什麽,於是說道:“你們倆到門口去看著吧,如果他們迴來,盡快來告訴一聲。”老五和老六走了。沒過多久,老六就跑了迴來。春香還沒進屋呢,問道:“怎麽了,誰迴來了?”老六氣喘籲籲地說:“他,他們,他們又來了。這迴人更多。”春香問:“誰呀?”老六喘了幾口氣,才說出來:“壞,壞人!老五在那頂著門呢。”春香暗叫不好,除了老五和老六,家裏的青壯家丁都派出去了,這可怎麽辦啊?


    正在發愁,那夥強人已經闖了進來,十多個人拿著刀槍火把,都蒙著臉,氣勢洶洶。為首的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兩腿伸得直直的,兩個人用竹竿架起來抬著他。一夥人吵嚷著,直奔如夢小姐的房間。春香悄悄跑迴屋裏,緊張地說道:“不好了,外麵來了很多歹人,有刀有槍,好像這迴是衝著大小姐來的。”老員外掙紮著要起來,忽然一股熱血上湧,從嘴裏噴吐出來。如夢驚叫道:“爹爹!”吳秋遇趕緊給他推拿順氣。老員外咳喘了幾聲,抓住吳秋遇的手說道:“秋遇公子,你快帶著如夢躲起來。千萬別,別叫她落到他們手裏。咳,咳。”如夢眼看爹爹吐血,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哭訴道:“爹爹,我不走,我留下來照顧你。”老員外焦急地推她,但是已經說不出話來。吳秋遇站起身說道:“你們好好照顧員外,我出去擋著他們。”如夢一把拉住吳秋遇,含淚說道:“你不能去。他們人多,又有刀槍,我怕……”吳秋遇兩手扶著如夢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你好好照顧爹爹,千萬不要出來。”如夢愣愣地望著他,還沒來的及再說什麽,吳秋遇已經轉身走出了門口。春香說:“小姐,我出去看看。你把燈先吹了,不能讓他們知道你在這。”說著也跟了出去。


    有人先去如夢屋裏搜了,沒找到人,出來稟報。那匪首坐在高架的椅子上,大聲喊道:“有喘氣的,趕緊把你們大小姐交出來,免得本少爺費事。把我惹急了,殺你們個雞犬不留!”


    吳秋遇悄悄繞離員外的門口,才站出來喊道:“你們深夜闖到別人家裏,好沒道理!”那匪首在高處看了看,像是認出了吳秋遇,笑道:“呦,小子,你也在這。就憑你也敢出來擋橫?”吳秋遇不關心他是誰,大聲說道:“你們別欺人太甚。如果二小姐是你們劫了,趕緊送迴來,也免得驚動官府。”那匪首笑道:“呦嗬,口氣不小啊。小的們,先把他給我收拾了,這迴往死裏打!”有不識好歹的,覺得吳秋遇好欺負,爭搶著上前動手。春香躲在暗處,心裏著急:“秋遇公子太老實了,怎麽還不跑啊?”她幹著急,又幫不上忙,暗自為吳秋遇捏了一把汗。


    眼看有三個人已經衝到吳秋遇麵前了,吳秋遇仍是不躲不閃,穩穩地站著。那三人各掄槍棒,直往吳秋遇身上打去。春香急得都要喊出來了。卻見吳秋遇忽然身形一晃,不知怎麽就繞到了那三個人的身後,快速出手在他們腰間、肋下點了幾指,那幾個人就不動了。春香根本沒看明白怎麽迴事,隻知道吳秋遇沒事,不由得暗自驚奇。


    吳秋遇轉身往前走了幾步,對那匪首說:“我不喜歡打架,更不想傷人。我勸你們趕緊把二小姐送迴來,好好做人。”那匪首愣了一下,也沒弄明白怎麽迴事,又招唿道:“上,都上!把這小子給我亂刀砍死!”他手下眾人一發都衝了過來,把吳秋遇圍住。吳秋遇見他們人多,也不敢怠慢,又有心教訓他們一下,以救迴二小姐,便不再退讓,開始主動出手。那些人雖然手裏拿著刀槍棍棒,卻幾乎沒什麽武功,很快就被吳秋遇一一打倒在地,哀嚎不止。吳秋遇走到匪首跟前,瞅了瞅那兩個抬椅子的。那二人哆索了一陣,終於堅持不住,扔下肩上的竹竿,趴在地上就磕頭。那匪首被掀翻在地,摔得哎呦亂叫起來。


    春香看得過癮,急忙跑迴屋裏告知小姐和老爺:“小姐,老爺。不得了,不得了。秋遇公子他……”如夢緊張地問道:“他怎麽了?人呢?”春香剛才跑得急,喘了一口氣,咽了一口唾沫,說道:“他一個人,把那麽多壞人都給打倒了!”如夢聽罷,當時愣住,簡直難以置信。但知道吳秋遇平安無事,而且還製住了歹人,心裏馬上踏實下來。她興奮地從父親床頭直起身來,跑出門來看吳秋遇。果然見到吳秋遇好端端地站在那裏,而眾歹人狼狽不堪,不由得大喜過望。


    這時候,婁氏夫人帶著女兒走進院子。佳怡委曲地哭哭啼啼,婁氏悶悶不樂,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禁愣住。如夢趕緊過去看妹妹:“佳怡,你沒事吧?”佳怡一下子撲到姐姐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吳秋遇揪下匪首臉上的黑布,讓他抬起頭來,一眼認出是廟會上惡少,婁氏夫人的遠親胡全有,不禁怒問道:“你們把二小姐怎麽樣了?”胡全有趴在地上,胡亂說道:“沒怎麽樣啊,都是誤會。”吳秋遇在他背上點了一處痛穴,胡全有嚎叫道:“啊呀,疼啊!我說,我說。我就是嘴上、手上占了一點便宜,下邊幹不了壞事啊。你看我的腿,我真的沒幹那事啊。”他兩腿挺直,動都不能動,看樣子確實是行動困難。吳秋遇和如夢看著佳怡。佳怡擦著眼淚,點了點頭。如夢說:“走,妹妹,咱們進屋看爹爹去。讓秋遇公子教訓他們。”


    佳怡狠狠瞪了胡全有一眼,跟著姐姐進了屋,一見到爹爹,又撲到床前大哭起來。老員外摸著佳怡的頭,安慰道:“迴來就好,迴來就好。”這時候,守夜丫鬟端著藥進來。如夢一麵喂爹爹喝藥,一麵聽著外麵的動靜。


    出門追賊的家丁陸續迴來,見到地上的賊人,都忍不住上前打幾拳,踢兩腳。管家也迴來了,還帶來了三個官差。為首的官人身材魁梧,腰間別著兩把鐵尺。吳秋遇看著那人眼熟,他見過的人不多,仔細想了想竟真的想了起來,脫口叫道:“鄭捕頭?”此人正是當年在香兒母親墳前與柳正風爭鬥的兩個官差之一,名字叫鄭越山,隻是如今留起了大胡子,而且須發之間已經有了不少白的。鄭越山醉眼朦朧地看了看吳秋遇:“你是誰?認得我?”管家介紹道:“這是我們請來的大夫,給我家老爺瞧病的。我剛才說了要去找鄭捕頭,他就記住了。”鄭越山上下打量著吳秋遇:“大夫?不像啊。大夫怎麽這麽晚了……嗯……還在別人家裏?”管家說:“我家老爺臥床多日,特意請他留在府裏日夜照顧。”鄭越山搖搖晃晃地看了看地上的眾歹人,點了點頭,說道:“人還不少。看來你們府上的家丁還不錯。抓了這麽多壞人,他們一個都沒受傷。”管家也正納悶呢,小聲問老六:“怎麽迴事?”老六剛才躲在假山後麵全看見了,指了指吳秋遇,小聲說:“我們都沒上手。都是這位大夫一個人打的。他太厲害了。”鄭越山聽見了,又盯著吳秋遇問道:“這些都是你幹的?行啊,深藏不露啊。說說吧,你是什麽來頭?”吳秋遇正不知如何應付,春香跑過來說道:“老爺又吐血了,找大夫呢,你快進去看看吧。”吳秋遇趁機跟著春香進了屋。


    管家見鄭越山仍盯著吳秋遇的背影,生怕他生出別的事來,趕緊說道:“哎,老爺的病又發作了。鄭捕頭,您看這些人是直接帶迴去,還是先問一問?”鄭越山說:“問一問?問問就問問。”他掃視了一眼,問道:“你們誰是帶頭的?”眾人都指著胡全有。鄭越山走到胡全有麵前,蹲下來,問道:“那你說說吧,你們究竟是怎麽迴事?”婁氏在旁邊站著,有點不安。胡全有見了衙門的人,更加心虛:“大,大人哪。這都是誤會,誤會呀。”鄭越山噴了一口酒氣,打了個嗝,盯著胡全有問:“你說什麽?誤會?你們搶了人家閨女,還拿刀拿槍的……嗯……打到別人家裏來,這都是誤會?”胡全有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支吾了一陣子,忽然瞥見婁氏,大聲喊道:“表姑,你倒是幫我說句話呀。”婁氏知道躲不過去,硬著頭皮上前說道:“鄭捕頭啊,您別見怪。這真的是誤會。”鄭越山抬眼看了看婁氏:“你,你是誰呀?”管家小聲說:“這是我家二夫人,被搶的二小姐的親娘。”鄭越山點了點頭:“二夫人,二小姐他娘。這麽說,你是苦主。你說說,怎麽又成誤會了?”婁氏說:“是這樣的。這個是我娘家的表親,從小就淘氣,今天不知怎麽了,心血來潮的,就想跟我那女兒開個玩笑。假裝壞人把她帶走,故意嚇唬她。沒想到家裏人還當真了,還驚動了官府,把您也給勞煩來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女兒已經迴來了,就在屋裏呢,伺候老爺呢。誤會,誤會呀。您看時候不早了,您又喝了酒,早點迴去休息吧。這裏的家事,我們就自己解決吧。”管家問旁邊的老六:“二小姐迴來了?”老六說:“嗯,迴來了,夫人剛剛帶迴來的,在老爺屋裏呢。”鄭越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真喪氣,誤會,害我白跑一趟。”婁氏說:“實在對不住了。改日我稟明老爺,一定登門拜謝。”


    鄭越山帶著兩個手下走出兩步,忽然站住:“慢著!”他緩緩轉過身來,走迴來,用腳尖勾起胡全有的下巴,說道:“還有個事我沒弄明白,我得問問。你們已經把人搶走了,你又帶著這麽多人,到人家府上來,這是怎麽個意思?”胡全有一下子傻眼了,根本不知從哪編起,趕緊望婁氏。婁氏搶著要說:“鄭捕頭……”“我不聽你說,我聽他說。”鄭越山直盯著胡全有,“你要是說不清楚,我把你帶迴去,十八般刑具讓你嚐個遍,看你說是不說。”胡全有當時就慌了,大叫道:“這不賴我呀。都是我表姑的主意!”屋裏的,院子裏的,眾人聽了,都不禁愣住。


    婁氏慌忙叫道:“你不要亂說!鄭捕頭在這,咱們不怕說不清楚,你怎麽開始胡說了!”鄭越山好像忽然酒醒了不少,冷笑道:“你先等一會,我倒想聽聽他怎麽說。小子,你可想好了,不要亂說話。要是敢蒙老子,你想想那十八般刑具。”“不敢,不敢,不敢亂說。”胡全有見婁氏已經指望不上,隻得如實招了,免受皮肉之苦。鄭越山看他說話費勁,讓人把他翻過來,擱到椅子上。管家見事情牽扯到夫人,怕有損老爺的名聲和威望,趕緊打發眾家丁各自散去。


    胡全有大致想了想,從頭說道:“前幾天我表姑說,要把他們家的大小姐嫁給我,還說大小姐如何如何漂亮。我當然願意了。表姑讓劉媒婆把生辰八字都換了,我以為板上釘釘了。沒想到今天下午,表姑又上門找我,說事情有變,我可能娶不了大小姐了。我當時就急了。她說如果我非要娶也行,就是得冒點險,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膽子。我當然不怕了,問她怎麽幹。她說隻要讓大小姐斷了再嫁別人的念頭,一切就好辦了。我問怎麽斷。她說找人把大小姐搶走,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大小姐失了身,再也嫁不出去,我就可以娶她了。我說這容易呀,那就搶吧。表姑說不能明著搶,不然會驚動官府,要吃官司。其實吃官司我倒不怕,就是家裏得費錢。我問那怎麽搶。她說可以找人扮成強盜,半夜來搶。她說了把大小姐房間的位置,還說晚上會把大門給開著。她還說有個丫鬟跟大小姐住在一起,怕搶錯了,就拿了一件紅色的罩裙作記號,她迴來騙大小姐穿上,我們認衣服搶人。”婁氏幾次想打斷,都被鄭越山手下的官差看住,羞愧得無地自容。老員外在屋中氣得發抖。


    鄭越山問:“那你們怎麽把二小姐搶走了?”胡全有歎氣道:“唉,他們怎麽知道二小姐會在那,還把那件衣裳給穿上了。就把二小姐當成大小姐給扛走了。後來表姑上門來哭鬧,我才知道搶錯了。”鄭越山問:“你都對二小姐做了什麽?”胡全有說:“我就**了她幾句,在她身上摸了幾把,連衣服都沒扒光呢,表姑就來了。”佳怡從屋中跑出來,狠狠瞪著婁氏,說了句“我恨你”,一路哭著跑掉了。丫鬟杏兒看見了,趕緊追過去陪著。婁氏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鄭越山問:“你們已經搶了一迴,就不怕人家報官?還敢來搶第二迴?”胡全有說:“二小姐被搶,表姑又恨到大小姐頭上,說是她使壞,就鼓動我們再來搶大小姐,讓我搶了就把她……”鄭越山瞪著癱軟在地的婁氏:“你還真是喪盡天良,豬狗不如!到頭來害人害己,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也給搭進去了。”管家看著婁氏,心情沉重。婁氏抬起手,一邊用力在自己臉上打著,一邊念叨:“我喪盡天良,我豬狗不如,我害人害己……”


    屋中,老員外忽又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如夢大哭起來:“爹——”


    胡全有繼續說道:“她還說夜裏衙門沒人當差,叫我們盡管放心。我們都是被她給騙了。這個真不賴我呀。大人!”鄭越山沒有搭理他,吩咐一聲:“一個個捆好了,都帶走。”管家看了看婁氏,把鄭越山請到一邊,小聲說道:“鄭捕頭您看,婁氏已經瘋瘋癲癲的了,她好歹也是我們府上的二夫人,您看能否通融一下,照顧一下我們老爺的麵子和敝府的名聲,先別把她帶走。等明天我跟老爺商量一下再做處置。如果她真是瘋了,就讓她自生自滅。如果她沒瘋,我們老爺也會把她送交衙門。您看怎麽樣?”鄭捕頭說:“今天你打擾我喝酒了,改天你得賠我一頓好酒。”管家知道他是答應了,連連應道:“一定一定。多謝鄭捕頭。”


    鄭越山帶著人,押著胡全有一夥走了。管家叫了個丫鬟,把婁氏送迴房間,又找來幾個家丁,uu看書 ww.uuanshu 簡單收拾了一下院子,並吩咐下去,讓他們相互轉告,今晚的事誰也不準說出去。一切安排妥當,管家才得空進屋去看老爺。


    過了很久,老員外才緩緩醒來。他麵色蒼白,氣虛無力,看了看床頭的如夢,望著吳秋遇說道:“秋遇公子,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咳,咳……”春香提醒道:“秋遇公子,我們老爺有話跟你說。”吳秋遇趕緊貼到床邊,俯身下來,小聲問道:“您保重身體要緊,有什麽話也不急於這一時。”老員外努力抬起手臂,抓住吳秋遇的手,喘著粗氣說道:“我不行了……,秋遇公子……,我想拜托你…………替我……好好照顧……如夢……”如夢聽了,趴在床頭大哭起來。吳秋遇安慰道:“員外,您沒事的,您好好休息,我一定想法把您治好。”老員外掙紮著抓緊吳秋遇的手,說:“你一定要答應我……答應我……照顧……如夢……”吳秋遇點頭道:“好,我答應您。我一定好好照顧如夢小姐。”老員外漸漸鬆了手,無力地躺了下去,嘴角微微露出笑意,用很小的聲音說了句“好……好……”,便斷了氣。吳秋遇在他鼻子低下探了探,無奈地搖了搖頭,喃喃道:“員外已經……去了。”


    “爹——”“老爺——”屋裏一片哭聲。如夢拚命地搖著爹爹,希望他能再次醒來。吳秋遇望著失聲痛哭的如夢,想起了自己當初與師父生離死別的情景,不由得也潸然淚下。正可謂同病相憐。


    uu看書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uu看書!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定心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朱太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朱太河並收藏定心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