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遇快馬加鞭,很快出了大漠。他雖然地形不熟,但也知道得先渡過黃河再說。他一路打聽,輾轉經過河津、運城、陝州(今天的三門峽),到了澠池縣境內。聽說再走一百多裏便可到洛陽,吳秋遇心中高興,暫且停下來,在河邊飲了飲馬,稍事休息。


    忽聽遠處傳來馬蹄聲響,聽聲音越來越近,幾匹馬從西麵奔馳而來。吳秋遇蹲在河邊扭頭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險些掉進河裏。來的一共是三個人,騎馬跑在最前麵的是曾婉兒,後麵兩個是郝青桐和羅興。吳秋遇趕緊躲到馬的側麵。


    曾婉兒看到河邊有人,把馬帶住,探了探頭沒看見人臉,便開口問道:“請問,這裏到洛陽還有多遠?”吳秋遇舉起一隻手來,隔著馬背搖了搖,沒敢說話。羅興叫道:“問你話呢,沒聽到嗎?”吳秋遇無奈,隻得捏著喉嚨,變聲說道:“我也是過路的,我不知道。你們去問別人吧。”曾婉兒看了看,想了一下,招唿了一聲“我們走”。三個人又打馬向東去了。


    吳秋遇忍了一會,聽到馬蹄聲遠,才敢牽著馬到路上來。他張望了一下曾婉兒等人的背影,見他們頭也不迴地越去越遠,才徹底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他心裏嘀咕:“怎麽她也在這出現了?還好剛才沒有被她認出來,要不然可就又有麻煩了。”


    曾婉兒當日跟著哥哥曾可以離開天百山莊,心裏對收服吳秋遇也還多少有些幻想,而且她還沒玩夠,不想就此迴薊州。曾可以一再催促,曾婉兒終於想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她說母親有個姐妹在洛陽,她要替母親去探望,還說這是母親的意思。曾可以知道這個事,就信以為真,由她去了。曾婉兒由郝青桐等人保護,又在山西轉了些日子,玩夠了,才過黃河到河南來。


    吳秋遇又等了一段時間,估計與曾婉兒他們的間隔夠遠了,才上了馬,繼續向洛陽進發。因為怕趕上曾婉兒,他不敢讓馬跑起來,而是慢慢往前溜達,順便欣賞一下路旁的風光。


    走了幾十裏,前麵路旁有一片小樹林。吳秋遇剛要催馬快走,忽見從小樹林裏轉出幾個人來。曾婉兒在馬上開心地笑道:“哈哈,傻小子,果然是你!”郝青桐和羅興在曾婉兒身後把道路堵住,緊盯著吳秋遇。吳秋遇把馬帶住,驚詫道:“你……怎麽在這?”曾婉兒笑道:“剛才在河邊我就看見你了,你還裝蒜。你以為能逃得過我的眼睛?”郝青桐和羅興也跟著大笑起來。


    吳秋遇暗自叫苦,想不出剛才自己哪裏露出了破綻。曾婉兒問:“我在這等你多時了,你的馬怎麽這麽慢?”吳秋遇含糊道:“哦,你……等我……幹什麽?”曾婉兒說:“我等你當然有事。哎,那個小丫頭呢?她怎麽沒跟你在一起?”說著直往他身後望去。吳秋遇說:“我們的事不用你管。”曾婉兒笑道:“哦,我知道了。被人家甩了,是不是?一看那就是個機靈的主兒,你這麽憨傻,人家喜歡你才怪。”吳秋遇不想跟她糾纏,隨口冒出一句:“那你纏著我幹什麽?”曾婉兒沒想到他能說出這個,不由得臉上一紅,啞口無言。郝青桐和羅興麵麵相覷,暗自搖頭。


    吳秋遇見曾婉兒不說話,隱約覺得剛才的話有些不妥,於是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氣你的。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便要騎馬過去。郝青桐和羅興看著曾婉兒,如果她不發話,自然不能讓吳秋遇過去。曾婉兒稍稍冷靜了一下,看著吳秋遇說道:“隨便你說什麽,我今天定要收了你去。你最好乖乖跟我走。不然,我的手段可多著呢。”吳秋遇見郝、羅二人堵住了道路,曾婉兒也是存心要跟他糾纏,知道前麵肯定是過不去了,一邊跟曾婉兒說著話,一邊把馬圈迴來:“我跟你到底有什麽恩怨,你非要難為我?”曾婉兒說:“我沒有打算為難你呀。我隻是想給你一條出路。你跟著我,以後有的是好日子過,不比你獨自流浪好得多?”吳秋遇說:“多謝你的好意。可是我真的有事,不能陪你了。”說著調轉馬頭就要走。曾婉兒笑道:“你跑不掉的。”說著她抬手一指:“你看!”吳秋遇抬頭一看,又有兩人騎著馬迎麵趕來,正是曾婉兒的另外兩個保鏢魯嘯和廖樹山。曾婉兒說:“你放心,我真的並無惡意。我是誠心想邀請你。怎麽樣,跟我走吧?”


    吳秋遇眼看前後兩路都被他們封死,自知又遇上了麻煩,心中焦急。他忽然瞥見旁邊的樹林,有了主意,用力一拉韁繩,兩腳一磕,催馬鑽了進去。


    曾婉兒以為吳秋遇已無路可逃隻能就範,正自得意呢,忽見吳秋遇騎馬進了樹林,稍稍愣了一下,趕緊催馬追了進去。魯嘯和廖樹山剛來,還不知發生何事,大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大小姐怎麽進了林子?”郝青桐說:“先別問那麽多了,趕緊追吧。”四個人也先後跟著進了林子。


    吳秋遇的馬連日奔波,他又不懂喂養,此時已經沒多少力氣。曾婉兒有錢,買的馬好,很快就發現了前麵的馬匹,追了上去。郝青桐等人知道吳秋遇武功不俗,怕大小姐吃虧,更是緊追不舍。吳秋遇的馬漸漸停了下來,被幾個人圍在當中。


    追上一看,曾婉兒當時就愣了。那隻是一匹馬,馬背上沒有人。吳秋遇不知去向。五個人在林中搜找了一陣,一無所獲。曾婉兒又急又氣:“又讓傻小子給跑了!他居然還學會了耍心眼!一定都是那個小丫頭教的!”


    吳秋遇在林中舍了馬,甩開曾婉兒等人的追蹤,徒步向洛陽走去。他有追風架子,幾十裏路倒也不算什麽。洛陽城果然繁華。隻是吳秋遇不好熱鬧,又有事在身,他直接穿城而過,到城東去打聽嶽姐姐的住處。當初嶽姐姐也沒想到小靈子會到洛陽找她,因此隻說了大致地址。事隔多日小靈子也記不太清,因此,吳秋遇隻好按照小靈子告訴他的大致地址見人就問。


    兩個婦人正在巷子口聊天。吳秋遇上前問道:“兩位大嬸,你們這附近有一位失明的嶽姑娘嗎?”其中一個婦人對另外一個婦人說:“三姑,他找的是你們家淑貞吧?”那個叫三姑的婦人上下打量著吳秋遇,問:“你是誰呀?”吳秋遇似乎看到了希望,趕緊答道:“我是受小靈子所托,來找嶽姐姐的。您是她家裏的人?”三姑問:“小靈子是誰?”吳秋遇說:“小靈子在朔州認識了嶽姐姐,知道她眼睛不好,讓我來看看她。”旁邊那個婦人說:“在朔州認識的?那還真有可能是你侄女。你娘家姓嶽,淑貞也失明了。沒錯,就是找她。”三姑繼續打量著吳秋遇,問:“我侄女的眼睛失明好幾年了,我是今年才知道信兒,托人把她從朔州接來沒多久。你能認準找的是她?你找她有啥事啊?”聽了二人的話,吳秋遇幾可斷定,三姑的侄女就是嶽姐姐,於是高興地說道:“您是嶽姐姐的三姑啊,太好了。我是來給嶽姐姐看眼睛的?”“看眼睛?你是大夫?”三姑不太相信。吳秋遇點了點頭,說:“我剛找到一種解毒的藥,也許有機會治好嶽姐姐的眼。”三姑仍半信半疑,但是看這年輕人憨厚老實不像是壞人,便丟下手裏的活兒,說:“那你跟我走吧。”另外一個婦人剛才正和三姑聊得熱鬧,如今三姑家裏來了陌生的客人,她巴不得去看看熱鬧,也丟下手裏的活計跟了上來,嘴裏說道:“我也到你家坐會兒。”


    三姑帶著吳秋遇進了一個院子,一進門就喊:“淑貞,有位公子來看你了。”“我不認識這裏的什麽公子啊。姑姑,他是不是找錯了?”一位姑娘一手端著簸箕慢慢走了出來,另一隻手在牆上摸索著。她就是嶽淑貞。三姑說:“說是小……小靈子的朋友。你認識小靈子嗎?”“小靈子?她來了,她在哪兒?”那位姑娘彎腰把簸箕放下,興奮地問道。吳秋遇說:“嶽姐姐,小靈子沒來。她讓我先來給你看眼睛的。”嶽淑貞似乎有些失望,繼而輕聲問道:“你是誰?我好像沒聽過你的聲音。”吳秋遇說:“我也是在朔州認識了靈兒,聽她說起你眼睛的事。靈兒一直盼著你的眼睛能夠再看見。我們最近找到一些解毒的草藥,也許可以治好你的眼睛,她就催著我趕快來給你看看。”嶽淑貞聽了非常感動:“小靈子真是……。你叫她靈兒?看來你們很熟了。既然是小靈子讓你來的,我相信你。快請進來吧。姑姑,您帶客人進去。”


    三姑扶著嶽淑貞,把吳秋遇讓到屋裏。另外一個婦人也跟了進去,一點也不客氣。三姑見那婦人跟進來,小聲說道:“她四嬸,你咋還在這兒?沒看我家裏有客人嗎?你先迴去吧,改天再找你聊。”四嬸沒有走的意思,偷眼看著吳秋遇,故意大聲說道:“我這不是盼著淑貞的眼睛趕緊治好嘛。又不是相親,還怕我在這礙眼哪?”嶽淑貞知道她們平時說話隨便慣了,自己倒也不當迴事,隻是怕叫客人難堪,於是圓場道:“謝謝四嬸關心。客人剛來,大家少說幾句吧。”三姑瞅了一眼四嬸,不再搭理她,趕緊去給客人搬凳子。四嬸知道淑貞已經給她留了情麵,也不敢再多嘴。


    嶽淑貞坐在床邊,等著吳秋遇診治。三姑搬來凳子讓吳秋遇坐下,開口說道:“哎呀,你看我這個人。進來半天了,還不知道公子怎麽稱唿呢。”吳秋遇說:“我叫吳秋遇。姑姑不要叫我公子了,叫我秋遇就行。”三姑說:“原來是秋遇公子,好。你看,接下來怎麽個治法?”吳秋遇說:“我要仔細察看一下姐姐的眼睛。”嶽淑貞怕四嬸在這會添亂,於是說道:“姑姑,大夫要給我診治了。你們少說話,不要影響了他。”三姑明白侄女的意思,於是推著四嬸就往外走:“她四嬸,咱們別在這添亂了。走,我陪你到外麵說話去。”


    兩個人出去了。屋裏安靜下來。吳秋遇開始檢查嶽淑貞的眼睛。看完了,吳秋遇說了一句“確實是中毒所致”,便開始思考如何用藥。嶽淑貞問:“怎麽樣,還能治嗎?”吳秋遇說:“嗯,應該能治。我可以試試。”嶽淑貞自然驚喜:“真的還有希望治好?我還以為……太好了!”吳秋遇又說:“隻不過中毒太久,用藥過程比較複雜。而且……”嶽淑貞說:“沒事!隻要眼睛還有機會治好,我什麽都不怕!要我怎麽做?你盡管試!”吳秋遇點了點頭,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遞到她手裏,說:“這是口服的藥液,你先喝下兩小口。可能有點苦。”嶽淑貞摸索著打開塞子,毫不猶豫地拿到嘴邊,喝了兩口,又重新蓋好,還給吳秋遇。


    三姑陪著四嬸在院裏閑聊。四嬸扭頭望了望窗戶,忽然問道:“也不知道裏麵怎麽樣了?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三姑說:“有事他們會叫的。咱們還是別去添亂了。”忽聽淑貞在屋中叫道:“哎呀,眼睛有點疼!燒得疼!”三姑大驚,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屋裏去。四嬸也跟了進去。


    嶽淑貞兩手捂著眼睛,在床上翻滾。“淑貞,你怎麽了?”三姑見淑貞痛苦難熬,一把揪住吳秋遇:“你……你對她做了什麽?”吳秋遇解釋道:“姐姐的眼睛是中毒所致。我剛給她服了藥,以毒攻毒,想是藥力發作了。這中間眼睛可能會很疼。”三姑急了:“什麽以毒攻毒,我看你要毒死她!”四嬸也上來幫著抓扯。吳秋遇並不反抗,隻扭頭看著嶽淑貞,偶爾問一句:“嶽姐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嶽淑貞叫道:“眼睛還是疼!火燒一樣!”三姑對著吳秋遇大嚷道:“你這不是害人嘛!你怎麽能這樣啊?”


    吳秋遇任憑三姑拉扯,既不辯白也不避讓,注意力隻在嶽淑貞身上。三姑鬧了一陣,見吳秋遇並無反應,便不再理他,轉身到床前看望侄女。換四嬸繼續與吳秋遇糾纏。忽然三姑大叫起來:“淑貞,淑貞!你怎麽了?你醒醒啊!”吳秋遇和四嬸都是一驚,急忙往床上看去。隻見嶽淑貞僵挺在床上,已然沒了動靜。三姑搖了搖,不見侄女醒來,一下子撲過來,抓住吳秋遇大聲哭鬧:“叫你害人,我跟你拚了!”吳秋遇呆呆地站著,任憑她踢打,腦子裏也亂作一團。沒想到嶽淑貞服下賀蘭映雪的藥汁之後竟有如此的反應,也不知她現在是一時昏迷,還是已經毒發……


    吳秋遇不敢想下去,“毒發身亡”的字眼一入腦海,頓時讓他驚醒過來。他急忙推開三姑和四嬸,撲到床前,去摸嶽淑貞的脈搏。三姑和四嬸被甩到一邊,見吳秋遇沒有逃跑,反而去床前查看淑貞,都愣了一下,在旁邊呆呆地站了一會,也圍了過來。吳秋遇把嶽淑貞的手腕輕輕放下,對三姑說:“姑姑放心,姐姐沒事。”三姑貼近去看侄女。四嬸說:“人都這樣了,你說沒事?我告訴你說,今天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你,你跑不了。”


    嶽淑貞緩緩動了兩下,慢慢睜開紅腫的眼睛,靜靜地躺著。三姑探頭過去,一邊心疼地察看,一邊問道:“淑貞,現在感覺怎麽樣?眼睛已經腫了,很疼吧?”嶽淑貞仍靜靜地躺著,臉上慢慢露出笑容,忽然驚喜地說道:“姑姑,我看見了。我看見你了。”三姑愣愣地看著她,半天沒反應過來。四嬸說:“看吧,姑娘剛才疼昏了,腦子都燒糊塗了。”嶽淑貞欠了欠身子,試圖坐起來,三姑急忙扶她躺好。嶽淑貞說:“姑姑,我真的好了,我能看到你了。”三姑晃手在她眼前試了試,這才相信侄女的眼睛真的看得見了,不由得心中大喜,臉上也樂開了花,迴頭歉意地對吳秋遇笑了笑。吳秋遇見嶽淑貞醒來,並且說能看到姑姑了,也才徹底放下心來。四嬸驚訝地看了一會,在吳秋遇後背上拍了一下,大笑道:“真是神了,剛才我就說你行嘛。”


    嶽淑貞讓姑姑扶她坐起來。三姑知道她想見見大夫,就指給她看。淑貞簡單打量了一下吳秋遇,點頭致謝:“多謝你治好我的眼睛。”吳秋遇憨厚地笑了笑,問她:“嶽姐姐,你現在眼睛什麽感覺?”淑貞說:“還是有點疼,不過已經能看見東西了,隻是還很模糊。”吳秋遇說:“嗯,那就沒有大礙了,看來藥物已經見效。都怪我一時不慎,叫姐姐用藥過量,害你太疼了。”淑貞微笑道:“你不要這麽說。是我沒聽你的,一時心急,多喝了些。”吳秋遇想了一下,說:“姐姐的眼睛失明日久,心急不得。以後用藥,可改用湯匙,一次少用些,慢慢好轉,也不至於太疼。”說著又掏出那個小瓶,交給三姑。三姑拿著小瓷瓶,興奮地打量著,嘴裏說道:“真是靈丹妙藥。我可得收藏好了。”


    見四嬸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三姑說:“她四嬸啊,麻煩你幫我去買些酒肉,我得好好招待這位恩公。”說著拿出一些錢,遞了過去。四嬸又多瞅了吳秋遇兩眼,笑了笑,顛顛地去了。嶽淑貞一直感激地望著吳秋遇。三姑瞅了瞅侄女,又瞧了瞧客人,眼珠一轉,微笑道:“你們先聊著,我去準備鍋灶。”說著,快步出去了。


    屋裏隻剩下吳秋遇和嶽淑貞兩個人。吳秋遇木訥,不知道該說什麽。嶽淑貞坐在床邊,也請吳秋遇在凳子上坐下,問他:“秋遇公子,沒想到你這麽年輕,還有這一手本事。”吳秋遇說:“嶽姐姐,你不要叫我公子,叫我秋遇就行。靈兒常說起你對她的照顧,想法治好你的眼睛一直是她的心願。所以這次專門囑咐我來。”淑貞說:“可惜這次小靈子沒來。那你替我好好謝謝小靈子,也謝謝你。”吳秋遇說:“姐姐不用客氣。我會轉告靈兒的。知道你能重新看見了,她一定很高興。”除了談起小靈子,兩個人也沒什麽共同話題,隻是默默地坐著。偶爾對看一眼,嶽淑貞會笑笑,然後羞怯地低下頭去。吳秋遇不明所以。


    憋了一會,吳秋遇站起身來,說:“嶽姐姐,你現在能看見了,說明藥已見效。我把藥瓶給了姑姑,你隻要按時服用,慢慢就可以完全好了。我……該走了。”嶽淑貞也趕緊站起來,說:“你不要急著走啊。”吳秋遇說:“我還要趕著去找靈兒。”聽他說起小靈子,嶽淑貞一時無語。吳秋遇轉身走出門口。三姑在門外看見,連忙問道:“恩公,你這是?”吳秋遇說:“我答應了靈兒,治好嶽姐姐的眼睛就去找她。現在姐姐能看見了,隻要繼續用藥即可。我得走了。”嶽淑貞從房裏追出來,站在吳秋遇身後,卻不知應該說什麽。


    三姑瞅了瞅這兩個人,忽然說道:“恩公啊,你還不能走。你想啊,淑貞剛剛用了一次藥,已經疼得死去活來,萬一後麵再有個什麽閃失,你叫我們怎麽辦哪?”吳秋遇愣了一下,迴頭看了看嶽淑貞。淑貞也正望著他,輕聲說道:“你也不要太為難。不過,怎麽也得吃了飯再說。”吳秋遇想了一下,說:“那我就晚走兩天,等嶽姐姐的情況穩定了再說。”嶽淑貞和三姑自然歡喜。


    吳秋遇留下來繼續給嶽淑貞治眼。三姑心裏另有一番打算,自然照顧得周到殷勤。幾日後,嶽淑貞的眼睛不疼了,看東西也清楚了。三姑心中歡喜,逢人便誇。四嬸也暗地裏攢掇她,一定要想辦法把吳秋遇留住,如果淑貞招贅了他,以後大家看病可就都不用發愁了。其實,三姑也是這個心思,隻是不敢冒然跟淑貞和吳秋遇說。


    這一日,吳秋遇正在給嶽姐姐查看眼睛。三姑樂嗬嗬走進門來,對嶽淑貞說:“淑貞哪,你好幾年看不見,一直悶在家裏。如今眼睛也好了,應該多出去走走,重新見見世麵。恩公頭一次來洛陽,一直忙著照顧你,也沒說出去轉轉。正好這幾天白馬寺有熱鬧,天氣也好,你陪他去逛逛。”吳秋遇說:“不用了。姐姐眼睛好了,我也該走了。靈兒還等著我呢。”三姑見吳秋遇要走,心裏急了:“別呀。淑貞,你好好勸勸。”她又怕自己在場侄女害羞有話不敢說,用力給淑貞使了個眼色便退了出去。


    淑貞說:“我知道你惦記著小靈子。我也很想她呀。這樣吧,今天先別急著走了,我陪你去廟會逛逛。其實,我想給小靈子買點禮物,你幫我帶給她。”吳秋遇聽了,知道她們姐妹情深,便點頭同意,心裏還暗中自責:“我怎麽沒想到給小靈子買禮物呢?幸虧有嶽姐姐想得周到。”兩個人從屋裏出來,邊走邊聊。三姑在暗中看了,猜想一定是淑貞說服了吳秋遇留下,又見二人有說有笑,不免心中竊喜。


    白馬寺倒也不遠,向東走了十餘裏路就到了。這裏果然很熱鬧。吳秋遇沒心思閑逛,隻想著給小靈子挑幾件她喜歡的禮物,可自己又沒什麽主意,隻好求嶽姐姐幫忙。嶽淑貞倒也耐心幫他。


    兩個女子與吳秋遇擦身而過,看得出來,其中一個是小姐,一個是丫鬟。嶽淑貞在貨攤上揀選女工織物,吳秋遇看不出門道,閑著沒事就隨處張望。忽然瞥見一個瘦小的男子,悄悄扯下小姐身上的錦囊轉身便走。吳秋遇知道那是個賊偷,快步上前將那人攔住。那賊不敢出聲,閃身要從旁邊擠過去。吳秋遇手快,一把奪下他手裏的錦囊。那賊知道對麵這個人不好惹,便要從身上摸刀。


    吳秋遇懶得理他,徑自去把錦囊交還小姐。小姐愣愣地看看錦囊,看看吳秋遇,才明白自己剛才被偷了,忙說:“多謝公子。”丫鬟問:“公子,那賊呢?”吳秋遇伸手一指。


    那賊本要取出匕首對付吳秋遇,見他徑自走了,才鬆了一口氣,忽見吳秋遇為失主向這邊指來,趕緊鑽入人群跑了。他匆忙逃走,左推一把,右撞一個,惹得人們憤恨地迴頭瞪他。忽然一個小孩子走在麵前,他用力推了一把,倉皇跑了。那孩子跌出去,撞在一個闊少的身上,碰灑了他手裏吃食,汙了衣裳。闊少一把將孩子推倒在地,便要上腳踢。


    吳秋遇見了,急忙快步跑過去,一麵用身子護住孩子,一麵勸說:“少爺息怒。他也是被人推倒,衝撞了你。你就饒了這個孩子吧。”闊少哪聽這個,命人連同吳秋遇一起打。吳秋遇不想打架,更不願傷人,隻是盡力用身體護住孩子,任憑他們拳打腳踢。


    那位小姐皺著眉,氣憤地說道:“他們太可惡了,就知道欺負老實人。”丫鬟說:“那小子也是夠憨的,也不知道躲閃,隻顧挨打。”小姐說:“咱們過去看看。”丫鬟想攔,但見小姐已經往那走了,也隻好跟在後麵。


    闊少一夥人見這小子始終不還手,也踢打累了,算是出了氣,罵了幾句就悻悻地走了。圍觀眾人有的讚歎,有的搖頭。有人問道:“小夥子,你沒事吧?”吳秋遇慢慢直起身子,他有內功護體,雖有些疼痛,但是並無大礙。孩子的母親撲過來,從頭到腳細看了一遍,見兒子毫發無損,這才想起給吳秋遇作揖:“多謝恩公。你受傷了吧?我帶你去看大夫。”吳秋遇微微一笑,說:“我沒事。你快帶小弟弟走吧。他怕是被嚇到了。”孩子母親上下打量著吳秋遇:“你真的沒事?”吳秋遇說:“沒事。”孩子的母親讓孩子跟著一起作揖,再次道謝,才慢慢離去了。在場眾人無不讚歎。


    那位小姐剛要上前慰問,忽見人群裏擠出一人。嶽淑貞走到吳秋遇麵前,殷切地問道:“怎麽迴事?我一轉身發現你不在了。怎麽到這了?這麽多人圍著,怎麽了?”吳秋遇怕她擔心,輕描淡寫說道:“沒事,剛才有人嚇唬孩子,我勸了勸。”嶽淑貞看了看,好像確實也沒啥事,放心了:“沒事就好。咱們走吧。”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人群外麵走。眾人沒熱鬧可看,也一發散去。


    那位小姐看著吳秋遇的背影,暗自欣賞,不由得仔細看了看他身邊的那個女子。丫鬟見了,捂嘴一笑,小聲說:“小姐,別看了。人家是有娘子的。”小姐嬌嗔地瞪了她一眼:“你胡說什麽?”丫鬟忙說:“好,是我胡說,是我剛才胡思亂想來著。嗬嗬嗬嗬。”小姐作勢要打。丫鬟乖巧地一躲,笑嘻嘻說道:“小姐,咱們走吧。給老爺求的平安符已經拿到了,早點迴去,免得老爺擔心。”一說到“老爺”,小姐無心再說笑。兩個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闊少帶著手下大搖大擺在街上走著。對麵的人見到他們都躲得遠遠的,都怕惹禍上身。有個手下甲豎起大姆指,當麵奉承道:“少爺您就是威風。您看剛才那小子屁都不敢放。”闊少得意地說:“咱們是誰呀,他敢紮刺?他要是不服,咱們當場廢了他!一條命能值幾個錢?咱們家有的是銀子。”旁邊有手下乙議論道:“那小子倒是挺經打的,咱們這麽多人打了半天,他都沒倒下。”另一個手下丙說:“要說那人也怪啊,為了一個不相幹的窮孩子,讓咱們打了半天,愣是不躲不還手。”闊少說:“我看哪,那就是個傻小子,缺心眼。”眾手下都跟著哄笑起來。


    曾婉兒正迎麵走來。她在洛陽城裏玩了幾天,聽說白馬寺有廟會,便扮作男裝獨自出來遊逛。她也不想隨便惹事,便有意走到旁邊,想把闊少一夥人讓過去。忽然聽他們提到一個傻小子,因為她心裏一直掛著吳秋遇的事,所以馬上就想到了他,而且越想越像。於是攔住闊少的一個手下,問道:“請問,你們說的那個傻小子,他人在哪兒?”闊少扭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剛說到傻小子,這就又來了一個。哈哈哈哈。”曾婉兒心中不悅,但還是忍住了,再次客氣地問道:“各位有勞了。我在找人,請問剛才你們說的那個人,現在在哪兒?”


    闊少不屑地看了她兩眼,問手下:“你們想告訴他嗎?”眾手下應和道:“不想。”闊少笑道:“你聽到了吧,他們都不想告訴你。不過呢,本少爺倒是可以作一迴好人。你隻要從本少爺的褲襠底下鑽過去,我可以告訴你那個傻小子在哪。”曾婉兒有些惱怒,卻沒有立即發作,而是說:“好啊,那你蹲好了。”闊少倒是一愣:“呦,你倒是聽話。好好好,你要是伺候得好,本少爺心情好,說不定還有賞。”說著便岔開腿,跨了下去。


    曾婉兒見他分腿站好了,微笑道:“我看你兩腿分得不夠大,我來幫你一下。”說著,將右腳一掃,正踢在闊少的右麵腳踝上。闊少被她一掃,右腳頓時移了出去,兩腿一開整個人就塌下來。他平日養尊處優,哪曾活動過腿腳,兩腿平開一拉扯,頓時傷了大筋,劈在地上哀嚎起來。眾手下大驚,先顧不得曾婉兒,一發都去照看少爺。闊少疼得殺豬一般嚎叫。有兩個手下想起來抓曾婉兒。曾婉兒隨手兩下,將二人打翻,就再也沒有人敢上前了。曾婉兒蹲下瞅著其中一個,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麽?那個傻小子在哪?”那個人知道她的厲害,不敢遲疑,趕緊給她指明了方位。曾婉兒站起身,看了一眼闊少爺,對眾人說:“你們還不抬他去找大夫?再嚎一會,那兩條腿就廢了。”眾手下磕頭作揖,抬著闊少趕緊走了。


    曾婉兒找到他們說的地方,人群早已散去,找旁邊賣貨的問了問,才知道確實有那麽迴事,而且他描述的長相跟吳秋遇極為相似。曾婉兒是既欣喜又遺憾。喜的是吳秋遇又露麵了,而且就在附近。遺憾的是,隻差幾步,還是錯過了。隻是聽那貨郎說,那少年身邊還有個女子,也不是小靈子的模樣,倒叫她一時想不通。


    吳秋遇和嶽淑貞迴到三姑家中。見到門口停著一輛馬車,uu看書.ukanshu.co 二人有些詫異,不知道家裏又來了什麽客人。一進門就有人迎上來問道:“這位就是神醫小大夫吧?”吳秋遇一愣。三姑上前解釋道:“這是任府的管家。任員外可是附近的大戶,最近府上有人不妥,聽說你治好了淑貞的眼,專門來請你的。”吳秋遇麵露難色。淑貞把姑姑拉到一邊,小聲問道:“您怎麽到處跟人說?他還急著走呢。”三姑說:“這個不是我說的。你還不知道四嬸那張嘴?怎麽,他還是要走?”淑貞點了點頭。“你怎麽能讓他走呢?再好好勸勸哪。”三姑不安地望向吳秋遇。


    任府管家見吳秋遇似乎並不情願,趕緊說道:“請您受累走一趟吧。您放心,不管情況如何,都一定會有重謝。”吳秋遇說:“我是有事,準備要走了。洛陽好大夫應該很多,你去找他們看也是一樣的。”任府管家說:“您有所不知啊。洛陽的名醫我們都請遍了,不頂用啊。實不相瞞,生病的是我家老爺,臥床多日了,藥吃了不少,就一直沒見好過。今天聽說來了您這位神醫小大夫,這才冒昧登門來請。您就不要推辭了,老爺在家裏等著您呢。”嶽淑貞上前試探著勸道:“要不,你就去一趟吧。治好了這個,趕緊起程也來的及。我想小靈子會理解你的。”吳秋遇畢竟心軟,點頭同意。任府管家大喜,問知吳秋遇沒有藥箱醫囊要帶,雖然多少有些驚訝,但也不敢耽擱多問,急忙謝過了三姑和嶽淑貞,帶著神醫小大夫往任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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