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林中。


    丁不二忍耐著手腳的酸麻,拖著無力的身軀,一路摸著樹木,踉踉蹌蹌往前走著。


    為免被人追來,他故意變換不同的方向,尋難走無路之處。本來就渾身乏力,走路耗費體力更多。忽然腳下一滑,便跌坐在地上,無力地喘著。


    “想我丁不二,行走江湖,全靠一身輕功,兩條追風快腿。不想今日卻落得這樣下場,偷人不成,竟連走路都會跌倒,實在是……”他不禁搖頭苦笑。


    抬起頭,望著透過樹木遮蔽射來的陽光,聽著林中鳥兒“喳喳”的鳴叫,吸兩口山中的新鮮空氣,他心情竟然稍稍好了一些,笑道:“雖然我一身功夫不得施展,能在這林中享半日清閑也算難得。若不是顧著隨時有人會追來,倒寧可在這山中多坐一坐,躺一躺。”


    想著想著,他便真的躺了下來。正全身無力,便漸漸睡著了……


    “別跑,我看見你了!你出來呀!”


    丁不二被驚醒,慌忙便要坐起來,隻是渾身仍然無力,竟爬不起來。聽到有人唿喊,他掙紮著爬到樹叢之中藏了起來,定睛觀瞧。


    聲音是從下麵傳來了。先隻看見晃晃悠悠一大捆樹枝,一顛一顛地向前移動。彎路繞過,那人背著柴捆攀了上來,隻是斜側對著,那柴捆又太大,看不見人臉,個頭應是不高。


    “出來吧。”聲音清脆。柴捆翹起,那人似是撅起屁股,在彎腰捅著草叢。


    一隻鬆鼠從草叢中鑽了出來,爬上樹去。


    “我說我看見你了吧。嗬嗬嗬嗬。”那人轉過身來,仰頭望著向上爬的鬆鼠,笑得很開心,竟是一個小和尚,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


    丁不二心中納悶:“怎麽會有一個小和尚從這裏冒出來?看他歲數不大,個頭不高,怎麽竟能背得起那麽大一捆樹枝,還行走自如?”


    “好了,不跟你玩兒了。我該迴去了。”小和尚又望了鬆鼠兩眼,丟掉手裏的樹枝,兩手把套在肩上的繩子理了理,便邁步離去。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丁不二心念一閃,有了主意,從樹叢中撲了出來,摔在地上,嘴裏叫道:“哎喲,我不行了。小師父,快來救我。”


    小和尚一愣,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見有人摔倒,忙卸下柴捆,跑過來看:“施主,你怎麽樣?”


    丁不二裝作很疼的樣子,**道:“我渾身都疼。我要死了。”


    小和尚蹲下看了看,說道:“施主,你沒受傷。不會死的。”


    丁不二拉住小和尚的手,**著問道:“小師父,你是哪個寺廟的?怎麽稱唿?”


    小和尚答道:“我是前麵佛光真容禪寺的,叫一心。”


    “是佛光寺的一心小師父啊。”丁不二暗自歡喜,心中盤算著如何把小和尚弄下山。他一狠心,先騙小和尚抬頭看鬆鼠,然後伸手從懷中掏出短劍,在左腿上輕輕拉了一刀,隻為流出血來。然後再將短劍收了,貼身藏好。今日就是怕在寺中被和尚見到,才沒敢別在腰上。


    “哎呀,血!”小和尚驚叫起來,心裏也不禁嘀咕,“剛才怎麽沒發現?”


    丁不二作勢叫道:“我的腿斷了。我要死了。”


    小和尚道:“施主放心,你不會死的。我這就背你,迴寺裏找住持大師救治。”


    “你這麽小,能背得動我?”丁不二半信半疑,可掃了那柴捆一眼,便信了:這小和尚的勁是夠大的。


    “放心吧,我有的是力氣。”小和尚說著便扶他起來,背在背上。


    丁不二叫道:“你還是放下我吧,我不用你救了。我不去佛光寺,我的腿就是他們打斷的。”


    “施主不能亂說。”小和尚顯然不信,“新來的住持大師人挺好的,他怎麽會打斷你的腿?放心吧,他一定會救你的。”說著便邁起步子。


    丁不二一邊假意掙紮,一邊說道:“寺裏的師父自然都是好人。可今天來了一夥人,都帶著刀槍,他們見了生人就打呀。主持大師也攔不住。


    那夥人可兇了,現在還沒走呢,我可不敢再去呀。”


    小和尚一愣,停下了腳步,似乎是信了。


    丁不二繼續嚷道:“當然,他們見和尚是不砍的,小師父你大可放心迴去。把我丟在這裏,好歹多活幾天,也比迴去被他們砍成幾塊強。”


    “那可怎麽辦?”小和尚背著丁不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施主你的腿在流血,不救治真的不行的。”


    丁不二見他當真,便繼續說道:“你要真心救我,就背我下山去找大夫!隻怕你人太小,沒有那麽多力氣,我要死在半道兒了。算了,你還是不用管我了。你把我放下來,你走吧。”


    小和尚呆立了一會兒,打定了主意,說道:“好吧。施主不用怕,我背你下山。隻是我不認識路,怕找不到大夫。”


    丁不二見說得他同意下山,心中大喜,忙說道:“我認得路,也知道哪裏有大夫,你隻管走,累了就歇歇。你真是小活菩薩呀。”


    一心小和尚心地善良,不作他想,背著丁不二,按他的指引,一路朝山下走去。


    一心小和尚背著丁不二,一口氣走出二三裏,腳下漸漸慢了。


    在這山上穿林而走,地勢不平,身旁有荊棘,腳下無好路,本就耗費體力,何況他又是個孩子,背上還背著一個大活人。


    丁不二心中不忍,說道:“小師父,你且把我放下,咱們歇一歇再走。”


    “不行啊。你還在流血。我得趕緊背你去找郎中。”小和尚頭上冒著汗,卻仍在堅持。


    丁不二心中一暖,提起垂在前麵的手,輕輕拍了拍的他的肩膀:“小師父,不急。你先放我下來,我還得想想路怎麽走,你正好歇一歇。”


    “那好吧。”小和尚找了一塊稍平整的地方,把他放下來,抬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望望天上的日頭,用袖子扇起風來。


    丁不二盤腿坐在地上,望著他,心中暗想:“這小和尚倒真是好人。我卻騙了他,把他誆下山來。罪過罪過。待赴了賭約,打發了天山惡鬼那廝,我定要好好報答他。”他開口問道:“小師父,你的師父是哪個?無涯大師麽?”


    “我沒有師父。”小和尚聽見他問,隨口答道。


    丁不二一怔:“你怎麽會沒有師父?你們寺裏不講輩份的麽?”


    小和尚在他對麵坐下來,解釋道:“我從小跟著師祖爺爺長大。師祖爺爺說,他輩份高,若收了我當徒弟,怕別的師兄弟不樂意,於是把我排在了‘一’字輩,卻沒有另外再指定師父。”


    “師祖爺爺?”丁不二眉頭一皺,越聽越糊塗,怎麽這寺裏也叫起爺爺來。


    小和尚見他疑惑,解釋道:“師祖爺爺砍柴的時候在林中把我撿來收養,那時我還是個嬰兒。師祖爺爺每日抱我上山砍柴,順便去山中人家尋吃食,遇到家有新生嬰兒的,我還能吃幾口奶來。”


    丁不二靜靜聽著,隻覺這小和尚也是幼年不幸的。


    小和尚繼續說道:“後來我長到五歲,師祖爺爺教我識字認字,問我要不要出家。我若出家,就叫他師祖,我若不出家,就叫他爺爺。我那時哪懂啊,隻說出家不出家都行,隻聽師祖爺爺的。師祖爺爺笑了,於是就一直這麽叫了。”


    丁不二點了點頭:“你那師祖爺爺是個好人,對你倒是有恩的。那……你現在究竟出沒出家?”一句話說完,丁不二暗罵自己蠢笨。他都排輩叫了“一心”了,又怎會不是出家的?


    一心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出家的。”丁不二瞅著他,心道:“真是個糊塗的小和尚,出沒出家怎會不知。”卻聽一心說道:“若說沒有出家,我每日住在寺裏,和師兄們同吃同睡。若說出家了,我卻不用作功課,隻是每日上山砍柴挑水,不用念經,也不能和他們一塊兒練功。”


    丁不二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個半吊子散養和尚,或者說就是寺裏的一個雜役,竟真的算不上正經和尚了。


    一心隨手揪了一株野草,漫不驚心地用草根在地上劃著。


    丁不二心中開始埋怨起自己來,怪自己隻顧和人打賭,把這好心的小和尚誆下山來,喪了良心。他望著一心,問道:“你背我下山,也沒來得及迴去打個招唿,你師祖爺爺會不會擔心你呀?”


    一心手裏停了,沉默了一下,仍低著頭,小聲說道:“師祖爺爺……師祖爺爺……已經死了。”他並不知和尚死去叫做“圓寂”或是“坐化”之類的,隻是真情流露,眼裏轉起淚花來。


    丁不二心頭一顫,竟也難受起來,同情這小和尚的境遇。見他傷心,急忙岔開話題,說道:“那……你每日獨自上山砍柴嗎?”


    小和尚揉了揉眼睛,吸了一下鼻子,答道:“原來是跟著師祖爺爺上山,三年前……後來,後來安排一行師兄帶我上山。後來,他們見我力氣夠大,就不讓一行師兄來了,就是我一個人上山砍柴。練出一身好力氣,你看,我連你都背得動。”


    丁不二心下凜然。這小和尚沒有師父罩著,相依為命的老和尚在寺裏沒地位,三年前也死了,他自是孤苦伶仃,受人欺負。於是試著問道:“想你也不算正式出家,並不是真正的和尚。如今師祖爺爺不在了,你想沒想過從寺裏出來,自己下山討生活?”


    一心搖了搖頭:“我從小就在寺裏長大,隻會上山砍柴,從沒下過山,也沒想過要下山啊。這是為了給施主找大夫,才背著你下山來。等找到了大夫,施主有了去處,我就迴去了。砍的柴還丟在山上呢。晚了,師兄就不能生火做飯了。施主,你想好怎麽走了嗎?我背你快去找大夫吧。”


    丁不二眼眶一熱,眼裏幾乎滾出淚來,急忙轉過臉去。他也是苦命出身,自幼父母雙亡,街頭流浪。小偷小摸隻為活著,被人喝斥追打中漸漸練出一身逃跑的本事。後來大了,見到更多孤苦的人兒,同病相憐,才有了劫富濟貧的想法,那偷盜的本事也越來越強。


    “施主你怎麽了?”一心和尚站起來看他。丁不二急忙將眼睛擦了,說道:“沒事,沒事。你扶我走吧,我好些了。”此刻他手腳已不再酸麻,雖不比往日身輕體健,倒也恢複了三四成,好歹比過常人。


    “那怎麽行?我背著你還能走得快些。施主早早治好了,我才放心,才好迴去。來。”說著便拉起丁不二的手臂,轉身一蹲,將他搭在背上。


    又走了半裏路。


    丁不二心中感慨,直想著將來如何報答這小和尚。


    見一心背著他行走,腳步沉重,便忽然說道:“一心兄弟,我忽然想起,曾聽人說過一個走路的法門兒,說是又快又輕便。”他竟管小和尚叫起“兄弟”來。


    “走路還有法門兒?”一心隻覺得好奇。


    丁不二道:“看你背我辛苦,不如教你試試,說不定管用。”


    一心倒也爽快,一口應道:“好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走路還有法門兒。施主要記得,咱們就試試。”


    丁不二便貼著耳朵傳了他幾句口訣。縱是眼看四周無人,也怕哪裏有人藏著偷聽了去。


    一心隻覺得有趣,便照他說的法子,慢慢架好姿勢,試著用力,竟似真的稍稍輕便了一些。驚奇地叫了起來:“好像真的管用!好玩兒!”


    丁不二道:“你隻是剛試,還不熟悉,隻需慢慢體會,便能發現這是一招好的本事。走起來。”


    “好嘞!”一心把背上的丁不二往上提了提,又將那姿勢擺好了,按他說的用力方式,起步跑了起來,真的比原來要輕便一些。一邊跑一邊問道:“這法門兒真好,有名字麽,叫什麽?”


    丁不二得意地答道:“追風架子。神氣不?”


    “追風架子。好,真好。”一心更加興奮,嘴裏大喊起來,“追風架子,追風去嘍!”


    丁不二也開心地笑了。


    丁不二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和尚,心中正想著對他如何作安排,也怕他知道實情,會受到傷害。


    一心跑了一陣子,暫停腳步問道:“施主,接下來我們往哪兒去?前麵有岔路。”


    “往哪兒去……”丁不二也正迷茫。今天是打賭的第八天,按計劃,自己已然是提前了,如若今天就去,也能趕到,隻怕在那裏白等。如果不去茅屋,又能去哪裏呢?


    他一邊思考著去處,一邊說道:“哦。一心兄弟,以後你不要一口一個‘施主’的叫了,咱們相處多時,你就叫我‘丁大哥’吧。你看如何?”


    “叫你丁大哥?”一心想了一下,“那好吧,施主。我就叫你丁大哥。”


    他把“施主”和“丁大哥”混在一起叫,把丁不二逗樂了。丁不二笑道:“好兄弟,那咱們走左邊。大哥帶你去吃好東西。”


    一心扭臉看著他:“咱們不去找大夫嗎?”


    丁不二笑道:“我的腿好多了,找大夫不急。你背著我走了這麽久,想必累了,餓了。咱們先吃點東西再說。”


    “那好吧。”一心倒也沒什麽主意,他怎麽說就怎麽是了。快走幾步,上了左邊那條小道兒。


    台懷鎮楊柏峪。


    丁不二讓一心把他放下來。暗中使了使力,果然已經恢複。一來無涯老和尚當時並未要將他怎樣,隻想暫時壓了他的氣力以免突生事端,因而隻用了兩成功力。二來事隔已久,那力道一路減弱,到此時也就失去效力。


    一心驚喜地叫道:“丁大哥,你能站著了?”丁不二道:“嗯,多虧兄弟一路背著我,歇了一路,好多了。我試試……嗯,你看,我能走了。”一心自然也是高興,見他無事,便說道:“既然丁大哥沒事,那我……”


    “你且在此等著。”丁不二不等他說完想走的話,便開口把他堵了迴去,“我去村鎮找找大夫。如果確認無事了,很快便來找你,送你迴去。”


    一心隻得點點頭:“那,好吧。”


    “你最好先找一僻靜處歇了,看,就去那兒!先躲一躲,免得閑人來,把你騙了。”


    丁不二把一心安置好,便邁步進了鎮子。一心就躲在角落等著,隻盼他見了大夫,平安無事,自己便可迴山了。


    過了片刻。


    丁不二迴來了,手裏拎著一包東西。


    一心迎上去,問道:“大夫怎麽說?是不是好了?”他一眼瞥見丁不二手裏的包袱,遲疑道:“怎麽開了這麽多的藥?”


    丁不二笑道:“好兄弟,這是給你的。”說著把包袱塞到他手裏。


    “這是什麽?”一心愣愣地兩手托著。“把身上的衣裳脫了,換上這個。”丁不二幫他打開,提起來,竟是一身衣帽。“丁大哥,這,不可以。”一心連忙擺手。


    丁不二笑道:“什麽不可以。看看,你身上沾了我的血。你穿著帶人血的衣裳,佛祖能高興嗎?”


    一心低頭看看,確實如此,聽他說的有理,便不再推辭,解下身上的衣服,任由丁不二給他把新衣穿了。丁不二給他穿罷係好,小帽在他頭上一蓋,笑道:“瞧,兄弟你多精神!比穿那身好看多了。”一心直摸著頭上的帽子,就覺得和自己冬天在寺裏戴的僧帽不一樣。


    丁不二看了看地上的舊衣裳:“這個還要麽?”“要!”一心急忙蹲下,把舊衣裳撿了,好歹疊了,塞進包袱裹了,“我迴去好好洗了,還能穿。”


    “走。跟大哥吃東西去!”丁不二一拉他,卻沒拉動。一心雙手合十,躬身道:“丁大哥,你的傷既然好了,那我就迴去了。”


    丁不二忙將他的手臂攥了,說道:“我已經說了要帶兄弟去吃好東西,豈能失信!走,先去吃了飯再說。”


    一心便被他拽著,進了鎮子。


    楊柏峪屬台懷,也是登五台山的歇腳之處。


    丁不二的體力既已恢複,便不再顧忌被人看見,直拉著一心在街上拋頭露麵。隻是原來帶個小和尚太過招眼,難免多生事端,才提前給他換了行頭。


    二人來在一處街邊小店,門外揀了一張桌子坐了。一心初次下山,處處好奇,隻顧四處張望。早有小二上來招唿:“客官,您來點兒什麽?”


    丁不二隨手摸出一塊銀子,丟在桌上,說道:“有好吃的,隻管上來。隻要我這兄弟吃得開心,多餘的錢也不用找了。”


    “好嘞!”小二高高興興地收了銀子,進屋安排酒食去了。


    見一心直盯著小二拿走的銀子,丁不二便又摸出一塊銀子來,遞給他:“這是銀子,吃飯買東西全靠這個。你給別人這個,別人給你東西,這叫花錢,花銀子。”一心手裏捏著銀子,翻來覆去地看:“哦。花錢,花銀子。銀子也叫錢對吧?”


    “差不多吧。到哪兒也不能白拿別人東西,得給錢。”丁不二說完,自己就笑了。心中暗想,自己幹的不就是拿人東西不給錢的勾當麽,怎麽倒教訓起小和尚來。


    小二多得了錢,很是殷勤。一會兒,就把店裏最好的飯菜擺了一桌。丁不二遞給一心一雙筷子,說道:“餓了吧?吃吧。”一心也當真餓了,畢竟背個比自己還重的大活人跑了一路。丁不二不要酒,知道一心出汗渴了,隻讓小二端來兩碗溫水。


    一心開始還稍有拘謹,隻看著丁不二。丁不二笑道:“你莫看我,隻管隨便吃。咱們在此,不比你在山上,沒有規矩。這些都是你的,不夠還有。”說罷,隨便揀了一塊牛肉夾到嘴裏,嚼了起來。


    一心也真是餓了,聽他這樣說,便不再客氣,端起碗喝了幾口水,然後不分鹹淡,哪管葷素,隻一番狼吞虎咽。竟把帽子也掉了,露出光頭來。


    有過路的見了,笑道:“這娃是和尚還是禿子?喝酒吃肉倒也痛快。”引得他人駐足圍觀。


    丁不二瞪了那人一眼,將帽子給一心戴了,安慰道:“莫管他胡說,隻管吃你的。”


    一心倒也沒放在心上,揉揉肚子,打了個“嗝”,隻說了聲“飽了”。


    丁不二剛才隻顧看他,見他吃飽,自己便邊吃邊問:“兄弟,這飯菜如何?”一心道:“好吃。比寺裏的好吃。”


    正好小二出來送水,聽他提到“寺”裏,不禁皺眉,放下水碗,搖了搖頭,進屋去了,心中暗道:“這是什麽和尚啊。”


    丁不二見他肉也吃了,隻道是一心想通了,心中高興,說道:“兄弟,你跟了我,保你吃遍天下美味,真比迴山受累吃苦強上百倍呀。”


    一心卻道:“丁大哥。多謝你。隻這一頓,今生足夠了。我還得趕迴山上,取柴迴寺呢。”


    丁不二笑道:“兄弟,你這肉也吃了,破了戒,還能迴去當和尚麽?”


    一心滿臉狐疑:“破了戒?什麽叫破戒?破了什麽戒?”


    丁不二見他如此反應,更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寺裏沒有酒肉之戒麽?就是不許喝酒,不許吃肉。”


    一心道:“我每日隻和師兄們吃一樣的飯,他們吃什麽,我也吃什麽。有什麽,就吃什麽,從不挑剔。也沒有人告訴我不能吃什麽呀。”


    丁不二點了點頭,心道:“難怪,看來寺裏也沒人真把他當和尚,隻作砍柴打水的雜役,什麽念經拜佛、清規戒律,都跟他沒關係。他倒記住個‘施主’,怕也是無意間聽來的。”想到此,丁不二心中不爽,替他惋惜:“身世不幸也就罷了,隻怕他日後在寺中永遠做個雜役。別的和尚還有個成佛得道的念想。他呢,他能得到什麽呢?若迴去,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不如,索性跟他講明,讓給隨我行走江湖,也算是幫了他。”


    一心見丁不二半晌不語,合十道:“丁大哥,我要迴去了。你多保重。”


    “好了,一道走吧。”丁不二也不攔著,幫他拿了包袱,跟他一起離了飯館,出了鎮子。


    到了僻靜之處,丁不二快走兩步,擋在一心的身前,說道:“兄弟,你迴不了山,當不了和尚了。”


    一心一愣:“為什麽?”


    丁不二道:“和尚是不能吃葷,不能吃肉,不能……反正有很多清規戒律就是了。這些你都不懂。剛才你已經吃了肉,而且吃了好多。如果是和尚,就違反了戒律,成不了正果了,受罰是肯定的,說不定還要趕下山。”


    “啊?這可怎麽辦?”一心驚慌失措,又滿臉委屈,“我也不知道那是肉啊。也從來沒有人告訴我不能吃肉啊。剛才,丁大哥,你為什麽不攔我?糟了,糟了,這可怎麽辦哪?”


    丁不二扶住一心的胳膊,正正經經地說道:“一心兄弟,現在你要認真聽我說。”


    一心愣愣地望著他,不知他要說什麽。


    丁不二娓娓說道:“寺裏沒人真拿你當和尚。你隻是砍柴打水幹雜活兒的雜役。除了吃飯睡覺,他們什麽事都不叫你參與。什麽念經拜佛,清規戒律,練功習武,這都跟你沒什麽關係。別的和尚還有個成佛得道的念想。你呢,你有什麽?你迴去,就算沒人知道你吃了肉,沒人知道你破了戒,u看書 .uknsh 你除了吃飯、睡覺、砍柴打水,還能做什麽?怕是永無出頭之日。所以,你就別想著迴去了。”


    “可是,可是……”一心隱隱覺得他說的有理,隻是突然想到這個,一時接受不了,腦子裏早已亂做一團。隻是愣愣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丁不二繼續說道:“你隻是在寺裏住了幾年,你根本就不是和尚。你從小跟隨師祖爺爺長大,那是個好人,他收養你,也沒打算讓你一輩子當和尚,不然,他不會不教你那些規矩。你說是不是?”


    聽他說起師祖爺爺,一心抱著頭,蹲了下去,又傷心了一會兒。


    丁不二也蹲下來,握住他的手,緩緩說道:“如今,師祖爺爺不在了,你想想,寺裏還有誰對你好?”一心愣愣地瞅著他,竟一個也想不起來。


    “唉。”丁不二歎了一口氣,扶著一心站起來,懇切得望著他,說道:“咱們在山中相遇,就是有緣。你叫我一聲丁大哥,我叫你一心兄弟,咱們就親如兄弟。你跟著我,哥哥隻會對你好,帶你吃遍天下美食,做值得做的好事。如何?”


    一心閉上眼睛,靜靜地站著,心裏漸漸沒那麽亂了。


    丁不二也不逼他,鬆了手,轉過身去等著。


    良久。一心睜開眼,將手裏的包袱往旁邊一丟,說道:“丁大哥,我跟你走。”


    丁不二心情激動,一下衝了過來,將他的手緊緊握住:“太好了,一心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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