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尼母子從氣旋中降落的地點距此不遠,自稱格林漢姆人的一個矮人族群救助並好客地收留了他們。當本尼媽媽得知此地是夜鶯之森的勢力範圍之後,便決定哪兒也不去,老老實實地等待我跟德加爾氏達成協議後再來找他們。這是個好辦法,特別是,哪怕我這邊遇到麻煩無法及時取得聯係,他們也能在鬱鬱蔥蔥的吉陵伽山下重新開始生活。


    格林漢姆人不是礦工,而是農民和手工藝人,他們混合了一般矮人與半身人祖先尤達拉人的血統,長相也介於兩者之間。本尼母子很快就融入了這裏,這些天來他們和每個格林漢姆家庭一樣,已經在縫衣醃肉準備過冬了。


    一個德加爾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維蘭不知用了什麽辦法與艾羅取得聯係,當天傍晚,已經有艾羅身邊的使者驅趕著幾匹銀飛馬抵達,同時帶來了艾羅的口信,要求維蘭到不太遠的六角晶礦外城克裏斯托等候調遣,同時支援萊力克帶領的駐軍。與那場幻覺中的形勢幾乎完全吻合。


    隻有一件事看起來似乎有些出入,便是瑞安?本尼婉拒了跟我們一起去克裏斯托,他含混地說在這兒住得挺好的,不想去摻和“貴族老爺”們的事。


    “這小子最近怪怪的,”本尼媽媽私下裏跟我說,“就在你們來之前的這幾天,每天都早出晚歸的,問他去了哪裏也不說。”


    “是去打獵了吧。”我隨口猜道,畢竟我們是在半山腰的森林裏碰見他的。


    “出去一整天,帶迴來的獵物還沒有以前出去半下午的收獲多,能瞞得過我?”本尼媽媽眨眨眼睛,“我懷疑,這小子是談戀愛了,一準是。”


    我驚訝地挑起眉毛。當然,就算真是這麽迴事,也沒什麽可奇怪的,瑞安好像已經二十大幾了;不過,這附近有合適的姑娘嗎?莫非是格林漢姆人?


    “你還別說,這小子在這兒還挺受歡迎的,”本尼媽媽笑嘻嘻地說,“好幾個姑娘都對他有意思,不過我之前都沒發現他對誰有感興趣的跡象。說實在的,我也不太讚成他跟這兒的姑娘談戀愛,因為沒打算在這兒過一輩子,不過現在我想通了,都隨他,我一個老太婆,怎麽都好說。”


    “所以你們都留在這裏,不去克裏斯托了?”我點點頭,“也成,反正現在外麵兵荒馬亂的,這兒暫時看著還挺安穩。我去跟維蘭說,你要是改變主意了就吭一聲,隨便什麽時候都行。”


    “這樣最好了,”她拍拍我的手,略帶歉意地說,“不是不想接受你們的好意,主要是,我們娘兒倆都是普通人,幫不上什麽忙;再說,三境島的家算是毀了,就剩我們倆,到哪兒都一樣,靈境這地方也挺好的,好不容易有了個落腳之處,跟大家夥兒都混熟了,我也不想折騰。”


    她的意思我懂。能找到一個可以重建家園的地方,我為她感到高興。分別前我打算配製一些用於緩解風濕痛的藥水,可是缺幾味藥。這個季節的夜幕下來得早,此時外麵天已經全黑了,我下午就洗過澡,換上本尼媽媽縫的厚實的棉裙,獨自呆在格林漢姆人集體提供的一間小客房裏,坐在柔軟的被褥上,正在琢磨是找人幫忙代購,還是索性把材料清單和配藥步驟寫出來交給他們算了――有人敲了敲木門,得到允許後吱呀一聲推開,維蘭端著一隻小碗走了進來。


    他也已經整飭一新,穿著合身的米色棉襯衣和深色長褲,腳上是一雙高過腳踝的鹿皮靴。雖然是再簡單不過的式樣,套在他身上卻有一種古典的美感。


    他把碗放在屋裏唯一的小方桌上,低頭看著我的腳說:“給你的。”


    我伸長脖子望了望,見碗裏是一些黏稠的黑糊糊,散發出淡淡的藥味。


    “我找他們要的外傷藥,聽說效果挺好,”他平靜地說,“快點塗,明天我們就去克裏斯托了。”


    我把碗端在手裏,發覺它熱乎乎的,湊近了一嗅,濃鬱的藥香撲鼻而來。


    “有紗布或者幹淨的棉布嗎?”我抬頭問他。


    他馬上遞給我一包棉花球。


    “我是說塗完藥以後用來包紮的紗布,”我無奈地說,“黏糊糊的,我總不能就這麽到處踩吧。”


    他一愣,有點不知所措地摸了摸鼻子尖,顯然之前壓根兒沒想到這個問題。也難怪,這位龍少爺說不定從小到大都沒包紮過傷口。


    “我去找找。”他說著,略帶狼狽地轉身推門出去。


    我不禁莞爾,盤腿坐在床邊,動手用棉花球蘸藥往光裸的腳上塗――藥膏十分柔和,雖然沒法馬上看出效果,至少皮膚上火燒火燎的痛感減輕了不少。


    過一會兒維蘭拿迴一疊白棉布,我一圈一圈地纏好,看上去像穿了厚厚的白襪子,十分滑稽。他做了個鬼臉,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你覺得會不一樣嗎?”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我居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準是在想萊力克和那三百名精靈弓箭手的事。本尼母子不跟我們一起走,克裏斯托的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


    “我不會讓萊力克帶著他們送死的。”他堅定地說。


    “不必等到那時候,”我想了想說,“敵人是個四百多人的雇傭軍團,他們控製了克裏斯托附近的一座小鎮,然後放出假消息來引誘萊力克出城,這應該是下個月的事。我們預先知道了他們的戰術,可以搶得先機。”


    “還記得是哪個小鎮嗎?”


    我搖搖頭:“不清楚,這得看到地圖才可能猜出來。”


    “沒關係,”他看著我一笑,“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瑞安在外麵敲門叫我們去吃晚飯。“你那個……使者,”他對維蘭說,“我去叫了她,她不來吃。”


    他指的是艾羅派來的暗夜精靈。


    “那是一個‘他’,不是‘她’,”維蘭勾起嘴角,“他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們不用管。”


    瑞安難得把眯眯眼睜大了一些:“……男的?”


    維蘭看著他吃吃地笑了起來。瑞安臉上匪夷所思的神情轉瞬即逝,掃了我們一眼,有點惱羞成怒地嚷道:“他長得比你還像女人,我咋知道!”然後咣地摔門出去了。


    維蘭爆發出一陣大笑歪倒在床上,嘴角邊的酒窩抻出了好看的弧線:“噢我希望他沒邀請格雷出去約會。”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相貌好像被瑞安鄙視了,轉過臉來問我:“我長得像女人?”


    “女人哪兒有你好看。”我竊笑著說,拖他起來去吃飯。


    “這是好話嗎?……怎麽聽著不太對勁。”他疑惑地看著我咕噥,我忍住笑推著他出去了。


    晚餐都是本尼媽媽的拿手菜,有用大蒜和丁香一起燉煮的兔肉,烤得金黃酥軟的肥美竹雞,加了洋蔥和羅勒的奶油甜菜……我不出所料吃撐了;維蘭的胃口也非常好,在莉安的慫恿和瑞安的白眼中毫不客氣地把每個盤子的底都打掃一空,然後,當甜點――巴掌大的覆盆子餡餅配酸乳酪――上來的時候,他居然還塞得下去。


    第二天上午,我給本尼媽媽留下了藥水的半成品加配方、一些金幣,把多出來的伏爾肯匕首送給瑞安。在漫長的告別之後,我、維蘭、暗夜精靈格雷,分別跨上一匹銀飛馬,往克裏斯托的方向而去。維蘭把剩下的幾匹銀飛馬留給了本尼母子和格林漢姆人。


    我長這麽大隻騎過一次小矮馬,一下子上升到銀飛馬的高度,頓時有點沒底氣。話說這銀飛馬比一般的成年馬匹體型稍小一點,或者說沒那麽肥壯;大體上是白色,但眼珠和四蹄都是漆黑的,耳朵像猞猁似的有個向後的尖角,也是黑色;脖子以下到腹部都覆蓋著銀光閃閃的圓片狀羽毛,這種羽毛一直延伸到兩翼之上――不像鳥的翅膀那般脆弱,更像一對翼形的肢體,肉鼓鼓的,可以如雙手一般靈巧,也可以如雙腿一般強健有力。


    維蘭托著我爬上一匹銀飛馬坐在兩翼之間,我不安地前顧後盼,感覺哪裏都沒有可以扶的地方;這個美麗的生靈毫無疑問是個活潑的家夥,故意扇動翅膀離地而起,在三四米的高度上滑翔,嚇得我渾身僵硬一動都不能動。維蘭在下麵撫掌而笑。


    “別怕,它在和你玩兒,”他仰頭開心地說,“對它好點兒,它是不會傷害你的。”


    在他教我的過程中,格雷安靜地站在維蘭身後,五官精致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看起來十分輕鬆。這個暗夜精靈有著和普通人相似的身高和黑色長發,膚色亦無奇特之處,甚至耳朵也不像精靈那樣尖尖的,如果忽略他那紅寶石般殷紅透亮的眼眸,看上去就像是個人類。


    我們三個――格雷在最前麵,我在中間左側,維蘭在右側稍靠後一點――按照這個不等邊三角的陣形往西北方向飛行。據說不到一天就能到了,這還包括了途中在一個村落歇腳的時間。因為銀飛馬雖然在速度上有優勢,但體力並非它們的強項,載人飛翔幾個小時最好要休息一下。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


    午後我們降落在這個不知名的村莊,村裏沒幾戶人家,但他們顯然習慣了接待來來往往的客人,見到銀飛馬也沒表現出驚奇。不過這並不奇怪,銀飛馬在靈境並非有多稀罕。


    “去後麵拿三筐上好的葡萄藤來,”在村裏唯一一間兼賣酒食的店鋪裏,年輕的掌櫃招唿他身後的夥計,然後笑眯眯地轉向我們,“幾位大人,想用點什麽?咱們這兒的土豆牛肉餅味道不錯,還有今年新釀的葡萄酒,比去年的品質好。”


    “三份。”維蘭隨口道。我拉了拉他的手臂:“去看看馬兒。”他跟著我走到店鋪門口銀飛馬跪著休息的地方,我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偷聽,低聲道:“剛才那個人,我有印象,是雇傭軍團的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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