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日,京城,石重偉接到了祝謹峰寄來的急報。


    “……叛軍從仁州赤懷縣乘船南下至南流縣河堤處與官兵激戰,官兵不敵退守南流縣城。逆賊吳彥浩為擋大軍追剿,喪心病狂命人掘開元華江河堤,致使魏州二十八城受災,淹沒田地百萬頃,衝毀屋舍無數,死者蔽川,漂沉經日。臣率軍趕至南流縣,叛軍逃竄進入龐華山中。臣見餓殍滿野,數十萬百姓號哭求助,鬥膽下令停止追擊,命大軍收攏死屍焚燒,請萬歲下旨命各地急運糧草賑濟……”


    石重偉感覺眼前金星亂轉,嗓子發甜,胸口如堵,大叫一聲歪倒在寶座之上。天子暈倒,群臣大亂,孔省喝道:“慌什麽,萬歲一時不適,請太醫診治便是。爾等在此靜候,監察禦史記好今日在殿的每個人姓名,不可遺漏,誰要是敢胡言亂語,嚴懲不貸。”


    太醫匆匆趕到,問明情況,一針紮下,石重偉幽幽醒轉。聽到天子長出一口氣,眾人也隨著長出了一口氣,天子醒了。張謹連忙讓太監將天子扶上龍輦,送迴宮中休養。


    孔省拉住太醫,低低地聲音問道:“萬歲如何了?”


    “稟孔相,萬歲急怒攻心,逆血上湧,並無大障,靜養些時日便可複原。”太醫稟道。


    另一旁的段次宗大聲將太醫的診斷告訴殿中眾臣,得知天子隻是一時急火,眾人心中稍定。天子迴宮了,江南的爛攤子可耽誤不得,孔省想了想吩咐道:“咱們先議一議該如何善後吧,有了結果再奏明天子。”


    賑災、平亂、善後等事都是大事,哪一樣都離不開錢。戶部尚書楊全宗苦了臉,天子興修雁山行宮,他偷偷地從國庫劃走了一千六百萬兩,庫中剩銀不過千餘萬,要做這麽多事哪來的銀子。


    聽到孔相和段相商議至少要安排一千萬兩用於江南,楊全宗硬著頭皮稟道:“兩位相爺,庫中銀子不足,拿不出這麽多錢來。”


    段次宗一愣,道:“我記得去年的稅賦是四千六百萬兩,今年支出不過一千八百萬兩,庫中還有二千八百萬兩銀子,除去日常支出,一千兩萬銀子應該能拿出來,怎麽會沒有錢了?”


    楊全宗訥訥了半天,在段次宗的連聲逼問下隻好說實話,道:“萬歲修建雁山行宮,從庫中劃走了一千六百萬兩。”


    這話如同一聲炸雷,眾人都知道天子在修建雁山行宮,以孔省和段次宗為首的文臣多次勸諫,可是石重偉以修建動用的銀兩為內庫所出為由拒諫,誰知楊全宗偷偷地動用了國庫,而且還是一千六百萬兩。


    “佞臣”,段次宗毫不客氣地怒斥道:“韋祐成,你這個禦史大夫是做什麽的,朝堂之上有奸佞之臣居然不聞不問,設禦史台何用?”


    韋祐成被段次宗罵得滿臉通紅,楊全宗調用國庫銀兩修建雁山行宮之事他倒是聽到過風聲,還特意私下勸諫過天子,可是石重偉不以為意,說國家稅賦年年增長,國庫中的銀兩足夠支用,修建雁山行宮是為太後貽養天年,是盡孝,還說他是太後之婿,應該支持才對。韋祐成迴家向妻子訴苦,安壽公主歎了口氣讓他不要多事,韋祐成隻作不知,結果今日在眾人麵前被段相劈頭蓋臉一通痛罵。


    孔省緩和道:“眼下不是追責之時,先度難關才是。楊尚書,國庫還有一千萬銀子,先拿出五百萬兩來救急,發文麗州、端州、仁州、德州,讓他們籌措糧食運往魏州,務必保障軍糧,不讓百姓餓死。”


    段次宗肅聲道:“眼下最急的是救助百姓,若是百姓無食很容易被叛軍裹脅,幾年前元華江潰堤就差點釀成大禍。”


    兵部尚書丁大為道:“安南侯做得不錯,調集大軍賑災比當地官府要方便得多。剛才段相擔心叛軍裹脅災民,這一點不能不防,要妥善安置災民,把他們分散到附近各縣去,不能讓災民聚集在龐華山附近。叛軍逃入龐華山中,要在周圍廣設軍寨,將叛軍困死在山中。這夥賊子罪惡滔天,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因為安南之叛,太尉朱質樸按時上朝,平叛之事可是太尉府的職權範圍,作為太尉朱質樸不能不出聲。略思片刻,朱質樸道:“丁尚書的廣設軍寨可行,可補充一點,讓龐華山附近的鄉民加強戒備,團練增加巡邏,織成密網不讓叛軍脫逃。龐華山叛軍暫先圍而不攻,以賑濟災民為主,但是劉維叛軍卻不能繼續讓他們為禍,應派兵及時剿滅。”


    丁大為道:“安南侯統兵在魏州賑災,安南大營副都督尤順功不堪重用,手握六萬兵馬卻拿劉維叛軍毫無辦法,眼見得劉維叛軍越打越多,要不是臨陣換帥軍中大忌,我早就有意向天子奏請更換此人。”


    “不錯,朱某亦有此意。”朱質樸道。


    劉謹匆匆走進來,高聲宣詔:“天子口諭:朕躬龍體不適,朝政大事暫由兩相、太尉主持,奏朕施行即可。”


    …………


    龐華山、伏牛寨後山。吳彥浩一臉疲憊地站在高峰之上,腳下是蒼莽起伏的群山,風拂動樹木,發出陣陣濤聲。


    進入伏牛寨將近一個月了,掘開元華江堤阻擋了朝庭大軍的追擊,為義軍贏得了喘息之機。進山之前搶收的稻穀足以讓大軍支撐到年底,缺糧的難題得到了緩解。


    打探消息的兄弟帶迴來噩耗,掘來元華江水淹了數十城,受災麵積千裏,淹死百姓萬餘人,數十萬人無家可歸,朝庭大軍放棄追擊轉而賑災。吳彥浩聽到這個消息呆愣了在那裏,他真沒想到這樣的結果,罪孽深重四個字盤旋不去,幾天時間吳彥浩便消瘦了一圈。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牛仔。牛仔有些擔心地看著吳彥浩,在他的記憶中大哥永遠如同一把利劍,不斷遭受打擊卻讓他越發鋒銳。掘開元華江堤魏州百姓受災慘重的消息傳來,大哥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劍鋒鈍了。


    兩人默立著看著風景,好半天,吳彥浩出聲問道:“牛仔,出什麽事了?”


    “大哥,伏牛寨的人有些不安份。”牛仔悶聲道。


    吳彥浩沒有作聲,良久歎了口氣,道:“伏牛寨的弟兄都是魏州人,我掘開元華江讓他們的親戚朋友遭了災,他們難免對我有所怨恨,伏牛寨怕是不能久呆了。”


    “大哥,要不要把伏牛寨的人給滅了。”牛仔殺氣騰騰地道。


    吳彥浩搖搖頭道:“伏牛寨的兄弟接納了我們,我們不能做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掘來元華江是我思慮不全,大錯已鑄悔之晚矣。趁官軍尚無精力對付我們,你去通知弟兄們,準備南下麗州,離開這是非之地。”


    …………


    關於派誰南下接替尤順功引發了小小的爭論,段次宗推薦化州經略使江安義,而朱質樸則推薦了他的侄子忠武將軍朱易鋒,奏明天子後石重偉拍板,忠武將軍朱易鋒南下平叛。


    江安義從田守樓的來信中得知了這場爭論,心中有些遺憾,戈壁清剿馬賊過去幾個月了,一直閑居的會野府,著實有些手癢了。叛軍為阻擋官兵圍剿,居然窮兇極惡地將元華江堤挖開,江安義清查過元華江潰堤一案,看過那些被裹脅的百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慘狀,對吳彥浩這夥叛軍那是恨之入骨,若有機會率軍剿滅他們,江安義絕不會手下留情。


    張克濟搖頭歎道:“寧為太平犬,莫做亂世人,這世道要亂了。”


    江安義不以為然地道:“先生有些危言聳聽了,安南叛軍雖然禍害不淺,但先帝愛民、百姓信服,朝庭的元氣仍在,隻要萬歲迅速平定叛亂、輕徭薄役、與民生息,天下很快就會安定下來。”


    張克濟搖著折扇微笑著沒有說話,主公對朝庭依舊忠心耿耿,想憑借一身才學建功立業登堂拜相的念頭始終沒變,隻是肅帝換成了當今,主公這個期望怕難達成了。


    嚴青澤前往莎宿國後,很快展露鋒芒,在他的設計下,莎宿大軍突襲尉車境內,擊潰尉車二萬守軍,於奪兩城;緊接著聯合田韋、大齊、羌蘭共七萬兵馬與戎彌、居須國決戰,饒安思大放異彩奪將斬旗,當陣斬殺戎彌國金護將軍樂達,奪戎彌三城,戎彌開始由強轉衰,居須轉而向莎宿結盟,隆蓋在莎宿國聲望大振,王位無可動搖;嚴青澤又用金銀誘使騰恭立等馬賊對休梨國襲擾,休梨國不得不撤迴大軍應付襲攏……


    說實話,看到嚴青澤在西域風生水起,張克濟有些羨慕,同為謀士當然免不了暗中比較,自己第一謀士的地位有些不穩了,折扇輕搖,張克濟嘴角習慣性地露出笑意,在銀麵具的陪附下高深莫測。西域,不過是邊角之地,主公的功業在大鄭,或許在那永昌帝都。ъimiioμ


    從各處車馬行匯報來的情況張克濟知道,官府對百姓的盤剝漸烈,不少失地百姓隻能逃於山中,而安南屯軍叛亂給天下人開了個壞頭,朝庭十萬大軍半年多時間不能剿滅叛軍,叛軍波及七州,無形中將反叛的種子播下,或許一場不起眼的騷亂,就會引發大崩塌。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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