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草原綠到了極致,藍天白雲裝點的綠毯美不勝收,跟隨著中軍一同行進的洛懷王從馬背上俯下身,輕易地攬起大叢的花朵,蜂兒不舍花的芳香,“嗡嗡”地圍著花兒打轉,被馬蹄聲驚飛的鳥兒在藍天掠過條條絲線,驚得天邊的野馬、野羊在草叢中飛奔。


    石重仁嗅著懷中的花香,感歎道:“書中說漠北草原一碧萬頃、沃野千裏,真正置身其中方知天地廣大,使人心胸開闊。江師,如此美景怎不見你詩興大發,小王都忍不住在吟上幾句,唔,有了,綠草青青到天邊,放馬急馳踏花香……”


    江安義苦笑無語,自從天子讓石重仁跟在江安義身邊學些詩賦,石重仁便改稱他為江師。天子三子,能成為其中兩人口中的老師江安義還是有些得意的。洛懷王聰慧過人,學一曉三,能教這樣的弟子原本是快事,可是他生性跳脫,各種奇思妙想層出不窮,江安義遇到這個的學生倍感頭痛。


    六月二十六日出兵北上到今天已經足足有三十天,距離漠人王庭僅有四百餘裏,越接近王庭,每天發生的戰鬥便越多,大軍每時每刻都處於緊張的待戰狀態,有幾人還有心情欣賞草原美景。


    傳令兵連續不斷地將各部行進的情況稟來,王克明就像蛛網正中的蜘蛛時刻了解著大軍動態,越接近王庭,王克明越發謹慎小心,與漠人的決戰很可能就在這一兩天內爆發。


    左側快馬飛馳而來,王克明看到高高飄揚的紅旗知道苗鐵山部已經接敵,不等快馬馳近,身後又傳來馬蹄聲響,片刻之間五匹快馬舉著紅旗先後來報,漠騎分成五部,分別向鄭軍發動猛攻。


    苗鐵山部率先接敵,聽到馬蹄聲雷動,苗鐵山立即傳令布防,三十架絞車弩從馬車上卸下一字排開,步兵方陣迅速成型,盾牌立地,長槍豎起,長弓待發,輕騎在後,重騎整裝披甲,忙而不亂。


    攻打苗鐵山部的是昆波,十萬漠騎如同潰堤的洪水般衝湧而來。百步外,“崩崩”聲中,絞車弩射出長箭,漠騎策馬避讓,後麵的馬匹躲閃不及被長箭穿透,連人帶馬被長箭帶著往後,砸倒一片。


    緊接著,陽光被利箭遮蔽,交織的箭隻在空中相撞,如同箭雨般掉落,青青的草地瞬間插滿了密密的箭隻,像極了豐收的麥田,隻是麥田裏流淌的是鮮血。


    馬蹄踏在盾牌之上,將盾後的士兵踩倒,數根長槍直刺過來,彎刀掃過槍頭落地,側旁的長槍狠狠紮入馬腹,馬兒痛嘶人立,馬上的騎士緊夾馬肚,不料弩箭飛來紮入麵門,慘叫地落地,被後麵湧來的馬蹄重重地踏了上去。筆蒾樓


    號角聲、戰鼓響,馬嘶人吼,利箭嗖嗖,刀矛入肉時的鈍響伴著慘唿,馬蹄聲掩蓋了倒地時發出的轟響,綠色的草原被鮮紅的血色取代。方圓百餘裏鳥兒絕跡,便連蜂蝶在刀光箭影中也無處藏身,衝殺、揮砍、


    碰撞、倒地、呻吟,青青草原迎來一場血祭。


    中軍大帳,大軍交戰的情報源源不斷地送來,石方真和王克明站在沙盤旁,軍中參事根據情報不斷地變換著沙盤上軍隊的位置,大戰從未初開始,一個半時辰過去了,鄭軍傷亡已經高達三萬多人,齊新文部、張源官部、龐慶中部數次出現險情,要不是中軍及時派兵支援,恐怕已經被漠騎殺到了中軍所在。


    申時,漠軍退去。石方真召集各軍主帥議事,此戰鄭軍傷亡已經超過四萬,讓石方真稍感安慰的是漠軍的傷亡與鄭軍相差無己,鄭軍在人數上多過漠人,總的來說沒有吃虧。


    王克明道:“今日交戰的漠騎約在五十萬,看來漠軍是想在此與我軍決戰,若能一舉殲滅二十萬以上的漠騎,此次北征便勝券在握。漠人打算在此與我軍決戰,各部晚間謹守營寨,不可出擊,以防為敵所趁。”


    等王克明布置完,石方真道:“我軍距王庭僅有四百裏,勝利已然在望,眾卿咬緊牙關再接再勵,待奪下漠人王庭朕便將漠北草原分賞給大家。”


    歡聲雷動,分疆裂土這樣的好事百年不遇,帳中眾人無不精神振奮,更有心急的目光瞟向帳中放置的沙盤,盤算著選取哪塊水草肥美之地。


    “眾位愛卿,朕不恪封賞,但誰要臨敵膽怯致使大軍失利,就別怪朕不講情麵了。”給完甜棗後,石方真開始揮舞大棒,道:“漠人的彪悍諸位也看到了,誰勝誰負尚未可料。若是我軍得勝,千年憂患得以平定,朕與諸卿都能名留青史,但若此戰失利,朕便是後人眼中窮兵黷武的昏君,朕成了昏君,諸卿的日子也不會好過。諸卿,為了朕和你們的將來,絕不容有絲毫閃失。”


    晦月不明,鄭軍的營寨卻燈火通亮,將暗黑的天空映成紅色。草原沒有樹木,紮營所用的木材隻能靠役夫拖運,土牆堆成寨牆,將長槍捆紮在橫杠之上便是拒馬,地麵上撒滿了鐵蒺藜,漠騎要想悄無聲息地劫營絕避不開了望樓上軍丁的眼睛。大營內秩序井然,值守的巡邏隊交叉經過,到處都有關卡,沒有口令在營內寸步難行,更有軍情司的高手在暗中護衛,防備漠人高手潛入。


    戌正一刻,號角聲響起,大營開始安靜下來,軍兵們開始休息,白日沙場搏殺早已疲累,片刻之後軍營中一片鼾聲,蓋過了草中的蟲鳴。


    午時,彎月被雲遮住,草原上一片漆黑,了望樓上的兵丁開始換崗,就在這個時分,一個黑影悄然地趟開鐵蒺藜,如同狸貓般潛入壕溝之中,側耳聽了聽,靈巧地鑽過拒馬,來到土牆。此處是兩處了望塔的中間,火把光芒被夜風吹得零亂,暗影搖晃仿如鬼影。那黑影悄無聲息地翻上土牆,一晃身落在帳蓬的暗影裏,三晃兩晃向著大營深入潛去。


    鄭軍外圍五營,每營十二萬大軍,營寨之間互相連接,圍成數


    十裏的大圓,將二十萬中軍護衛在其中。黑影潛入的大營是苗鐵山所部,營寨長約七裏,厚達三裏,帳蓬超過萬頂,麵積跟一座縣城差不多大小。


    月光在烏雲後一閃,月光正好照在那黑影揚起的臉上,豹頭環目,臉如鐵鑄,脖粗背厚,身材魁梧,銅鈴般的巨目精光一閃,勒哈往牛皮帳上一伏,片刻之後腳步聲齊整,一隊巡邏兵從帳蓬前走過,沒有發現隱伏的勒哈。


    白日大戰結束,昆波率軍迴到駐地,雖然殺死了不少鄭軍,但漠人的傷亡也不小。整個駐地士氣低沉,原本眾人以為軟弱的鄭軍會在攻擊下潰逃,結果並不如人意。黑狼騎出動兩次,每次都被鄭軍重騎截住,一萬黑狼騎競然被五千重騎撞得七零八落,最後隻能仗著速度上的優勢避讓,讓昆波在內的眾漠將有些垂頭喪氣。


    吃晚飯的時候眾將起了爭執,有人提議今夜前去襲營;有人卻認為經過多少襲擾鄭軍防守嚴密,襲營得不償失。看到有人唉聲歎氣,心氣已失的樣子,昆波怒斥道:“長生天在看著我們,你們的妻兒老小家人部眾們在等著我們獲勝的消息,千年以來我們的放牧歌舞之地難道要讓與別人,你們的子孫後代難道想做鄭人的奴隸?身為草原勇士,為了長生天賜給我們的榮耀,唯有死戰到底。”


    被昆波怒吼了一通後,眾人振奮了些。勒哈道:“鄭人皇帝也隨軍而來,我今夜便去取了他的人頭,鄭帝一死鄭軍必亂。”


    天暗下來後,勒哈帶著兩名隨從來到鄭營之外,將馬交給隨從,勒哈獨自潛入營中。仗著靈覺過人,勒哈事先避開巡邏的兵丁,那些軍情司的高手功夫遠遜於勒哈,沒有人發現他。勒哈並沒有前往帥帳,而是從大營一穿而過,向著中軍大營而來,他的目標是鄭帝石方真。


    中軍大營旁邊有處緩坡,坡頂篝火閃爍,五個人圍坐在火旁,勒哈悄然地潛過去,離著篝火十餘丈伏在草叢中,風送來幾個人說笑的聲音,勒哈分辨了幾個的氣息,氣息綿長平穩,應該是鄭人軍情司中的好手。


    緩坡視野開闊,要避開這些人的視線潛入大營要繞大彎,勒哈抬頭看看天,月亮已經西落,距離天亮隻剩下一個多時辰了。勒哈盤算自己要潛入大營,還要折返,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咬了咬牙,勒哈在草叢中潛行向上摸去。


    大戰讓牧人遠離,沒有牛羊啃食,牧草長得三尺多高,風吹草動發出“刷刷”的聲響,掩蓋了勒哈移動的聲息。夜風淒冷,五個人在火上烤著羊肉,酒香順風飄入勒哈的鼻端。


    勒哈微微冷笑,飲酒之後人的反應會遲鈍,自己潛近篝火兩丈的距離,這五個鄭人居然絲毫沒有查覺,是他們的死期到了。腳尖一蹬,身形如同利箭般射出,勒哈有頭為錘,直撞向背對自己而坐的人後心,雙手探出,分別擊向左右兩側。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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