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日,天子在北郊祭告天地,親率洛懷王石重仁、左相孔省、兵部尚書丁大為、京中十六衛部分大將軍等文武大臣親征北漠,京中太子石重偉監國,楚安王石重傑、右相馬遂真為首的官員佐政,隨行護駕京中十六衛以及太子率府官兵六萬人,何希桂心願得償,跟隨東宮左衛率薛民林一同出征。


    三月十七日,出征大軍迴到鎮北城,將安置、犒賞等事交給苗鐵山等人,王克明從修建行宮的大匠中選了些木匠、泥瓦匠、漆匠等人,將帥府左側的一處跨院列為禁地,每日與江安義在一起研製沙盤。三月二十日,沙盤初步建成,王克明讓人匯總偵騎、軍情司所繪的地圖,反複推敲,曆時五日終於製成丈許見方的北漠地型沙盤圖。


    山穀溝壑河流湖泊盡收眼中,王克明看著漠人部落的分布,歎道:“難怪齊明帝感歎‘沙盤在,山河如在目中’,若是本帥早些時日得到沙盤,定不會讓巴岱部二萬餘人逃脫。”隨即振奮地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如今漠北草原盡收眼裏,行軍布陣、安營紮寨,方便了許多。”


    一連辛苦了七八天,總算將沙盤圖複原了出來,江安義看著眼前微縮的山水,胸中湧出指點江山的豪邁,笑道:“江某總算不負所托將沙盤造出來了,願大帥能借助此利器直搗漠人王庭,揚我國威。”


    王克明目光落在一旁的工匠身上,若有所思地道:“當年齊明帝將沙盤束之高閣,此舉不足取。但沙盤圖太過緊要,確實不能傳於民間,特別是讓敵國得到,這些工匠要善為處置。”


    那些工匠嚇壞了,紛紛跪倒在地,為首的胡姓大匠哀告道:“國公爺,小的們絕不敢將沙盤的製造之法透露出去,還望國公爺饒命。”


    王克明笑道:“你們想哪去了?你們製做沙盤有功,我會奏明天子為爾等請功,但為保證沙盤製作之法不泄漏,朝庭會把你們控製起來,不能隨意走動了。”


    匠人們放下心來,大鄭營造皇陵的工匠也是這般處置,雖然失了自由,比起丟了性命總要好上百倍。


    三月二十七日,禦駕駕臨雷州臨涼府,雷州刺史鄧浩南率府衙諸官迎駕,石方真在臨涼府歇息一日後,帶著安北都護府訓練的十五萬新兵出百勝關,正式吹響了北征號角。


    …………


    四月初一,漠人王庭。


    旌旗飄展,彩帶飛揚,王庭方圓兩百裏都是大大小小的帳蓬,無數部落接到法王傳出的征召令前來匯集。原本可以自由進出的王城變得戒備森嚴,金狼騎穿著明亮的盔甲在城門口巡邏,隻準部落的首領和千騎以上的人進入。


    王城之內被清掃得幹幹淨淨,王帳之前的空地築起高台,高台正中放著半丈高的大銅鼎,鼎中注滿了牛油。法王要在此祭天,占卜吉兇,為出戰的將士祈福。天色漸漸暗下來,高台四周的空場上已經站滿了人,人群輕聲地交談著,鄭軍百萬大軍壓境,對於漠人來說生死攸關,眾人臉上的神情都不輕鬆。


    夜色降臨,高台上的銅鼎燃起熊熊火光,一群彩服畫冠、戴著麵具的通靈者手舞足蹈,振鈴擊鼓,簇擁著法王、聖女、上師們向高台上行去,眾人雙掌合十,用敬畏的眼光看著這群舞者。舞者在高台四周載歌載舞,手中的銅鈴發出悅耳的“鈴鈴”聲,和著不時響起的“咚咚”鼓聲在王庭上空迴蕩,似吟似唱的吟誦聲帶著莫名的魔力在眾人心頭縈繞,讓人感到空靈輕鬆。


    巴多傑在聖女緹珠和四位上師的陪伴下緩步登上高台,到了台上緹珠等人退在一旁,法王挺身站在鼎旁,熊熊的火焰在他身後張舞,映得身上的紅袍仿若發出光來。


    “長生天的子民們,神靈祝福你們。”巴多傑平靜地開口道,聲音在空中凝而不散,在每個人的耳邊清晰地響起。


    “法王、法王”的歡唿聲不斷響起,那些通靈者越發如癡如狂,銅鼎中的火苗被風撕扯得唿唿亂竄。讓歡唿聲飄蕩了一會,巴多傑舉起雙手往下一壓,立時安靜了下來。


    蒼勁的聲音再次在祭台上空響起:“自古以來,草原便是長生天賜予我們的歌舞、放牧之地,鄭人如同惡狼來到草原獵食牛羊,侵奪我們的家園,讓我們向長生天祈禱,請長生天給予指引。”


    巴多傑轉身向著火鼎跪倒,台上的緹珠和四上師在他向後拜倒,高台之下那些部落的首領、將領隨之紛紛拜倒,高台四周的那些通靈者開始轉圈跳動,和著法王的聲音吟唱古老的神語。


    “……長生天指引勇士征戰四方,將橫行的惡狼驅趕,彎刀和利箭所向勇士們獲長生天的賜福,請長生天指引我們前行的方向,請戰神帶領我們去打敗鄭國的豺狼……”,吟唱聲有武士牽來一頭深身黑亮的牛,上師勒哈站起身,接過侍從遞過來的彎刀。


    火光中彎刀閃著寒光,勒哈深吸一口氣,上身的肌肉賁起,刀如匹練般落下,牛頭隨刀而落,鮮血噴湧飛射而出,落在高台之上、鼎火之中。眾人祈告的聲音越發響亮,那些通靈者的舞蹈越發瘋狂,串鈴聲和鼓聲響成一片。


    巴多傑張開雙手向天,大聲地禱告道:“長生天,保佑你的子民,保佑整個草原沐浴在你的光芒之下。”


    砍下牛頭後勒哈並沒有放下刀,而是飛快地剔開牛皮,取出黑牛的肩胛骨,如同扇麵般的肩胛骨在清水中刮刷清洗幹淨,露出潔白的骨身,勒哈雙手捧著來到法王麵前。巴多傑站起身,拿起牛肩胛骨,禱告聲逐漸停歇,眾人把目光都投向法王,骨卜吉兇的時候到了。


    巴多傑手握肩胛骨,闊麵向下,嘴貼近骨把上端低聲禱告:“長生天,此戰是吉是兇,請長生天明示。”


    禱告完畢,巴多傑把肩胛骨闊麵的平麵放在熊熊的鼎火中炙烤,熊熊的鼎火炙烤著骨頭,巴多傑的右手同樣在火中烤著,烈火將肩胛骨炙黑,法王的手卻絲毫無損。


    牛肩胛骨在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響,細聽有輕微的炸裂聲,巴多傑將手縮頭,口中吐出一口唾沫。炙熱的骨體遇到唾沫,立時裂開細細的紋路來,巴多傑巧妙地將真氣輸入肩胛骨中,控製著細紋裂開的方向。


    骨卜吉兇是通過肩胛骨裂紋來辨認吉兇,橫裂為兇縱裂為吉,如果出現漏洞為大兇。細不可聞的炸裂聲密密響起,在巴多傑的操縱下,清一色的縱裂紋,大吉。


    巴多傑將手中的肩胛骨放在奔唿上師的托盤中,奔唿捧著托盤走下高台,將長生天的預示展現給草原的子民。歡唿聲此起彼伏,王庭前的廣場成為了歡樂的海洋,眾人紛紛跪倒伸手向天,然後親吻大地,感謝長生天的賜福。


    “長生天的子民們,長生天指引勇士們跨上戰馬,拿起刀箭,將惡狼趕出草原,不要顧惜牛羊,鄭人的國土有著數不盡的財寶,那些都是長生天給予的賞賜,帶著長生天的賜福,讓鄭人的土地變成我們的草原,讓長生天的光輝照耀得更為寬廣!”


    歡唿聲逐漸變成整齊劃一的“吼、吼、吼”聲,聲音短捷有力,響徹長空。八十萬漠騎麵對鄭軍的壓迫,發出最強的吼聲。


    …………


    大帥召集四品以上的將軍議事,可是旗牌長王用友卻引著眾人前往帥府後的一處偏院。苗鐵山知道王用友被貶為致果校尉,笑著打趣道:“從古至今,七品的旗牌長算是絕無僅有,王老弟,將來那些寫書的酸秀才不知會不會把你記上一筆,你也算是能名留青史了。哈哈哈。”


    眾人都笑聲來,祝謹峰問道:“王老弟,大帥怎麽不升座,讓我們來這跨院做甚?”


    王用友是旗牌長,王克明心腹中的心腹,不看僧麵看佛麵,眾人當然不會把王用友當成一般人對待,平日見了他說說笑笑親切得很。這次王用友因為令牌被盜一事被責,官被貶了八級,但申國公對他的信任沒有變,依舊讓他做旗牌長,等以後自然會找機會讓他官複原職。


    不過王用友算是遭了無妄之災,挨了四十軍棍不說,還被貶了官,心中總不舒服,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道:“諸位將軍,卑職奉令行事,說多了大帥要是怪我泄露軍情,我老王豈不是又要挨四十軍棍。”


    齊新文笑罵道:“老王,不就是那日大帥打你軍棍我們沒有求情嘛,至於擺出這副臭臉來嗎,你獲得可是殺頭的罪,大帥打你四十棍不知道多偏袒你,換了我老齊,要連吹你兩次頭。”


    眾人說說笑笑來到偏院,偏院門前守護森嚴,虯須漢趙偉親自守在門前。眾人臉色一緊,看來真有什麽了不起的機密事,要不然怎麽會讓趙偉守門。


    趙偉抱拳道:“大哥在裏麵等候各位將軍,請吧。”等眾人魚貫入內後,趙偉像門神般守在外麵,二百親衛隔半丈一個按刀侍立,將偏院團團圍住,帥府密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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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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