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獵獵,勁氣飛揚。


    章天剛感覺掌心一痛,居然被鶴啄刺動,一股酸澀之意直往裏鑽。羅中飛也不好受,手背上數條陰寒氣息如附骨之蛆,蠢蠢而動。


    借助拳頭相碰激起的勁氣,各自向後退去,目光交錯,兩人凝神聚氣化解對方真氣。章天剛暗暗心驚,他曾經到過德州新齊縣,以為振威鏢局不過是家小鏢局,總鏢頭不過是風清山莊的記名弟子,借助江、餘、郭家的生意才逐漸做大,底蘊遠不如自家的威遠鏢局。


    剛才一交手,讓章天剛不得不重新審視振威鏢局,擁有這等高手的鏢局不可能是一家隻會趨炎附勢的鏢局,它所表現出的實力不弱於威遠鏢局。


    楊忠武有些意外,這幾天章天剛在他耳邊說了不少振威鏢局“劣績”,在他心中植下小人得誌的印象,但見振威鏢局的人與章天剛硬碰硬過招,立知章天剛沒說實話。


    身為少帥,明威將軍,楊忠武的眼光自有過人之處,他對江湖高手不陌生,身邊就有兩個這樣的內家高手,是楊祥亮從他的貼身護衛中挑選出來保護他的。這些高手既可以保護主將安全,又能在沙場上斬將奪旗,作用極大,這些人是攻堅克難的爪牙,楊忠武對這樣的江湖高手沒有絲毫畏懼。


    章天剛和羅中飛再次戰在一處,兩人都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找尋著對手的弱處,楊忠武看得有幾分氣悶,出聲道:“章天剛,旋來轉去地做什麽,等你打完菜都要涼了。”


    聽到催促聲,章天剛又怒又急,怒的是楊忠武分明不把自己當迴事,枉自己賠盡小心逢迎;急的是眼下已經和振威鏢局撕破臉,又得罪了郭懷理,間接地對上江刺史,唯有抱緊楊忠武的大腿方能避禍,楊忠武催自己速戰,不敢不聽。左臂一伸,手如鷹爪,指風雄渾,向著羅中飛的右腕叼去,將羅中飛的右側半邊都罩在指風之下。右手往後一縮,一股陰寒勁氣蓄意待發。


    走廊的前沿掛著一排紅燈籠,燈籠在兩人激鬥的勁風中搖曳不定,羅中飛見章天剛左爪前探,勁氣激蕩。剛才楊忠武催促章天剛的話他也聽到,高手相爭怎能急進,章天剛如果冒進,很容易被他抓住機會擊倒。所以羅中飛凝神靜氣,右拳激起勁風,將章天剛的指風擊潰。


    章天剛左手無功,腳步看似後撤,暫避羅中飛的進擊之勢,其實右腳腳尖著力,身子一旋,避開羅中飛趁勢前擊的拳頭,右爪無聲無息地朝羅中飛的左肋下印去。


    羅中飛發覺不好,如果被章天剛印在左肋,不死也要半條命。走廊隻有半丈寬,身側站著人,無奈之下,羅中飛身形向後彈起,直接撞破身後的欄杆,向樓下落去。


    “好”,楊忠武哈哈笑道,“這才有點斷魂爪的樣子。”


    惡客上門,郭懷理忍不可忍,高聲道:“楊少帥,安西都護府還不能一手遮天,你今日拆了我的酒樓,怕是免不了要給郭某一個交待。”


    說完,郭懷理衝酒樓的掌櫃和夥計們喊道:“大夥都讓開,讓楊少帥拆個痛快。”


    楊忠武心頭一動,他來化州前父帥曾經有過交待,讓他不可惹事生非但也不要弱了安西都護府的名頭。江刺史原本與自家有些小矛盾,在秉禮太監劉公公的壽宴上父帥有意揭過,後來江安義就任化州刺史,與父帥約定一年給安西都護府八十萬兩的過關銀,兩者間的關係已經大為融洽。


    此次天子下旨讓安西都護府移鎮化州,並且收迴都護府對地方政務的管轄權,表麵上父帥毫無怨言,其實楊忠武知道父帥心裏很不痛快,那段日子軍營裏違紀被責的將士增加了不少。


    父帥交待他的話,楊忠武細細地琢磨過,安西都護府移鎮化州後,軍務歸父帥,民政歸刺史,但有的地方軍務和民政交雜在一起,難以理清,由誰說了算是最大的問題。不要弱了安西都護府的名頭,這句話在他看來是父帥讓自己出麵,該爭的地方便要爭上一爭。


    軍營選址是兵部、工部、化州府衙和安西都護府四家確立,自己雖然心中不滿卻不好打岔,等到將士移鎮的時候再找借口做文章。不料,威遠鏢局的投靠卻送給他一個機會,既得利又有了借口,楊忠武決定利用威遠鏢局與振威鏢局間的矛盾與江安義先較量一番。


    不過,郭懷理的話讓楊忠武想起臨行前父帥交待的別一半話,別惹事生非。楊忠武眉頭微微一皺,如果真的拆了棲仙樓,事情就鬧大了,與江安義便撕破了臉。


    父帥曾跟自己談起過江安義,在劉公公的酒宴上江安義巧施計謀,不單讓那些打算坑他的公子哥兒丟了顏麵,而且有膽有識,能見機行事,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後來江安義屢建功業,深得天子信寵,就任化州刺史後稅賦猛增,可以預見此人前程遠大,隻宜結好不宜結仇。


    當然,楊忠武並不怕江安義,不說其父楊祥亮是毅勇侯、安西大都督,就是他自己也是從四品下的明威將軍,並不比江安義差多少,天子對楊家的信任尤在江安義之上,如果父帥與江安義起了爭執,楊忠武自忖天子多半會站在父帥這邊。


    化州是邊陲重地,天子需要化州安穩,需要文武協手合作,父帥自天子還是太子時便忠心追隨,信任自然沒有問題;江安義卻是理財能力,朝庭用錢之季,需要化州的稅賦增長,兩相比較自家的勝算不大。這件事自己是借題發揮,站不住腳,如果郭懷理執意上告,引得龍衛注目,於父帥不利。


    想到這裏,楊忠武冷笑道:“郭老板,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是威遠鏢局章鏢頭與你家的爭執,本少帥是看不慣你們與司馬府勾結,以勢壓人,才替章鏢頭說上幾句。怎麽,郭老板莫不是連我也要抓去司馬府?”


    “是非曲直自有公論”,郭懷理憤然道:“今夜之事有目共睹,郭某相信總有仗義直言之人。”


    章天剛眼睛一轉,從懷中掏出張銀票道:“今夜是章某與振遠鏢局的同行切磋武藝,一時沒收住手,碰壞了酒樓的東西,這一百兩銀票算是賠償。”


    “啪”的一聲將銀票拍在牆上,章天剛轉身對楊忠武道:“少侯爺,這頓飯吃得不爽氣,章某請少侯爺移駕,咱們去鳳鳴院邊聽歌舞邊喝酒,包您滿意。”


    這場爭鬥不脛而走,無數有心人在關注著事情進展,等待江刺史迴歸後的反應,安西都護府移鎮化州,必將給化州的官場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風起於青蘋之末,說不定便會轉化成一場風暴。


    寧府,寧波老爺子在院中的甬道上慢慢地踱著步,不時地俯下身子嗅聞道旁的花香。一個年青人匆匆走過來,仆人們紛紛行禮,“五少爺好”。這個年輕人是寧波的次子寧賢所生,排行在五,名叫寧清揚,與其父一起打理著寧家的生意。


    等孫兒行過禮,寧波直起身問道:“清揚,可有事?”


    “威遠鏢局與振威鏢局在棲仙樓爭鬥,不知爺爺是否知曉?”寧清揚問道。


    寧波略問了兩句,得知威遠鏢局身後站著毅勇侯的長子楊忠武,不禁笑道:“安西都護府還沒有移鎮,手便先伸到化州來了,這個少侯爺可夠快的。”


    上前扶住爺爺,爺孫往大廳走去,寧清揚輕聲問道:“咱家往來的生意護送以前是威遠鏢局,振威鏢局借著江刺史的名頭進駐後,咱家便勻出一半給了振遠鏢局。現在楊少侯爺擺明車馬要支持威遠鏢局,咱們該站在哪邊?”


    寧波在階下站住腳,簷前籠中掛著的金絲雀以為有人喂食,歡快地在籠中蹦跳鳴唱著。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寧波感歎道:“眼下情形未明,咱家無需急著站隊,無論誰贏誰輸,最終都離不開咱寧家。”


    鎮西男華府,院中冷冷清清,牆角的青草亂蓬蓬地長著,透出一股子衰敗氣息。


    自打三年前江刺史查問華府擄掠、販賣小孩一案後,華家便開始走下坡路:出事時幾個姨太太帶著庶子離開,華府脫身後華政不許他們再迴家;罪名雖然讓管家華仁背下,但華家的名聲卻毀了,化州的鄉紳不願同這樣的人交往做生意,總算韓家還幫附,靠著姻親的關係勉強支撐著;家貧事多,華政之弟華勝帶著家人去了並州,名義上開枝散葉其實是分家;禍不單行,華文慶在端州陽川縣任縣令時,迎合天子多征稅賦的心理加重稅賦逼出人命,禦史台觀風使奏其“橫征暴斂,草菅人命,是為酷吏”,但天子以為忠心可嘉、手段過激、可期後來,吏部調其任端州句中縣仍任縣令,官職沒變,但卻耽誤了兩年時間。


    大廳內的擺設有些陳舊,屋內的人卻很興奮,一向沉穩的華政也滿麵笑容,次子華文光眉飛色舞地道:“楊少帥收下父親送去的兩匹寶馬,答應等安西都護府移鎮化州後讓孩兒去帥府任職,有楊少帥照應,咱家很快便能東山再起。”


    華文明羨慕地道:“哥,你能不能跟楊少帥說說,讓我也進都護府做官。”


    華政道:“先不急,楊少帥這條線要牢牢抓住,華家的將來就看你們兄弟了。光兒,聽說昨夜楊少帥宿在鳳鳴院清兒姑娘處,你找你娘要二千兩銀子,將清兒姑娘贖出來送到楊少帥處。”.Ъimiξou


    華文光笑道:“爹就是大氣,有了清兒姑娘在楊少帥身旁替咱們說好話,華家定然再次興旺。”


    等華文光興衝衝地來到鳳鳴院贖人,老鴇苦笑地告訴他:“華少爺,您來晚了,清兒姑娘一早就被人贖走了。唉,老娘隻要了一千六百兩的贖身錢,早知道接二連三有人來贖,說什麽老娘也不會輕易放人。”


    會野府西大街,楊忠武暫居的宅院,門前停著一溜車馬,滿是前來送禮巴結的人。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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