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煙花在空中綻開花朵,映得眾人臉上一亮。


    光亮尚未暗去,楊思齊化成一道流星,卷起衝天巨浪,勢不可擋地向江安義擊去。江安義靈台澄明,元神淩空,周遭的風吹草動盡在感應。楊思齊的真氣有如流水,水之善下無所不在,江安義感覺整個虛空都被彌滿,然後四麵八方朝自己擠壓過來,連月光、燈光都像被隔絕開來,那種感覺有如溺於深水之中,不能唿吸。


    換在臨沙夜戰之時,江安義會感到應對無措,他的對敵經驗不多,但江安義有個賢內助,迴到家中後,夫妻兩人沒事就在一起交流。欣菲出身彩蝶門,江湖十大門派之一,稱得上名門大派,門中師長見長識廣,她十四歲便隨師傅在龍衛行走,積功做到龍衛鎮撫,經過的戰鬥多不勝數,對江安義的助益極大。


    正是在欣菲的啟發下,江安義開始對自身的武學歸納總結,真氣的用途分為攻、守兩途,元玄真氣暴烈為攻,攻擊的手法分為擊、焚、裂、炸、鑽等;明玉真功主守,化為凝、護、韌、滑、擋等,每個字具體又可生出諸多妙用,還有攻守結合綿裏藏針的手法,攻中帶守守中藏攻,夫妻兩人靈感泉湧,新奇的想法層出不窮,隻是一時之間還無法形成體係。ъimiioμ


    麵對充盈周圍的真氣,江安義一指點出,指風發出尖銳的嘯聲,像一枚燒紅的巨針紮向皮鞠,空氣中有股焦灼的糊味。“滋滋”之聲,圓渾的真氣被破開,楊思齊驚咦出聲,急進的身形往側避開,左肋下的衣服被指風劃破。


    “這究竟是什麽功夫?竟能穿透我的海潮真氣?”楊思齊驚疑地問道。


    上次與江安義交手平分秋色,楊思齊返迴戎彌國,聽聞他踏入煉神還虛之境,教內的高手紛紛前來切蹉,楊思齊敗盡教內高手,爭鬥中他對元神禦敵深有領悟,自覺比起交手時增進了許多。這次重返化州,楊思齊自覺能輕鬆擊敗江安義,恰巧丹元子帶他們來到會野府,爭強之心難以抑製,一心想著當眾擊敗江安義報破壞屯田失利之仇。甫一交手卻發現自己的能耐長了,江安義的本事卻長進得更厲害,隨手一指居然擊穿自己引以為傲的真氣,落差之下,信心受挫。


    江安義自不會向他解說,一道熱流從掌心飆出,直奔楊思齊的麵門。楊思齊知道此時不是思慮之機,與江安義的爭鬥要速戰速決,會野府不知道潛伏著多少高人,時間久了,高人齊聚,到時自己說不定真要被困住。


    收斂心神,楊思齊身形縱起,人在空中真氣有如流水向下泄去,當日屯田衙門江安義就被這招壓製得無法動彈。江安義知道楊思齊此招是借助反震之力,有如潮汐真氣越積越重,最後將人壓垮。


    隻是江安義早有對策,看似靜立不動,明玉真功早在體外布起一道氣牆,楊思齊感覺自己的真氣有如按在浸水的牛皮上,又韌又滑,真氣往兩旁滑開難以借力,下撲的身形止不住往江安義身前落去。


    見江安義嘴角泛起笑容,雙拳緊握不動,楊思齊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猛力地迴擊。他這招“潮湧不息”內蘊巧勁能借助反震之力,但要控製在一定的力度下,如果反震之力過猛,便容易受傷。看江安義模樣,分明已經了然於胸,準備等自己靠近來次猛擊。


    既是如此,便來次硬碰硬吧,楊思齊氣沉丹田,急速下落,雙掌化拳,猛砸江安義的頭頂。江安義感覺到襲來的真氣化綿為剛,身形微蹲而後上舉,兩道紅光衝手而出,有如蛟龍騰空迎向楊思齊。


    “轟”的一聲,眾人眼前一暗,感覺腳下的大地在顫動,空氣有如塌陷,隨即膨脹開來,滾滾氣浪從江安義身邊溢出,推得四周的眾人紛紛後退,棲仙樓前的燈籠被狂風吹得東搖西晃,明滅不定。等眾人迴過神來,見廣場之上隻剩下江刺史一人,那元天教匪不見了蹤跡。


    江安義緩緩運氣壓住沸騰的氣血,剛才與楊思齊驚天一搏,震得氣血浮動,心胸煩悶。不過楊思齊也沒有占到上風,江安義聽到他一聲悶哼,想來也受了傷。一擊之下,楊思齊再借反震之力躍起,隻是沒有再次來襲,而是在空中翻身往後,奔向了棲仙樓方向。


    “快看江刺史的腳下”,有人驚唿道。借助燈籠的亮光,江安義腳下的青石向下凹陷,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


    江安義轉過身,望向棲仙樓。二樓的飛簷尖處,淡淡的月色中,楊思齊挺身峙立,衣袂在風中飄動,有如魔身降臨。


    將口中的腥甜咽下,楊恩齊心中黯然,剛才一擊已經讓他受了輕傷,這倒在其次,關鍵是他清楚地認識到要想在短時間內戰勝江安義絕無可能。既是如此,楊思齊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看著站立在下方的江安義,楊思齊朗聲道:“江大人,今日一戰甚是盡興,楊某就此別過。聽聞永昌繁華,趁此良夜正好趕路,楊某別過。”


    人影一晃,飛簷之上已失蹤影,人群一陣驚唿。


    江安義心中不快,好好的一場中秋盛會讓楊思齊攪得虎頭蛇尾,偏生攔他不住,著實可惱。秦子炎大為緊張,楊思齊走的時候說要去京城,無論真假,這都是大事,得趕緊飛鴿報信,讓京中加緊防犯。


    九月的化州有如詩畫般美麗,黃、紅、藍、綠、白等大塊的色彩潑灑在天地之間,讓人心曠神怡、心胸開闊。青青草原、皚皚雪峰、漫漫黃沙、蒼莽戈壁,無不令人迷醉。


    化州政通人和,江安義終於有錢有閑來吟詩作賦,歌舞升平。九月九日,刺史大人率文人雅士登翠山,寫下“九日翠山飲,黃花笑迎賓。醉看風落帽,舞愛月留人”;九月十二日,會野府鄉紳籌建濟民書院,請江刺史前去奠基,江安義欣然寫下“自到山陽不許辭,高齋日夜有佳期。管弦正合看書院,語笑方酣各詠詩”;九月二十日化州士子於分河論詩,江刺史帶妻兒休沐路過,受士子所邀,欣然寫下“江水漾西風,江花脫晚紅。離情被橫笛,吹過亂山東”……


    永昌帝都,禦書房。馮忠輕聲稟道:“化州龍衛府稟報元天匪首楊思齊在中秋節與化州刺史一戰,揚言要來京師,奴才已經令沿途加緊盤查,京中更是請了明普寺的高僧和彩蝶門的供奉留意,皇宮之中警衛森嚴,萬歲無須擔憂。”


    石方真左手撐著頭,邊聽馮忠的稟報邊在看著奏章,抬起頭道:“區區一個逆黨何須興師眾眾,他敢來京城是自取滅亡,朕估計他也就是隨口一說,讓你們緊張緊張,不必理他,還是把精力放在北漠吧。”


    馮忠應了聲“是”。石方真見他站在那裏沒有告退,問道:“可還有事?”


    自打鎮北大營設立以後,天子的近半精力都放在北征之上,要求龍衛、暗衛三天一報北漠動向。暗衛成立不久,人員配備不如龍衛,在北漠更是沒有密探。看著韓誌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馮忠是又氣又恨,與黃喜商量,決定從年初比武得勝的江湖人士中組建暗衛暗諜,前往北漠打探消息。黃喜更是自告奮勇前去登州鎮北大營坐鎮。


    這讓馮忠有些感動,自己沒看錯人,黃喜是讀書人,讀書人講究受人點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不過馮忠又覺得黃喜能在身邊出謀劃策,離開他還真有些不便。此刻聽天子語氣中微帶報怨,馮忠暗驚,他是石方真身邊的親信太監,被委以龍衛督統的重任,這些權勢都來源於天子的信任,一旦天子覺得自己無用,那自己便會像宮中那些小太監一樣,凍死餓死也沒人過問。


    “萬歲,奴才已經組建一隻八十人的暗衛諜報,人員多來自比武勝出的江湖人士,暗衛鎮撫黃喜自承願意前往鎮北大營掌管這隻諜報隊伍,為萬歲分憂。”馮忠道。為了鞏固自己的信任,隻好委屈一下黃喜了,馮忠心想,等他立功迴來,咱家再獎賞於他。


    “黃喜”,石方真停住筆,問道:“可是淑景宮的黃喜?”


    石方真對黃喜有印象,安楚王石重傑幼時便就學於他,黃淑妃也曾對自己說過黃喜才學過人,是個飽學之士。起初石方真並不為意,太監多是十歲前進宮,進宮後除了伴王子讀書外,多數人沒有機會學習,一個太監,有多少才學。後來馮忠將他要了去,暗衛經營得有聲有色,從馮忠嘴中也聽到過對他的讚譽,看來這個黃喜真是個人才。


    馮忠略有愧疚,恭聲道:“萬歲,這個黃喜聽聞萬歲憂心北伐之事,主動向奴才提出願為萬歲分憂,此人一片忠誠,還請萬歲準許。”


    擱下筆,石方真點頭道:“爾等雖然身為太監,忠勇之心卻不在朝臣之下,朕甚為感動。他既有這份心,朕便成全他,令他三日後帶隊出京前往鎮北大營效力,立功之後,朕自會重重地封賞他。”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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