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鄭國有拜月祈福的風俗,富貴人家登高樓觀賞歌舞、徹夜飲宴;文人士子泛舟河上、吟詩做對;普通百姓也會買上一壺桂花村釀,幾盆瓜果,吃著月餅,一家人說說笑笑,暫忘辛勞。中秋賞月,離不了吃食,月餅和西瓜必不可少。講究的人家將西瓜切成蓮花狀,瓜果擺放出五顏六色,至於月餅要分而食之,根據家中人數,哪怕不在現場,也要算上一份,取團圓相聚之意。


    八月十五,月上柳梢,一片清輝卻被滿街的紅燈籠奪去了顏色。大街小巷洋溢著歡聲笑語,豪門門前搭成燈樓,擺放出各種形狀,引得行人駐足觀賞;小孩手中拿著兔兒燈、花鳥燈、走馬燈蹦蹦跳跳地跟在父母身邊,點點螢火匯成河流;不時有煙花在空中釋放出燦爛,讓那月色越發顯得清冷孤單。


    一隊人馬出府衙往西,前往棲仙樓。看著街上熱鬧的景向,華司馬歎道:“安義來化州兩年,會野府大治,此等歡慶場麵我在化州已有十多年未曾見過。”桂花香中,江安義騎在木炭身上顧盼自雄,這感覺就像當年高中狀元披紅掛彩誇官遊街般驕傲、自得。


    來到棲仙樓前,一群人已經迎了出來,為首的正是寧府太爺寧波。江安義下馬,帶著府衙大小官員上前寒喧,眾人說笑著往裏走。身為店老板,湯傑是夜宴的總指揮,見眾人踏上紅氈,急忙喊道:“奏樂。”


    悠揚的樂聲音響起,歌女齊聲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大紅燈籠和彩燈將酒樓裝點得明亮輝煌,如披雲霞,舞女們個個濃妝豔抹,衣著華美,舞姿優美動人,真如歌中所唱,“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看到江刺史一臉沉醉,寧波拈須笑道:“江大人這曲《水調歌頭》今夜必定有無數人吟唱,至此以往,千年以後,此曲依然傳唱,安義之名必定名留青史。”


    江安義高興地放聲大笑,身旁眾人紛紛湊趣誇讚,馬屁和諛語齊飛之際,有如身在雲間。


    楊思齊站在棲仙樓前的廣場上,看著樓前斑駁陸離的彩燈,笙簫樂器的演奏之聲隱隱傳出,歌聲婉轉動聽,有如天籟,高樓之上歡聲笑語,便是仙人在縱情歡娛了。


    江安義的這曲《水調歌頭》傳揚甚廣,楊思齊也會背誦,聽著樓中傳出“千裏共嬋娟”歌詞,嘴角泛出冷笑。月有陰晴圓滿,江安義想借中秋節營造出普天同慶的盛世景象,自己偏不能讓他如意。


    身邊不時有拿著折扇、提著燈籠、攜妻帶子的百姓路過,一個個喜笑顏開,歡笑聲落入楊思齊的耳中分外刺耳。楊思齊潛在化州有一年多,親眼目睹了百業凋零、百姓流離失所的化州逐漸變成現在的樣子,雖然身為對手,楊思齊對江安義也深為佩服,可惜道不同不能為友。


    劉師曾經說過,遭受兵亂的化州百姓衣食無著,生活困苦,對朝庭充滿憤恨,正是元天教收攏民心發展壯大的機會,特別是那些失孤的小兒,能夠收聚加以調教,便是元天教將來的骨幹力量,可是江安義設立了慈幼撫孤院,讓元天教的打算落到了空處;化州缺銀、缺糧,無力支撐安西都護府的兵馬所用,所以安西都護府才將大帳設在並州,這讓西域軍有充分的時間入侵,如今商路暢通,邊市稅賦劇增,而邊陲屯田取得成功,安西都護府很有可能會移師化州,屆時再要入侵難上加難。m.Ъimilou


    想到自己在合城縣破壞屯田功敗垂成,楊思齊的眼中閃過厲色,所有的這些都因江安義所起,鄭之良才、我之大敵,安義不除,諸事難為。


    戎彌國會盟失利後,組成聯軍東進化州的計劃擱置了下來,劉子維召集眾人商議對策,楊思動對自己的失敗很不甘心,提議要再潛入化州采取殺官、放火、劫庫等舉動,攪亂治安和人心。


    劉子維搖頭道:“此舉隻能取一時之效,引得百姓反感、鄭國朝庭注意反而因小失大,再說你到化州殺人,龍衛也可來戎彌殺人,相比之下我們更處於劣勢,也不合江湖規矩,此事不可。”


    丹元子道:“聯軍東進之事雖一時受挫,但看戎彌國的舉動,正在對屬國施壓,戎彌國主東進之意應該未改,這對我元天教來說不見得是壞事。戎彌國主答應劃分給我教十個縣,是要我教破壞屯糧,裏應外合打開關卡和城門,如今破壞屯糧失利,當初的允諾怕要變卦了。”


    “不錯”,劉子維皺著眉頭道:“我教素與二王子親近,如今二王子被禁家中,戎彌朝堂上沒有人替我教說話,我怕夜長夢多。”


    丹元子道:“虎敢此人雄才大略,打定的主意不會輕易改變,戎彌這方不用太過擔心。隻是我教在化州勢力薄弱,一旦戰起,不能依約打開城門關卡,戎彌國必然要失信。所以靠人不如靠己,青山水寨起事時我沒有出現,化州龍衛應該不認識我,我想帶幾個得力人手進入化州,聯絡失散的舊眾,並伺機傳教、壯大勢力等候時機。”


    楊思齊作為元天教第一戰力被劉子維派來保護丹元子的平安,進入化州後幾人得知會野府中秋節慶,丹元子帶著楊思齊等人在會野府西市演了一場神鬼戲,果然哄得百姓深信不疑,奉為神仙。


    蒼柱山在會野府城南十裏,金霞洞不過是個無名的山洞,丹元子隨口編出的名字,他們並未居住在此,隻是每旬末百姓送醫才過來,而且丹元子讓百姓隻許到山下,由他下山看病,所以不怕別人發現。


    丹元子真正的落足地在蒼柱山一處山坳中,這裏有個二十餘戶人家的小村落,因山路險峻難行不為人知,趙良鐵就隱居在此。混水寨投降之前,趙良才、趙良漢兩兄弟讓弟弟先帶人離開,後來趙氏兩兄弟投降官府,攻下青山水寨,因功封了小官,新任大都護楊祥亮到任後,兩人被派去剿匪,分別戰死。趙良鐵得知後對官府痛恨異常,尋到兵敗後逃到化州的元天教人,主動要求作為內應,反抗朝庭。


    來到化州後,楊思齊意興難平,一心要找江安義報屯田之仇出胸中悶氣,丹元子勸說無用後,隻得由他。楊思齊打定主意要在眾人麵前擊敗江安義,放把火點燃棲仙樓,讓化州的百姓看一場元天教點燃的拜月香火。


    靡靡之音令人頹廢,楊思齊縱聲長嘯,聲音激揚清越,蓋過了樓中的歌舞聲樂,蓋過了燃放的煙花爆竹,這一刻,天地之間隻有他的長嘯聲如滾滾浪濤,綿綿不絕。嘯聲起,江安義便知來人是楊思齊。臨沙縣星空下不分勝負,江安義亦引為憾事,那次爭鬥讓江安義領悟到元神應敵的奧妙所在,與欣菲研討之後,悟出真氣聚散、分化、尋隙、炸裂諸多用法,與田少秋多次切磋,令他驚歎不已,認為可以與靈香穀穀主卓燦一較高下。卓燦是江湖十大高手,成名有數十年,田少秋的評價讓江安義十分振奮,甚至隱隱對何文琴的到來有所期待。


    嘯聲聽到眾人的耳朵中,有如滾雷,震得心煩意亂,不少人捂緊耳朵,可是嘯聲仍舊清晰地鑽入耳中。樓下歌舞的女子嚇得尖聲驚叫起來,棲仙樓內亂成一團。


    今夜中秋盛會,百姓遊玩嬉戲,府兵和衙役並未歇息,四處巡邏維護秩序,以防意外發生。江安義事先也做了準備,讓管平仲派遣了八百名駐軍,一個城門二百人駐守,以防元天教做亂。


    聽到嘯聲,駐軍迅速地圍了過來,等江安義從樓中邁出,數百名駐軍已經舉著刀槍將楊思齊困在中間。楊思齊凜然不懼,衝著江安義笑道:“江大人,又見麵了,值此佳節,楊某特來祝賀。”


    “元天教匪楊思齊”,今夜秦子炎在座,一眼就認出在屯田衙門大鬧後脫逃的楊思齊,他已經知道徐百福是化名。


    元天教匪四個字引得江安義身後的客人一陣騷亂,江安義皺起眉頭,這個楊思齊真是心腹之患,時不時蹦出來攪亂,今夜是中秋節慶,如果讓他傷了人豈不糟糕。這裏不是戰場,樓宇林立,人群眾多,別看【】這麽多官兵圍著他,如果他想逃,還真沒人留得住他。


    “楊思齊,你身為海天閣閣主,也算是江湖名宿,怎麽像下三爛一樣偷偷摸摸。今天是中秋節,你我雖是敵人,但江某佩服你的身手,想請你喝上三杯。”江安義生怕楊思齊爆起傷人,先用話擠兌住他。


    楊思齊明白江安義的心意,笑道:“江大人,你盡管放心,隻要他們不主動攻擊我,楊某不會先向普通人下手。江大人在會野府中秋大慶,楊某聽聞特地趕來祝賀,江大人是化州刺史,不如就由我倆共同為百姓們表演一場,以慶佳節。”


    “好”,江安義鼓掌笑道:“江某求之不得,請。”說著脫下外麵的長褂,遞給身旁的樸天豪,舒展手腿向場中走去。


    楊思齊笑道:“中秋佳節,豈能無酒。江大人剛才說請我喝上三杯,先飲過後再動手不遲。”


    燈光之下,麵對槍林刀陣,楊思齊神態自若。江安義見他濃眉闊口,風霜之色不掩豪邁,望之令人心折。


    “是江某失禮,拿酒來。”


    陳安凱抱著兩壇金玉液過來,江安義和楊思齊接在手中,同時揭開酒蓋,仰頭灌下。一壇酒重二斤,金玉液可比四大名酒烈多了,等閑人喝上半斤便要醉了。此刻,無數聞訊趕來的百姓將棲仙樓前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眾人屏住唿吸,看著場中兩人大口飲酒。


    酒水淋漓,酒香四溢。無數雙眼睛注視著兩人,無數人生出男兒當如是的想法,樸天豪、陳安凱之輩恨不能以身代之。


    “砰”的一聲,酒壇落地化成碎片,狂風起,大戰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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