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馬蹄聲脆,江安義慵懶地隨著馬背起伏著,妍兒的事讓他大傷腦筋,此刻隻想安靜一會,不去理會紛雜的世事。


    郭懷理憋了半天,見江安義不答理自己,實在忍不住道:“小江,哥哥還是告訴你吧,要不然晚上準睡不著。”


    “去年蜜水果大賣,蜂蜜的價格隨之大漲,年前我打聽了一下,你猜漲到了多少?”


    江安義隨口敷衍道:“多少?”


    “一千二百文一斤。”


    這個數字讓江安義一驚,出現蜜水果之前蜂蜜的價格不過在一百二三十文,如今漲了十倍,那蜜水果做出來有多少能吃得起。沒人吃得起,那滿懷希望的果農豈不要賠個精光。


    “郭兄,剛才你說與果農簽了什麽協議,是怎麽迴事?”


    前麵就是府衙後門,郭懷理談興正濃,笑道:“弟妹如今懷著身子,估計和你分房睡覺,今夜我就到你家裏借住一宿,順便跟你細談。”


    郭懷理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來到書房吩咐丫頭道:“把你家老爺的好茶給我泡一壺,那什麽香也點上,對了,生個炭盆,天冷,家裏有什麽吃食,端上來,走了這一路又餓了。”


    江安義將郭懷理架放在椅子上的腿拍下,沒好氣地道:“郭兄,坐有坐像,別抖腿。”


    小丫頭聽吩咐,流水般地擺上點心,沏好茶,生了炭盆,這才斂身離開,把書房留給江安義和郭懷理。


    郭懷理拿了塊芝麻薄餅咬了口,搖搖頭道:“潮了。”又揀了塊棗泥酥咬了口,歎道:“采葉齋東西到了化州怎麽像變了味,還是在新齊縣吃的有味。小江,你還記得當年散了學,我最喜歡拉著你去采葉齋買糕點,那時吃的棗泥酥就是香,這個仿佛差了點味。”


    江安義也拿起塊棗泥酥,在嘴中慢慢地品著,迴味著當年的時光,笑道:“那時候我飯都吃不飽,郭兄能給我塊棗泥酥吃簡直是人間美味,我記得咬一小口便揣入懷中,帶迴家給安勇和妍兒也嚐個鮮。唉,妍兒這丫頭,真讓人傷心。”


    眼見江安義的情緒又低落下來,郭懷理連忙道:“小江,你不是問我蜂蜜從何來嗎,我告訴你,黔州的苗寨。”


    “苗寨”,江安義一愣,道:“我沒聽說苗寨產蜜啊,就算有量也有限,黔州離此地有四千多裏,道路不暢,就算把蜜運到化州,恐怕也是天價了。”


    郭懷理得意地晃著腳,示意江安義給他倒茶。江安義知道這是郭兄要表現時故拿的姿態,笑著伸手倒茶,恭恭敬敬地遞給郭懷理。郭懷理滿意地喝了口水,搖晃著頭道:“孺子可教也。”


    “安義,黔州產蔗,蔗出飴糖,我這主意就是黔州所產的糖。”


    江安義一聽泄了氣,大鄭南方數州都產蔗,尤以黔州所出莖粗個高味甜。用蔗製糖之法戰國時期就有,傳至今日已經六百多年的曆史,市麵上銷售的紅糖、飴糖、叮叮糖,種類不少,妍兒就最喜歡嚼叮叮糖了。去年製蜜水果蜂蜜脫銷,有不少人就在蜜水中摻入紅糖,雖然也能保住不壞,但顏色發黑,遠不如摻蜂蜜所製的蜜水果。不過紅糖的數量很多,比起蜂蜜來隻要四十文就能買到一斤,通常被當成女人坐月子的補品。


    郭懷理斜著眼睛打量著江安義,道:“小江,你這是什麽表情,看不起糖?去年我迴德州搬家的時候,在薑州遇到個糖商,我正好想著做蜜水果生意,蜂蜜稀缺,能不能用糖來代替。隨口問他有沒有沒有顏色的糖,那糖商吱唔半天,我一看有戲,便請他喝酒。那人喝到半醉,給我看了他隨身所帶的一小袋糖,色做淡黃,形如冰晶,那糖商稱之冰糖。”


    “冰糖”,江安義問道:“你嚐過味道如何?化於水中可有顏色?”


    郭懷理笑道:“甜,融在水中幾乎看不到雜色。”


    “價錢要多少?”


    “八百文一斤。”郭懷理道。


    八百文的價格不低,但比起蜂蜜來便宜了三成,如果能用冰糖替代蜂蜜,蜜水果能多也三四百文利潤,薄利多銷,這買賣還是做的過的,化州果農的瓜果就不用愁銷路了,江安義的臉上露出喜色。


    郭懷理的臉色卻陰沉下去,將杯中茶水飲盡,重重地將茶杯一墩,道:“小江,你別開心太早,這冰糖的量倒有不少,可是製法卻出自苗寨,要想大量采購冰糖,恐怕不易。”


    苗寨,江安義心中一沉。苗風彪悍,與鄭人習俗不通,曆朝曆代對苗人盤剝得厲害,苗鄭之間時常爆發大戰,苗人為反抗欺壓叛服無常,讓中原朝庭對苗寨提防之心甚重。


    鄭朝立國一百多年,延續著大魏的控製隔離之政,在苗寨四周築起軍寨,安南都護府派遣數萬重兵在軍寨把守,企圖把苗人困在深山之中。鄭人的物資進入苗寨要通過盤查,而苗寨的出產要進入鄭境更是重重關卡,冰糖出自苗寨,要想明麵上大規模交易簡直是不可能的。


    郭懷理道:“我仔細詢問過那糖商,他告訴我這袋冰糖是他躲過軍寨偷帶出苗寨的,要是走軍寨邊卡,就算不被沒收也要交納重稅。”


    江安義沉吟片刻,問道:“這製冰糖之法能否帶了苗寨,如能請出師傅,讓他在苗寨外製糖便是。”


    郭懷理苦笑道:“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那糖商說這製冰糖之法是靈香穀的秘法,製糖之法在靈香穀中亦是高度機密,他所持的冰糖是在靈香穀周邊的寨子裏購得的。製糖的師傅住在靈香穀中,常人根本見不到,更不知道是誰?”


    靈香穀,江湖十大門派之一,江安義聽欣菲介紹過,靈香穀的技藝詭異難測,讓他行走江湖遇到要多多小心。冰糖之法牽涉到靈香穀,江安義心中不免打起了退堂穀。


    歎了口氣,江安義道:“郭兄,此事甚難,還是從長計議吧。”


    郭懷理有些發急,他這段時間與果農簽了不少協議,還從陶廠先期訂購了三萬罐裝蜜水果的瓷壇,如果江安義不幫忙,那這生意豈不要賠本了。


    “安義,我聽你說過在京城常樂坊中曾與苗寨的田少秋對賭過幾局,你不是說苗前輩對你頗多看顧,還送給你一塊木牌嗎?”郭懷理突然提醒道。


    “不錯,那塊木牌我就放在書櫥中。”江安義說著起身,從書櫥的箱中拿出塊黑乎乎的木牌,牌身刻著簡單的花紋,正麵有個“田”字。


    郭懷理接過木牌在手裏摩挲著,分辨著材質,江安義看他那樣,恨不得放在嘴裏咬一口試試。


    好半天,郭懷理把木牌放在桌上,道:“安義,你不知道田少秋在苗寨頗具聲望,被苗人譽為通臂靈猿,是靈香穀穀主卓燦的師弟,十多年前隻身來到永昌城,與京城的賭場豪賭,其實就是想替苗寨在京城打開局麵。”


    江安義有些奇怪郭懷理怎麽對武林中事這麽了解。


    撓撓頭,郭懷理不好意思地笑道:“安義,實話對你說,前兩天那個糖商找到我,專門跟我談冰糖的生意。這個糖商代表苗寨的靈香穀,田老爺子的事還是他告訴我的,他說想見你一麵,田老爺子讓他給你帶了幾句話。”


    “【】胡鬧”,江安義毫不客氣地斥道:“私下與苗寨勾通乃是大罪,郭兄你太孟浪了。”


    郭懷理撇撇嘴,毫不在意地道:“小江,你咋唿什麽,我又不是讓你出賣大鄭,隻不過讓你見見這個糖商看他說些什麽?在商言商,如果能把製冰糖的法子學到手,那就又是一個‘香水’生意。先見一麵,行與不行再說。”


    江安義連連搖頭,郭懷理毫不氣餒,軟磨硬泡。恰巧欣菲帶人過來送夜宵,郭懷理見到救兵,向欣菲求助。


    欣菲聽過後笑道:“安義你太過小心了,朝庭雖然防著苗人,但也沒有說不與苗寨往來。就拿田少秋送給木牌的事來說,天子肯定得知,不也沒說什麽嗎?隻要你秉身持正,為國著想,天子肯定希望看到化州的稅賦增長。”


    見江安義點頭,郭懷理故做感歎道:“唉,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安義你不單忘了娘,連兄弟朋友都忘了,我說幹了嘴你就是不答應,弟妹一句話你就直點頭,唉,人心不苦,世風日下啊。”


    第二天戌時,一輛馬車停在府衙的後門,郭懷理帶著一個人下了馬車,匆匆走進院內。書房,江安義看到了這位來自苗疆的糖商,三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相貌端正,留著短須,商人打扮,見到江安義時卻抱拳拱手道:“靈香穀孫立才見過江大人。”


    江安義請他坐下,丫環獻茶。江安義問道:“孫壯士,田老爺子可好?”


    “有勞大人掛念,田師叔身體康健,此次來化州,田師叔讓我替他向大人問好,請大人得暇前往苗寨玩耍。”孫立才麵帶微笑,不卑不亢地應道。


    這個孫立才眼中神光閃光,勁氣凝聚,顯然是個內家高手,他稱田少秋為師叔,不知是不是卓燦的親傳弟子。靈香穀是苗寨的護身符,他來找自己顯然不是簡單地為了冰糖,苗寨找自己有何事情?


    鑒於成績不佳,年終事忙,十一月後更新可能會減少,多些時間休息、思考和讀書提升。本人保證會完本。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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