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夜真安靜啊,星空一片璀璨,風輕拂著草浪,空氣中傳來淡淡的清香。木炭和另兩匹戰馬在不遠處吃著嫩草,身旁的篝火偶爾發出一兩聲輕微的爆響,緹珠已經入夢,發出均勻的唿吸聲。


    識海一片清寧,浩翰的星空仿佛移入到識海之內,這種溶於天地的感覺蘊含生命的奧秘,如夢如幻,似空非空。天地宇宙間充滿了神奇的力量,隻要意會不可言傳。


    江安義感覺到天地靈氣從天靈穴湧入,從湧泉穴透出,點點的星光跟隨著真氣洗滌著經脈和軀體,保持著靈台澄明,江安義用心體味著這種妙不可言的狀態。如果伏鷹尊者在他身旁,一定會驚詫江安義晉入了他畢生追求的天地合一的自然之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淡不可聞的腳步聲把江安義從調息中驚醒。西南方向,八十丈外,有足音輕輕踏過草地,江安義聽到了蟲鳴的止歇,感覺到了枯草被踩折的聲音,有人來了。


    沒有睜開眼睛,江安義仍停留在那種玄妙的感覺中,順手摸起身旁的弓箭,彎弓一箭飛出,意念之中除箭之外別無他物。


    昆波帶著隊伍離江安義三十裏遠,不斷地有偵騎報告江安義和緹珠的消息。得知江安義和緹珠開始歇息,昆波帶人也開始紮營。


    大帳內,昆波道:“尊者,今夜能不能試著把我妹子救出來?我知道教中有潛行獵殺的手段。”


    伏鷹笑道:“不錯,大王子即使不說,今夜我也要一試。”


    離天亮不到一個時辰,草原進入黎明前的黑暗。伏鷹悄然潛伏在二裏外的高坡上,借著微弱的星光往篝火處張望。選擇這個時間來營救緹珠,是因為人在此時睡得最香,江安義勞煩了一天,精神又高度緊張,現在應該睡著了吧。


    借助篝火的光亮,伏鷹看到緹珠居次躺在行囊中睡著,江安義則盤坐在火堆旁邊調息。伏鷹驚詫地睜大了眼,他看到無數細小晶瑩的顆粒從四空飄入江安義的身邊不見,難道是法王升壇講座時提到的靈氣入體。


    又妒又忌,伏鷹不再猶豫,站起身向江安義靠近,無論能否救下居次,他都要打斷江安義這種天人合一的境界,任由江安義成長起來,必然成為大漠的勁敵,也會成為薩都教的勁敵。


    伏鷹自覺足夠小心,卻見閉目而坐的江安義伸手去拿弓,不好,驚動了江安義。


    箭氣卷起折斷的綠葉枯草,有如條巨蟒急速地向伏鷹襲來,伏鷹被聲勢震攝,想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箭離自己不足丈許。


    危急之際,伏鷹怒吼一聲,雙掌運氣,往麵前合去。雙掌合實,正好合在箭身上。箭身上傳來炙熱感,一股熱氣像毒蛇般向經脈鑽去,經脈如焚,而且箭杆在手中向前滑動,掌中散發出焦味。伏鷹再次吐氣出聲,雙臂肌肉鼓脹欲裂,手掌變得有如鐵鑄,總算牢牢地止住了箭身。


    緹珠在睡夢中縮了縮,嘴裏咕噥了一句什麽,又甜甜地睡去。


    伏鷹張開雙掌,掌心居然被燙出了一條淡黑的焦痕。江安義已經查覺自己的到來,再往前已經有沒有意思,而且看樣子江安義的箭術又有突破,相搏之下自己不一定能勝過他。


    轉身,伏鷹毫不猶豫地飄然離去。


    太陽照在緹珠的臉上,少女感覺到陽光的炙熱,閃動著睫毛睜開眼睛。江安義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滾燙的奶茶冒著騰騰的熱氣,烘烤過的油餜散發出誘人的麥香,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二天時間,江安義已經在緹珠的幫助下將穿著、打扮換成漠族人的樣式,從緹珠嘴中探聽清楚了大漠山川、河流、部落的位置,當然這小丫頭有時自己也是糊裏糊圖的,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江安義在晚上的時候將得到消息細細梳理,總算有了大概的印象。


    一路往西,江安義趕往緹珠所說的賀牢山脈,隻要進了山,身後的漠騎便沒有了用武之力,而翻過山脈後,大漠的控製力就弱了許多,那裏是北漠鬱延部的地盤,鬱延部的首領被烏施所殺,整個部落數萬人越過賀牢山脈,西遷到了這塊馬盜活躍的地區。


    第三天中午,江安義已經能夠遠遠望見遠處起伏的山巒了。勒住馬,江安義轉身向著緹珠道:“居次,咱們就在這裏分手吧,你迴去吧,身後應該就有騎兵,他們會接應你的。”m.Ъimilou


    緹珠有幾分不舍,在王庭時雖然生活舒適,但這幾天江安義卻給她帶來了新奇的感受,這種自由快樂輕易地打開了少女的心扉。


    “江大哥,這才正午,離天黑時間還早呢,再往前走一段,找個有水的地方,前麵應該有鹿,我還想吃吃烤鹿肉呢。”這小姑娘,吃上癮了。


    江安義急著趁天黑前翻過山,這樣漠騎就不能趁夜色偷襲自己。但是看著緹珠滿是期盼的小心神,心一軟,點頭答應了。緹珠歡唿一聲,催馬向前奔去,江安義苦笑地在後麵追趕,這丫頭,哪有半點身為人質的擔憂。


    緹珠歡快地用手撕扯著鹿肉,大塊地放在嘴裏嚼著。江安義想起來,自己還收著她的小腰刀,看刀的大小樣式,應該是用來割肉用的。馬上就要分別,江安義從懷中掏出刀,遞給緹珠道:“還給你。”


    果然,緹珠接過刀,開心地用它切割起鹿肉來。江安義隨口問道:“這把刀這麽漂亮,是你父汗送給你的嗎?”


    緹珠的手頓了頓,道:“是我二哥送的。”


    是利漫,江安義想起利漫就煩,再見此人恐怕隻有刀槍相見。緹珠已經了解到江安義是被二哥所陷害,知道兩人之間的仇隙不可能簡單化解,隻得歎了口氣,悶悶地吃著鹿肉。


    見緹珠一副愁眉苦臉地小大人像,江安義笑著安慰道:“緹珠,男人間的仇怨女人不用管,小小年紀發什麽愁,當心長皺紋。”


    玩笑沒有逗得緹珠開心,緹珠悶悶不樂地道:“大哥也是這麽說的,可是我已經長大了,有些事已經瞞不過我了。江大哥,你說我大哥跟二哥將來會互相殘殺嗎?草原上的部落為了首領的位置,兄弟反目親人變成仇敵的事太多了,我真不想看到兩個哥哥為了汗位不顧親情。”


    江安義唯有報以沉默,這樣的事情在王朝史上屢見不鮮,何況北漠生變對於大鄭來說是好事,江安義甚至期待這件事早點發生。然而,現在多了小姑娘緹珠,讓江安義生出幾分不忍來。


    “大姐在我懂事前就出嫁了,嫁給了唿延部落,但她每年都會送東西給我,我跟大哥到過她那裏玩過一次,好遠啊。大哥從小就帶著我四處玩,我和大哥最親。”緹珠像是在喃喃自語著:“二哥常送些鄭人的東西給我,父汗、哥哥、姐姐都對我很好,我很快活。可是,可是父汗有一次喝多了酒,說將來他會死去,兩個哥哥就會為了汗位互相爭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緹珠蜷起身子,將頭埋在膝蓋上,無聲地抽泣起來,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內心深處其實埋藏著深深的擔憂。


    當無聲的飲泣變成傷心的嗚咽,江安義不忍坐視,開口勸道:“每個人都會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我們隻要盡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


    “該做的事?”緹珠淚眼朦朧地抬起臉,道:“我覺得我自己好沒用,什麽事都做不了。”


    “生在帝王之家,享受優越富貴的生活,必然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權力越大,負擔越重。”江安義想起陽王之女麗華公主來,此次和親又何嚐是她所願,原本這場和親的主角是安壽公主,但她的實力夠強大,以至於可以改變遊戲的規則。


    想到這裏,江安義感慨地道:“想要解決問題,首先要先擁有解決問題的實力。”


    緹珠像是被江安義點醒,喃喃地重複著江安義的話,破啼笑道:“江大哥,你說的真好,我知道該怎麽去做了。”


    太陽已經快要接近山頂,不能再耽擱了,如果在入夜前不能進入山中,那麽追蹤而來的漠騎將把自己撕成碎片。江安義站起身,拍拍緹珠的腦袋,笑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緹珠,對不起,你可以迴去了,我也要走了。”


    緹珠怏怏地站起身,將手中的花朵撚成碎末,嘟著嘴道:“走吧走吧,我才不會難過呢。”


    江安義看著緹珠頭戴著金色的圓邊氈帽,淡藍的眼眸中滿含著淚水,風吹動她身上長長的裙擺,像隻帶露的鮮花。三天的相處,江安義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個小姑娘,天真、活潑,就像妍兒。


    張開雙臂,將緹珠摟入懷中,輕輕地擁抱了一下,江安義在緹珠的耳邊輕輕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緹珠妹子。”


    緹珠再也忍不住離別的惆悵,緊緊地抱住江安義,哽咽道:“江大哥,一路保重,以後有機會記得來看我。”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江安義一口氣跑出四五裏,勒住木炭,迴首望去,遠處,還能看見緹珠在不斷地衝著自己揮舞著手中黃絲帕。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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