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成早到兩天,看見江安義踏進住處,起身替他接下書箱,笑道:“安義,你還不知道吧,你年考列在第一等,已經穩入修道堂。”


    “哦。”江安義眉眼飛揚起來,這可真是件喜事,能入修道堂,說明自己的學業見長,再過三年,科舉中舉應該不難吧。


    “安義,愚兄也晉入崇誌堂了。”江安義連聲恭喜,李世成雖然忙於交際,但讀書並未放下,晉入崇誌堂就說明了一切。


    剛發了筆橫財,江安義心情極佳,爽快地笑道:“晚上小弟請客,地點李兄你選。”


    農莊隻有一條裏許長的街道,街道兩旁的酒家有二十餘家。天還剛黑,酒店的紅燈籠早早點亮,瞪著一雙雙紅眼注視著從書院出來的書生,新學年剛到,這些書生們個個囊中豐厚,出手大方,正是宰肥羊的好時機。


    野趣館,喧鬧不堪,江安義和李世成坐在樓上的雅間,兩壺酒,六個菜,慢條斯理地邊吃邊聊。


    旁邊的雅間又來一夥人,哥哥兄弟叫得親熱,有一人佯歎道:“小弟家中去年欠收,千畝良田收成隻有往年八成,今年小弟可是囊中羞澀,少不了要沾各位哥哥的油水了。”


    “朱大腸,少在那裏顯擺了,誰不知你家中豪富,還囊中羞澀,光把你那個裝錢的珍珠囊賣掉就夠老子吃半年的了。”


    “各位,聽說了嗎,安陽王五十大壽,宴請天下英才,書院就有二十個名額,如果能濟身其中,被王爺賞識,這可是飛黃騰達的良機嗎?”


    聽到這句話,李世成把筷子放下,側耳傾聽隔壁的談話。


    “真的假的?”


    “往年不是十個名額嗎?”


    “我也聽說了,安陽府最近忙做一團,宴會的請柬千金難求呢。”


    報料的那位連聲“唉唉”,把眾人的注意力重新攏到自己身上,帶著幾分得意開口道:“家父不是在司戶參軍手下任佐官嗎,蒙世子殿下賞識,給了張請柬,家父屆時要替王府延客,這張請柬就給了我。聽說寧王府的歌舞教習欣菲小姐專程從京城趕來為王爺祝壽,屆時會當堂獻藝,我可以一飽眼福了。”


    眾人一陣羨慕聲,有人開口道:“書院的名額不知會輪到誰?”


    “輪到誰也輪不到你我,按慣例那些世家子要占一半,剩下的多是給了正性堂,修道堂的學長。”


    “我聽家父說,這多出來的名額是世子親自交待的,殿下還說新年新氣象,讓書院不要派老臉孔,讓些新人來,世家子弟也得按學問占名額。”報料者再報猛料,引得眾人一陣嘩然,議論紛紛。


    李世成眼光一亮,悄聲道:“如果真按這個規矩,安義你參加宴會的機會很大,說不定我也有機會。”


    江安義對這種出風頭的事興趣不大,默不作聲地自飲了一口酒。李世成悄悄把椅子往隔壁的牆邊挪了挪,支起耳朵聽牆角。隔壁亂糟糟地一通猜測人選,江安義的名字就被提及。


    “蜈蚣,這江安義是不是你上次介紹生意給我們的那個江安義?”一句話引起江安義的注意,放下杯子,江安義也開始認真細聽。


    “輕聲,這種陰私事怎麽能在大庭廣眾下說嗎?喝酒喝酒。”那人很警覺,岔開話題。


    “怕什麽?又不是你使壞,蜈蚣,實話跟你說,我的錢真不寬裕,想著攢點錢補貼一下,那生意還給錢嗎?”那人壓低了嗓音,想來認為旁人聽不到他們的私語,哪料江安義耳聰倍於常人,聽得真真切切。


    “早沒有了,年前我找秦海明兌現,那小子推三推四,隻肯給一半。不要再提了,隻當沒有這迴事,這事缺德,這生意還是不要做的好。”


    秦海明,江安義在腦中過了一下,確定這個人自己不認識,名字也是第一次聽到,他為什麽要害自己?蒼瀾嶺的事是不是這個人安排的?


    蒼瀾嶺,長春觀,兩座新墳被刨開,齊開山和衝雲等人的屍體被停放在旁邊。


    “齊開山被大力擊碎心脈,擊裂頭顱而死。旁邊這個老道士,是龍衛追查的匪首劉鬆濤,中毒而死,在齊雲山身上找到毒針。這兩個年輕道士不識,猜測是劉鬆濤的徒弟。”一個勁裝女子向欣菲匯報道。


    欣菲蹲下身,親自檢看了一番屍體,站起身示意隨從將屍體重新掩埋好,舉步向長春觀內走去。


    “可曾發現掩埋屍體的人?長春觀內有什麽異常?齊雲山的住處可曾找到?”一連三問問向身旁的勁裝女子。


    “長春觀地處偏僻,少有人來,因而沒有發現其他的人蹤跡。長春觀內沒有異常,喔,對了,財神殿中的菩薩不見了,在井中找到泥土,但無異常。已經查名齊雲山隱居在德州金元縣的一處山村內,龍衛已經帶人前去清剿。”


    欣菲滿意地點點頭,笑道:“思風,你辛苦了,四個丫頭就屬你省心,不像思雨她們,成天就知道玩。”


    身後的三個丫頭齊齊不幹了,嬌嗔道:“小姐就是偏心,好差事專派給思風姐還說我們懶。”


    欣菲帶著四個丫頭在長春觀裏轉了轉,來到財神殿,一眼就看到門板上的孔洞,問道:“這是什麽留下來的孔?”


    思風臉一紅,沒有作聲。欣菲四處打量了一下,飄身而起,手在房梁上一拂,落地時掌中多了兩根鋼釘。放在鼻端嗅了嗅,欣菲一皺眉,道:“有毒。”


    想起來柴房有個破爛的鐵箱,思風急忙跑去提來,欣菲比劃了一下,道:“鋼釘是從這箱子裏發出的。”


    想了想,欣菲下令道:“這個道觀派人守著,查查這段時間有什麽人前來燒香,以後也要注意,特別是注意前來掃墳的人。還有,派人打聽一下是否有大量的黃金珠寶拋售。齊開山的住處要仔細搜索,抓住的元天教徒要即刻押往安陽府,我要親自審問。”


    二月二十六日,春光明媚,鳥語花香,澤昌書院新的學年正式開始。


    馮山長講話之後,紀言清紀先生宣讀晉級名單,因為今年是鄉試之年,正性堂的學員要全部離開書院,而修道堂也有大量的學員會去鄉試一搏,所以相應晉升的名額比往年多些。


    江安義聽到自己的名字在晉升修道堂的人當中,一同晉升的還有十五人,其中有一個同為德州學子,張伯進。江安義第一次見到張伯進,中等的個子,微昂著頭,麵色蒼白。見江安義打量自己,張伯進冷冷地迴了一眼,江安義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這眼神充滿著敵意。


    江安義一愣,他也知張伯進將來會成為科舉的對手,但似乎沒有搞得像生死大仇一般。托李世成打聽過秦海明的情況,秦海明就像是張伯進的跟班,秦海明對付自己莫非是張伯進的指使?


    “安義,在想什麽呢,叫了你好幾聲都沒聽見。”劉玉善走過來,笑道:“多謝安義送的折扇,我早有意買上一把,但價格實在不便宜,想了幾次都沒出手,還是安義讓我得償所願。”


    “兩把折扇,不值相謝,學長找我有事吧。”


    “不錯,你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書香社是三年前所創立的嗎?”


    江安義有印象,當時劉學長說的是二年前,過了年正是三年了,點點頭,問道:“江學長可是想和我說上次的事,我想過了,順其自然。如果書社中的眾人都肯推我做社長,那我就不推辭了,如果有人反對,我也不想強求。”


    劉玉善道:“正如安義所想,想要順利接任社長,還需一番功夫,這次王府壽宴便是良機。安陽王每年三月初六都會在王府宴請賓客,邀請仁州文人名士、州府書院的才子、南北各地的佳麗,或以詩文、或以書畫,或以歌舞為王爺賀壽,名曰‘群英祝壽’。以安義的才學,參加壽宴不難。”


    追憶當年盛景,劉玉善不勝唏噓,道:“王府奢華,如今思來猶為震憾。當年我以‘德如膏雨都潤澤,壽比鬆柏是長春’一聯獲得王爺嘉許,贈金十兩以為學資。說來慚愧,正是靠著這十兩黃金我才能在書院安心讀書至今,也正是因為這次祝壽奪魁的虛名,才讓我濟身‘澤昌四秀’之列,才能組建書香社。”


    見江安義不明所以,劉玉善索性點明其意,道:“安義,我說這些是要你養望。”


    養望,江安義瞪大眼睛看向劉玉善,這位劉學長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先是讓自己為寒門學子發聲,現在又要自己養望,江安義真想說一聲,我還小,做不來這些大事。


    劉玉善鄭重地道:“安義不要以為養望是小事,拿我來說,今年參加鄉試,主考官知道我身為澤昌四秀,就不敢輕易黜落,要不然風議就會說他壓製賢才,有眼無珠之類的話,這是我個人的聲望也是澤昌書院的聲望所致。”


    “辰州刺史方大人位高權重,為能晉為澤昌四老,廣聚文人逸士雅會,為何?不過是養望而已。曆朝曆代都有科舉不第者,隱居山林以求賢達之名,最終得天子傳詔入朝為官,你見過幾人真正辭官不做,究其根本還是養望。”


    “欲圖大事,先養其望。安義,你如想接替為成為四秀之一,成為書香社的社長,響亮地為寒門學子發聲,這一次參加王府壽宴就一定要奪彩。能得王爺看重,名聲自然傳揚,通過壽宴之上達官貴人、文人逸士之口,你的聲名必將遠揚,無數人摩拳擦掌等待這次良機,這才有宴會請柬千金難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安義,你要努力。”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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