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功之傳,脈絡甚真。前任後督,氣行滾滾,井池雙穴,發勁循循。千變萬化,不離乎本。電尾升氣,丹田煉神,氣下於海,光聚天心……”


    江安義將真氣納迴丹田,徐徐睜開雙眼,雖是暗夜,室中桌椅擺設卻清晰可見,自己難道就達到了洪信大師所說的虛室生白的境界。離洪信大師指點過去了二十天,知道了真氣運行的規律後,江安義的進展神速,除了能暗夜視物外,真氣已能收放自如,與方至重爭鬥時失控的場麵不會再發生了。


    雲破月出,清冷的月色透過窗欞灑落在屋內。江安義隻覺遍體清靈,飄然若仙,左手握拳,看似信手向前揮出,一道凜冽的勁風擊在地上,“呯”的一聲留下一分拳印。雖是泥地,但經過數十年的踩踏,早已堅如鐵石。


    江安義滿意地收迴拳頭,擊發成束,真氣不再發散,威力大了不少,如果此時再與方至重相拚,估計有個三五拳方至重便要坐在地了。


    離家的時候,方至重已經和家人相處得融洽了,就是不大愛說話,妍兒怎麽逗他都隻是哼哈迴應,越是如此,妍兒反倒越喜歡“欺負”這個傻大個。方至重看娘的眼光中滿是孺慕之情,娘也把方至重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惹得江安勇總嘀咕娘偏心。


    屋外山風唿嘯,隱隱有野獸的嚎叫聲傳來,長春觀過於偏僻了。想起寧虛道士見到自己時露出的笑臉,江安義心頭泛起暖意,二月了,寒風壓不住春意,一路行來,已經是草色遙看,再過陣子就要春暖花開了。


    “咚”,一聲巨響在山穀中迴蕩,無數宿鳥被驚得衝天而起,啼叫著飛向遠方。


    “什麽人?”是寧虛道長的喝聲,又是一聲巨響從觀門傳來,像是有人在用力捶打大門。


    “桀桀桀桀桀……”聲音尖銳刺耳,有如梟叫。江安義坐不住,出了門,順著聲音來到觀門前。月光清亮,照得觀門前的空場一片霜白,也照在觀門前手扶拐杖的老者身上。那老者麵如鬆皮,須發皆白,與衝雲道長的鶴發童顏相比更像千年山魈,那尖銳刺耳的聲音正是從他嘴中發出。


    “四十二年了,劉鬆濤,我找了你整整四十二年了。桀桀,原以為再也找不到你了,沒想到賊老天終於開了眼,在我臨死前讓我找到你。我原以為你卷了財寶躲在哪裏享福呢,沒想到居然藏在這窮山溝中扮道士,難怪我找不到你。”聲音散發著怨毒地快意。


    衝雲道長歎了口氣,道:“齊開山,這麽多年了你還沒放下嗎?”


    “放下,桀桀桀桀,說得輕巧,當初卷走財寶的人是你,你讓我怎麽放下?我一閉上眼就是那些死難弟兄的樣子,要不是你,他們或許不會死。”那老者恨恨地一頓拐杖,“當”的一聲,火星四濺,石板裂碎,那拐杖居然是鐵的。


    “當年之事事出有因,如今再說無益,那些財寶我分文未動,你拿迴去吧,此事就此了結如何?”


    “不行,這些年我心如蟲噬,不得片刻安寧。財寶要,命也要。”齊開山說著,拐杖點地,身形借勢飄起,向觀門前的衝雲道長襲去。


    寧和、寧虛站在衝雲道長的兩邊,唿喝一聲,腳尖用力,手持寶劍從左右各拉出一道弧線,向齊開山迎去。


    “米粒之光,也敢在老夫麵前放肆。”隨著齊開山一聲冷嗤,兩隻寶劍斫在拐杖之上,蕩起數尺,聲音還沒停歇,齊開山的拐杖由橫變豎,向寧和的胸口點去。寧和急退,避讓拐杖,寧虛舉劍向齊開山的頭頂剁去,為師兄解圍。


    “小心,寧虛。”衝雲道長急喝道,身形閃動,向齊開山衝去。


    可惜為時已晚,齊開山左手鬆開拐杖,握拳擊實寧虛胸口,寧虛被打得倒飛而起,空中噴出一道血泉。江安義心中一緊,這個滿麵和善笑容的道長恐怕兇多吉少。衝雲在空中抱住寧虛,隻見寧虛胸骨皆斷,奄奄一息。


    寧和見師弟生死不知,紅了眼,像發了瘋似的向齊開山撲去,手中寶劍舞出一片白光,將齊開山裹在其中。衝雲輕輕將寧虛放在地上,怒嘯一聲,身形拔起,加入戰團。


    江安義來到寧虛道長身邊,見寧虛道長麵色蒼白,滿口血沫,氣奄一息,心中一黯。這時,一聲巨響,寧和道長被齊開山一杖擊中頭頂,腦漿崩裂,栽倒在地。


    衝雲道長如白鶴掠起,一腳踩在拐杖上,齊開山雙手扶杖,兩人僵持不動。江安義看到兩人衣袖無風自動,地麵灰塵滾滾如潮,知道兩人正用真氣生死相搏。江安義心傷兩位道長慘死,拾起寧虛道長掉落在地上的寶劍,想也不想,向齊開山投去。


    高手相爭,生死一線。際此生死關頭,齊開山收攝心神,猛吸一口氣,再用力噴出,真氣帶著勁風迎上寶劍,寶劍“當啷”落地。


    衝雲道長抓住機會,腳尖在杖頭連點,轉瞬之間已有數十次之多,拐杖陷入地中逾尺,齊開山麵色煞白,嘴角有血絲流出,真氣襲體,已經傷了心脈。兩個徒弟皆遭毒手,衝雲痛徹心扉,數十年朝夕相處,師徒間早已情如父子,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衝雲已萌死誌。


    拐杖被踩釘在地,麵對衝雲猶如水銀瀉地般的淩厲攻勢,齊開山隻得一退再退,閃躲中被衝雲接連擊中,真氣在體內亂竄,控製不住張口噴出鮮血,踉蹌向後跌倒。


    衝雲道長恨極齊開山,哪容他活命,伸掌向他的頭顱按去。齊開山在地上翻滾閃躲,指尖藍光閃動,衝雲暗叫不好,身形急退,但靠得太近,手上、肩上一疼,知道中了暗算。


    借著月光,衝雲看到手上插著根藍汪汪的毒針,一條黑線沿著手臂迅速地往上爬。想到肩窩上還中了一根,衝雲歎息一聲,伸手拔掉毒針,抱起寧和,放在寧虛身旁,自己緩緩坐在兩人中間。


    齊開山喘息了片刻,拔起拐杖,“桀桀”地笑得歡暢,好半天止住笑聲,道:“劉鬆濤,臨死前你還有何話說,財寶在哪裏,說出來我還能給你挖個坑,要不然別怪我將你碎屍萬段。”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衝雲淡淡地問道。筆蒾樓


    “老天有眼,前段時間我手下的兒郎獻上酥白璧,我一時起意問了聲這東西是誰做的,兒郎們說根據甘脂店夥計的話,是老神仙所授秘方,那老神仙的樣貌跟你差不多,嘴角有痣,我怎麽會忘了你嘴角有痣?我在這一帶足足找了你大半個月,總算找到了你,哈哈哈哈。”


    江安義一驚,沒想到是自己信嘴的胡編葬送了衝雲師徒三人的性命,看著齊開山拖著拐杖滿臉獰笑地逼近,江安義起身擋在衝雲三人身前。


    “小子,急著去投胎啊,爺爺送你走。”齊開山舉杖便砸。剛才江安義向他投擲寶劍,害他差點命喪在衝雲手中,齊開山早就想了結掉江安義。


    生死關頭,江安義不退反進,身子猛地一竄,貼近齊開山的近前,雙拳並舉,重重地擂在齊開山的胸口,齊開山慘叫一聲,被揍得飛起三尺多高,重重地摔在地上,連掙了兩掙,傷上加傷,爬不起來了。


    “小子,沒想到你居然是練家子,爺爺終日打雁卻被雁啄瞎了眼,你小子扮豬吃老虎,好好好。”齊雲山嘴中連連嗆血,以手相招,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夫將財寶一事告訴你。”


    江安義見他暗算過衝雲,哪會上當,從地麵上揀起石頭遠遠地砸去。齊雲山連挨數下石頭,知道算計不了江安義,咬牙提氣,拄著拐杖躍起,拚死向江安義撲來。


    江安義見齊雲山起身,早做準備,雙掌運氣,兩道勁風直奔齊雲山胸腹,“撲撲”兩下如中敗革,齊雲山從嘴中再飆出一口鮮血,心知不可能接近江安義,垂死前運動最後功力將拐杖向江安義投去。


    勁風有如山洪裹脅巨石而來,江安義躲閃不及,隻得凝氣於掌,雙手硬接杖頭。“咚”的一下,江安義隻覺與巨錘硬撼了一記,臂膀酸麻,胳膊經脈內的真氣不受控地亂竄,急忙氣沉丹田,緩緩理順真氣,這才發覺雙掌劇痛,鮮血順著緊握的杖頭滴落。


    齊開山見鐵杖無功,再次噴出一口熱血,頹然倒地。江安義不敢靠近,手中拐杖向他狠狠擲去,正將齊雲山的頭顱擊碎,拐杖“蓬”然落地。


    看到齊開山真的死了,江安義轉過身,衝雲道長已經黑氣滿麵,離死不遠了。江安義緩緩在衝雲道長麵前跪下,愧疚萬分地道:“安義一時多嘴,給三位道長惹來殺身之禍,萬死莫辭。”


    衝雲眼中閃過戾色,掌舉起來又無力地垂下,喘息了幾下,道:“這是天意,怪不得你,我死之後,將我師徒三人葬在一起。財寶我放在財神像的腹中,算是給你的迴報。”


    目光看向地上的寧和、寧虛,衝雲大吼一聲:“為師來了。”頭一歪,絕氣身亡。


    陽光灑落在鬆林前的墳前,江安義將衝雲、寧和、寧虛葬在一起,觀裏有香燭,江安義點香燒紙,祝願他們師徒早日投胎轉世。


    在旁邊用拐杖別刨了個坑,安葬齊開山,人死如燈滅,入土為安。從齊開山身上搜到六百兩銀票和幾兩散碎銀子,另外還有個奇怪的銀牌。半個巴掌大小,厚約二分,鏤刻著奇怪的花紋,正麵陽文兩個字“元天”,反麵是一隻睚眥獸。


    江安義順手將這些東西揣入懷中,把齊開山拖入土坑,生前是敵,死後做鄰居,究竟兩人之間有著什麽恩怨都與這塵世無關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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