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爆發出來的,是覃韋兒那淒厲的慘叫聲,她嗓音嘶啞,目光悲切而絕望。


    袁宏基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他目露精光,卻下意識地偏頭看向紫木台旁的袁乾。袁乾的手輕微地顫動著,他的頭也正轉向袁宏基的方向,兩人的眼神恰好在空中相撞。袁乾慌忙將目光迴轉,他感覺自己仿佛被袁宏基看了個通透,就在刹那之間,渾身上下都激出了冷汗。


    覃家的席位那邊,老爺子覃振川和族長覃越鴻豁然起身,他們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覃振川還能勉強保持鎮定,而覃越鴻卻是整個身軀都在顫抖著。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突來的慘事震驚了,數息之間,整個寧遠坪就像死一般寂靜。


    最早反應過來的卻是王庭丹師顧默然,他怒喝一聲:“豎子爾敢!”這位向來風度淡然的白衣老者,此時卻須發倒豎,血脈賁張。他全身元氣湧動,整個人像一頭怒獅般奔向場中的墨軒。顧默然的右掌間,瞬間便凝出一柄翠綠的利劍,那柄劍閃著森森寒芒,帶著無盡殺機,指向墨軒刺去。


    此時的墨軒還在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殘酷景象,由於廣陵訣餘韻的影響,他此時靈覺空前敏感,周遭的一切都點點滴滴地映照在他的感知裏。然而墨軒卻感到,自己的心神像是活在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他的眼中隻有那淒慘難言的景象,他的心裏惟存悲傷恐懼之意。就算是麵對強橫無匹的血魔,墨軒也沒有這般畏懼過,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寒意,是無法驅散的悔恨悲傷。


    感應到顧默然聚元成劍,奔行而來,墨軒竟然有著一種即將解脫的快意。他好似在以旁觀者的目光,漠然地看著這一切。然而就在下一刻,墨軒似乎聽到一聲熟悉的唿喚,他迴轉目光,瞥見小颯臉上那驚懼的神色。墨軒忽然感到心中刺痛,這世上還有需要我來守護的人啊,他的神魂似乎在瞬間便迴到了軀體之中。


    此時顧默然的利劍距離墨軒的頭顱隻有八尺遠,強烈的勁風激得墨軒氣血翻湧,他孤瘦的身影仿佛就要在驚濤駭浪中被拍得粉碎。整個過程發生得太快了,有些人的驚愕才剛剛掛在臉上,場中便要再判生死。那白衣人是個至煉期的靈師,而黑衣人卻隻是個空凝期的少年,前者是夾著雷霆之勢進行著突襲,後者卻剛剛在化丹之後元氣消耗殆盡。這樣的情形,結果還會有何意外嗎?


    然而那個總給人帶來意外的少年,卻再度作出了令人驚訝的舉動。他沒有閃躲,沒有後退,甚至連本命靈草都沒有釋放出來。他隻是簡簡單單地抬起右手,手掌上淡淡的元氣似乎輕風掠過就能吹散,然而那黑衣少年就用那隻單薄的手掌,迎向了顧默然勢如奔雷的元氣利劍。


    元氣利刃與那瘦弱的手掌撞擊在一起,顧默然的雙目陡然精光閃現。他忽地發現,自己的鋒刃不像是刺到了人的手掌上,反倒像觸到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以顧默然的修為,就算當真刺到了石頭,也當應聲粉碎才是。但是墨軒的手掌卻像是堅硬無比的靈器,堪堪抵住了顧默然的劍鋒。


    顧默然冷哼一聲,手掌上綠光大盛,劍刃上登時出現了一道鮮亮的邊緣。顧默然方才情急出劍,並沒有積蓄元氣發出最強的攻擊。畢竟以他至煉後期的修為,怎會在意這個隻有空凝中期的少年。然而,他發現自己實在太過輕敵了。當然也沒有誰能想到,這少年在元氣嚴重損耗的情況下,竟然還能爆發出如此不可思議的防禦力。


    當元氣劍鋒布上鮮綠的亮刃,墨軒的手掌登時裂開一道血紋,眾人似乎都能想到,下一刻那柄利刃將破開瘦弱的指掌,刺向少年的頭顱。然而就在此時,五點紫色星芒在空中突現,星芒之間綠光縱橫,構成了一張光芒灼灼的大網,直向顧默然籠罩過去。這位修為達到至煉後期的王庭丹師,在麵對大網時,竟然沒有絲毫抵抗能力。他掌間的元氣劍刃登時在綠光的攪動下黯淡崩碎,身形在強大的衝力下連連後退。[..tw超多好看小說]


    顧默然勉強站住腳步,身上的白衣被綠光攪得片片碎裂,一絲殷紅的血漬從嘴角滲了出來。顧默然艱難地抬起頭來向前看去,卻見前方不遠處站定的那人,竟然是坐在葉家席位的齊淵。顧默然麵露驚愕,他的口中有些不敢相信地吐出兩個字:“引泉?”


    齊淵沒有迴答顧默然的疑問,他的臉色也微微有些發白。方才情急之下放出紫星花,由於本命靈草距離本體太遠,實際上已經受到了一些損傷。覃振川驚疑不定地看向齊淵,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夠確認,齊淵確實已經突破到引泉期了。他早就知道齊淵兄妹天資傑出,達到宗師之境隻是時間問題,但卻沒想到,齊淵的進境如此之快。丹鼎旁站定的沐仁青亦是麵露驚異,雙眸中還流露著一絲喜悅,在他指掌間,一絲微不可查地的青光倏地收斂起來。


    “陛下!”一聲悲唿將眾人的視線引向紫木台。覃韋兒撲通一聲雙膝跪倒,俯首及地,悲切地說道:“陛下,請您為臣妻做主,盛兒他,他……”覃越鴻走近覃韋兒,輕輕將她拉起。覃越鴻抬頭望著紫木台上的袁宏基,用低沉而又堅決的聲音說道:“陛下,請您做主。”


    覃韋兒顫抖著站了起來,雙目怨毒地看向墨軒的方向。覃越鴻也迴首瞥了一眼,山宗鼎旁邊,小颯攙扶著有些失神的墨軒,而小颯自己亦是麵色蒼白。覃越鴻的目光隻在那邊稍作停留,轉而卻落在了西邊席位的葉圻身上。葉圻與覃越鴻修為相若,在各自族中亦是地位相當,然而葉圻在覃越鴻犀利目光的注視下,卻不得不垂目守心。因為與此同時,覃家的老祖宗覃振川陰沉的目光,也同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袁宏基輕輕喘息著,用手捂著嘴,用力地咳嗽了好幾聲。齊淵眉頭蹙起,但卻身形未動,依然戒備地看著麵前的顧默然。沐仁青飛身躍上木台,扶住了咳得如同風中殘燭的袁宏基。袁宏基止住了咳聲,緩緩抬起頭來,他的嘴角竟滲出一絲殷紅。


    沐仁青心頭一凜:“陛下,你……”


    袁宏基輕輕擺手:“無妨,老毛病而已。”他麵寒如水,緩緩地說道:“仁青,說說你的看法。”


    沐仁青沉聲道:“這不像是靈劫所造成的傷害,看墨軒小哥的狀況,似乎與他的法訣也沒有關係。”沐仁青偏頭看了一眼形象狼狽的顧默然,說道:“聽顧大先生說,墨軒前日用這種法訣,將一株雙花榮枯蘭育成王品。想來那種精妙無雙的秘法,應當不會有這種問題的。”


    “陛下!”覃韋兒再度跪了下來,她的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淒厲:“您……您一定要為盛兒主持公道啊!”


    覃越鴻這次沒有拉覃韋兒起身,他隻是靜靜地,麵色平靜地看著袁宏基,然而平靜的麵容下卻似藏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似乎下一刻這火焰就會蔓延開來。覃家的弟子俱都站起身來,他們有人憤恨地看著墨軒,還有人亦將目光投向了葉家,有老祖宗覃振川坐鎮,他們自然毫無所懼。


    這時候,一個溫和而又帶著點稚氣的聲音響了起來:“那位老伯伯說得沒錯嘞,墨軒兄弟的化丹法訣其實啥毛病都沒有。廣陵訣雖然氣勢猛烈,但卻特別滋養元氣,也能潤澤靈魂,那可是老好老好的絕頂秘法啊。”


    眾人驚訝不已,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那人乃是蕭洪。


    在眾多靈師灼灼目光的逼視下,蕭洪卻並沒有露出絲毫畏懼,他邁著步子,不徐不疾地走入場中。當蕭洪行至墨軒麵前,他抱拳說道:“墨軒兄弟,能把你那個裝著奔雲丹的小玉瓶給俺瞅瞅嗎?”


    墨軒此時已經迴複了平靜,確切地說,是冷靜,他的雙眸深處透著徹骨地寒光。當他聽到蕭洪口中說出廣陵訣的名字時,麵上驚容微露,然而很快變迴了冰冷的樣子。他沒有迴答蕭洪,卻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顧默然。


    “顧長老,為什麽!”墨軒的語調極為平靜,甚至是漠然。然而這短短一句話,卻不啻一道驚天炸雷,在顧默然耳邊轟然響起。墨軒看著瞬間失態的顧默然,不禁嘲諷地笑了出來:“顧大先生不愧是王庭首席丹師,您那元氣凝劍威猛無匹,隻需輕輕一揮,便可斷開一株百年萸芯槐,實在讓小子佩服不已。”


    眾人對墨軒的話完全摸不到頭腦,然而顧默然卻是聽得再也明白不過,那日在晨忻園跟蹤自己的人,難道真的是這小子。葉圻的心中陡然生出難以抵禦的恐懼,原本的計劃本是萬無一失,就算覃家看出端倪,也沒有任何切實的憑據。但是萬萬沒想到,墨軒竟然認出了顧長老。今日之事隻怕難以善了,若是事情坐實,甚至於整個葉家都將麵臨著覆滅的危機。


    墨軒抬頭看向袁乾,然而袁乾隻是垂目看著身邊的母親葉萍,根本沒有向這邊看上一眼。墨軒此時心中已如明鏡一般,在蕭洪無意的提示下,他自然地便想到那丹藥是有問題的,而袁乾的作為顯然說明,這個他曾引為知交的大王子是個知情人。墨軒的目光又轉向葉家的席位,葉圻在短暫的內心波動後,眼神的變得平靜如常,然而這種平靜落在墨軒的眼中卻變得無比可笑。麵對這樣的事情,保持平靜本身就是極大的破綻。


    此時,一個聲音響起:“墨軒兄弟,你不要急,我相信這件事情必定另有原因。”說話的卻是葉子然,他一向掛著紈絝笑意的臉上此時卻帶上了關懷與焦慮,他朗聲說著:“既然這位蕭洪小兄弟看出些端倪,便請費心查查看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也好為墨軒洗去冤屈。”


    墨軒沒想到葉子然竟然還能為自己仗義執言,他想起來,昨日拿出奔雲丹的,不是葉子然這位葉家少爺,反而是袁乾,看來這個家夥是真的不知道葉家背後的暗幕。墨軒麵上的寒意微微淡去了一些,他重重地說道:“子然大哥,你……還是我的好兄弟!”


    墨軒說罷,從懷中取出那個小玉瓶,伸手遞給了蕭洪,很誠懇很鄭重地說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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