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容偌恭敬地答道:“老爺子,這靈草剛拿迴去的時候,還是靈性十足。可是不知為何,從昨日早間起,木性花便開始漸漸枯萎。最初還以為是雙花即將凋謝,可是直到今天早晨,土性花也毫無枯萎的跡象。”


    葉席英捧過栽入靈草的木盆,閉目探入感知,過了半晌,他雙目微睜,盯著富容偌說道:“你是不是將這靈草放入了你家的‘玉熔園’。”


    富容偌道:“玉熔園靈草眾多,靈氣充沛,我想……”


    “糊塗!”葉席英雙目圓睜,打斷了富容偌的話:“取走榮枯蘭時,我不是提醒你,要將靈草放在那姐妹二人的房間裏,讓她們悉心監護,你怎能將它置於藥園。你們富家的藥園火性靈草居多,氣息自然不平衡,火性靈氣能夠輔助土性靈草的生長,但對木性靈草卻有少許抑製作用。雙花榮枯蘭需要維持土木靈性的微妙平衡,才能最終同時凋謝。在玉熔園這樣偏火性的藥園裏,兩朵靈花的靈力此消彼長,自然就破壞了這種平衡。”


    富容偌半張著嘴,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將雙花榮枯蘭放入藥園本是一番好意,誰知竟然會嚐此惡果。老爺子說的道理他自然是一點即通,但是在此之前又怎能想到雙花榮枯蘭居然如此嬌貴。


    葉席英又將視線轉向那個年長的青衣女子,緩緩說道:“你是富家的藥師吧,是不是你用某種育藥法訣,為這株雙花榮枯蘭注入了元氣。”


    青衣女子麵上閃過一線惶恐,她急忙上前一步,躬身答道:“晚輩是富家的外族藥師林瓶兒,富公子討要的雙花榮枯蘭正是給我的兩個女兒韓霜和韓雪做本命靈草的。我昨夜用‘無間化生術’為這靈草注入了一些元氣,卻是毫無用處。”


    葉席英輕輕搖頭歎道:“何止是毫無用處,根本就是危害極大。你那無間化生術和富家的育藥法訣,均不可用於雙花榮枯蘭。無間化生術乃是轉化靈師的元氣,變成相生的靈力,用來培養屬性相生的靈草自然效果絕佳,但是用在同屬性靈草上,一個控製不好,反而會將靈草的本源靈力化解。幸好你的修為還算不錯,育藥的法訣也掌握得精深,能夠很好地控製自身元氣,這才沒有將那木性之花的靈性完全摧毀。富家的育藥秘法雖然也有種種玄妙的作用,但其性過於霸道,以催成為主,卻短於溫養和細節的控製。所以富家才會需要木性藥師,以相生的屬性來蘊養火靈草的靈力。這株榮枯蘭倒是生機猶在,但也岌岌可危,一旦土木靈性的平衡被破壞,就前功盡棄了。”


    林瓶兒向著葉席英深深行禮,懇切地說道:“還請英伯出手相助,林瓶兒願為葉家育藥十年,以報恩德。”韓霜和韓雪聞言色變,輕輕拉著母親的衣襟,林瓶兒卻抬手止住了兩人的動作。


    葉席英將靈草遞還給林瓶兒,輕輕搖頭道:“並非我不肯幫你,而是我也無能為力。如果靈息減弱的是土性靈花,我倒是還有方法,對於木性靈花,恐怕就要配合葉家的四蘊丹才能奏效,當然能否維持住雙花氣息平衡,也還是很難說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此等上品的四蘊丹,我葉家也並不多,你恐怕沒有足夠的籌碼來打動族長和各位長老。”


    老爺子的話略顯刻薄,但卻是實情。林瓶兒的天賦並不好,修為也隻是剛剛合氣後期,幸好她對培育靈草還頗有悟性,方能在富家藥園謀取寸席之地。她在富家育藥五年,這才換得富容偌為他出言求得一株雙花榮枯蘭,而且這還是富家公子大發善心的緣故,否則的話,憑林瓶兒的修為和貢獻根本就不夠資格。


    在玉熔園中,林瓶兒的元氣還能起到一定的調和溫養之用,對於其他火性藥師來說,能夠很好地互補。但是在葉家的晨忻園中,她的這點能力就根本不入眼。林瓶兒本以為能為兩個女兒謀求一株上佳的靈草,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林瓶兒雙手捧著榮枯蘭,臉色有些發白,任誰看到這莫大的機遇放在眼前,又怎能任之消逝。


    富容偌感覺有些騎虎難下,他感念林瓶兒多年辛勞,用四株血紋丹羅向葉席英換得了這株雙花榮枯蘭。倘若韓氏姊妹能夠順利破劫,那麽家族中無疑又多出兩個能力極為特殊的藥師,這其實是大賺一筆的。可是現在,向葉家討要四蘊丹的話,那就需要極高的代價了,而且即使有了四蘊丹,正如葉席英所說,結果並無定數。


    忽然間,一絲特異的靈力波動蕩漾開來,園中眾人心頭一動,均將視線轉到前方的黑衣少年身上。富容偌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那個背對著他們的黑衣少年,不過他以為那隻是個普通的葉家子弟,就沒有在意。而此時將注意力放在那個背影上時,他忽然覺得此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富容偌側行兩步,便看清了黑衣少年的容貌,他不由驚咦道:“這不是那個名叫墨軒的少年丹師嘛,他現在正在跟英伯學習培育靈草嗎?英伯將潛圓術也傳給他了,這個少年難道是加入了葉家,也成為了晨忻園的藥師。”


    葉席英迴答道:“那的確是‘潛圓術’,不過墨軒這孩子可沒有加入葉家。這套法訣雖然有些修習的限製,但也並非不傳之秘。族長葉圻看他在丹道上天賦出眾,親自將求秸籙傳授與他的。”


    林瓶兒聽到“潛圓術”三字,不由雙眼一亮,這法訣在滋芙城還是很有名的,雖然不及葉家的最強秘法“流圓術”,但是比之富家的霸道法訣還是有其優勢之處。但她馬上又迴複了黯然的表情,別說葉家不會輕傳秘法,就算老爺子當真肯傳授,肯定也來不及了。這株榮枯蘭是一個半月之前雙花綻放的,雙花開放後,七七四十九天便會凋謝,林瓶兒可不相信自己短短四五天就能悟透這種法訣。當初修習無間化生術的時候,足足耗費了三年多,才勉強達到能進入玉熔園的水準。


    富容偌對葉席英所說的天賦出眾的話,自然也就隻會折半來聽。他自身也出於丹術世家,當然清楚這樣的大門派都是利益至上的。而墨軒身上的利益,顯然就是那個地位微妙,潛力無窮的凝波島了。不過墨軒如此年紀就能修至空凝期,他的天賦也的確是令人驚歎的。而且富容偌對葉家的潛圓術也還是有一些了解,修煉出七道環紋並不容易,就算是天賦不錯也要半年之久,可是這個少年貌似才來了一個多月啊。


    此時的墨軒正自全神貫注維持著潛圓術,就在方才凝出第七環的時候,墨軒的手掌間忽然產生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波動。那是血脈相連的感覺,圓環正中的八角黃參似乎不再是獨立的靈草,而是變成了他的肢體延伸。突然到來的奇異感覺,讓墨軒一向穩定的心神也產生了波動,是以才會散出一絲元氣,引來了眾人的注目。不過墨軒的元氣控製力極為出色,掌間的環紋很快就穩定下來。


    葉席英不再理會富容偌等人,而將注意力完全地放在了墨軒身上。今天的墨軒似乎與往日不同啊,在葉席英的靈覺感知中,墨軒的氣息不像是一個人,倒更像是一株靈草,他的味道像極了眼前的八角黃參,似乎還混合著一些其它靈草的感覺。葉席英不由得笑了起來,自己難道真的是老了嗎,竟然會有這樣天馬行空的想法。


    墨軒感到體內氣血之中,似乎滋生出一絲絲與八角黃參氣息極為相近的靈力,這些靈力漸漸匯聚起來,沿著潛圓術的環紋湧向八角黃參。氣血中怎會有這樣的氣息,墨軒不禁愕然,但是他恍然明白過來。在七劫陣裏,他所服用的最多的靈草便是八角黃參,這中品靈草藥性極強,隻有很少一部分被墨軒煉化為元氣,剩下的便在幾百次天雷的淬煉之下,與墨軒的氣血融合了。


    四年之間不斷服食各種靈草,那龐大的藥力根本就不是墨軒的所能煉化的,也幸好有天雷淬煉,才能勉強穩住藥性,否則的話,就算是聖師也早就吃爆體了。那些藥性雖然蟄伏在氣血中,但是墨軒修為尚淺,卻也無法激發那強大的靈力。而現在,在八角黃參的觸動之下,墨軒體內的藥力終於開始躁動起來。這經過劫雷百淬的藥力無疑是天下間最為純正的元力,墨軒能夠感到在這股藥力的滋養下,環紋中心的八角黃參漸漸地變得生機盎然,這精粹的元力就算是生長千年的八角黃參也未見能凝聚出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八角黃參似乎已經吸收飽和,反而將精純的藥性元力一絲絲地送了迴來。這藥性已經完全與墨軒的元氣融合到一處,墨軒幾乎沒怎麽煉化,就將之完全轉化成了雷淬氣結所需要的精粹元氣。這一發現讓墨軒心頭狂喜,自從離開七劫陣之後,他淬煉元氣的速度就大為降低。雷淬氣結對於元氣的精純要求極高,往往煉化很長時間才能積聚很少的一點元氣。雖然比之普通靈師,墨軒的修煉速度還是非常快的,但是比起七劫陣裏那四年卻是慢得難以忍受。


    而現在,墨軒體內的藥性竟然能夠被靈草激發,從氣血中滋生出來。這藥力經過雷淬之後本就是最為精純的元力,隻是很難被墨軒引導和煉化,當經過同源的靈草融合轉化後,就能輕易被墨軒的氣結吸收了。


    不斷地引導元氣進入潛圓術的七道環紋,亦不停地從八角黃參裏汲取藥力,墨軒感到這種循環已經達到了一種完美的平衡。不僅如此,周圍的木屬性靈氣也開始快速地匯聚過來,在這變異的潛圓術環紋的作用下,一部分進入到了八角黃參裏,化作了靈草的靈性,另一部分卻融入到墨軒體內,與汩汩流入的藥力融合到一起,最終匯聚到墨軒的氣結上。不隻是木性氣結在快速壯大,其它屬性的氣結也在無屬性的本源藥力的作用下,緩慢地增強著。


    旁觀的富容偌和林瓶兒也隻能瞧個熱鬧,但是葉子然和葉席英卻越看越是驚訝。這種氣息流轉的感覺,似乎有些類似於葉家最高育藥秘籍“求秸典”所記錄的“流圓術”了。這個少年當真是個怪物嗎,那流圓術可是葉家多少代人不懈努力,才以潛圓術為基礎,去蕪存菁創出的育藥秘法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八角黃參那淡黃色的花朵忽然輕微地顫動起來,它的花瓣和莖葉上突然浮出一層柔和的黃褐色光芒。那光芒似流水一般,將整株靈草籠罩其中。


    葉席英陡然色變,而林瓶兒幾欲驚唿而出,卻及時地捂住了嘴。


    富容偌和葉子然並非藥師,本來沒有在意這些,但是葉席英和林瓶兒的表情卻讓他們忽然想起一事,富容偌不由低聲輕語:“這難道是靈草晉階時,靈氣匯聚所生出的寶光。八角黃參晉階,應該是極品靈草九嶸參皇啊,多少年都沒有見過一株,它怎可能被個初入門庭的少年培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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