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廣差人將我從東宮殿解押進宮,住進以前堅皇帝獨宿的仁壽宮,當天夜間,蕭皇後來拜訪我,我讓守門的小宮女迴複她,說自己身子不大好,不想見外人。蕭後甚怒,不過沒有發作。


    第二天一早,小宮女將我從睡夢中搖醒,說道:“姑娘,是時候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


    我懶洋洋說道:“不去。”


    小宮女大急,“不成的,給皇後請安是妃子該有的本分,姑娘可別仗著自己得皇上的寵愛,就不把皇後看在眼裏,後宮兇險得很,稍稍不留心,就會有xing命之危,姑娘千萬別給自己找不自在,尤其皇後又是心胸無比狹窄的人。。。。”她倏然住口,似是察覺自己失言,連忙笑道,“奴婢什麽都沒說過,姑娘隻當是耳邊風。”


    我坐起身來,“不怕,接著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小宮女不做聲,遲疑了陣,說道:“奴婢給皇上親自選派來伺候姑娘起居,自然要站在姑娘這一邊說話,皇後其人,心胸狹窄不說,行事也不甚光明,姑娘勢單力孤的,最好是不要同她為敵,以免吃虧。”


    我不置可否的笑,“怎麽個不光明法?”


    小宮女說道:“先皇有一位宣貴妃,生的十分好,皇上還在做太子的時候,就和這位宣貴妃互有往來,先皇龍潛那陣,許多朝臣主張要把宣貴妃殉葬,皇上力排眾議保下她,養在弘華宮裏,皇後對此很是不喜,但她當時並沒有異議。


    皇上登基那天夜間,差內監送了一隻齎金盒子到弘華宮,內監路過永安宮時,給皇後看到,就把那盒子奪下來,想要拆看,可是盒子上邊貼了個皇上親筆書寫的封字,內監不肯給她拆,皇後就用重金收買那內監,到底還是打開了盒子。”


    我笑著問道:“盒子裏邊是什麽?”


    小宮女不無神往的說道:“是一隻又大又jing美的同心結子,據說是皇上親手做的,皇上對宣貴妃真是情重。”


    我笑道:“後來呢?”


    小宮女說道:“後來,皇後就把那同心結子私自截留,改換了一瓶鴆毒放進去,重新封上封條,讓內監送給宣貴妃。”


    我說道:“宣貴妃服了鴆毒沒有?”


    小宮女又露出神往笑容,“沒有,宣貴妃接到鴆毒,流了許多的淚,正準備要服用,皇上趕來了,救下宣貴妃,並當場殺了那貪金的內監。”


    我問道:“事後皇上有無找皇後理論?”


    小宮女說道:“沒有,皇上認定是內監私自開啟封盒,置換裏邊物品,因此殺了他後,這件事也就結了。”小宮女歎了口氣,“皇上的雄才大略,都用在國事上了,於宮闈私務,其實糊塗的很,所以姑娘一定要步步留心才好。”


    我笑出來,廣糊塗麽?不見得吧,他想息事寧人才是真。


    我懶洋洋的笑,“這樣說起來,我今次忤逆了皇後,豈非是活不長了?”


    小宮女說道:“那倒不會,皇上當前正萬分寵愛你,皇後娘娘就算有心,也未必敢行動。”


    我失口笑出來,“你看我哪裏像是受寵的樣子?”


    小宮女抿嘴笑道:“姑娘不知道麽,你現在住的仁壽宮,正是皇上的寢宮,這寢宮除你以外,再沒有其他侍寢的妃嬪了?”


    我聽到妃嬪兩字,尷尬的笑,轉口問道:“皇上也住在這邊,我怎不知道?”


    小宮女說道:“你和皇上不在一個殿,皇上住在伏波殿,姑娘你住的是含元殿。”她想了想,又說道,“不過半個月之後就會換到睹紫殿。”


    我問道:“你怎知道?”


    小宮女說道:“之前皇上特意交代,姑娘雖然沒有封號,但要比照宣貴妃安排待遇,奴婢今天就特意去尚服局領姑娘的印璽符節、chun秋衣服以及湯沐巾櫛用品,可是尚服局的女官告訴奴婢,因為姑娘在含元殿隻是小住,稍後就要搬至睹紫殿,所以不便立即分配物品給你,把奴婢打發迴來了。”


    我問道:“那女官叫什麽名字?”


    小宮女說道:“洗寶娉。”


    我忍不住笑出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洗寶娉原本是我門下的狙擊手,也是禦北樓收的女徒,年紀小我許多,可是人小鬼大,十二歲時候迷戀禦北樓,膽大包天放迷香暗算他未遂,給禦北樓狠狠修理一通,其人羞憤交加,負氣出走,此後就再沒有消息,原來是進了宮。


    我笑著說道:“尚服局這樣安排我也沒有二話,但其他的也就算了,沐浴用的香膏總得分配些吧,難道要我半個月不洗浴淨身?”


    小宮女說道:“姑娘說的是,奴婢再跑一趟。”


    我笑著說道:“不急,容我寫幾個字,你幫我帶給她。”


    小宮女立即說道:“對不住姑娘,皇上一再交代過,姑娘不得和任何人聯絡,也不能接受和傳遞字句給別人。”


    我麵不改sè的哄騙她,“放心,我不寫別的,就隻寫幾句好話,懇請她幫忙施恩,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拿了短信去給皇上看過,再送給洗女官。”


    小宮女猶豫了陣,說道:“你先寫來看看。”


    我鋪開宣紙,想了陣,提筆寫道:懇請幫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把短信給小宮女看過,折疊起來,順手解下錦囊,自裏邊掏出一隻玉麒麟,交給小宮女,“你幫我把它帶給洗女官,這隻玉麒麟,則是我送她的見麵禮。”


    那隻玉麒麟是乙他伽蘭氏家傳的信物,專用來調用狙擊手,我把這信物送給她,基本上也等同於把禦北樓送給她,她如果還像以前那樣迷戀禦北樓,得到這樣信物,就不信她還能沉住氣。


    小宮女說道:“看姑娘也是懂得打點的人,怎麽對皇後娘娘就不假辭sè呢?”


    我隻是笑,“快去快迴。”


    等小宮女退出內室,我起身下床,洗漱梳理過,就坐在中庭假山上出神,想一些以往的事,如此居然過了一上午。


    快要晌午時候,小宮女提著大包小包物品迴含元殿,我仔細拆看,俱是各種香膏和香料,其中不乏來自西域的上好貢品,小宮女麵有得sè說道:“洗女官說了,這些物品中有好些是連皇後都沒有資格領用的,現在悉數都拿來孝敬姑娘。”


    我說道:“我用不了這麽多的,你揀著自己喜歡的拿幾樣吧。”


    小宮女喜得眉開眼笑,“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揀了數樣最為jing致小巧的物品,小心放在衣內,笑迷迷的走了。


    到了傍晚十分,小宮女再度出現,一張嬌嫩臉蛋仔細修飾過,身上更是香氣怡人,我暗自發笑,猜知她這一番不好明說的心意,想必都是為著新登基的皇上。


    嗬,年輕俊秀的皇上,目前隻立有一位皇後,一位身份不甚幹淨的貴妃,按照後宮的典製,還有二妃九嬪十二婕妤,全部虛席,人人都有機會。


    可惜皇上當天夜間沒來,小宮女的俏眉眼,隻有我這瞎子看到。


    第二天早間,我用過早飯,照舊坐在假山上出神,小宮女在下邊叫我,“姑娘快下來,尚服局的洗女官來給你量身,要定做夏衣。”她身後跟著的正是穿皂sè宮服、長身玉立的洗寶娉,多年不見,她的樣子並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眉眼溫順不少,想是給宮中生活磨礪的。


    我眯眯的笑,自假山上跳下來,走到洗寶娉跟前,“洗女官,勞煩你親自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洗寶娉說道:“不敢當,這是奴婢的職責所在。”


    我把洗寶娉領到內室,又吩咐小宮女,“我稍後要量身,穿戴會不甚整齊,你去門口守著,要是有人來,請高聲通報下好麽?我也好有所準備。”


    小宮女點頭,老實退到門外,還細心帶上房門。


    洗寶娉板著麵孔對我說道:“請姑娘舉起雙手,容奴婢先量腰身。”


    我笑著舉起雙臂,她俯身過來,將軟尺繞在我腰間,用微不可聞聲音說道:“奴婢最初收到尚宮局送來的新進後妃名冊,發現當中有主子爺的名字,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及至見到小宮女送來的玉麒麟,才知道主子爺是真的進了宮,”她沉吟了陣,問道,“主子爺不是和九公子在一起的麽,怎麽又進宮來,做了皇上妃子?”


    我苦笑,“我不是廣的妃子,也不是情願進宮來的,事實上,我是給廣軟禁在這裏的。”


    洗寶娉驚詫之極,“這件事九公子知道麽?”


    我說道:“應當是不知道吧。”


    洗寶娉說道:“我是否要送消息給他?”


    我躊躇了陣,說道:“不用,我不想他冒險。”心裏卻無端歎息,其實是希望她送的。


    洗寶娉看出我心意,斷然說道:“男人要有所擔當,我會知會他,同時把消息送迴徐家,”她想了想,又補充說道,“也會立即著手設計方案和路徑,盡快救助你出宮,”她臉上一紅,聲若蚊蚋,“作為答謝。”


    我樂不可支的笑,正sè說道:“禦北樓以後就拜托你了,他跟著我,吃了許多苦,你要好生對他。”


    洗寶娉羞的連耳朵根子都紅了,卻**點頭,“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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