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本該空蕩蕩的街道上,不斷有人從各處大院中走出。


    漢時城池建設有著森嚴的壁壘,大戶人家通常都是高牆深宅,好似一座大城裏包裹著一座座小城一般。


    正在巡夜的將士看著這突然出現的人群有些驚慌,一邊亮出兵器,一邊後退,但四麵八方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街巷之上,一時間,好似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出來一般。


    這些人沒有鎧甲,身穿短衫,卻一個個手持兵器,顯然他們出現在這樣的夜色下並不是不知道宵禁或者出來散步那麽簡單。


    就算再遲鈍,到了此刻也知道今夜要有大事發生了。


    巡夜的將士自知寡不敵眾,開始迅速就近退走,那些人也不追,而是似乎有計劃的朝著各個方向飛奔而去,有的去搶城牆,有的去攻打一些重要的衙署,更多的卻是直撲皇宮而去。


    城衛衙署外,剛剛衝來的亂兵看著城衛衙署外整裝待發的一隊隊西涼將士有些發懵,相比於巡夜的將士,這些西涼軍給人的感覺明顯不一樣,不但隊列整肅,更重要的是,哪怕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也會給人一種難言的壓迫感!


    原本囂張的氣勢在遇到這批西涼軍後,哪怕對方沒有任何表示,那囂張的氣勢已然蕩然無存,就像一群遇上狼群的狗,看著很像,但氣勢上哪怕沒有任何言語,高下也是一目了然。


    “殺!”徐榮一揮手,前排一群弩手已經放箭,成片懵逼的鄉勇毫無防備的被射殺,餘下的哪見過這般場麵,開始轟然逃竄。


    烏合之眾!


    徐榮看著這一幕,失望的搖了搖頭,扭頭看向身旁的賈詡道:“先生果然妙算。”


    “還是需要諸位將軍並力抗敵才是。”賈詡臉色有些發白,總感覺一股殺氣在自己身後不斷逡巡,他卻不敢迴頭,額頭的汗水不斷往下滲。


    “宮中侍衛已經盡數撤走,接下來,末將要去主持戰局了!”徐榮對著賈詡一禮道。


    這皇宮之戰,天子其實並沒有遷出來,隻是派了人將天子保護在宮中一角,這接下來的戰局,要他親自去主持才行。


    “將軍自去!”賈詡僵硬的點了點頭,笑容有些勉強。


    “公偉,宮城封禁之後,當速速驅逐城中賊軍,勿使長安受損過重,戰火波及百姓!”徐榮看向賈詡身後的華雄道:“何時出擊,聽候先生命令!”


    “喏!”華雄冷著一張臉,對著徐榮一禮道。


    徐榮翻身上馬,向賈詡點點頭後,帶著人馬火速往皇宮方向而去。


    城衛衙署外,瞬間空曠了一片,一陣夜風刮來,賈詡打了個寒顫,僵硬的扭動脖子看向麵色陰冷的華雄:“今夜真冷。”


    沒人迴答,華雄隻是冷冷的站在賈詡身旁,賈詡額頭冷汗已經匯聚成了汗珠,尷尬的笑道:“這夜間真冷,一道夜間呐,詡便看不清事物,身子也會弱許多,將軍在此等候,皇宮那邊傳來喊殺聲將軍便可動手驅逐城中亂匪,詡先去歇息了。”


    站在華雄身邊,賈詡總覺得自己有可能會染上風寒,見華雄沒有反應,賈詡一臉僵硬的轉身朝著城衛衙署中走去。


    步履很慢,好似掛上了鐐銬,不知是否是錯覺,雖然華雄一動未動,但賈詡總覺得他的刀會隨時落在自己的腦袋上。


    雖然跟在華雄身邊應該很安全,但當華雄本身成為賈詡的心理陰影時,賈詡覺得待在這裏其實也不錯,徐榮為了確保呂布家眷的安全,在這城衛衙署中的布署可不弱,每隔一兩千人怕是攻不進來,就算攻進來了,還有密道可逃往他處,那邊也有人接應。


    不得不讚歎徐榮心思縝密,自己並非主要作戰將領,若有險情發生,跟在夫人他們身邊負責保護也是很合理的。


    “先生!”華雄粗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夜風中,聽來卻有股比這夜風更冷的寒意。


    “將軍何事?”賈詡身子一僵,小心翼翼的轉過身。


    “先生要迴去,至少也該將將令給我!”華雄一攤手,賈詡雙手本能往上抬了抬,而後很順暢的伸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一枚將令交給華雄道:“祝將軍再立奇功!”


    華雄沒說話,賈詡默默地退了兩步,見華雄沒有其他動作,這才轉身迴了衙署,直到進入大堂讓人關上門的那一刻,賈詡才終於鬆了口氣,感覺後背都濕了。


    連忙讓人取來幹布幫自己將身上的汗水擦幹以免真的受了風寒。


    至於為何會如此,想到前日看到的畫麵,賈詡估計自己這輩子都很難忘記。


    ……


    長安城內,士孫瑞和種拂輕易地便攻入了皇宮。


    “君榮兄,是否太過順利了一些!?”種拂提劍走在士孫瑞身邊,皺眉看著四周,整個皇宮空蕩蕩一片,好像一座死城一般,寂靜的可怕。


    種拂隱隱感覺他們似乎中計了。


    這樣的感覺,不止種拂有,士孫瑞也有,隻是事已至此,他們沒有退路!


    “命人占住四方攻城,我們皇宮外還有大量人手,呂布不在朝中,區區城衛軍,如何能擋我這數萬人馬!?”士孫瑞壓下心頭不祥之感,事已至此,他們已經沒了退路,而且這長安城中,他們集結的京兆鄉勇便有近五萬之眾,他想不出怎麽會有輸的可能?


    皇宮外的廝殺聲已經傳來,而且有越發激烈的征兆,未央宮便在眼前,大量身著白色勁裝的士族私兵湧向四周。


    “無人!”


    “無人!”


    一連串匯報聲此起彼伏,整個未央宮乃至整個皇宮都是空的,這一刻,士孫瑞和種拂一顆心都沉入了穀底。


    中計了!


    呂布已經離開長安,他身邊還有這種厲害之人?


    “退!”種拂沉聲道。


    “不可!”士孫瑞搖了搖頭:“整個長安都有我等耳目,皇宮尤是如此,皇宮中有多少人?若真被移走,我等怎會不知?”


    “你是說……”種拂看向士孫瑞。


    “陛下定然還在宮中!”士孫瑞點點頭。


    隻要掌握天子,便手握大義,又有五萬私兵在側,就算對方有什麽陰謀詭計又能如何?


    “找!”種拂二話不說,立刻指揮人馬向未央宮外的其他方向尋找,一時間,整個皇宮都是白色勁裝身影。


    建章宮沒人、長樂宮沒人、桂宮、北宮也沒人,當所有人向明光宮方向匯聚時,明光宮突然燈火大亮,緊跟著大片箭簇從宮牆上射下來,四周圍攏上來的白衣勁裝私兵瞬間被射殺不少。


    白色勁裝在這樣的夜色下簡直就是活靶子。


    明光宮上,但將一將按劍而立,看著宮外道:“亂臣賊子,安敢擅闖皇宮,還不束手就擒!?”


    前文已經說過,這些白色勁裝的私兵看著聲勢浩大,然而實際上就是一群佃農轉化過來的鄉勇,沒有臨敵經驗,也不夠訓練有素,人多的優勢在很多時候的確很厲害,但顯然不是這個時候。


    一句亂臣賊子,足矣讓這些人膽氣散去大半。


    “爾乃何人?”士孫瑞抬眼看去,明光宮上雖然燈火通明,但來將卻是背對著火光,隻能看到身形,卻看不到樣貌。


    “老匹夫!可認得我!?”來人讓人找來一截火把呈現在眼前,冷聲喝道。


    “李肅!?”士孫瑞終於認出了來人,正是當初清算董卓殘黨時漏網之魚李肅,後來跟李儒一起來到呂布身邊,這次也被呂布留在長安,此番被徐榮派來保護天子。


    看到是此人,士孫瑞沒再多言,李肅乃呂布同鄉,此前又被他們追殺過,不可能棄暗投明的,當即揮手道:“殺!”


    長安城中,有五萬私兵,李肅身邊能有多少兵馬?


    然而李肅雖然在呂布身邊眾將中聲名不顯,並非李肅無能,而是呂布身邊能人輩出,事實上,作為呂布的老鄉,李肅的能力比之宋憲、成廉卻是不差,這些連戰場都沒上過的私兵麵對占據地利優勢的西涼軍,攻了一個時辰硬是沒能攻破明光宮。


    而更糟糕的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些私兵攻勢先慢下來了,而且開始出現強烈的抗拒情緒,顯然不願再受他們指揮。


    “君榮,大事不好!”種拂狼狽的帶著人來到士孫瑞身邊,苦澀道:“皇宮四麵戒備徐榮率軍圍住,大量將士倒戈投降,如今徐榮正帶著人馬向這邊殺來!”


    徐榮!


    士孫瑞咬了咬牙,他記得皇甫嵩說過,徐榮若論統兵打仗,其能甚至在呂布之上!士孫瑞也曾試圖拉攏過徐榮,奈何徐榮立場十分堅定,他拉攏不了,如今徐榮親自率兵前來,士孫瑞心情有些複雜!


    “爾等叛上作亂,洗劫皇宮,衝撞天子,可知此乃何罪!?”徐榮帶著人來了,人未到,聲先到,還在頑抗的白衣私兵被對方隻是一個衝鋒便殺的潰不成軍,狼狽奔逃,緊跟著徐榮方才緩步過來,不少白衣私兵下意識的後退,有的甚至直接丟掉了兵器。


    犯上作亂,細節皇宮,衝撞天子,多數人其實不知道這具體是何罪,但單聽這些罪名就知道不簡單。


    士孫瑞也沒想到這些私兵竟然如此無用,看著徐榮大步朝這邊走來,士孫瑞眼中閃過一抹怒意,突然搶來一把強弓,對著徐榮便是一箭……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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