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離殤第二十七章公道


    “大哥……對不起。”敖潤再也抑製不住自己,他快步奔上前去緊緊抓住敖廣的手。滿腔淚水像決堤的溪水奔湧而出。


    “抱歉!大哥,我不該懷疑你!”


    敖潤痛哭失聲:“我早該明白,你是我的大哥。比誰都善良,比誰都溫柔。你怎麽會不愛小三,小三他……是那麽好的孩子,為什麽偏偏……”


    “一切……都是命裏的劫數。”敖廣一臉頹然:“人生如棋,子在局中,隻能任下棋者擺布,可生可死,卻無法出局。無論怎麽抵抗,該來的,終歸逃不開……”


    “大哥?”敖潤以為他傷心過度喪失了心智,強自抑製住哭泣,抓住敖廣雙肩擔憂的看著他:“大哥,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先去榻上休息一會。”


    “潤弟,我沒有瘋,也沒有傻。我很清醒。”


    敖廣扶住額角,低聲道:“知道子契可以預知未來的時候。我曾前去找過他,請他幫我看看三兒的命數。我不過是想知道,我要怎麽做才能保住這個孩子。”


    “子契告訴我,三兒命中注定有三劫。因此我給他取名丙。這個名字讓我自己記住,為了留住三兒,至少,我要同命運鬥上三迴。”


    “第一劫是初來人世。他魂魄不齊,又遭洗髓換血。那時節,但凡我心思有變,隻要手指抖上一抖。他便如同沒來過這人世。這一劫,對三兒而言,已是順利過了。”


    “第二劫是‘成’人伊始,死兆星初升,高掛北中天。東行則死。留守則生。這也好辦,距子契所說時候將至時,我隻隨意尋個錯處,將他禁足關押牢加看守在眼皮底下,一步也不教他出宮。第二劫便也順利的過了。”


    “至於第三劫,子契卻幾乎什麽都沒有說,我再三懇求,他隻說,一切都是因果律的安排。”


    “三兒被太寧捉去之時,我曾以為那就是他的第三劫。我親手殺死太寧將三兒救下。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那個人不是太寧,其實不過是騙自己罷了。”


    “三兒跟太寧的‘性’命同時放在一起,我選擇的是三兒。”


    “我以為我至少可以留下一個,到最後,我還是什麽也沒能留下。”


    “這……便是命。”


    敖潤猛然自迴憶中清醒過來,兄長的歎息聲似乎還迴‘蕩’在耳邊。說著那些話的敖廣,曾經經曆過多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絕望場合,然而無論是哪一次,他看上去也沒有像如今一樣。


    疲倦。


    敖廣倦了,這種從生下來就跟人鬥,跟仙鬥,跟神鬥,跟魔鬥,鬥了一輩子的人生。


    “爹~~”


    小小的孩童學會說的第一個字,就是唿喊著他。姑且不論首先教會他說這個字的那個人有什麽居心,在看到小嬰兒揮舞著胖胖的手臂一搖三晃向自己走過來的時候。雖然很想就此將他抱入懷中,但看了一眼守在旁邊妻子暗藏期待的眼神,敖廣狠下心,轉身走了。


    “爹,爹~”被無情拋下的孩子一點也沒有氣餒,反倒是一連聲的叫喊著搖搖晃晃的追趕,摔倒了,爬起來手足並用繼續追。聽到摔倒的聲響,敖廣終是忍不住,迴頭看了那孩子一眼,看到他轉過頭,三兒‘露’出隻有一顆牙的嘴,給他一個淌著口水的大大笑臉。


    “咯咯”


    三兒一天天長大。樣貌和太寧像得好似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就連調皮搗蛋的個‘性’,也像極了他那個古靈‘精’怪的摯友。但敖廣知道,三兒骨子裏跟自己是一模一樣的。一樣的執拗,一樣的驕傲,一樣將承諾看得重過‘性’命。


    不論妻子如何指責哭鬧,敖廣對待孩子的態度永遠是輕忽裏帶著漫不經心。日子長了,不光潤弟,就連三弟瞧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或許他們發覺了什麽,或許根本沒有。反正結果都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他的弟弟們,比從前更加關心疼愛三兒。潤弟教會他善惡曲直,三弟教會他教會靈活狡獪。而自己,隻要扮演好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就好。


    全天下都認為他敖廣是個糟糕的父親,唯一不被這輕慢的態度影響的,竟然是三兒本身。


    這孩子就像完全感覺不到自己冷淡的態度,不,或許壓根就是看透了藏在冷淡背後的關懷和愛意。隻是純粹出於天‘性’和本能。三兒心無旁騖的,就像天下所有以自己父親為豪的少年一樣崇敬著他。發展成這樣,敖廣自己也暗暗吃驚,卻又忍不住欣喜。


    父子之間的聯係,便是如此與生俱來麽。


    這個被暗中期盼的孩子。完全按照自己心思,在眾人的寵愛中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


    他正直,大方,率真,勇敢。有著自己想要的一切特質。


    他寵愛著三兒。比任何人都要寵愛著他。在三兒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缺失的部分,若要寫出來,其實隻是簡簡單單兩個字——幸福。


    他活著,健健康康的活在這世界上,對自己來說,就像得到了幸福一樣。


    可惜沙子堆砌的城堡,終究會坍塌。


    三兒死了。


    原來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虛幻的幸福。


    無論多麽努力,命運也一直冷冷的守在背後。在以為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毫不留情的給予打擊,然後再狠狠嘲笑。敖廣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把戲低劣的小醜,不斷用他可笑的表演取悅‘操’作命運的巨大黑手。說真的,他很累。累極了。


    看著弟弟擔憂的麵容,敖廣很想翹翹嘴角做出個自嘲的表情,卻連這樣簡單的動作,也累到做不出來。


    “老大,快振作,這可不像我認識的老大。”


    一隻手狠狠拍在他肩頭上,敖廣愕然轉過頭,四道眉‘毛’一起往下吊,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熟悉的滑稽麵容。


    “老大你可千萬別泄氣啊,一直以來都是老大你在前麵頂著我才能隨心所‘欲’胡作非為,老大你要垮了,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垮了啊!”敖順哭喪著臉,以誇張的語調抱怨著。


    “大哥。三哥隻是不好意思直說罷了。他想說的是,如果大哥累了的話,請大哥不要忘記,你背後還有我們幾個兄弟。”


    一向最是軟弱的敖欽居然主動打斷了敖順的話。他從敖順身後走出,也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到兄長肩頭。


    敖廣抬起眼睛,接觸到兄長無光的眼神,敖欽不由得眼圈一紅,輕聲道:“我也曾經險些失去過自己的孩子,那時的痛苦,我一生都不會忘記……想不到如今這種慘事居然發生在大哥身上,大哥你的心情,我……是再懂不過的。”


    “正是因為理解,所以才想要為大哥做些什麽。”迎著敖廣的目光,敖欽抿緊嘴‘唇’,一字一句道:“過去那麽多次危機,都是大哥替我們撐過來的。這一次,也輪到我們來支撐大哥。對吧,三哥。”


    敖欽的態度如此嚴肅。敖順聞言也不好意思再繼續作怪,他瞪了敖欽一眼,有些不自然的撓著頭:“咳咳。老幺說的也就是那迴事啦。雖然是個不成器的兄弟,可若是老大你覺得能用上我敖順的,就算硬撐,我也一定會做給老大你看。”


    “你們……為什麽會……莫非是潤?”敖廣覺得頭腦有些遲鈍,不太運轉得過來。他茫然的看著兩個弟弟,長久以來已經習慣了獨立支撐,就算是知道弟弟們已經‘成’人,將他們作為自己後盾什麽的事情,從來也不曾想過。


    “大哥。”這時敖潤也開口了:“原諒我再次自作主張。是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兩位王弟。至於來到這裏以及方才他們說出來的這番話,完全是弟弟們自己的意誌。”


    敖潤稍作停頓,這才道:“小三的死,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是無法彌補的痛苦打擊。因為,小三不止是敖家最期待的繼承人,還是大哥最重視的兒子,我和幾位弟弟最疼愛的侄兒。”


    太子的死再度被提起,在場眾人眼神都不禁一黯。敖廣尤甚,垂下頭顱的他,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在兄弟麵前完全脫掉偽裝麵具以後的敖廣,似乎連掩飾的力氣也失去了。


    第一次看到兄長‘露’出這樣的頹態,敖欽與敖順在意外的同時還有些不知所措。兩人都是一副又想出言安慰又不知道究竟怎麽說才好的表情,隻好分別緊緊握住敖廣的手。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將自己的心情傳達過去。


    敖潤自然也將一切看在眼底,他沒有像兩位弟弟一樣急著上前去安撫敖廣的情緒,而是冷靜的開口道:“大哥,我知道你很疲憊,但是容我提點一句,現在還不是放棄思考,全身心沉浸在哀悼中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敖潤突然提起衣襟,在敖廣麵前單膝跪下。


    此舉過於唐突,不止敖廣,連敖順與敖欽都吃了一驚。


    “二哥你這是做什麽?”


    “老2你失心瘋了?”


    敖潤不理會兩位弟弟的慌‘亂’,他隻是平靜的看向敖廣,不疾不徐道:“大哥,潤弟在此有個不情之請。”


    敖廣凝視了敖潤許久,相對相處了幾千年,如同敖潤對敖廣的了解,敖廣也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敖潤。他知道,這個外表看來溫文爾雅,笑容和熙如‘春’風的弟弟,其實有著一顆最為堅強和決絕的心。隻是,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事情是敖潤一定要自己去麵對的呢。


    “說吧。你要什麽。”敖廣緩緩的問。


    “一個公道。”


    敖潤揚起頭,目光淩冽如寒星:“慘劇已經發生,既然不能避免,自然隻能迎頭去麵對。小三究竟因何而死。是意外,抑或人為。我們仍一無所知。無論如何,我定會將結果查出。若是前者暫且不提,但如若是後者……”


    “不論兇徒是何人。他隻需做到一件事。”語調一凜,敖潤吐出雙‘唇’的句子殺伐鏗鏘,擲地有聲:“以血償血,以命償命!哪怕是將天庭翻倒個個兒,敖氏一族也必定為我三太子討迴公道。”


    “為了三兒的公道,大哥,請你暫時忘記悲傷,繼續支撐下去。”


    “這,便是我要求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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