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問船家為何不把妻兒一起帶在船上,船家雙眼卻霎時湧出了辛酸淚水。


    船家道:“公子不知,老伴已亡故,唯一的小女也……也……”淚水已經一滴滴落在船板上。


    船家強忍住淚水,道:“我說出來,隻破壞三位遊玩興致,還是……”


    楚楓道:“船家,你就直說好了!你小女怎麽了?”


    船家默然片刻,道:“她已經被搶了去!”


    “阿!”楚楓愕然望著船家,魏嫡、天魔女也愕了愕。


    “被誰搶了去?”楚楓急問。


    “焦大爺!”


    “焦太爺是誰?”


    “就是當地一霸。我們走船都要孝敬焦太爺!”


    楚楓一聽,明了。


    船家道:“老漢與老伴還有小女三人靠著這船相依為命,本來我們一直是孝敬震江堡的,不知怎的震江堡被滅了,卻來了一位焦太爺。那日他帶著人來到我船上,叫我不用再孝敬震江堡,改為每月孝敬他,我當然不敢違抗。誰知我小女恰好出來,他見小女有幾分姿色,就當即強搶了去!”


    “豈有此理!”楚楓怒喝一聲。


    船家繼續道:“我和老伴就隻有這一個小女,當然不肯,就馬上報官,縣官也派衙役去搜人了,卻怎麽也搜不出小女,於是縣官就說我們誣告好人,打了我們四十大板,老伴身子弱,禁不起打,又心痛著小女,迴到船上沒幾日就斷氣了。老漢總算保住殘命,卻是有冤無處訴,後來聽說縣官是收了焦太爺銀子的,亦隻得認命了。


    “哼!官霸勾結!”楚楓怒道。


    船家道:“焦太爺搶了小女,還要我每月孝敬他,否則他就要砸沉老漢這船,還要將小女……將小女……”


    “怎樣?”


    “賣去惜香樓!”


    “惜香樓?”楚楓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阿!是青樓!”他驚唿一聲,終於想起來了。


    船家老淚縱橫道:“小女已經命苦,老漢怎能再讓她入青樓……”


    “啪”楚楓一掌將桌子削去一角,怒道:“混帳!下次我去杭州,我把那焦太爺狗頭一掌削下來!”


    船家嚇了一驚,連忙收淚道:“老漢已認了,現在老漢每月孝敬焦太爺時,總算亦能見著小女一麵。老漢也不敢再求什麽,隻希望小女平安無事!老漢一番話打擾了三位遊玩興致,老漢實在……”


    楚楓連忙道:“老船家寬心,你們一定有父女相聚之日!”


    船家悲歎一聲,躬身行個禮,自退迴後麵。


    楚楓還在忿忿道:“搶了人家之女,還要賣去青樓,真是該千刀萬剮!”邊說著手掌在空中連劃幾下。


    魏嫡望著他,忽道:“你怎知惜香樓是青樓?”


    天魔女亦望向楚楓。


    楚楓臉上一熱,雖然問心無愧,亦不敢將當日望江樓的劉掌櫃說要介紹他一個好去處之事說出,乃支吾道:“惜香樓……聽這名字就知道是煙花之地……”


    魏嫡瞅著他,道:“你不似這般聰明?”


    楚楓聽得魏嫡話中帶著弦外之音,連忙道:“惜香樓……憐香惜玉嘛,這很容易猜!”


    魏嫡淡淡道:“還憐香惜玉,看來是很相熟了!”


    楚楓真那個冤阿,一急之下脫口嚷道:“我可沒去過!”


    哈!這一嚷,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楚楓立覺不妥,急又道:“我真沒去過,那望江樓的劉掌櫃叫我去,我都沒去!”


    嘿,越說越不清了。


    魏嫡似笑非笑道:“哦,原來是望江樓的劉掌櫃叫你去的。杭州還真有一間望江樓,望江樓的掌櫃還真是姓劉,附近還真是有一間惜香樓……”


    “但我真的沒去!”楚楓吼道,心中鬱悶透了,要是去了,反倒沒這麽鬱悶,問題是他真的沒去!


    “惜香樓必定一個個都是如玉佳人,不知當地花魁是不是也在惜香樓?”魏嫡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問楚楓。


    楚楓實在惱怒,“謔”的轉過身去,扔下一句道:“我怎知道?你問我做什麽?”


    魏嫡和天魔女對望了一眼,嘴角竟然同時掠起一抹笑意。


    好一會,楚楓還是悶坐在一邊,背對著魏嫡和天魔女。


    魏嫡開口道:“你不吃飯麽?”


    “不吃,飽得很!”看來楚楓是發脾氣了。


    魏嫡笑道:“你那肚子在叫喊著呢,快來吃飯吧!”


    “它是在喊飽,飽得很!”楚楓脾氣更大。


    魏嫡和天魔女不再理他,自吃起來,還故意吃得很大聲,很津津有味!


    楚楓肚子確實在“咕嚕咕嚕”叫著,哪有不餓的,卻礙於麵子苦苦忍著,不過心下已打定主意,隻要魏嫡再喊他一聲,他就放下麵子,吃飽再說。誰知魏嫡沒有再作聲,連天魔女也一聲不吭。


    楚楓實在懊惱,“嗖”的站起,一步閃出船艙,立在船頭瞪著眼前一片河麵,手指一曲一彈,“嗤”一絲少陽指勁彈在水麵上,跟著又“嗤嗤嗤嗤”數聲,少陽指勁激起河麵一陣陣水花,哈,他居然對著大河發脾氣!


    誰知他彈了幾下後,卻又彈不出了,任他把手指都彈斷,就是發不出指勁,更加鬱悶!


    魏嫡和天魔女看著,心下偷笑,卻依舊不瞅不睬。楚楓肚子實在受不了,一轉身返迴艙內,準備厚著臉皮吃飽再說,誰知桌上飯菜早已一掃而空。楚楓瞪著眼,一句話也說不出。


    夜,魏嫡和天魔女已經悠然入睡,楚楓也合著眼,裝作睡得正香,其實饑腸轆轆,那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停,那能睡得著。


    他睜眼見魏嫡和天魔女已然熟睡,乃偷偷站起,輕手輕腳走出船艙,來到後麵,見船家後船還亮著燈,乃走過去,艙門開著,船家坐在桌邊,桌上放著一個小火爐,正生著炭火。船家手中拿這一支鈿花在定定看著(所謂鈿花就是女子帶著頭上的花狀飾物),這鈿花是用貝殼穿結而成,十分別致。


    楚楓走進去,船家抬頭愕然道:“公子這般夜還未睡?”


    楚楓笑道:“我來老船家處取取暖呢。”


    船家笑道:“老漢見天似要下雪,所以就點上爐火。人老了,身子不中用阿。往年老漢都是遲上一月才需點起爐火的!”語氣透著唏噓感概。


    楚楓見他望著手中鈿花,雙眼隱含淚光,乃問:“老船家,你……”


    船家忙收起鈿花,道:“老漢一時感傷小女,所以……阿,公子深夜來,是不是有什麽要吩咐老漢?”


    楚楓有點尷尬道:“老船家,我……”正說著,肚子已經“咕嚕”的響了一聲。


    船家明白了,笑道:“原來公子是餓醒了,公子稍等,老漢馬上為公子弄幾樣小菜!”


    楚楓當然求之不得,道:“那就有勞老船家了。”


    菜很快就弄好,楚楓也不把菜拿去前艙,直接擺在桌子上,坐下道:“老船家,你也一道坐下吧!”


    “這……”


    “老船家不必客氣,這還是你的地方!”


    船家惟有坐下了。


    楚楓正要取筷,忽見桌中這小火爐十分別致,古色古香,是用紅泥燒製,上寬上窄,爐膛小孔七個,用於通風、出灰,下開爐門,造型小巧精致,最有意思是爐外壁上還刻著一首詩。楚楓連忙湊近去一看,詩曰: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旁邊還配著一圖,圖中有兩人正圍爐對飲。


    楚楓笑道:“是白樂天的詩呢!船家原來是高雅之士!”


    船家連忙道:“公子說笑了,老漢鬥大的字也不識幾個!這火爐是家傳的,都不知傳了多少代了。”


    楚楓取起筷子,望著火爐,自語道:“要是有一壺酒,那就更好了!”


    船家開口道:“公子稍等!”說著走出去,過了一會,果然拿著一壇酒進來,道:“這壇酒雖不算什麽上品,老漢也藏了十年,一直不舍得開封,既然公子今晚雅興,就權作為公子助興!”


    著拍開封泥,為楚楓倒了一杯,楚楓一聞,喜道:“是五加皮?”端起一飲而盡,酒確實不算上品,甚至很一般,楚楓卻連聲讚道:“好酒!好酒!”


    老船家見楚楓稱讚,大感高興,忙又倒上一杯,不無得意道:“這酒可是藏了十年呢!”


    楚楓道:“老船家,你也來一杯吧!”


    老船家嗬嗬笑道:“老漢還真舍不得喝。”說著也自倒了一杯,細細啜著,如啜瓊漿玉露。


    楚楓邊飲邊問:“老船家,你以前是孝敬震江堡的?”


    船家道:“我們杭州一帶的,都要孝敬震江堡。”


    楚楓道:“這震江堡也挺霸道嘛!”


    船家卻道:“江老堡主待我們很寬厚的,每年隻需孝敬一次,銀子也不多,表表心意就行。我們走船相互間也常起爭執,江老堡主都會出麵調解,隻是後來少堡主接手,要我們每三月孝敬一次,現在焦太爺接管,更要我們每月孝敬一次,銀子還得加倍,許多走船的實在孝敬不起,不是被砸了船,就是流落別處另尋活路,老漢不是因為小女,也早……”


    船家說著,雙眼又滲出淚水。


    楚楓連忙寬慰道:“老船家放心,你們父女會有重聚之日的。”


    船家趕緊擦去眼淚,強笑道:“你看,老漢又讓公子掃興了!”


    楚楓連忙道:“不打緊!對了,船家,我剛才看你手中那支鈿花很特別!”


    船家從懷中取出那支鈿花,定定看著,道:“這鈿花本是老伴做給小女的,一直藏著,準備待小女出嫁之日,親手為她戴上,讓她驚喜一翻,卻想不到……”


    楚楓聽著也覺心傷,默然無言。


    船家急忙一抹雙眼,笑道:“你看,老漢又……”


    楚楓為他倒了一杯酒,道:“船家,你一定有機會親手為她戴上的。”


    船家苦苦一笑,忽道:“恕老漢多口,那兩位姑娘是不是公子未過門之夫人?”


    楚楓一愣,道:“你說似麽?般不般配?”


    船家連忙道:“般配!怎麽不般配呢?公子與兩位姑娘簡直就是郎才女貌!”


    “真的?”


    “不過……”


    楚楓連忙問:“不過什麽?”


    船家道:“她們互相間好像從未說過話……”


    楚楓想了想,道:“她們在爭入門後誰做大誰做小!”


    “哦!”船家嗬嗬笑道:“原來如此,這確實棘手,難怪我見公子有時一臉愁容!”


    “就是呢,你說多頭疼,讓黑衣姑娘當大的,那白衣姑娘肯定不高興,讓白衣姑娘當大嘛,黑衣姑娘也肯定不高興……”


    個是初入江湖的少年後生,一個是久經滄桑的老船家,兩人圍著火爐,談得興致勃勃。


    ……


    楚楓酒足飯飽,終於返迴前艙,見魏嫡和天魔女還睡得香,乃躡手躡腳返迴原位躺下,正要合眼,耳邊忽然響起蚊子般的聲音:“終於偷吃完了!”


    楚楓一怔,急忙睜眼一看,天魔女兩眼合著,睡得很深,再轉頭看魏嫡,同樣兩眼合著,睡得很甜。


    他以為自己連日來讓她們弄得神經過敏了,連聽覺都出了問題,乃拍拍耳朵,又合上眼,誰知耳邊又響起那蚊子般的聲音:“偷吃也不擦擦嘴!”


    楚楓霍的睜開眼,手指向嘴邊一抹,嘴角還真掛著一粒飯。他馬上望向天魔女,搖搖頭,不是她,又望向魏嫡,魏嫡同樣睡得正甜,不過嘴角卻悄悄露著一絲俏皮的笑意。


    楚楓慢慢把身子挪過去,突然兩手一伸,一下箍住魏嫡纖腰,魏嫡驀地睜開眼,哪裏是睡著。楚楓湊嘴她耳邊道:“嫡子,你敢作弄我?”


    魏嫡想掙開楚楓,誰知她越掙,楚楓就箍得越緊,她怕驚醒天魔女,惟有任楚楓摟著,輕聲嗔道:“你這人原來喜歡偷吃!”


    楚楓咬著她耳根道:“還不是你害的?”


    魏嫡道:“是你自己說飽得很!”


    “你明知我是在說氣話嘛!”


    “我已喊過你吃飯了!”


    “你應該再喊一次嘛!”


    “我已經喊了兩次,是你自己要跑出去‘欣賞’風景!”


    “哎呀,嫡子,你還不知錯!”楚楓說著一口咬在魏嫡柔軟綿綿的耳垂上,魏嫡“嚶”的嗔了一聲,整個人軟倒在楚楓懷中。


    楚楓見魏嫡紅暈淡淡,嬌羞動人,一雙秋水更是清澈盈盈,實在讓人神魂顛倒。魏嫡見楚楓雙眼火辣火辣盯著自己,大不尋常,嬌嗔一聲,想掙紮而起,楚楓卻緊緊摟住她,道:“別動!老船家說今晚要下雪,我怕你凍著呢!”


    魏嫡咬著櫻唇道:“那你就不怕她凍著?”


    楚楓一下呆著,默然不語。


    魏嫡也不再作聲,卻也沒有掙開楚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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